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0舊日光陰12三合一

舊日光陰(12)

常秋雲才不管林百川怎麽說了, 她隻看着他手裏的東西:“什麽肉?看着不像是豬肉?”

“羊肉。”林百川把手裏的一吊子肉遞過去, “看怎麽做吧?”

常秋雲提溜着肉來回的看, 豬肉好做, 因着常吃。羊肉這玩意, 貴啊!

村裏除了老錢家吃過羊肉,誰家還吃過?

沒吃過,怎麽做?

林雨桐直接接過來:“我去做吧。”

我都沒做過你做過?

常秋雲剛想這麽說呢, 就看向自家女婿:嗯!還别說, 這妞子嫁了人,是日子過的越發了好了。保不齊這羊肉也是隔三差五的吃呢。

這麽想着, 看着四爺的眼神就越發的滿意了。能掙錢回來是一方面, 掙了錢還舍得叫自家妞兒舍得補貼娘家也是一方面。看看,對這邊多舍得啊。二十五斤點心票,拿這玩意,要是跟人私下換糧食,一斤至少能換兩斤細糧。二十五斤, 就能兌換五十斤細糧。

這可不是小數目了。

去廚房幫忙的時候,常秋雲就說閨女了:“也别隻顧着這邊, 想着點老家那邊。要不然,老四心裏該有意見了。不過給的時候,也不能給的太大方,要不然, 還以爲你倆得多有錢呢?抻着點, 但别摳唆, 記着沒?”

“記着呢。”林雨桐就說:“如今郵局那邊好像都整頓完了,寄東西也安全了。每月我會給寄吃的回去的。錢也按時給!給多給少的,我心裏有數。還怕别人賴我?”

那倒是不會!

你那虎勁,村裏的人隻怕輕易忘不了。

她就問:“現在你們一月能拿多少?”

這個倒不是秘密,廠裏慢慢的劃等級工資了,誰拿多少錢大家都知道。林雨桐就說了。還是個非常大的數字。

說起來如今的貨币算是統一了吧。

都是那種大面額的,一分能兌換一百的大鈔。

因着這個原因,林雨桐的工資如今是235000元,四爺在技術科以後,工資成了300000元。家家都是萬元戶。

面額也多啊,一元、五元、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一百元、兩百元、五百元、一千元。五千元、一萬元、五萬元這麽多的面額。

這無形中就給林雨桐這些會計帶來了麻煩了。隻要計算,就一定是大數字。出門買個菜吧,找錢都是麻煩活。好些人一時半會的,在心裏還把這兩種面額的錢币換算不明白。那個費勁啊。

常秋雲也抱怨呢。

“以前算賬哪裏還用算盤,現在是不用算盤都不行。”她就低聲道,“得虧老太太當年教的手藝,倒是叫咱們娘倆受益了。所以說啊,這藝多不壓身。你以後啊,要是有啥機會多學點東西,可别放過去。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也有句話叫一招鮮吃遍天。貪多容易嚼不爛,把一個本事學透學精了,學的别人都比不上了,那啥時候都沒人能搶你的飯碗。”

誰說不是呢!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這麽搭話,飯就得了。

林雨桐沒做别的細菜,就是炖了一鍋羊湯,常秋雲又烙了倆大鍋盔。羊肉泡馍。

這個飯吃的就是一口湯。

這玩意如今是個稀罕東西,一炖羊肉,半個家屬區都能聞見。

好意思吃獨食嗎?

這不,常秋雲帶了大半桶的羊湯還沒出門了,就有人聞着味找來了:“……啥好吃的,趕緊的,端上來。”

林雨桐這邊支應着,常秋雲一手是桶,一手是裝着煮得爛爛的羊肉盆,出去散去了。

一家一碗湯,自己抓肉,都嘗嘗味兒。

誰好意思抓肉啊,一家一兩片,是個意思就算了。

結果回來的時候,湯完了,肉還有小半盆。

常秋雲往屋裏看了一眼,就把鍋盔切成小牙,從中間劈開,把剩下的那點肉,全都夾到鍋盔裏去了。一共夾了六小塊,“給你倆哥哥和你奶,留三塊。剩下的三塊,走的時候帶回去。你跟老四一人一塊晚上吃。還剩下的那一塊,給那曉星送過去。你爹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惦記的。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奶嗎?對老太太來說,那也是親孫女。老太太許是沒那麽喜歡,但到底是心疼你爹。你爹記挂,她就記挂。可老太太呢?那是顧着娘,顧着你們。怕咱們心裏不舒服,因此上,從來不提。要說膈應吧,我這心裏是不得勁。不過颠來倒去的意一想,過不去能怎麽的?都已經是這樣了,隻一味的裝糊塗,不管不問不提的,到底不是長久的辦法。我這麽說,你明白的吧。”

明白!怎麽不明白?

不是在這些問題上想不開,當年就不會對莫雅琪對弘昀和弘時視如己出了。

林雨桐點頭:“我們在家吃了就行了,這三塊都給她帶過去。看她願意分給誰吃就給誰吃的,她那脾性,跟一個宿舍的小姑娘都處不來。”

常秋雲知道自家閨女不缺一口吃的,也就沒言語。

挑了三個肉夾馍包了放飯盒裏,用嶄新的粗布包起來,一邊包一邊叮囑林雨桐:“跟她在一個廠,好好的處處。叫她吃點喝點都沒啥,但是大事上,少摻和。”

這不用交代的。

“人家跟咱也隔着呢。”林雨桐就說,“大事通知一聲是有的,但說叫拿主意,人家也犯不上信咱們。”

“我不過是白囑咐一聲。”常秋雲說着,就把東西收拾好,這才跟林雨桐回房間,叫老太太:“娘,您不是給曉星把衣服都做好了嗎?拿出來,順道就叫妞兒給捎過去了。”

林老太愣了一下就把櫃子裏的包裹拿出來,“你也是好心,咱們做的人家還不一定穿不穿呢?”

“穿!”林百川趕緊道,“穿!不穿可不行。”說着,笑的有幾分谄媚的看常秋雲,把包裹遞過去。常秋雲拉着臉,一把搶過來,卻又把一明顯是飯盒的小包裹塞到裏面,這叫林百川心裏更不是滋味了,“他娘啊……”

常秋雲白眼:“吃完飯了嗎?吃完就趕緊走你的吧。”

林百川左右看看,隻道:“我……送……等着送姑娘姑爺出門,不行啊?”

“行!”常秋雲把包裹往他懷裏一塞,“你送去吧。”

就這麽着,都被攆出來了。

三人往出走,出了門林雨桐就把包裹接過去了。林百川卻在跟四爺說話:“……你提的那個……我的意思,是可以試。回頭我跟你們廠長說一聲……可以稍微放放手。隻要有成果了,那他就不是一一五廠廠長了,得叫他一一五所所長。要真這樣,他真做夢都能笑醒。”

一字之差,‘廠’呢?是隻管接到任務去生産,而‘所’呢?可以理解成爲研究與生産一體。那是有相當大的規模的。

四爺應了一聲是,就拐進門口的雜物房,把閑置的一套木工家具給帶走了。

“拿走拿走!”在家也是生鏽,沒人能用,“我一會子跟你娘說一聲。”

剛好有借口又回去。

“咋又回來了?”常秋雲果然就這麽問。

“垠圳把那套木匠的家夥什拿走了。”林百川坐過去,“叫我跟你說一聲。”

“喊一聲就了了的事,非得你回來說嗎?”常秋雲怼了一句。

老太太趕緊打岔:“要那東西幹什麽?還顧得上做木匠活啊?”

然後話題就岔開了。

四爺要這東西幹啥呢?

林雨桐也問:“做家具啊?”

“家具先不急。”他回家就畫圖,“洗衣服費勁,我給你做手動或是腳動的洗衣機來?”

用手搖或者用腳踩的?

“行不行啊?”林雨桐就說,要是費勁就别折騰了。

怎麽不行啊?

“這一洗可就是二三十年……”他一邊鋪紙一邊道,“電動洗衣機的前身,最開始不也是手動的嗎?能有多費勁?”

是嗎?

那就弄呗。

不過誰跟他似的,知其然必然就要知其所以然。誰家用個洗衣機,還管這玩意是怎麽演變來的?而他呢?是不弄個水落石出,那就是不肯罷休的。她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研究過洗衣機的曆史。大概從第一次見識到什麽是洗衣機的那時候吧。

還真是技不壓身,這還真就用上了。

把燈給他點起來,她就去給林曉星送東西去了。

才到宿舍門口,就聽到裏面的吵嚷聲。

“……誰動你的東西了?誰動你的東西了?”一個尖利的女聲道,“你說看見了還是怎麽了?”

就聽到林曉星道:“不是你還有誰?我這件布拉吉上身瘦,但我穿着剛合适。你現在看看,這衣服都崩開了。咱們宿舍,隻有你最胖。不信挨個穿上試試,這衣服隻有你穿不進去。除了你硬穿,誰能把衣服崩成這樣?”

“我胖就是我了?”這姑娘輕哼一聲,“許是别人進來穿的?許是你自己刮下什麽地方扯開的,卻來賴我?”

“誰扯開的?”林曉星都快氣炸了,“我這件是新的,去年剛做的,還沒來得及上身呢?我能在哪裏刮了蹭了?胡攪蠻纏?”

“誰胡攪蠻纏?”這姑娘半點都不氣弱,“是你信口開河的誣賴人。”

“好了好了。”一個溫和的女聲就道:“都少說兩句。麗麗以後别老翻别人的東西,曉星呢……你也别把這種好衣服好東西往宿舍放。再說了,咱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選美的。更何況,哪怕咱們是文工團的,那也是工人階級的一份子。舞蹈也是新社會的舞蹈,不需要這些……”

看似誰都說了,但其實還是明顯偏向那個叫麗麗的胖姑娘。

林雨桐就放重腳步下坡:“曉星,在嗎?”

林曉星這才住了口,應了一聲出來了:“姐?”

“怎麽了?”林雨桐問她:“怎麽就吵起來了?”

林曉星把林雨桐拉的稍微遠一點:“這群人真特别讨厭,特别小市民。我穿的什麽,晚上她們就要偷摸着起身偷着穿一下。衣服這東西……我真是煩死了。要是能自己住就好了。”

不結婚卻不想住集體宿舍,那才是做夢。

林雨桐就道:“把你的衣服換下來,周末回家去穿不就完了?”她的包裹遞進去,“直接換了吧,内衣留下,其他的都歸置歸置,放我那邊去。要不然怎麽着?衣服叫那麽多人都穿一遍,你不膈應啊?”

膈應死了都!

林曉星一臉嫌棄厭惡的對着宿舍,還是從林雨桐的手裏拿了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衣服鞋還有兩身衣服。

上衣兩件,一件是黑白格子的外罩,是個小西裝的樣子,收着腰俏。一件是紅黑格子的外罩,大荷葉領子泡泡袖。

褲子倒也不算是肥大,直筒褲,一黑一藍。兩雙偏帶的黑條絨布鞋,布鞋底子用廢棄的橡膠訂了鞋底,耐磨防滑不說,踩在潮濕的地上也不會濕了鞋底。

換了黑白格子的外罩搭上黑褲子黑布鞋。

她的嘴角微微翹起:其實也沒那麽難看。

覺得能接受了,才注意到飯盒,打開之後,烙餅夾肉的香味就溢出來了。她聽到好幾聲咽口水的聲音。

哼!誰都不給嘗,我自己吃!

她利索的将蓋子蓋上,味兒都不給你們聞。

把衣服高跟鞋都收拾進藤箱裏,提出去給林雨桐。隻留下一個小皮箱,帶鎖的那一種。用它來裝爲數不多的衣服。

等把林雨桐送走了,把烙餅夾肉拿出來,一個得有二三兩吧,她一口氣把三個都幹掉了。

有人就嘀咕:有什麽了不起?

有肉吃就是了不起。

打那開始,林曉星就摸準了。隻要四爺不在,她就有事沒事的去林雨桐那邊——蹭飯。

四爺還說挺好:“我不在,你就湊活。多了個人,你就非正經吃飯不可。”

要這麽說,也對吧。

林雨桐也開始使喚起林曉星,菜長上來了,該拔蔥的時候叫她去拔蔥,該摘青菜的時候,叫她去摘菜。剛開始看見菜青蟲差點吓的撅過去,慢慢的已經能十分坦然的用細細的棍子将蟲子夾起來包在菜葉子裏給桂蘭家養的兩隻母雞喂食了。

不過該矯情的時候還矯情。

自打覺得啥東西放到林雨桐這邊都挺好的開始,她就開始從家裏往這邊搬東西了。咖啡,喝咖啡的一整套東西,紅酒葡萄酒還有各色的酒杯,紅茶綠茶烏龍茶喝茶的茶具。

四爺抽空給訂了一個架子,都不夠她放這些東西的。

又不知道從哪裏移栽了兩棵月季,栽在門口的位置。這東西野的很,好活。沒幾天,人家不光活的抖擻,還開花了。

這下完了,中午那點時間,隻要四爺忙着沒回來。

吃完飯,她得搬着小圓桌出去,放在月季邊上,泡兩杯咖啡,邀請林雨桐一起。

林雨桐啥時候都不愛喝咖啡啊!

喝了一次就說:“下次一起喝也行,不拘是紅茶綠茶,我都喝。就是别叫我喝咖啡。還有,喝完自己洗杯子,然後把東西歸位。”

我可不伺候你這一套。

林曉星就說:“土包子就是土包子,洋氣不起來。”

嘿!怎麽不知道好歹呢?

她卻嬉笑着收拾了才跑開。

而四爺的手動洗衣機,終于在夏天來到的時候,完工了。

爲了叫這個洗衣機輕便些,整個桶是用鐵皮焊接而成的。重倒是真不怎麽重。

下面兩側焊接弧形的鐵架子,使得桶放在地面上的時候,桶的底下跟地面有個距離。因爲桶子的下面有蓋子,洗完排髒水的時候将蓋子擰開,水就流下去了。

桶子的上面,用螺絲釘着木蓋子,木蓋子上面固定着手搖的把手,下面鏈接的直杆上面帶着三個木質的葉片。洗衣服的時候,先把衣服放進去,洗衣粉撒進去。衣服不能過了桶子裏的一處凹槽。那個凹槽是卡着一個細密的鐵絲網的。它的作用像是甩幹機裏那個小小的塑料闆,爲了防止衣服被甩出去壓衣服用的那玩意。有鐵絲網擋着,衣服不會因爲轉動挂在葉片上。等到鐵絲網扣上,再倒水進去,水要超過鐵絲網完全淹沒葉片。這個時候搖動手柄,然後葉片就旋轉了起來,帶動了水流,衣服在鐵絲網下跟着轉動了起來。要是想解放雙手,就不需要鐵絲網,隻要把葉片去掉,那這直杆就跟杵子似的,腳在下面的連杆處踩一下,衣服被翻動一下,然後直杆就捶打一下。

反正洗衣服就兩種方式,要麽是揉搓,要麽是捶打。

總的來說,還是比較方便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現在沒自來水。”四爺一邊提水往裏倒一邊說,“要是有自來水,連一根管子,什麽問題都解決了。”

以後總會有自來水的。

兩人用兩種方式都試了試,總體還算是滿意。衣服最好泡一泡,頑固性的污漬泡了之後再搓一搓,洗出來還算是幹淨。

容量嘛,一次性洗一個床單加一個被罩,問題還是不大的。

隻是洗完了之後得拎出來,擰幹這個活還是得自己來。

兩口子試這個,招來了一群人來圍觀,不管是不是真像是看上去那麽好用吧,但都不妨礙四爺得了個‘能人’的稱号。

錢思遠看的啧啧稱奇,上去還搖了兩下:“是不錯啊。别說大人不費勁,就是七八歲的孩子,搖起來都不算是困難。還别說,真要造這玩意賣,一準是能賣錢的。”

轉天他就找文華:“科長,得問問廠長,咱們做不做日用家電的研究。說實話啊,老金那個洗衣機,離電動的真不怎麽遠了。原理就是那麽個原理,隻要用電力代替人力就行的。”

文華趕緊擺手:“咱這飯要一口一口的吃,别急别急啊。一項一項的來對不對?”

四爺不去管他們怎麽說,折騰出來一台,覺得不錯。稍微改進了一下,弄了第二台。這台就比較大了,像個大浴桶那麽大。專門給常秋雲給拉回去了。家裏這邊是有自來水的,弄了一根皮管子,連上水籠頭,一次性洗上十多斤的衣服,是小意思。

家裏倆大小夥子呢,洗衣服可不是輕省的活計。

這玩意弄來,常秋雲是解|放了。大原和大垚圖新鮮,恨不能天天晚上回來脫了衣服親自去洗一洗。至于其他的,人家林老太太坐在那裏踩一踩,就都洗出來了。

誰不誇林家的姑爺是個大能人。

傳的人多了,廠長就找四爺了:“……電力能代替人力嗎?”

“能啊。”四爺就說:“完全沒有問題。”

“咱們廠可沒這個任務啊?”廠長也撓頭,“咱們這屬于是不務正業。”

“這是附帶産品。”四爺就說:“可以考慮跟專業研究所合作嘛。咱們出技術……”

這倒也是個路子。

回來林雨桐就問呢,說:“還真有日用電器研究所?”

“有!”四爺就說:“我的工資又長了啊。在那邊挂着研究員的編制,人家給三十八萬。”

如今這三十八萬,換算下來,就是三十八塊。

兩口子拿□□十……萬的工資,真能羨慕死一票人。

關鍵是啊,因着這一項貢獻,廠領導決定了,這宿舍樓蓋起來之後,給兩口子分一套帶着陽台和衛生間的房子。

這個時代的人,都沒怎麽住過樓上,就覺得吧,住在樓上好。

四爺卻不願意,這要是有孩子了,上下樓是頂頂要操心的?再說了,樓上的窗戶你還能安裝護欄網不成?

所以,四爺‘發揚精神’,“一樓最邊上陰面的那一間就行。”

最邊上的房,是兩面可以留窗戶的。

早上陽光能照進來,一過十點就過去了。這就挺好。冬天有暖氣屋裏肯定暖和,夏天陰面的一樓陰涼,不像是陽面太陽直曬着避都避不開。

分房子的消息剛透出一點,還沒等泛起風浪呢,大事來了。

解|放的地區越來越多,天天林曉星都在大喇叭裏播放捷報,然後城裏面的就傳來鑼鼓喧天的聲響。

十月一日,要建國了!

這才是大事中的大事。

這個時候,菜地裏的西紅柿已經不多了。其實林雨桐和四爺又能吃多少,大部分都被林曉星摘了去當水果吃了。黃瓜如今也都是老黃瓜了。

因着菜都長的好,像是老黃瓜。秋茄子秋豆角都多,吃不了的都摘了拿回家,叫老太太在家幫着曬成幹了。

秋菜林雨桐種的就是蘿蔔白菜。蘿蔔少,白菜多。

廠裏把嶄新的廠房收拾出來了,辦公樓裏也都粉刷一新。宣傳科給每個科室每個車間發彩色的小旗子,十月一日,是要有歡慶會的。

白天歡慶晚上熱鬧。

一整晚啊,徹底的狂歡,呼喊聲、鑼鼓聲此起彼伏,響了整整一夜。

等這個熱鬧勁過了,開始都按部就班的工作起來。蓋宿舍樓的蓋宿舍樓,平整廠區的平整廠區。然後日子又回歸平淡了。唯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很多不正規的部門取消了,一切慢慢的都開始進入正軌了。

大事林雨桐是沒精力管的,她這會子操心的是,這個冬天,隻怕得在地窩子裏過了。

木柴,林雨桐得空就砍,得空就晾曬,把自家的房前屋後,都堆滿了。

地窩子裏面掏了一個小小的壁爐,整個冬天,都指着這個取暖呢。

眼看天冷了,錢思遠扛不住了,到處喊人給他幫忙:“扛不住了,現在都扛不住了,這要是一到冬天,更不用活了。”

如今跟之前不一樣了,大家都熟悉起來了。

他這一喊,過來一串人來幫忙。人一多,這點活就不是活,好歹收拾的瞧着能過冬了。

林雨桐幫忙給遞個熱水啥的,也在邊上支應,就聽有人說:“跟那些京城來的比,咱們這些可都像是後娘生的了。”

怎麽個意思呢?

建國之後啊,京城分來了一批大學生。這些大學生呢,住啥地窩子?人家住帳篷了。

主要是辦公樓收拾好了,十一一過,差不多都搬進去了。潮肯定是潮的,但地窩子都能住,還在乎這點潮?

搬了辦公區,這不是之前的帳篷就空下來了嗎?

空下來帳篷了,閑着也是閑着,來了一批大學生,那自然就安排他們住帳篷了。在大部分看來,住帳篷必然是比地窩子好的。

林雨桐倒是不羨慕,帳篷到底是帳篷,不隔寒也不隔音,真沒想的那麽好。

可這才沒幾天,林曉星找來了,跟林雨桐說:“姐,我要結婚了?”

“嗯?”一點都不知道好嗎?

一個廠的,她的播音室就在辦公樓的三樓。她每天進進出出上下樓的,都得從樓梯邊的财會室過。林雨桐自己做一些像是餃子包子炒米飯這樣的飯菜,也都給她捎帶一份的。從來沒看出她有什麽戀愛的迹象。

再說了,她是廠花啊,盯着的人多了去了。真有什麽動向,早傳開了。

這不是也沒聽說嗎?

“怎麽這麽突然?”林雨桐就問。

“也不算多突然的吧。”林曉星的臉慢慢紅了,說話的聲音也小下來了,不停的扒拉着她自己的頭發,聲音也柔的幾乎是能滴下水來,“……就是那種看見了,就覺得就是他了。”說着,見林雨桐的眼神詭異,就惱道:“哎呀!跟你說也說不明白。你根本不懂!”

行吧!我不懂就不懂吧。

一見鍾情嘛,一對眼就覺得看上的那種。

“你了解人家嗎?”林雨桐就問:“是京城新來的那撥人裏的嗎?叫什麽啊?家是哪的?家裏還有什麽人?他自己多大了……”

“哎喲!姐!”林曉星不樂意,“這是調查戶口呢?這個不用擔心,之前是學校,現在是廠裏,組織都給考察過的人,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話不是這麽說的?

林雨桐就問:“你跟家裏說過了?”

“幹嘛跟家裏說?”林曉星嘴一撇,“我媽最近忙着安置那些JI女,花枝巷裏一兩千号這樣的女人,還有很多暗門子裏的……上次回去,她滿嘴都是這個。”

這些女人知道家鄉在哪的被遣返回鄉,不知道在哪的,就原地呆着了。找一些老男人或是身上有殘疾的嫁了。必須從良嘛。

這确實也是婦聯現階段的一個重點工作。

“但工作再要緊,可不會沒空管你的婚事。”林雨桐就說她,“先回去一趟,跟家裏說說。至少得叫家裏人先見見吧。”

林曉星當時沒說話,隻說要想想。

随後林雨桐觀察了兩天,看出來了,她跟那批大學生裏最帥的一個小夥子好上了。

小夥子到底是個什麽長相呢?還真說不上來。

就是那種看上去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領口露出來的襯衫領子,永遠都是雪白雪白的。見了人還有幾分腼腆。

知道是誰了,林雨桐就能想辦法看到這人的檔案。

小夥子叫蘇瑾,二十二了,B大剛畢業。分到廠宣傳科了,正在籌備辦廠報。家世呢,倒也是普普通通的。本省小縣城的人,父親是電廠的工人,母親是家庭婦女。上面三個姐姐,他是家裏的獨子。姐姐也都嫁人了,大姐夫家是小業主,二姐夫是郵局的郵遞員,三姐夫是個小學的教員。

林雨桐把這社會關系捋了一遍,沒發現特别叫人指摘的地方。就是那個大姐夫這個小業主不算是特别好的成分之外,沒别的。

他父親有工作,這以後肯定是有退休金的。夠老兩口生活。

三個姐姐各自成家,也都有穩定的收入,這都不是拖累。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三個姐姐獨苗兒子,隻怕也是别人照顧他行,他照顧别人不行。

而林曉星呢,本身就是個大小姐的做派。

這兩人要過日子,可怎麽得了?

範雲清聽了閨女說的大緻情況之後,也是這麽說的:“媽沒覺得小蘇哪裏不好,相反,不管是從他的家庭,還是從本人的長相、學識、能力、品質各方面,都覺得挺好的。真的!我女兒的眼光不錯,這是個很好的小夥子。”

林曉星點頭,然後癟嘴,再深吸一口氣才學着範雲清的語氣說:“但是……”學了一聲,就似笑非笑的看她媽,“您是想這麽說吧。要說就直接說,咱别大喘氣,行嗎?”

這孩子!

範雲清拍了拍閨女的手:“沒錯,各方面都不錯的小夥子,他卻未必适合你!”她苦口婆心的,“媽媽見的人多了,這家裏有姐姐的小夥子啊,大部分,可能都做不了家務。你想過沒有,這結了婚,誰來做飯啊?這有了孩子,誰來幫着帶啊……”

“誰天生就會了?”林曉星扭臉,“誰不是學着來的。您說的這個就不是理由。”

“行!”範雲清盡量緩和語氣,“如果這不是理由的話,也行。但是不是咱們可以将婚事緩一緩,你們彼此呢,多接觸接觸,相互增進一些了解,這也是爲對方負責……”

“媽!”林曉星就道:“您根本就不了解情況。再推遲結婚,就晚了!您還不知道吧,我們廠馬上就要分房了。第一撥要分的就是雙職工家庭。像是我姐那種,兩人都是廠裏的職工,還都是廠裏的技術骨幹,我姐夫又是爲廠裏做過貢獻的,他們就能先挑房子。那種帶着陽台帶着衛生間的房子,我們廠一共才十五套。蘇瑾了放棄了在京城的工作機會來我們廠的,他要是結婚,再加上我……爸的面子,我們倆是有機會分一套這樣的房子的。要不然,連沒陽台沒衛生間的房子都沒我們的份。多少單職工家庭,都得繼續在地窩子裏住着?您知道地窩子裏現在有多冷嗎?每月來那個,我都疼的死去活來的,沒有止疼片我都下不了床。您知道爲什麽嗎?就是身上被潮氣給滲的。還有……一個宿舍的那幾個人……我跟她們處不好,我又睡在風口的位置……真的,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做夢都想有個自己的地方。而且,我運氣這麽好,這麽巧的就遇上了蘇瑾,我覺得這輩子就是他了。”說着,眼圈就紅了,“可是你呢?想這個想那個,就是沒想過我會怎麽想,我的意願是什麽。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見,我就是告訴你,我要結婚了。新社會了,婚姻自主了。誰都不能幹涉别人的婚姻自由。您是做婦聯工作的,不是整天叫這個沖破封建包辦的牢籠,就是叫那個脫離買賣婚姻的囚牢嗎?您不是一直跟人家說,婚姻可以自主嗎?我這不也是支持您的工作,再争取婚姻自主嗎?”

說完,轉身就走,不管範雲清在後面怎麽叫,就是不回頭。

範雲清有什麽辦法?

這種事隻能找林百川商量。她沒去師部,直接來了林家的小院找常秋雲,就說這事,“……你說這孩子,就是不如妞妞省心。大人說的不管對還是錯,就沒有不是爲了她好的。您說說,這可咋辦?”

咋辦都沒有我說什麽的道理,她就說:“你去找百川,跟他商量,我對曉星那孩子的性子了解不多,也說不上來個啥。”

範雲清看看房裏的布置,想起還鎖着的廂房門,就訝異:“老林沒住過來?”

常秋雲隻抿嘴笑:這事,我就更犯不上跟你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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