建國了, 還有不少地方沒有被解|放。作爲軍人, 關注的永遠都是戰場。林百川也一樣, 雖然沒有到前線去, 但卻時刻關注着前線的消息, 随時等待着調令。
軍事會議室裏,坐的滿滿當當的,分析戰局。假設這一仗如果叫自己的部隊打, 應該怎麽打。
正說的起勁呢, 警衛員進來說是範雲清來了。
林百川跟鍾政|委說了一聲就出來了。
“老林。”範雲清帶着笑意,叫了一聲。
林百川點頭:“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别提了, 還不是曉星那丫頭。”範雲清指了指林百川的辦公室, “進去說吧。”
林百川轉身就往辦公室走,進了辦公室招呼範雲清:“坐。”然後起身給她去倒水。
範雲清看了看辦公室裏支起來的軍用床,還有床鋪上的被褥,床下的臉盆毛巾等洗漱用的東西,就意味深長的問了一句:“怎麽沒住大姐那邊去?”
林百川将水給她遞過去, 沒回答這個問題,隻道:“曉星怎麽了?電話裏說不清楚嗎?還要你親自跑過來?”
“哦!”範雲清低頭吹了一下杯子裏的熱水, “這丫頭被慣壞了,一點苦都受不了。可能是不願意在地窩子宿舍住,所以想了個蠢主意,跟我說她想要結婚。一一五不是宿舍馬上就蓋好了嗎?眼看分房子在即了, 這要是雙職工, 分房子就是闆上釘釘的事了。她圖的就是這個。”
“就爲了分房子?”林百川皺眉。要隻爲了這個, 那可就不僅僅是被慣壞了!而是徹底的犯蠢了!
範雲清沉吟了片刻才道:“也可能是對人家小夥子有一定程度上的好感吧。不過她才多大,知道什麽是喜歡,什麽是不喜歡。再說了,年齡也太小了,就算是把婚事放在陽曆年之後,那她也才十七而已。”
這話說的,這麽大的孩子知道不知道什麽是喜歡,這壓根不是問題了。自己當爹的時候才十四歲。範雲清生曉星的時候,也不過十七歲。
不過,他沒拿這話出來反駁範雲清,卻隻說:“就年齡來說,這不是反對的理由。”
現如今,國家初建,婚姻法還在醞釀當中。什麽時候頒布,估計最快也要等到明年。
而在蘇區,是有老的婚姻條例的,但各個地方都有差異,而且,十五六、十六七是大家普遍認同的結婚年齡。
用年齡這個反對,顯然是理由不充分的。
但不管怎麽說的,林百川明白了範雲清的意思,就是不同意這婚事呗。他就問:“那你的意思呢?”
來找自己想叫自己做什麽?
“我的意思,是不是能找找老趙?”範雲清放下杯子,試探着問了一句。
老趙,是他們這些老戰友的稱呼。人家叫趙平,如今是一一五廠的廠長。
跟林百川是什麽關系呢?屬于在戰場上有過命的交情的這麽一種關系。
“找老趙幹什麽?”林百川轉過臉來,“找他說情?說我林百川的閨女吃不了苦,所以請求老戰友給自家閨女一點特殊照顧?給她分一間宿舍,叫她生活的舒舒服服的?是這樣不?”他說着,面色就陰沉了起來,然後伸手把自己的臉拍的啪啪響:“這張臉對你來說,那就是隻要有用的到的地方,不管是髒的臭的事,你能拿它當抹布,随便的用,随便的使!你不要它,我得要它。人家對你閨女照顧的還不夠好?每天坐在擴音器前面,念念報紙。念累了就放一會子歌曲。等心情好了,歇好了,喝了兩杯茶了,想起來了再念兩段?你滿一一五去打聽去,誰的工作還比她更清閑?你之前去找了一次吧,你以爲我不知道?我是懶的說你!也想着,咱虧欠孩子的,行吧,不就是用她老子的臉面蹭嗎?蹭就蹭吧!但小範啊,咱得懂分寸吧。不能難爲人家老趙吧!在規定允許的範圍内,偏向曉星一點,這個可以有。但在規定的範圍之外,無條件的給她特殊待遇,人家是要爲難的。他這個廠長還怎麽工作?再說了,你叫我跟人家怎麽說?說人家都能住地窩子,就我的閨女住不得?”
“也不光是地窩子,主要是跟其他的同宿舍的女孩子,處不好!孩子在裏面過的挺憋屈的!”範雲清又趕緊解釋了兩句。
“那這就更不行了。”林百川就看範雲清,“你也是的!她不知道輕重,你也不知道輕重嗎?工作是什麽?工作就是一邊做工,一邊做人。如果跟一個人相處不來,這可能是别人的原因。跟兩個人相處不來,這也可能是别人的問題。但是三五個七八個的,沒一個跟她處的來,這是誰的問題?做父母能靠着關系替她安排好的工作崗位,卻沒辦法替她去做人啊!她的問題不光是在吃不了苦上,想叫她學乖,你就得舍得放手,舍得叫她去碰個頭破血流。這才是真的爲她好。”
“行行行!”範雲清起身,“我承認你說的都對。但是這個咱能不能放一放再說。如今說的是她結婚的事。我先表态,對于她的婚事,我是不同意的。那個小夥子啊,家裏有三個姐姐,還有一個姐姐嫁給了小業主。我覺得這就很說明問題了,第一,很可能家裏比較重男輕女。那這小夥子必然是被嬌慣長大的。就因爲這個,我對這倆孩子婚後可能引發的一系列問題,表示擔憂。第二,這小夥子的父母,政治敏感度不高。怎麽能把女兒嫁給小業主呢?”
你這!
簡直莫名其妙!
那人家嫁閨女的時候能知道會被解|放?能知道解|放了會劃分成分嗎?
林百川擺手叫她打住,就說:“這都不是要緊的。我隻問你,你這反對來反對去的,你你見過人家那孩子本人了嗎?”
範雲清搖頭:“沒有!但我不覺得有見的必要。”
“你是本末倒置。”一味的隻看人家的家庭、人家的條件,卻忘了本人才是最要緊的。要照着她這麽找女婿,那妞妞能嫁給垠圳嗎?他深吸一口氣,将紀風扣解開喘了口氣才說,“這麽着,你先回去,明兒我抽空去一趟,見見這個小夥子。”說了這話了,才想起來問,“對了……那孩子叫什麽?”
“蘇瑾。”範雲清就說:“B大中文系畢業的。如今在一一五廠的宣傳科。兩人都在宣傳科工作,即便相互有好感,隻怕也是因爲工作上,接觸的比較多的緣故。曉星還小,之前我哥我嫂管的比較嚴格,不給她接觸異性的機會。你說,她這情況能見過幾個人?怎麽……”就說認定了呢?
林百川見她的話說到一半就頓住了,就問她:“怎麽不說了?”到底在‘怎麽’什麽啊?
範雲清就笑了一下,“也沒什麽……我是說,她才見過幾個小夥子,就這麽貿然的決定婚事,實在是太草率了!”
這種事,看緣分的吧。
林百川擺手:“不說這個,等我見了人,咱們再說。”
那就隻能這樣了。
沒什麽可說的了,範雲清起身,又看了那行軍床一眼才道:“你跟大姐怎麽回事?是不是大姐還有什麽誤會,要不我幫你去勸勸?”
你勸什麽?
林百川往出走:“你忙你的吧。我這邊忙的什麽似的,顧不上。忙過這一段時間再說。也不光我住師部,鍾政|委跟老劉他們,都在師部守着呢。GX那邊正打着呢,哪有那麽多心思?再說了,都多大年紀了。行了……就這樣吧!回頭電話聯系。”
範雲清笑了一下:“那……行吧。見了人之後給我回個電話,白天我都在辦公室。”
兩人說着話就出來了,一個進了作戰室,一個出了師部。
林百川說去看看,那真就會去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沒跟着部隊出早操,但卻一路往一一五廠跑去,十幾裏路而已,跑着就到了。
他進廠子,四爺坐着車正準備出廠子。
電廠那邊準備開始供暖了,請他專門去看着,好放心的。
然後他就得跟着跑一趟,車子剛到門口,就看到林百川一邊擦汗一邊往裏走。
他叫停了車,推開車門下來:“爹……”
林百川看見大姑爺就笑了,“垠圳啊……”他看看車子,“這是去哪?”
“電廠那邊。”四爺就說,“其實沒什麽大問題,不過就是謹慎了一些而已。”
“謹慎是好事。”林百川點頭,“小心總沒大錯。”說着,就壓低聲音,“不過啊,可别聽你娘的話,故意給人家留一手……”
“那不會。”四爺跟他解釋,“不管是什麽機器,一年還不得檢修了兩三回?這都是正常的,也是安全生産的需要。”
林百川就更高興了,在他看來,這姑爺很有原則性:“這就好……這就好。”他拍了拍四爺的肩膀:“去忙去吧。”
四爺就問:“找桐桐嗎?在一樓最東邊……”
“行!”林百川催他,“我知道了。就是沒事随便轉轉。”
四爺見他不說,心裏就有數了。也不問了,直接上車擺手走了。
林百川還真就奔着辦公樓去了。
一樓的東邊?
進了大樓是大廳,站在大廳裏往東邊的走廊看,就看到走廊盡頭,妞妞正在遞什麽東西給曉星,然後曉星拿了直接從東邊頂頭的樓梯往樓上去了。
其實也沒啥,就是桂蘭蒸的豬油蘿蔔幹餡的包子。人家一早送來了,林雨桐隻能接了。但她和四爺都吃過了,别說吃過了,就是沒吃,四爺也不愛吃人家做的。林雨桐幹脆就裝起來,給林曉星帶來了。至于是她自己吃,還是送人,她就管不着了。
看着林曉星上去,然後這麽一扭臉,就看到另一頭站着的林百川。
她迎過來:“爹,怎麽這麽早過來了?吃早飯了嗎?”
“回去吃早飯正合适。”林百川朝上指了指:“給曉星什麽了?”
“包子。”林雨桐沒多解釋,隻問道:“是來見那個叫蘇瑾的小夥子的吧。我帶你上三樓。至于我的辦公室……”她搖頭,“有規定,不能随便帶人進去。”
“成!”林百川完全表示理解,兩人走中間的寬樓梯上三樓,樓梯正對面的就是宣傳科。正在樓道裏拖地的就是蘇瑾。
小夥子穿着白襯衫,外面套着一件灰色的毛線馬甲,下身是藍色的褲子,看着非常幹練。
林百川就笑:“小夥子火氣旺啊。”這種天隻穿個馬甲!
蘇瑾擦了一把汗看過來,先是愣了一下,等看到後面跟着的林雨桐的時候,頓時就緊張了起來,将拖把往邊上一靠,将挽起的襯衫袖子趕緊放下:“您……您好……”
“這是知道我是誰了?”林百川問道。
蘇瑾又看了一眼林雨桐:“林大姐是有名的神算子,來廠裏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後來我還知道她是曉星的姐姐,她跟在您身後……曉星又說她昨兒回了一趟家,我估摸着,您就是林師長了。”
挺機靈的小夥子。
林百川直接問:“你是因爲曉星是我的女兒,才跟她交往并願意跟她結婚的?”
“不……”蘇瑾搖頭,臉漲的通紅,還有幾分羞惱之色,“不是!您這麽說,是對我人格的侮辱。我跟曉星交往,是因爲……她一直是我想娶的那一類姑娘……林師長若是有顧慮,我可以保證……”
“保證什麽?”話沒說完,就被林曉星打斷了。她的手裏端着飯盒,正是林雨桐之前給她的。這會子她急沖沖的過來,瞪着眼睛,将蘇瑾擋在身後,對着林百川和林雨桐:“不用他保證,我可以保證。今生,我林曉星不求林師長任何事,不敢有一絲一毫麻煩林師長的地方。”說着,看了林雨桐一眼,又說林百川,“你也可以放心,就算是我跟你的寶貝閨女在一個廠裏,我也不敢有絲毫麻煩她的地方,也絕對不占她的便宜。”說着,就把手裏的飯盒塞給林雨桐,然後拉着蘇瑾就往辦公室裏去,隻留下一句:“這總可以了吧!”
這什麽狗慫脾氣!
林雨桐哭笑不得,想好就好,想惱就惱,就這幼稚的樣兒,還結婚呢?
那邊林百川好似已經習慣了林曉星了,這回倒是沒惱,隻轉身,往樓下走。到了樓下了,林雨桐把包子遞過去,“您吃了吧,再放就涼了。”
林百川接過包子,三兩口一大個就塞進去了。
林雨桐跑到辦公室拿了自己的杯子出來給他喝,“您也别氣。”
“不氣!氣着氣着就習慣了。”林百川歎氣,“這小夥子……有些書生意氣……”
能開口就說出要保證的話,可不是書生意氣嗎?
一個本就驕縱,不會跟人相處,不會處世。一個呢書生意氣想法簡單。
這麽兩個人過日子,要是衣食無憂隻風花雪月那是沒問題的,可生活怎麽會隻有風花雪月呢?
連林百川都皺眉:“是不怎麽合适!”
林雨桐隻把水遞過去,一句都不說。這種不愛就不愛,愛上來就死去活來的這一種,别人越是反對,她就越是擰着。
林百川好似也知道這個道理:“先這樣吧……”回去再跟範雲清談談。這孩子不會跟自己好好說話,跟她媽許是還行。
可範雲清也犯愁啊,拿着電話:“她是一句都不會跟我好好說的。”
“當媽的不說,叫我這當爸的怎麽說?”林百川就道:“你去找她,好好談談。這個婚事,咱不是不同意,但至少,得叫這蘇瑾的父母出面,咱們面對面的,把這個婚事談一談。”
這話也在理。
雖然不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兒女成家,征求父母的意見,叫父母參與進來,這總是無可厚非的吧。
範雲清覺得這話在理,于是晚上就過去找閨女,想好好的再談談。可看看閨女住的環境,也确實是心酸。
嘴巴開合了幾次,到底沒再說出一句反對的話來。卻又道:“這種大事,你别人的意見可以不聽,但至少得聽一聽你舅舅舅媽的意見吧?”
這句話林曉星倒是沒有反駁,隔了幾天,抽空回了一趟範家。
範家兩口子對視一眼,隻問:“你爸你媽怎麽說的?”
林曉星垂下眼睑,“我媽說,得征求你們二位的意見。你們要是同意,她跟我爸都沒意見。”
這?
“我是舅舅舅媽養大的,這種事,自然得聽舅舅舅媽的。”林曉星又補充了一句。
範舅舅不着急,隻道:“那你得空了,把人帶回來,給我們見見。”
見面的結果,範家特别滿意。
有文化,有涵養,談吐得體,斯文有禮。這樣的對象,有什麽可挑揀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家境太普通了。可如今,是窮人的天下,越是不起眼的家世,才越是優勢。
範舅舅很高興:“抓緊時間把婚禮辦了。”
範舅媽說蘇瑾:“要是有同學朋友一起聚會,也可以叫我們舒拉一起。她也是在京城讀了一年大學的。想來你們年輕人在一起,總有話題可以聊的。”
蘇瑾滿口的答應了,出來的時候還跟林曉星說:“你舅舅舅媽爲人都挺和善的。”
“和善有什麽用?”林曉星眼裏黯然,“如今可都是資本家啊。”
蘇瑾歎氣:“這好人壞人卻不是全憑成分而定的。”
林曉星不能更同意這話:“我還怕你嫌棄呢?”
“我不也有小業主的姐夫?”他就說,“其實我大姐夫一家人也還不錯。”
兩人都挺高興的,回來就說這結婚的事。
可這婚該怎麽結呢?
結婚登記?
現在還沒有。
隻有通過廠裏,也就是人事科批準,單位内部予以證明二人是夫妻關系。
那人家人事科還能幹涉人家婚姻自由嗎?
确認兩方都是自願之後,就給開具了證明,也在檔案上作了登記,從此兩人就是夫妻關系了。
林雨桐正扒拉算盤珠子了,姚紅就進來道:“林姐,是不是該吃你們家的喜糖了?”
什麽喜糖啊?
林雨桐莫名其妙:“我還等着吃你的喜糖呢?”她打趣對方。
“林姐說什麽呢?”姚紅羞紅了臉:“我是說咱們的大廠花,如今是名花有主了。人家結婚了!”
啊?
“什麽時候的事?”林雨桐手指頭還繼續翻飛,速度半點沒受影響。
姚紅看了幾眼,心裏還真有些奇怪,不知道她這是對她妹妹關心還是不關心。就笑道:“您不知道啊?”
林雨桐眼睛都沒擡:“婚姻自由了嘛。想結就結了,說不說的,不都得結嘛。”
這話是這麽說的嗎?
姚紅不解,但還是道:“剛在人事科那邊登記了。大家都鬧着要吃喜糖呢。”
林雨桐把手裏的這筆賬算完,起身到科裏的電話機旁,得給林百川說的一聲。
“結婚了?”林百川的聲音高亢的很,“誰批準她結婚了?”
又不是黨|内人士,不需要誰批準。找人事部門也就是告知一聲。說是征詢意見那都是客氣話。
如今婚姻法沒出來,還沒恢複婚姻登記。
人家這婚可不就是決定了就行了的。
嚷了一嗓子出來,林百川也反應過來了,隻道:“知道了。你忙吧!她的事,由她去,你别管。”
林雨桐就真不管了。
她跟四爺也挺忙的,兩人買了一些木料,四爺開始做家具了。
宿舍樓的圖紙是他改的,将來會分哪一套房子,也都是基本定下來的事。裏面的尺寸,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他得根據尺寸規劃房間。
這筒子樓,一住少說也得十年。
“孩子住的地方,得預留出來。”他給林雨桐看圖紙, “房間隻有二十八平,加上廚房五個多平米,一共不到三十四平的地方。陽台上帶着衛生間,衛生間外頭留着水龍頭,洗漱的空間就那麽一點。不能再做别的規劃了。”
所以能利用的就這二十八平。
做隔斷不現實,“所以,做家具就得做能随意拼接的家具。再用家具做隔斷。”
嗯!這個比較靠譜!
比如說是四爺給‘主卧’準備的,是一個雙面開的櫃子。用櫃子隔開‘卧室’和‘客廳’。朝卧室這一面呢,是衣櫃。朝着‘客廳’的一面是儲物櫃。
“一進門,右手邊放個一面是鞋櫃,一面是書架的櫃子。”他在圖上标注來。
林雨桐點頭,如此,右手邊就隔出了能放一張書桌兩把椅子的地方。這個空間能當書房用。
“往前……空出一個門大小的距離,然後在放一個一側是儲物格一側是衣櫃的櫃子。”
嗯!在東邊的牆和衣櫃之間,留出的距離剛好夠放一張雙人床的。
“中間把通往陽台的兩米多寬的過道留下,當客廳用。”
他手裏捏着筆在圖紙上畫:“這一半也按尺寸做出家具來。先靠牆擺着,等将來,有了孩子了,這地方剛夠隔開兩個小房間,放上上下鋪,孩子就能住。”
隻要布置的緊湊,擠上三五個孩子的空間是有的。
人家住三十來平的小公寓,不也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嗎?隻要布局合理,設計的巧妙,空間也是夠用的。
隻看四爺設計的家具圖樣,林雨桐就挺滿意的。
晚上的時候,兩人擱在地窩子裏敲敲打打的,爲搬新家做準備。
聽到動靜,錢思遠也過來搭把手。他純粹是不想在他家的地窩子裏呆着,出來蹭溫暖的。還跟林雨桐說:“我都想住你家的過道裏。”那段‘回’字過道,都比他家暖和。
扯閑篇嘛,說說而已,誰也不當真。
可說着說着,就不免說起了新結婚的那一對,“你們這當姐姐姐夫的,也不說過去幫幫忙。”
幫啥忙?
“挖地窩子?”沒聽見動靜啊?
“挖什麽地窩子?”錢思遠羨慕的不行,“人家兩人暫時在播音室裏安家了。打地鋪着呢。”
哦?
這樣的天打地鋪啊?
辦公區有暖氣也不行啊!新房潮死了都。
不過,“都打地鋪還要幫啥忙?”林雨桐就問,“一人一床被子嘛,有什麽需要搬的?”
這話才出來,外面就傳來很大聲的腳步聲。然後林曉星黑着臉進來:“我來拿我的東西。”
得!剛才的話她是聽見了。
聽見了就給我臉色看嗎?
林雨桐隻指了指那架子:“自己搬去。”
緊跟着後面蘇瑾十分不好意思的進來,尴尬的笑笑:“大姐,姐夫。”
林雨桐想了想,結婚的時候接了範雲清一對熱水瓶,這會子得給人家還禮啊。可給什麽呢?一點都沒準備。
她把老家金家捎來的兩床被子搬出來遞蘇瑾:“你們這事辦的急,什麽都沒來得及準備。這兩床被子是新的,一次都沒用過。就算是賀你們新婚之喜了。”
被子是大紅的背面,俗氣是俗氣的,可這對兩人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出了門,蘇瑾還說林曉星,“你姐其實對你挺好的。你看這送的東西……都是知道咱們的難處送的……”
“我知道。”林曉星的聲音低下來,“我知道她挺好的,就是有時候控制不住脾氣。”
蘇瑾就笑:“我的曉星啊,還是喜歡被人哄着。”
“誰叫人哄了?”林曉星嗔他,但語氣卻和緩了起來。
林百川和範雲清趕過來的時候,那邊正鬧洞房裏。
看着地上鋪着大紅的被子的喜房,範雲清幾乎是一口氣沒上來撅過去!
林百川看着一下子就冷起來的氣氛,看着剛才還喧鬧的年輕人這會子跟定住了一樣不聲不響不言不語,他僵硬了笑了笑:“……鬧吧!鬧吧!我們就是過來看看……”然後他蹲下去摸了摸地上的被子,“還是薄了,我一會子叫人送兩張折疊床來。”
然後,真就叫人送了兩張床。
床支在角落,上面鋪上兩人的舊褥子和床單。兩床新被子,一個鋪在身下,一個蓋在身上。
就這樣,林曉星把她自己給嫁了出去。
範雲清回去就大哭一場,找她哥嫂,這孩子口口聲聲的說是舅舅舅媽同意的,“怎麽能同意了呢?”
“怎麽就不能同意了?”範嫂子就說:“你啊,到現在都不知道怎麽當媽。你連人家林百川都不如。人家還知道先去見見人家小夥子。你呢?隻一聽,連人都不見,你就說不行!你告訴我,是怎麽一個不行?到底是人樣配不上,還是學識配不上。這麽好的一對,年貌又相當,小夥子人還不錯,這你都不答應,是想找個什麽樣的?我跟你說,我們就覺得蘇瑾人不錯。你是想給曉星找個什麽樣的?是部隊裏的吧?是有前途的吧?雲清啊,一個林百川就夠了。這隻要當兵的,就沒有說不打仗的。就曉星那性子,她一個人是過不了日子的。就得有個人,哪裏也不去,守着她陪着她,那她這輩子說不得還能過個平安喜樂。要不然……”她搖搖頭,将不吉利的話咽下去,這才又道:“我跟你說,我跟你哥比你了解那孩子,你就是再不答應,也是這樣了。與其在這裏對着我跟你哥使勁,倒不如想想辦法,叫你那姑爺快點出頭。也好叫咱們曉星的日子好過一些。”
對于蘇瑾而言,好日子确實來的太突然了。
先是結婚,摘了廠裏最漂亮的一朵花。再接着,一篇歌頌工人自己艱苦奮鬥自力更生建設自己的工廠,爲新國家做貢獻的文章,非常突然的就上了省報了。
領導的表揚一撥接着一撥。
很快就有風聲傳出來:自家很可能會被分到一套房子。
随着天氣的越來越冷,緊跟着一場大雪的落下,爲了分房子的事,再次喧嚣了起來。
隔壁的桂蘭懷孕了,肚子都五個月了才發現的。先肚子疼,然後發現微微有點出血,去了衛生院才知道懷孕了。有點小産的征兆,這也是不停的拉水給累的。
倒黴是倒黴了,可這也給了她一個借口啊。
于是挺着肚子,上廠辦去了。
人家還不一個人去,拉着程美妮一起:“咱去找找領導去!問問他們憑啥啊?憑啥咱們幹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卻拿最少的工資,還是臨時工。這會子分房子了,這可是大事。我跟你說,這一次要是輪不上,可得被趕回老家去的。咱們那地窩子,得拆了的。人家要建那個啥……咱們這些人太占地方了。”
程美妮也聽說了,最近确實是有這一類的傳言的。
雙職工的分單間宿舍,不是雙職工的就住集體宿舍。集體宿舍嘛,一個宿舍住四個人也可以,塞十個人也能塞下。那這職工家屬,隻能對不起,等廠裏的條件好點了,大家再來。
肯定是這麽安排的。
“咱倆如今算是臨時工。”桂蘭就說:“可這臨時工也是工人啊。咱現在不鬧,不想辦法轉正,就完蛋了。隻能回去種地去了。你們老家啥情況我不知道,反正我長這麽大,就沒吃飽過。在這裏雖然也不能說就吃飽了吧,但至少沒怎麽餓着我了。所以,再苦再累,我都沒言語一聲。但是現在,不言語不行了……”
程美妮把圍裙一摘,起身跟着就走。桂蘭不想回去,她就更不想回去了。
她不光是不想回去,她還不能回去。
錢家是地主,程家呢?本身就是地主,還是意圖逃跑的反革|命地主分子。
回去自己的日子就不光是吃不吃得飽的問題了。
兩女人氣勢洶洶的,往廠辦去了。
廠辦在二樓,對于從來沒進過辦公區的倆女人,進了這裏就是瞎跑,找不到地方啊。
錢思遠從廁所出來就看見這兩人了,皺着眉上去問:“幹啥來了?這地方能瞎跑嗎?”
桂蘭就說了:“你别埋怨大妹子,是我拉她拉的。”她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撐着牆,“我得去找領導去,我們倆這臨時工幹到啥時候是個頭啊?”
錢思遠就明白了:爲的還是房子。
房子這東西,他也想要啊。
于是叫了倆女人到角落裏,低聲這個那個的吩咐了一遍:“……你們直接上三樓,正對着樓梯的那間辦公室,進去之後找穿軍裝的女人,這麽說……”
然後把人給打發上去了。
林雨桐過來給各個科室通知他們領工資的時間,順便問四爺今兒想吃啥。
問完話出來,就見錢思遠賊賊的笑。
她就問:“你又幹啥壞事了?”
“誰幹壞事了?”錢思遠低聲道:“你得上三樓去送通知的吧,上去……上去瞧瞧,不就什麽都知道了。”
什麽跟什麽啊,我就知道了。
林雨桐不搭理他,順着把二樓的送完了,才上三樓去。
剛一上三樓,就聽見宣傳科裏傳來桂蘭的聲音,她是邊哭邊說:“……記者同志,你都不知道咱們有多難。可是就是再難,咱們也得幹啊。廠是咱們自己的廠,咱們工人自己當家做主了。當然了,我現在雖然還是個臨時工,但是我知道,隻要努力,領導就是看在眼裏的,我遲早都會成爲廠裏的主人的……”
哦!原來是蘇瑾的一篇文章将省報的記者引來了。而這個記者的到來,卻正好叫有心人拿這個做文章,圖的……還是房子!
房子這東西啊,想想都叫人覺得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