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安王妃羞惱之前, 這男人呵呵一笑:“王妃誤會了,奴萬萬不敢在王妃面前放肆。王妃您覺得,您最缺的是兒子。可要是如此來說,長甯公主豈不是……不嫁人不生子, 便沒有活路了?”
長甯嗎?
她如今是, 有沒有兒子誰又敢小看她!
武安王妃的神色慢慢的緩和了下來:“說下去。”
“反過來再看,當今的皇後倒是生了倆兒子, 可她過的,就比現在的長甯公主更舒服自在嗎?”男人的話語帶着幾分蠱惑,然後才道:“所以,有沒有兒子,對皇家的女人來說永遠都不是最主要的。”
“不是兒子……”武安王妃看向這男人,“那最主要的是什麽?”
“您要比奴清楚。”這男人低聲道,“要不然爲何爲武安王如此奔忙……而對方還未必就領情呢。”
武安王妃久久沒有說話:“這些不是什麽新鮮的話。”
“是!”這男人緊跟着道:“王妃出身大家, 教養自是不同的。翻開史書看看, 哪一朝少了女人執掌權柄了?她們都是有兒子的嗎?可這有兒子的跟兒子的關系又如何呢?”
爲了權利, 母子反目比比皆是。
所以,有沒有兒子真沒有什麽太大的關系。
“就跟府上的萬側妃一般。”這男人低聲道,“她依仗的是那個奶娃娃嗎?不!不是的!她依仗的是她有個身爲閣老的父親。而王妃您……上官家是您的娘家,可也是皇後的娘家。是太子的舅家, 也是王爺的舅家。誰是隻站在您的背後的?沒有!您所有的不安,是因爲您的背後, 沒有依仗。”
武安王妃沒有說話, 這話不算是沒道理。當丈夫不再是依靠的時候, 所有的不安就來了。
他說的……也不算是錯了。事實就是這樣的。
普通人家都是如此,更不要說皇家。
畢竟,沒有什麽地方比皇家更現實。
“你說你有我要的東西?我聽出點意思了。”武安王妃輕笑一聲:“可我連你是誰都不清楚。”
“我是誰很要緊嗎?”這男人臉上的笑一如既往,“您要是覺得我很要緊,其實告訴您也無妨。您知道我是昊元子便是了。”
昊元子?
從來沒有聽過這麽一号人物!
“來曆不清,不敢輕信。”武安王妃起身,“既然不能坦誠,今兒到此爲止。”
“慢着。”昊元子的神情嚴肅起來,“王妃倒是急性子。既然要跟王妃合作,自然不會藏頭露尾。隻是王妃聽完,不要着急。容小的解釋幾句,可好?”
這個自然。
武安王妃慢慢的坐回去,好整以暇。
昊元子這才笑道:“北康太後,是在下的母親,親生的生身之母。”
北康?
竟然是北康!
武安王妃面色猛地一變,蹭一下就站起身來:“你大膽!”
“看!您着急了吧?”昊元子站在武安王妃面前,“您看看在下,您可看得出來,在下是北康人。說實話,在下的身上流着南靖的血。并不想跟南靖爲難。隻是,家母跟宣平帝有仇,跟太孫的仇怨更深。兩方的嫌隙,這本也沒有什麽。但是,太孫此人……您是不了解他在北康所爲……這麽些年,北康對他不是很客氣,當然了,他對北康更不客氣。有些事,王妃也是知道的。北康如今,内亂頻發,自顧尚且不暇。又怎麽會主動跟南靖爲難呢?唯一盼着的就是……将來南靖的帝王,是位對北康不心懷怨憤的帝王。如今的這位皇帝,少了幾分雄才偉略。但是太子和太孫,跟北康可以說是……積怨難解!所以,我們這也是不得不未雨綢缪。在武安王和三皇子中,我們還是選了武安王。但您最了解武安王的性格。他若是知道小的跟北康有瓜葛,他是甯肯殺了小的換功勞,也不會跟小的合作的。于是,小的選了王妃您……您跟武安王的情分總比别人深,别人說的話,他或許不聽,但您說的話,王爺總會多思量幾分的。況且,您也不會告訴王爺,小的底細,對吧?”
武安王妃冷笑一聲:“選了本王妃?未必吧?”
“什麽都瞞不過您。”昊元子半點沒有被戳穿謊言的尴尬,直言道:“沒錯,我們最初是想通過華貴妃影響皇上的。可惜……”
“可惜什麽?”武安王妃追問了一句,“不能說嗎?”
昊元子失笑:“既然要跟您合作,這點誠意我們該拿出來的。華貴妃希望我利用安慶,從而要挾陳妃爲她所用。至于陳妃到底有什麽值得利用的,這個小的就真不知道了。不過顯然,陳妃幫華貴妃的方式,并不是華貴妃想要的。如今的華貴妃……對于小的來說,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在這之後,小的除了跟王妃合作,好像沒有别的更好的選項。之前也考慮過東宮側妃周氏和臨安郡王……但是,王妃是知道的,如今的那位太孫是從北康的草原上回來的,他的嗅覺比最好的獵手還好。在他眼皮子底下……小的也惜命呢。”
武安王妃皺眉,這個昊元子現在透漏了三個消息:
第一,他之前的所作所爲,都是華貴妃授意的。而華貴妃其實是想從陳妃的身上圖謀什麽。
第二,華貴妃失勢了,具體原因不詳。
第三,他在變相的暗示自己,王爺想直接上位的可能性不大,叫自己可以提前向周氏和臨安郡王示好。
她在心裏思量了一遍,眉頭就皺起來了:“王爺此次……”
昊元子搖頭:“王妃,太子太孫爲正統,且太子素有賢名,太孫又勇武果敢,補上了太子的不足。滿朝上下,對東宮不滿者一日比一日少。這個,武安王心裏應該有數才對。”
武安王妃沒有說話,沒錯,王爺一日比一日更爲焦躁。想來,也知道離他的謀劃是一天比一天更遠了。
昊元子就低聲道:“況且,皇上的身體似乎有些不好。給武安王準備的時間越發的短了。”
武安王妃睜大了眼睛,以爲自己聽錯了,不由的追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也許半年,也許三五個月。”昊元子說的十分笃定,“這事再是錯不了的。”
最多半年嗎?這麽快!
武安王妃的呼吸都急促起來了,不由的呢喃了一句:“怎麽就不好了呢?”可要真不行了,就憑那小魚爛蝦三兩隻,能做什麽呢?
她頓時就有些洩氣,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嗎?
知道皇上隻怕不是長壽之相,可也沒想到這麽快。
“但這也不意味着就走到了終點了。以小的看,越是這種時候,王妃越是該勸着王爺穩住才是。”昊元子帶着幾分笃定的笑:“要是能換的太子的信任那就更好了。真等東宮繼位,那時候的太子不會防着王爺,但是卻會防着……”
太孫!
都覺得王爺不可能了,自然不會防備。
但是太孫的性子跟太子的性格南轅北轍,如此一對父子,感情基礎又不牢靠,上面還有個從小寵到大的臨安郡王。
“況且,還有皇後呢。”昊元子低聲道:“您是皇後的侄女,在您看,皇後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武安王妃久久沒有言語,其實皇後是個掌控欲望非常強烈的人。
當年還是王妃的時候,後院的事她插手,朝政的事情她也時常過問。後來皇上登上皇位,陳妃還沒有進宮之前。她在宮中小住的時候,就見過皇上發脾氣,雖然火氣不是對着皇後的,但當時那應該就是在指桑罵槐。
皇上罵的是跟着長甯去了北康的林厚志,話是這麽說的:“……讀了幾本書就敢指點江山了。想想你的本分是什麽?看好皇子公主,伺候好該伺候的人就是你的本分。别給你兩分顔色,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林厚志是皇上給皇後的,先開始也伺候的是皇後。
他挨罵的時候,皇後就在邊上。可巧了,皇後之前正跟皇上說外朝的事情,對一些閣老大臣也多有點評之語。
那時候她還小,也懵懂的很。但那也知道,皇上的脾氣來的好沒來由。
後來,她記得姑母在病床上躺了兩天才好了一些。
如今再想,那不是身上不好,那是心裏不好過吧。
小時候在宮裏的記憶不多,但這件事她的印象特别深刻。以前還會吵着,長甯公主有什麽她就要什麽,那次之後就不會了。她頭一次知道,不守本分是那麽嚴重的一件事情。
昊元子就笑了一聲:“溫和但跟太後的關系說不上非常親密的皇上,一個權力欲其實并沒有減退多少的太後,還有一個鋒芒畢露不好壓服的太子,再加上一個不怎麽安分的庶長子。您覺得,這複雜的局面之下,有沒有可趁之機了……”
武安王妃深吸一口氣:“那你希望,能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
“之前我就說過了。”昊元子低聲道:“保證南靖在十年内不侵犯北康,這便是我的目的。”
說到底,“就是挑起南靖内亂,是吧?”
這麽說,也未嘗不可。
“隻要我的這挑撥,對您是有利的。”昊元子輕笑一聲,“咱們各取所需,又有什麽不好呢。”
聽起來,暫時是沒有什麽不好。
武安王妃關心另一件事:“兵器作坊……”
“您跟我來。”昊元子起身,提了一盞燈往出走。對面就是一間石室,箱子摞着箱子,他随手打開,舉着燈照着,明晃晃的大刀就露了出來,“全是軍中制式,這種事,小的怎麽會信口開河呢?”
武安王妃的輕輕的舒了一口氣:“我知道了,我會考慮的。如果考慮好了,我會給安慶送一份李記的蟹粉糕的。”
昊元子欠身:“那小的就靜候王妃的佳音了。”
武安王妃一把搶過昊元子手裏的燈籠,要往出走的時候說了一聲:“……安慶肚子裏的孩子……你覺得生下來,合适嗎?”
昊元子垂下眼睑:“小的知道了,一定會叫王妃回去能交差。”
知情識趣。
“什麽該跟安慶說,什麽不該跟她說,你心裏也是清楚的吧?”武安王妃又問了一句。
昊元子輕笑:“小的明白。但您也不要小看了安慶,她如今想的就是,能成爲第二個長甯公主,就心滿意足。”
這樣啊。
武安王妃點點頭,慢慢的朝洞口走去。到了跟前,門就開了。
重見天日的感覺,叫她多了幾分雀躍。
安慶在半道上站着,看着武安王妃笑了笑:“嫂子這就走了?”
武安王妃頓了頓:“你我姑嫂的緣分,看來還挺深。”
說着,就拍了拍安慶的肩膀,帶着人徑直而去了。
武安王妃還沒到山下,山上的道姑就急匆匆的跑下來了,“……求王妃幫着找個可靠的大夫,公主殿下不小心,摔了一跤……傷的……傷的似是有些重……”
好利索的手段啊!
回府之後,才知道太孫來過的,替長甯送禮的。
衣服都來不及換,就叫人把東西拿上來。有幾箱子上好的狼皮,有幾箱子上好的羊羔皮,給孩子做衣服是最好的。又有一張虎皮,肯定是給王爺的。幾張狐狸皮,火紅的、雪白的,瞧着就鮮亮。
倒也都是能拿的出手的。
尋思了一遍,笑了笑,就直接道:“備車,進宮!”
進宮直接去了長秋宮,皇後果然在看長甯的禮物,“……難爲這老些年份的藥材,怎麽踅摸來的?”
“那是表姐她記挂您呢。”武安王妃笑道:“兒臣也得了姐姐好些好東西呢。有張紅狐狸的皮子,想叫人給做個圍脖吧,又有點舍不得,這要是放在永年的嫁妝裏,都是合适的。”
“永年才多大?”皇後說她:“說的可憐見的。以後永年的嫁妝,少不了她姑姑給添妝,想給自己做就做去,誰還在乎那一張皮子。偏做出一副破落戶的樣子,到婆婆這裏鬧騰。如今我這當婆婆的從閨女那拉拔着貼補兒子孫女,你這兒媳婦可滿意了?”
武安王妃哈哈就笑:“要麽說母妃了解兒臣呢。這也就是嫁到皇家,沒人敢嘀咕,這要是一般人家,可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裏罵兒媳破落戶呢。”說着又問,“那您看,兒臣該怎麽給姐姐還禮呢?兒臣正想着,别的母妃肯定都給置辦了,再細緻的東西,太孫也都上心的很呢。兒臣送些什麽好似都不稀罕。您看置辦些京裏的蜜餞果子,根雕泥陶,再不然弄些風筝絹花這些小玩意,可還使得?”
長甯小時候是喜歡這些東西的。
皇後先是怅然了一瞬,之後才對秋嬷嬷笑:“她是個最摳唆不過的。如今給大姑姐送禮,也這樣的馬虎。自己舍不得送,還怪婆婆置辦的太仔細。罷了罷了,由着她去吧。丢的是她家王爺的臉,與咱們什麽幹系。”
說說笑笑的,武安王妃心裏一松,皇後的心情好的不得了,什麽事情都好說。
滞留了一會子,沒等吃飯就告辭了。
果然,一出長秋宮,就見到了一邊往長秋宮走,一邊慢悠悠賞景的陳妃。
“娘娘。”武安王妃行了半禮,“您好興緻。”
陳妃笑了笑:“長甯公主惦記,還給安慶捎了東西。太孫打發人送到了我那裏。安慶也不在,我過來跟皇後緻一聲謝,是應該的。”
兩人說的都是給長甯公主回禮的事。
低語幾聲,連邊上伺候的都聽不太分明。
陳妃帶笑問道:“妥了?”
“妥了。”武安王妃說的毫不心虛,轉而問:“您之前承諾的……”
陳妃呵笑了一聲:“其實就是一件怪事而已。說給王妃聽聽,也好叫王妃給我解解惑。”
武安王妃豎起耳朵,想來她的話總是十分要緊的。
陳妃用帕子捂住嘴,低聲道:“有件事我想不通啊。以前我們陳家的那個姑娘,一直在東宮,太子妃愛若珍寶,還專門請了洛神醫給診治……可如今太子回來了,那孩子在别院卻再沒消息了。我那侄媳婦以前常去東宮,說是看那孩子去的,可如今……也不去了……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也不知道那孩子到底做錯了什麽……可憐見的……我瞧着王妃也是個熱心人,有機會多關照關照,許是……那孩子的機緣呢。”
說着就擺擺手:“看,說起來就沒完了。果然是上了年歲,開始啰嗦了。不耽擱王妃出宮了。您慢走。”
武安王妃一時之間鬧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回了府裏,還沒來得及琢磨這話了,就被告知王爺回來了。
她收斂心神,去了書房。
先扔下一個炸雷:“……皇上的日子不多了,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
啊?
武安王看着她就皺眉:“你這從哪聽來的消息?胡說什麽呢?”
“這種話,我敢胡說嗎?”王妃低聲道:“自是敢确定妾身才敢說的。”
“誰告訴你的?”武安王問道:“母後?”
王妃垂下眼睑:“您也不想想,皇後是會說這些話的人嗎?”
武安王就不說話了:“華貴妃?陳妃?”
王妃又道:“要是沒猜錯,華貴妃至少礙不着咱們的事了。”
那就是陳妃了。
這個女人啊。
到底按的什麽心思還不知道呢。不過如今來不及追究這些,皇上的身體是第一要務。可這之前還瞧着好好的,怎麽就?皇上的身體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之前見了還不到這份上吧。
武安王有幾分焦躁的站起來在書房轉圈:“怎麽就不成了呢?這麽突然?是太子動手……”話沒說完,他就搖頭,“不是太子,他要是有這份魄力,我倒是服他了。”說着又問,“太孫?”說完又搖頭,“也不對!太孫在江南那一翻折騰,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得罪的差不多了。覺得他不錯是一碼事,可這六親不認太較真未免失了仁恕,跟着他行這樣的兇險之事的人就更少之又少。要不然陰家那小子也不會弄個書肆了去招攬那些讀書人了。”猜來猜去的,臨了了停下來看向王妃:“是老三?也不對!老三的翅膀還沒硬起來了。在宮裏那一畝三分地的地方,放個屁父皇都知道,不能是他。”
不是這個,不是那個?
能是誰呢?
還活着的幾位皇叔?
不可能!
父皇本就不是寬和的人,當年登基又着實是費了一翻工夫的,對那些宗親,不管近的遠的,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别說是有異心了,當年五皇叔在自家府裏說了幾句抱怨的話,被他王府的長史給告發了,結果呢?連問都沒問,全家貶爲庶民發往嶺南呢。結果人沒到嶺南,一家老小死的七七八八的。前幾年來報,勉強到那邊的倆兒子,連個一兒半女都沒留下,就死于疫病了。從根上絕嗣了。
手段冷酷成這樣,牢騷都不能發,宗親是甯肯遠着一點保平安,也不會上趕着湊過來奉承。
至于異心?稍有不慎就是連累全家,誰冒險幹這事?
都不是啊!
這麽想着,他的面色慢慢就變了:“難道……是……母後?”
這話吓的武安王妃趕緊上來捂他的嘴:“我的王爺,您這胡說八道什麽呢?”
武安王一把霍開她,坐在書桌後不言語了。自己也不是信口開河的。自家母後對父皇……那真不是下不了狠手啊。
當然了,這話不需要說給王妃聽。
他迅速轉移話題:“這些消息,都是陳妃那裏來的?”
王妃含混的應了一聲:“要是覺得不可信,回頭你進宮給母後請安的時候問問母後……母後未必真不知道。”
武安王呲牙:“陳妃的話你也不能一味就相信。這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至于問母後的事還是算了吧。
武安王妃面上鄭重的應了,這才道:“要真是這樣,王爺您……有幾成的把握?”
全無把握。
不用王妃說,武安王起身就往外走。
王妃急忙問:“去哪啊?時間不早了。”
去哪?能去哪?
當然是去東宮。
識時務者爲俊傑!老天不給自己這個時間,自己就得選最有利的路走。
趕到東宮的時候,林雨桐正準備陪太子用晚飯。如今武安王來了,林雨桐就起身:“孩兒就不見二叔了。不是很方便,父親跟他談吧。”她指了指裏間,擡腳就走。
也好!
要不然就得說起她今兒去王府沒碰上主人的事。再說一句主人家去哪呢?馬場!去馬場幹嘛啊?
這可不是一個愉快的問題。
林雨桐去了内室,李長治機靈的送了菜進去,林雨桐将菜往飯碗裏一扒拉,就吃開了,叫李長治也别跟着忙活了。
在裏面邊吃邊聽外面太子跟武安王說話。
其實也沒啥内容,趕上飯點,添了一雙筷子就吃。
說的也多是小時候的事,話裏話外的,又多與長甯有關。
林雨桐還真不知道武安王是這樣的武安王,說這個菜愛吃那個菜不愛吃,然後又說太子這個當哥哥的曾經對他是多嚴厲,還是長甯那個姐姐好,什麽都讓着他。又跟太子抱怨,說長甯如今也不回京城,想見一面也見不上。完了又抱怨,抱怨皇上對長甯實在說不上是好,又說等将來,大哥你繼位了,要把姐姐接回來雲雲。
繞了這麽一圈子,林雨桐聽明白了。
說東說西說過往,就是打的一副感情牌。臨了了,說等太子繼位等等的話,不過是表達了他的一個态度。
他對太子登基,是持支持太多的。
人家那話是這麽說的:“母後就咱們三個,大哥,姐姐還有我了。要是咱對我姐都不好,還指望誰?”
換句話,一母同胞就三個,你這當太子的對我們這弟弟妹妹都不好,還能指望對誰好?
他說他的,太子聽太子的,最後武安王也不管太子有沒有領會他的意思,吃飽喝足了,然後回去了。
林雨桐就出來:“我二叔這是……”
林平章哼了一聲:“他王妃今兒進宮了,去了長秋宮。”
也就是見了皇後了。
所以呢?
林雨桐不知道林平章會把這事往哪個方向想,就帶着幾分疑惑的看過去。
林平章歎了一聲,露出幾分失落和嘲諷:“大概把跟我透漏的話,也說給你二叔聽了。”
皇後說給太子的話?
是說叫太子等到春暖花開的話?
那要真是這樣,好像也解釋的通。
這位武安王發現他沒那麽多時間了,自然就來示好來了。
林雨桐看着一臉不愉之色的太子,心道:這母子倆的嫌隙,還真不是一般的大。瞧着,還真有些複雜。
對這事,她沒有發言的餘地,跟太子告辭的時候就說了:“有點事,得去書肆一趟。晚上什麽時候回來不好确定。”
報備了一聲。
接下來要怎麽走,得跟四爺商量商量了。
四爺就說:“不用到處閑逛了,有些事知道不知道的沒什麽意義了。”他拿出一個名單來,“這些人,你得抽空去拜訪拜訪。”
林雨桐接過這名單,赫然擺在第一位的,便是蒙放的父親蒙恩。
她皺眉看像四爺:“這是要……咱們自己幹嗎?幹完之後呢,對太子……”
黃袍加身?!
四爺就笑:“怎麽?不行嗎?太子知道不知道的,有什麽關系。結果無非就是那四個字……而已。”
這不是而已不而已的事啊,關鍵是這一種操作,她完全沒有經驗。
心裏沒底啊。
這麽想着,就問四爺:“要不要跟陰太師坦白……”
四爺搖頭:“不能說,别看他背負了半輩子奸臣的名聲,他但人家那心裏一直把他自己當忠臣呢。”
家裏的銀子不少,但真不是貪污來的。陰伯方的夫人本就是江南富商家的獨女,人沒了,家業就都留在陰家了。等到陰成之成親的時候,這樣的長相,那真是什麽樣的姑娘都娶的到。結果陰伯方那時候正忙着給皇上籌銀子呢。那時候的陰太師還不是一手遮天的陰太師,辦事哪有那麽順利的。于是聯姻的人家是身在江南的老牌勳貴人家的小姐。這些人别看是勳貴,沒實權,離京城還遠。但占着一樣便利,那便是海上貿易。新貴與舊戚聯姻,肯定是舊戚家要吃點虧的。況且,那家的小姐雖說長的不錯,但跟谪仙一般的陰成之比,明顯是女方占了便宜。據說那位丈母娘十分喜歡陰成之這個女婿,給閨女的陪嫁那也是實實在在的。後來這不是原配沒了,幾個孩子也沒了,人家那邊怕失了陰家的姻親,不光是陪嫁沒要回去了,每年的節禮也從不馬虎。到了四爺這個原身的生母續弦,陰太師就成了很了不起的陰太師了。所以人選上,那真是挑了長的絕色的,家底又豐厚的,還人口簡單的。結果人家姑娘嫁過來,娘家唯一的幼弟出水痘沒了,緊跟着爹媽受不住打擊撒手人寰。産業本該是給族裏的,但人家不是有姑奶奶嗎?還是嫁到陰家的少奶奶,誰敢伸手?得了!又得了一份産業。而這姑奶奶孕期一個打擊接着一個打擊,再加上前頭夫人連帶三個孩子死的不明不白,自從她進了陰家,她娘家就跟黴運附體似的,死了個幹淨。心裏就坐了病了,懷孩子早産,生下原身,最後還把她的命給搭上了。
從那之後,别看陰成之長那模樣,但真敢嫁進陰家的,真不多。要麽是想跟陰家聯姻不顧閨女死活的,要麽是真看中美色不要命的。
陰伯方呢?人家嫌棄他兒子不肯嫁的,他生氣。而那些主動願意送閨女上門,不做主母隻做妾都行的人家,他又死活一個都看不上。那些隻看臉的姑娘,在他眼裏就是腦子有毛病。這樣的姑娘進門生的孩子能有好?
用他的話說,這娶媳婦是要緊的事。頂頂重要的是咱得落的實惠。要麽長的出色,要麽腦子靈性,要麽就是家資豐厚。
是那種“老子的兒子長成這樣再占不了便宜回來,那不更得虧死”的心态。
反正各種原因吧,哪怕陰家就隻一個獨苗,傳說因爲陰伯方缺德被各種詛咒,陰家确實也沒添女人。
但真真白得了三個女人的嫁妝。其實不光是嫁妝,算是把 人家的家業都給攏過來了。
這麽大的産業,田莊鋪子作坊的,隻要不是敗家子,每年的出息少的了嗎?況且,陰家就三個主子,能花銷多少?
用四爺的話說,看陰家豪富就說陰伯方貪污,大概把國庫都搬家裏的說法,這是完全胡說八道。
人人都罵陰伯方是奸臣,陰伯方也不辯解。
那些髒名聲他背了,這本身就是忠君了。
所以,如今要是把太孫其實是女的,咱們家跟着籌謀叫皇太女登基爲帝吧,将來就是您的重孫坐天下了這樣的話跟陰太師說了,那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肯定是他。
在他看來,陰家絕對不背負這竊國的罪名。
四爺還提醒林雨桐:“就算是以後……你也别指望他。瞧着吧,他一準是反對的最激烈的一個。除非咱倆的婚事完蛋。”
林雨桐摸摸鼻子:這還真是一個挺有個性的奸臣。
兩人把這個話題先放下,就說起武安王的事。突然這一轉變态度,對此人,林雨桐倒是覺得更得防備:“能伸能縮是條龍啊。”
“不就是去了東宮一趟嗎?”宣平帝揉了揉額頭,“能說明什麽?”
馮千恩低聲道:“可這都已經有近十年,武安王沒進東宮了。”
哪怕是太子太子妃生辰,他這個弟弟都沒有踏足過一步。
所以,武安王的東宮之行,一定是有緣故的。
宣平帝輕笑一聲,“這有什麽想不明白的。隻怕也是知道朕這個老子活不長了。”
馮千恩噗通一聲跪下:“陛下……”
“先是偷盜玉玺,走不通了又對着東宮服軟。”宣平帝起身,“也就這點本事了……不說這個了,扶我去……”
“又去?”馮千恩趕緊把大氅給宣平帝穿上,這才進了密道。
去的地方,是宮裏一處宮裏人都知道的廢棄的冰窖。大家都知道廢棄了,其實這些年一直沒有真正的廢棄,無極宮的儲冰就是放在這裏的。
開了暗門,一股子寒意就侵襲了過來。
今年夏天沒用多少,那邊就用不上了。如今這冰擱在這裏,都大半年了。地面上都是冰碴子,冷的叫人覺得刺骨。
而冰窖的正中間,綁着的女人可不正是華貴妃。
宣平帝慢慢的走過去:“還不說嗎?”
華映雪睫毛顫了顫,這地方,睜開眼睛都費勁,眼睛睫毛上都結上了冰,好容易睜開眼睛,看着宣平帝,良久之後才艱難的張開嘴:“說……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