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小心!”馮千恩看着劍沖着皇上而去, 嘴裏喊着, 可動作比嘴更快,他瘋了一樣的沖過來, 撞開皇上, 那劍已經到了身前, 還不等反應過來, 就聽‘噗’的一聲, 劍狠狠的插在胸口。
他的嘴角流出鮮血, 雙手卻擡起來,一把抓住劍刃。十指被利刃割傷, 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流。
華映雪往回抽, 那邊卻抓的死緊。
那太醫終于反應過來, 顫抖着将藥箱抱起來, 朝着華映雪的頭砸了過去。
華映雪受疼, 手一松,那邊宣平帝快速沖過去,毫不猶豫的從馮千恩的身上将劍拔了出來。
太醫将‘不可’兩個字差點喊出來,其實不這麽拔的話,馮公公還是可以救一救的。
但這時,已經晚了。
宣平帝的臉上被濺上了馮千恩的鮮血, 他手持利刃, 一點一點的将劍往華映雪的胸口送:“說!法寶呢?說!”
華映雪呵呵冷笑, 猛地朝前一沖, 劍穿過她的身體, 她手裏的簪子,紮進了宣平帝的脖子,“要死一起死!”然後,慢慢的,渾身僵直的倒下。
宣平帝捂住脖子上的傷口,轉臉看向一邊的太醫。
太醫連滾帶爬的挪過去,起身看了看傷口:“……沒傷在要害……沒傷在要害……拔出來上藥……歇着就沒事……就是疼……陛下得忍着……”
宣平帝的眼神像是要吃人,緩緩的點頭,喉嚨裏隻發出一聲:“拔!”
裏面一片血腥,誰也沒注意到,一個探頭探腦的腦袋悄悄的縮了回去,然後迅速的離開了。
皇後皺眉:“看清楚了嗎?”
“是!”秋嬷嬷低聲道:“出不了差錯。陛下應該是無礙的。可咱們拿兵符的事,皇上估摸是知道了。這會子皇上顧不上,等緩過來……”
皇後一遍一遍的轉着手裏的佛珠:“告訴武安王,皇上已經知道的事。另外,出宮不要避着蒙恩。”
秋嬷嬷點頭,就明白皇後希望蒙恩能給東宮預警。但她就是不明白:“您爲什麽不直接告訴東宮?”
皇後歎了一聲:“太子太君子了。如果告訴他,那他會怎麽想呢?是不是還是會覺得他得位不正。這就是一個心結。他的心思太重了。當年,本宮确實是恨不能皇上死,也确實是……付諸行動了。你看太子這麽些年,跟我這個當母親的,可親近?他能選擇包庇我這個母親,但是卻不贊同我的方法。這點事他擱在心裏這麽多年耿耿于懷。那麽真叫他成了謀逆才得以登基的帝王,這就等于在他的心裏種下了陰暗的種子。我的兒子我清楚,他就是這麽一個人。再說了,看看咱們的皇上,比比之前的王爺。一個欲望的種子種下去,毀了一個帝王。那麽一個陰暗的種子種在,誰又能知道将來如何呢?與其這樣,就不如讓他做個心底光明,眼裏明亮的帝王。擡頭看看,烏雲遮住日頭的時間太久了……”
秋嬷嬷到底眼淚蓦地流了下來:“娘娘,您不明言,隻怕殿下不會明白您的一番苦心。”
“那又有什麽關系?”皇後輕笑一聲,“我給了這天下一個完整的帝王,這就夠了。”
東宮的消息其實比别人想象的要迅速。
五蠹司裏連溜門撬鎖的人都有,收集消息,對他們而言并不是多難的事。
宮裏再怎麽封閉,但也有每日必須進出的。
比如新鮮的菜蔬果品,比如每日必須運出宮的五谷輪回。
無極宮這地方,不光是林雨桐關注,三娘子比林雨桐關注的隻多不少。今兒宣平帝帶着人進入了無極宮,然後長秋宮就派人去了武安王府,這樣的事,林雨桐随後就知道了。緊跟着,蒙放就又送來消息,說是宮裏有此刻,皇上受傷了,馮公公和華貴妃都護駕而亡。
馮千恩爲宣平帝而死,這個林雨桐信。但說到華映雪爲宣平帝而死,這是絕無可能的。
不難推測,這幾個人是自相殘殺的。
隻是可惜,宣平帝沒死。
要是死了反倒是簡單了。可如今沒死,林雨桐又知道他這是沒其他的路走了。什麽得道升天不過是二十年黃粱一夢而已。
如今他要抓住的,不過是他的人間帝王富貴夢罷了。
那麽皇後給武安王送信,爲的是什麽,就已經很明白了。
三娘子就問:“殿下,如今要如何?”
林雨桐就笑:“守住東宮,别的不用去管。”
這是要放武安王進宮啊。
三娘子就道:“需要跟太子殿下說嗎?”
林雨桐搖頭:“我叫洛神醫給父親的藥裏添了一味安神藥……”
話還沒說完,添福就急匆匆的進來,後面跟着李長治。
林雨桐皺眉:“出什麽事了?”
李長治就急道:“宮裏來人了,皇上要大朝。”
不去?
林雨桐搖頭:“不去……父親不去,我也不去。不過不能這麽說,你隻告訴他們,殿下舊疾發作,如今正在用針的緊要關頭。等拔了針,我陪着父親立馬就進宮。”
李長治猶豫:“這樣……行嗎?”
“怎麽不行?”外面的局勢已經那樣呢,“也不怕大臣們誤會什麽了。他們那鼻子一個比一個靈。父親不進宮,你當他們會以爲父親身體真不好了?”說着,就又問李長治,“打聽了沒?還特别宣了誰?”
“幾位閣臣和武安王。”李長治低聲道:“您是說,此次進宮,有些兇險。”
林雨桐就笑:“你叫人盯着,看武安王去不去?”
“當然不去。”
武安王意氣風發的站在王府的大廳裏,下面站着幾個幕僚仰着頭看他,“自然是不能去,這一去便是鴻門宴。王爺,不能等了。再等,便是刀斧加身了。”
“本王當然知道不能等了。”武安王沉吟片刻,“可這撒出去的人,隻有京畿之地的駐軍給了恢複。這些人馬隻能說勉強一用。再說了,調動京畿的人馬需要時間,就是如今下令,隻怕兩個時辰之後才能趕到。如今咱們能依仗的也隻有禁衛軍。可這禁衛軍畢竟不是王府的護衛,隻聽從本王的命令。真要是等不到後援,那就真是自尋死路了。”
就有人說:“爲今之計,隻有一條道。”
“哪條道?”武安王從上面走下來,急問了一句:“事到如今了,有話就隻管講。本王赦你無罪。”
此人便低聲道:“王爺之前想着,一路奪皇宮,一路沖着東宮。可是,就像您所言,禁衛軍不是王府的護衛。如今的禁衛軍,說是蒙家軍也不爲過。可您也知道,太孫跟蒙家那位少将軍的關系……甚爲莫逆。如若援軍不到,咱們先朝着東宮動手……那真到了要緊的時候,即便是軍令如山,可那位少将軍真要幹預……王爺有幾成把握,這禁衛軍一定是聽從軍令的。到時候,可别沒攻下東宮,卻白白把人馬送去,給東宮添了助力。這一正一反,一颠一倒之間,那才是兇險呢?”
此言,也算是有理。
武安王咬牙:“父皇到底是父皇,他敢把禁衛軍大權交到本王的手上,隻怕早就算到了這一點吧。”
此人點頭:“但話返回來說,如果您一開始不沖着東宮去。咱們一力隻朝着宮裏,您說,禁衛軍是否會全力配合呢?”
武安王腦子裏靈光一閃:“你是說,東宮隻怕正等着本王……”
此人說了一聲‘是’之後才道:“東宮一直沒動靜,太子是如何想的,咱們不知。但那位太孫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他就真的什麽都沒動作。明知道東宮的頭上懸着一把利劍,卻絲毫沒有動作。這……可能嗎?”
不可能!
此人見武安王滿臉的認同,這才道:“人家那是等着,等着……”他頓了一下,才道:“說句大膽的話,東宮就是等着殿下做這個謀逆之臣呢。人家謀劃的就是螳螂撲蟬黃雀在後的事。如果殿下真沖着宮裏去,禁衛軍不僅不是阻力,隻怕還是助力。”
意思是蒙家會暗示禁衛軍配合武安王行事。
武安王的後背就有些發涼,“是……東宮應該就是這麽想的。”
這人又道:“明知道彼此都謀劃的是什麽了,但如今卻都已經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武安王又點頭:“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父皇都知道的。咱們不動,父皇也不會手下留情。這條路是一條必死之路。”
此人就道:“王爺所言極是。那是一條必死之路。可一力拿下皇宮,卻有五五之算。如果能趕在東宮動手之前,從皇上手裏拿到廢太子诏書,那事情便成了八成。要是再利索點,拿到王爺的繼位诏書,那這事便成了十成。成王敗寇啊,隻要事成了,那您便是王道。太子便是亂臣賊子。”
武安王眉頭一挑:這話有理。
這人又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道:“就算是咱們晚了一步,天不遂人願。東宮占了上風。可是王爺您别忘了,皇後還在呢。隻要皇後娘娘在,太子殿下就得多顧念一分。所以,這個局,哪怕是敗了,對于您而言,也不是非死不可的局面。”
一條是必死之路,一條是不管輸赢都有活路。
這根本就是一條不用選的路。
武安王一把抽出佩劍:“既然如此,諸公可願随本王一戰?若是老天有眼,将來本王與諸公共坐這江山……”
今日,京城的雪極大。
能不出門的都窩在家裏,街面上清冷的很。鋪子開着門,可光顧的客人卻少的可憐。隻街上的一兩處熱茶熱湯鋪子,瞧着人來人往,還有幾分人氣。
蒙放就坐在一家羊湯鋪子裏,戚還坐在他對面。兩人桌上一人一碗羊湯,一盤火燒,幾個羊蹄子。一人一頂厚厚的氈帽戴在腦袋上根本就沒摘下來。不大工夫,外面又進來一個差不多打扮的。
戚還眼睛一亮,低聲道:“來了。”然後高聲叫:“掌櫃的,再添一碗湯來。”
掌櫃的吆喝着過來,粗陶碗裏一股子奶白的湯,又端了剛出爐的火燒過來,“幾位爺慢用。”
林諒坐過去,端着湯就喝,“怎麽選了這麽個地方?”
蒙放低聲道:“離軍營最近,從店後門出去,到禁衛軍營地不過一盞茶的時間。”
林諒這才微微點頭:“殿下叫在下傳話給蒙将軍。”
蒙放坐直了身子:“殿下有何吩咐?”
“殿下說,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林諒說完就低頭,不再言語。
蒙放卻在思量這句話,這是說叫自己聽從武安王的命令?
多咂摸了兩遍,蒙放點頭:“殿下是想……”
林諒擡頭:“殿下如何想的,蒙将軍知道便是了。”
蒙放愣了一下,“明白。”有些事,隻能做,不能說。
他又學了一招,叫做:不授人以柄。
戚還急忙問道:“那我呢?殿下有什麽吩咐?”
林諒的聲音更低:“陳雲鶴那裏,有一匹從東山上搜出來的軍械铠甲。太孫的親衛跟五蠹司的一部分人馬,如今已經身在東山了。這些人,聽從戚少将軍的軍令。”說着,就摸出一個印信和一封信來,“怎麽做,按信上所言辦。”
說着,揣了一個火燒,起身就離開了羊湯館。
這兩人也就跟起身,從後門陸續離開。
蒙放才到軍營,就接到軍令,下面已經開始議論紛紛了。
“說是宮裏有刺客。”
“馮大總管和貴妃娘娘都遇刺身亡了。”
“皇上也被刺傷了。”
“武安王這是要勤王。”
正說着呢,看見蒙放來了,一個個的都住嘴起身:“少将軍,您看呢?”
“看什麽看?”蒙放就道:“禁衛軍是皇家禁衛軍,又不是咱蒙家的禁衛軍。都不是第一天入軍伍了。咱們向來隻認兵符不認人,按照規矩走就是了。”
一位參将就道:“可駐守皇城的,是将軍。這不是叫咱們自相殘殺嗎?”
蒙放看此人:“那你是覺得武安王要謀反?”
“這……”這參将就趕緊道:“末将不敢。”
蒙放就笑:“看!多想了吧。明知道是将軍鎮守皇城,怎麽可能叫咱們去攻城。這不是用自己矛去攻自己的盾嗎?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咱們也不知道。想來武安王就是真想……那什麽……也不會用咱們不是?安心吧,整隊出發。”
話是這麽說,可心裏卻記挂這父親。
他……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了?
“蒙愛卿。”宣平帝艱難的說了這三個字,就招手叫蒙恩上前。
蒙恩朝前走了兩步,見宣平帝還在招手,就繼續朝前走。
到了書案跟前,才看見宣平帝的面前擺着一張聖旨,細看了兩眼,才知道是廢後的旨意。
廢後啊!
他心裏倒吸一口涼氣,還沒反應過來呢,宣平帝就将诏書遞了過去:“去……長秋宮……帶皇後……”
蒙恩猶豫了一下,就聽見皇上冷冷的‘嗯?’了一聲。
這一聲,他頓時覺得這大殿裏到處充斥着殺氣。每根柱子後面,都是皇家最隐秘的暗衛。隻要皇上一個手勢,就能立馬将他斬殺在此處。
他雙手接過聖旨,應了一聲‘是’,然後緩緩的從大殿裏退出去。
出了大殿,隻覺得汗已經濕了衣衫。
手捧着聖旨,帶着人往長秋宮而去,心裏思量着,這事到底該怎麽辦?廢後啊!這可是把東宮和武安王往死裏得罪了。可如今這事,自己又沒有選擇的餘地。
正尋思呢,就見幾道人影從身後閃了出來。跟着他的人一瞬間就倒下了。但看的出來,這些人沒有取人性命的意思。
他站着沒動,看向那個背對着他的穿着鬥篷的宮娥的背影。
這宮娥轉過身來,将頭臉都露出來。蒙恩就吓了一跳:“是你?”
三娘子一笑:“蒙大人,不想對您動粗。您還是自己來吧。”
蒙恩先是一愣,繼而露出苦笑:“蒙恩蒙受皇恩,怎能隻圖自己脫身?”
三娘子搖頭:“那依您看呢?太子和太孫是何許人?弑君殺親?”
蒙恩看着三娘子久久沒有說話,之後才長歎一聲,将手裏的聖旨遞過去,擡手自己砍在自己的脖頸上。
三娘子吩咐屬下,“人擡進去,好好的照看。”
然後拿着手裏的聖旨揣在懷裏,一個招手,幾道人影迅速的在宮裏移動。
而這些,宣平帝還不知道。
他此時站在大殿上,看着下面跪的滿滿當當的大臣。剛想問馮千恩說:怎麽不見太子太孫連同武安王。
可這一扭臉才反應過來,馮千恩已經不在了。
那個地方站着的,是個不怎麽熟悉的太監。
好像見過,應該是馮千恩的一個徒弟吧。叫什麽呢?記不得了。
這太監見皇上看過來,就趕緊清了清嗓子:“有本啓奏,無本退朝。”
蠢材!朕不是這個意思。
想要張嘴,傷口疼的喘氣似乎都困難。
下面站着的張書岚還特别不識時務的站出來:“臣有本啓奏。”他似乎知道皇上說不了話,就直接說他自己的,什麽征調了多少棉花,征調了多少麻布,什麽運河不能走船,一夜河水冰封……巴拉巴拉扒拉的沒完沒了。
“太……太子呢?”忍無可忍之下,平宣帝直接打斷張書岚,問道。
這話問出來,沒人能站出來回答。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的低着頭。
宣平帝習慣性的又想喊陰伯方,這才發現,陰伯方也不在朝堂。
這一瞬間,他還真有些慌亂。擡頭看下面的大臣,原來都已經這麽陌生了嗎?
他又問了一句:“武安王呢?”
話音才落,大殿外就嘈雜了起來,幾個太監氣喘籲籲的沖進大殿,“武安王……武安王他……他帶着兵沖進來了……”
宣平帝蹭的一下就站起來:“蒙……恩……”
“蒙将軍……沒出宮……但不見了蹤影。”守在大殿外的一隊禁衛軍這麽喊了一句。
沒出宮,但不見了蹤影。
想到自己是叫蒙恩去長秋宮了,難道皇後早有準備。蒙恩此去有去無回……是皇後跟武安王内外勾結嗎?
豈有此理!
他三拍掌之後,緊跟着,外面就是一聲呼哨。
然後,大殿裏,瞬間湧進來成百的黑衣黑鬥篷,臉上帶着銅制獸頭面具的人。這些人手持利刃,個個彪悍非常。
這個變故可叫這些大臣吓了一大跳。
今兒進來的可大部分都是文臣。哪裏見過這個陣仗。
這些人别說文人害怕,就是一般的武将,見了他們也得躲着走。
躲在密道裏的三娘子看着外面的動靜,牙齒咬的緊緊的。這些人就是當年血洗五蠹司的人。
也對!如果不是這些人,誰能輕易将五蠹司清洗一空。
“武……安王……殺無赦!”宣平帝說了這幾個字之後,萬芳園噗通一聲就跪下了,“陛下,武安王是勤王救駕來的……”
宣平帝手一揮,身後站着的黑衣人手裏的刀就砍了下去。
人頭瞬間就飛了出去,頭轱碌碌的在大殿裏滾着。他的眼睛睜的極大,嘴也張着,臉上的表情還是剛才對皇上上谏言的表情,一切都靜止在這一刻。
萬芳園可是閣臣,這說殺就殺了。
哪怕他是鬼迷了心竅一心爲着武安王謀劃,可是……這個結局是不是有點太過了。
大殿裏,有閉着眼睛驚呼的,有幹脆看着人頭直接暈過去或者尿了的。
張書岚滿臉的受驚過度,繼而是憤怒,剛要站出來說話,就覺得後腰上一疼,他莫名的扭臉看身後的黑衣人,然後就人事不知了。
邊上的陳擎蒼若有所思,緊跟着就是後悔啊。
這些黑衣人,是皇家最隐秘的力量了吧。這皇上隻怕也不知道,這裏面還是叫混進了人了。有人暗中打暈了張書岚,何嘗不是救了張書岚一命。
或者,可以說,是有人處心積慮的謀劃,才讓這大殿裏有了救人的人。
可人家救的是什麽人?
一定救的是跟東宮親近的人。
而自己呢?至親至疏啊。
可如今怎麽辦?
正尋思了,就聽上面皇上問道:“陳……愛卿,如今當如何?”
陳擎蒼幾乎是顫抖着站出來的,他道:“臣谏言,出宮請太孫勤王……”
“太孫啊。”宣平帝說了兩句話,氣就喘息的有些粗:“因爲……他是……你的外孫……”
“陛下明鑒。”陳擎蒼額頭上的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太孫亦是陛下的親孫子。且……請東宮……此乃名正言順。誰都會反,隻此時的太子不會反……說句誅心的話,指不定太子正等着聖旨……好奉旨勤王呢。”
宣平帝拍着大腿,咧着嘴笑,沒發出任何聲音,卻叫人看着更加的瘆人。他這動作表達了一個意思,那就是此言甚妙。
然後他就指着挨大殿門最近的一個,朝外指了指,意思很明确,按照陳閣老所言行事,請東宮勤王救駕。
這人剛從大殿消逝,外面就是整齊的步伐聲。馬靴踩在石闆上的聲音,便是這樣的。
“父皇!”武安王看着守在大殿外的黑衣人,眼睛眯了眯,揚聲問道,“父皇,您可安好?”
“好。”宣平帝喉嚨裏發出這麽簡單的一個音節之後,就銷聲了。傷口崩開了,他已經聞見了血腥味。
這一聲好,連站的遠一些的大臣都能不見,何況是大殿之外的武安王。
大殿裏沒有絲毫的聲響,本來還有些沉吟的武安王嘴角便微微翹起,但語調裏卻焦急異常,“父皇,您在裏面嗎?您怎麽樣了?”然後怒斥這些黑衣人,“爾等是什麽人?本王爲什麽從來沒見過你們?你們講父皇怎麽樣了?将父皇交出來,否則,别管本王無情。”
蒙放站在武安王不遠處,眼裏的神色有些莫名。
他現在最關心的就是父親如何了?
進皇城幾乎就沒有遇到什麽抵抗。都是禁衛軍的兄弟,莫名其妙的就要彼此爲敵,而且這還不是主将的命令,誰心裏不犯嘀咕。尤其是自己站在這裏,皇城門自然而然的就開了,一路走到了這裏。
如今到這裏遇阻,蒙放是真着急了。就怕父親也在裏面。
心裏擱着事,才想着要不要出聲喊一聲呢,這一擡頭,就見一道淩厲的冷光沖着武安王而去。
箭是從大殿裏射出來的,奔着武安王的眉心而去。
武安王到底是習武之人,往下一蹲,拽着邊上一護衛往身前一擋,那一箭就直直的插進了這護衛的左眼中。
箭頭從眼中穿過去,從腦後露出頭,腦袋就這麽給射穿了。
好強的臂力。
他驚怒交加:“殺——”
緊跟着,喊殺聲震天。可蒙放卻看着昔日的兄弟,就那麽一個接着一個的,倒在禦階前。
這些黑衣人,忒的彪悍。
武安王心驚,這還真是叫順利沖昏了腦子了,父皇怎麽可能沒有點保命的東西?
再這麽下去,隻怕真得在這裏身首異處了。
他彎腰躲在護衛身後,大聲喊道:“父皇,您在裏面嗎?兒子來救您了。”
大殿裏沒有應答聲,但是遠處卻有動靜傳來:“王爺……王爺……臣等來晚了……”說着,就聽到有人喊,“兄弟們,殺啊!殺了皇帝,等王爺登基,你們個個都是從龍之功……”
武安王面色大變,哪裏來的二百五。
可這一夥子人卻生猛異常,跟黑衣人短兵相接,對方竟不是他們的對手。他看着黑衣人隻是被刀劃傷一道淺淺的傷口,隻滲出來一點血,可他生個人就跟抽了筋似的,軟軟的倒了下去。
他恍惚聽見誰喊了一聲:“小心……毒……”
是了是了!不是毒是什麽呢?
武安王問邊上的護衛統領:“這是誰的人?西山大營的人趕來了?”
“不知道啊。”整個一混戰,說是王爺的人可誰也沒見過啊。
蒙放看見一個背影熟悉的人卻露出了幾分笑意,這人半遮面,不是戚還還有誰?
原來,殿下安排戚還是爲了這個啊。
以一當百的猛士,一個接一個倒下去。
大殿的門被推開,一窩蜂的湧進來一群人,誰是誰也分不清楚,可還沒等分清楚了,刀還沒砍出去,人卻僵住了。
宣平帝就看見暗一手裏捏着一根泛着藍光的針,然後滿眼不甘的倒了下去。
暗衛本就是暗中行事的,他們識毒辯毒是打從吃飯開始就會的。這怎麽反倒是他們被暗算了。
來不及細想,他的二兒子已經走進了大殿。
此時的他意氣風發,滿面的笑意。
宣平帝就道:“勤王救駕?……看見了……朕安……你且退下吧……”
武安王看着腳邊的萬芳園的腦袋,再想想那一根毫不留情沖着自己來的箭簇。他的眼裏閃過一絲決然。手裏的劍舉起,直指宣平帝:“父皇!您在位二十五年了,可這二十五年來,都幹了些什麽?赤地千裏,百姓無所歸依。父皇啊,您可對得起靖國的列祖列宗?”
宣平帝看向武安王,閉上眼睛,緩緩的吐出兩個字:“蠢貨。”
這個傻兒子還沒明白,他這是當槍使了。
沒有東宮,這禁衛軍他指使的動嗎?
沒有東宮,這皇城他能輕易進來嗎?
沒有東宮,這些暗衛是他能算計的了的嗎?
當年,很多暗衛到了年限就會退出去,改在五蠹司任職。
這是極爲隐秘的事。
而太孫的手裏,恰巧就有五蠹司。以爲這些人成不了氣候,當年逃出去的不過都是些小卒子,沒想到卒子過河,很有幾分本事。
要是沒猜錯,東宮此刻就等着呢,等着這傻子承認自己的亂臣賊子。
宣平帝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你……想……取而代之……還……不夠……格……”
“父皇!”武安王朝前走了兩步:“兒子夠格不夠格,如今您說了可不算。”他手持寶劍抖了一個劍花:“如今的一切,都得由它說了算。皇兄自幼體弱,而今更是沉疴又起,已然是不能下床了。而太孫……”他說着,就看向陳雲鶴,“陳大人,太孫如何,想必您最是清楚的。本王隻問你,在東宮寄養的陳家小姐,如今在哪呢?如果請不出陳家的小姐,那就請陳大人……陳閣老,在這大殿上,跟咱們滿朝的大人們,說一說……狸貓換太子的故事!”
“什麽狸貓換太子?”大殿裏傳來一聲清朗的問話。
聲是熟悉的聲音,但整個大殿裏,卻找不到聲音的主人。
宣平帝之前還有些愣神,這狸貓換太子的故事,其實是當年龍兒講的。她在宮裏講的。故事很好,慢慢的流傳了出去。但講故事的人,因爲自己的幹預,并沒有多少人提及。
而武安王這會子突然說起了狸貓換太子……他的腦子有些清明了,這不是狸貓換太子,隻怕是狸貓換太孫吧。
想到這一點的,何止是宣平帝,大殿裏的衆人,心裏都泛起了嘀咕。
可還沒等到陳擎蒼開口呢,就聽到太孫的聲音了。
人應該是來了,可在哪呢?
宣平帝面色猛的不變,他看向大殿的地面,隻見那地面上緩緩的打開一條縫隙,然後一身勁裝的少年,就從裏面走了出來。
大殿裏所有人都愣住了:“太孫殿下?”
一邊叫人,一邊看着大殿中間那個黑黝黝的洞口。
連宣平帝都忘了動作,隻看着林雨桐道:“……你……知道?”
“孫兒不知道。”林雨桐就笑:“但有人知道。”
說着,就朝洞口看去:“伏牛先生,出來吧。”
伏牛先生?
他腦子裏閃過一個名字:“他……還活着?”
“是!”冉耕從裏面走出來,“陛下,臣還活着。”
“耘之啊……”宣平帝要起身,身子卻打了一個恍又坐下了,“耘之……你真的還活着?”
冉耕笑着又點頭,心道:您都沒死,臣怎麽敢死。
而那邊林雨桐已經笑看着武安王了:“您說狸貓換太子?這是想說什麽呢?”
武安王面色變幻,還沒說話呢,需拿平底先問了:“你……怎麽……來了?”
“不是您叫人傳旨給東宮,叫孫兒來平叛的?”林雨桐面帶笑意的看着他,“孫兒奉旨……來了!”
可你這速度未免太快了一些。
從傳旨出去才多長時間,你又是走密道,又是召集來了冉耕……說你不是在密道裏等着的,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