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8鸾鳳來儀22三合一

鸾鳳來儀(22)

“太孫到哪了?”張文華急忙問了一聲。

屬官喘着粗氣, “回大人的話, 人已經在碼頭了。總督大人已經去迎了, 打發人快馬來報, 傳大人立馬去碼頭……”

張文華立馬就招手,自有下人捧着官服過來更衣。

他一邊伸着胳膊由着下人給穿衣服, 一邊又叫屬官們:“先把呈文全都送往提刑按察司衙門,着提刑按察司辦理。另,告訴周大人……就說昨兒送來的餃子不好,破皮了。”

這屬官‘嗯?’了一聲, 然後才愣愣的應了一聲:“是!”

不提張文華急匆匆的往外走,就說也接到消息已經到了衙門口就要上馬的提刑周大人,聽了巡撫張文華叫捎來的話,愣了一下,就面色急變。

師爺就問:“大人, 怎麽了?”

周川東低聲道:“餃子皮破了……還不明白嗎?那事它……露餡了!”

頓時,師爺頭上頭大的汗珠子就下來了, “這可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周川東強笑道:“人又不是咱們找的?跟咱們什麽相幹?”

師爺點頭:“那是!那是!”

看着自家大人帶人催馬走遠了, 師爺腿一軟,差點坐地上。好半天時間,才緩過來。他一咬牙, 吆喝門子:“牽馬過來,快!”

門子嬉笑着過來:“有什麽事小的替您跑腿……”

這師爺一把推開他:“有你什麽事?趴下!”

門子一看這表情不對, 趕緊跪在地上趴在。這師爺踩着門子的脊背, 才勉強的爬上馬背, 一甩鞭子馬兒就動了。

直到馬蹄聲遠了,門子才敢起身,“邪了門了今兒,連這膽小鬼都騎馬了……”

從湯縣來的孫典吏,在巡撫衙門碰了釘子就來了提刑司衙門。還沒到跟前了,就又看見了亂七八糟的混亂場面。但是穿二品紫袍的那位大人帶着人急匆匆走了,他卻看的真真的。

那位就是提刑大人了。

可大人不在,這事咋弄呢?

捕頭劉大壯就說:“這都是大衙門,看着事還不小,咱們連門隻怕都摸不着……”

孫典吏就摸出二兩也銀子遞給劉大壯:“先去打聽打聽,到底咋回來?咱别來了一趟。還兩眼一抹黑。”

然後劉大壯回來就說:“……太孫來了……皇太孫殿下來了……”

說着,眼睛就亮起來了,“咱可是遇上盛景了。”

盛景個屁!

這麽多的大人都不見了,偏這個時候,太孫來了。

哪裏有這麽巧的事。

孫典吏馬上道:“走,回府城,把呈文按規定投給知府衙門,剩下的事跟咱們就無關了。再不走,隻怕咱們就走不了了。”

劉大壯愣了一下,但還是不敢違逆。這孫典吏算是縣裏的老資格了。常青樹一般熬走了一任又一任的縣令,看眼色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這邊趕着馬車利索的朝城門的方向跑,結果剛出城門,城門就開始戒嚴了。像是他們這些來報信的,一律都不能離開了,說是提刑司要留他們協助辦案。

這種大案摻和進去,是要找死啊!

劉大壯後怕:“多虧了您了。”

孫典吏常出一口氣,“趕緊回,這回要變天了。”

“變天?”上哪變天去?

看着來通風報信的田師爺,鹽商夏金河的父親夏銀山,拄着拐杖捂着胸口冷笑,“天還是那個天,是他們這些蠢貨想翻天。結果呢?天就是天,翻不了吧!”

田師爺覺得跟這位老爺子說不明白,“……夏老爺呢?這事牽扯甚大……”

“牽扯大啊?”夏老爺子笑了笑:“現在知道牽扯大了?完了!找夏金河是不是?不見了……從昨兒就失蹤了……”

田師爺驚愕:“不……不……不見了……那怎麽不去衙門裏說一聲……”要不然也不至于這麽叫人措手不及。

他又急忙往出跑,這事得趕緊跟提刑大人說一聲。

夏銀山這才回身:“出來吧!人走了!”

夏金河從書房裏出來,“爹,現在怎麽辦?隻怕等人家知道綁錯了人,還會來找兒子的。連官員都被抓了這麽多,到底出動的都是什麽人……隻怕是藏在家裏是藏不住的。”

夏銀山擡手就是一巴掌:“老子把家業早早的交給你,你幹的都是什麽混賬事。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是要把一家子往死路上帶……”

夏金河捂着臉:“爹……不這麽幹,您以爲咱就有活路了?真等朝廷缺錢了,咱自家的錢還能保住嗎?幾代人的心血啊!說出去,也是響當當的名号,江南頭一份的商家。可實際上呢,還不是皇家圈養的牛羊,喂肥了,啥時候需要了啥時候就宰了。爹啊,兒子……”

夏銀山擺擺手:“閉上你的嘴。去書房密室待着去。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

夏金河眼睛一亮:“是!父親!”

夏銀山坐在廳堂裏,有些怅然。

老管家過來:“老太爺,現在怎麽辦?”

夏銀山凄涼的一笑:“老二被綁去了,老大又闖下這滔天大禍。要保住一家子的性命,你說該咋辦?”

老管家面色一白:“這……這……”他搖搖頭,“老爺,現在還不到那一步,您想想辦法……”

想想辦法?

想啥辦法?

夏銀山閉目半晌,猛地睜開眼睛:“叫人去打聽,太孫移駕哪裏了?快!”

太孫能去哪裏?

她就在碼頭最普通的客棧裏,正跟常中河說話了。

常中河是兩江總督,見了太孫行了禮,第一句話就是:“殿下,您不該這麽來的。”輕車簡行,根本就沒帶幾個人嘛。

“坐吧。”林雨桐指了指邊上的長條椅子,端起茶壺給他倒了一碗粗茶,“有常公在,梧何懼之有?!”

常中河面色複雜,“臣失職在先……臣有罪……”

林雨桐擺擺手:“罪不罪的,先不說。坐了一路的船,還真有些累了。安頓下來吧,想歇歇了。”

“是!”常中河摸不準這位的脾氣,起身道:“城中有一溪園,倒也别緻。您看?”

林雨桐點頭:“客随主便,常公怎麽安排都是好的。”

這一句‘客随主便’,吓的常中河一身的冷汗。

誰是主,誰是客?這天下,除了皇家的人,誰敢說一句主兒。

常中河苦笑,想要請罪,那邊這位太孫已經起了。對剛趕來的跪在客棧門口的幾位大人,跟沒看見似的,直接走了過去。

張文華和周川東連這位太孫的臉都沒看清楚,結果那邊就已經上了轎辇。

轎辇走遠了,這一群人才敢站起來。

布政使呂許臣就問:“怎麽話說的這是?”

張文華擺手:“都别說了,趕緊跟上。”本來就是來者不善,這一路上肚子裏還不定憋着多少火呢。這個時候可别往上撞才好。

溪園,倒是有些江南園林的樣子。

這在林雨桐眼裏還不算是有多驚豔。常中河一路陪着,實在不敢想象,這位是在北康長大的。

到了地方,林雨桐說休息就休息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給添福處理了。

添福一說話就是宮裏的腔調,“常大人請退下吧……殿下歇了……”

常中河就道:“有什麽不稱手的,内相大人還請直言……”

添福卻意味深長的笑:“常大人,奴說一句不好聽的話,殿下說了一句‘客随主便’那也不過是一句客氣話,您怎麽還……”當真了呢。

有什麽不稱手的?

不稱手的叫改了就是了!還要通過他嗎?

常中河一拍腦袋,真是糊塗了的。怎麽就說了這話了?

連連告罪之後,才道:“下官就在外院敬候殿下召見。”

但殿下并不想這麽快就召見他們。頭上懸着一把劍,等待劍落下的時候最難受吧。

等人走了,林雨桐就交給明凡一個牌子:“打發人,去榆樹巷調撥人手。将溪園的防務都給換了。外院給我守住了,隻許進不許出。”

添福就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真這樣把人拘起來,要不了兩天,京城留該知道消息了。”

還有,這兩省沒有官員,隻怕是會出現混亂的。

亂不了!

林雨桐就道:“明兒一早,去南山書院。”

溪園分内外園,外園一般隻住男客,内園是女眷的地方。太孫此番下來,一個女眷都沒帶,所以,太孫自己住了進去,帶着三皇子和幾位随從。

外園如今留給這些大人們,一個個坐在大廳的椅子上,一杯接一杯的喝茶,誰也沒敢輕易說話。

兩個時辰,眼看着天都黑了,裏面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隻每人一碗米飯,倆碟素菜,一碗湯,就又沒人搭理了。

封疆大吏,一省要員,誰受過這個委屈?

“來人!”周川東重重的放下筷子,喊溪園的管家。

可管家并沒有來,進來是一身黑衣的壯漢,一看就是行伍中人。但這人好似在太孫的随行人員中并沒有見過。

周川東愣了一下,就看向都指揮使唐千學,“唐大人,是你的屬下?”

唐千學搖頭,隻盯着這人的靴子瞧,然後心裏就打了寒顫:“可是五蠹司的大人?”

這漢子隻冷冷的看了唐千學一眼,就看向周川東:“不知周大人有何不滿?”

周川東哪裏敢有不滿?

五蠹司……怎麽就在江南冒出來了?他看向張文華,像是在詢問是否之前就得到過消息。

張文華端着湯碗的手有些顫抖,卻垂下眼睑,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關鍵是五蠹司又冒出來了。

這可要了老命了。

周川東一看張文華的反應,就僵着臉對這位五蠹司的軍爺緻歉:“無事……無事……就是想問殿下今兒會不會召見?”

人家連搭理都不帶搭理的,就直接出去了。

等一頓飯完,餐盤都收下去了。廳裏掌燈,廳堂的大門也緊閉,大廳裏的氣氛卻更緊張了。

周川東就說常中河:“總督大人,咱們都是一方大員,殿下不能這麽對咱們?”

常中河斜眼瞥了他一眼,就閉目養神,一言不發。

“撫台大人。”周川東又看向張文華,“您說句話?”

張文華氣道:“周大人想叫本官說什麽?”

“太孫殿下……”呂許臣輕聲道,“太孫殿下是不是對咱們有什麽誤會呢?”說着,他就看向都轉運鹽使司餘更元和鹽課持舉司朱世恒,“兩位大人說呢?”

餘更元面色平靜,輕笑一聲:“呂大人急什麽?既然是誤會,太孫殿下總有明白的時候。耐心等耐便是,有什麽可着急的。”

還就不信了,所有的大員關在這裏就不管不問了?最多三天,朝廷收不到江南路的任何奏報,就先急了。所以,不用急,耐心等着吧。

大廳裏一下子就靜了下來了。

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設了,結果大廳的門又開了,外面喊呢,“請常總督常大人。”

大廳裏的氣氛一下子又松了:這是太孫召見了吧。

而常中河卻注意到了,外面通傳的時候說的是‘請’而不是‘召’。

一字之差,他心裏就有數了。要見自己的并不是太孫。

果然,見到的不止太孫,而是看一眼就知道是誰家孩子的少年。

四爺起身對常中河見禮,“常大人有禮了。”

常中河不知道這少年跟太孫是什麽樣的關系,身子偏了偏,不受他的禮,隻含笑問道:“恩師他老人家,身體可還好?”

“祖父身體康健。”四爺請對方坐下,叫人奉了茶,就道:“常大人,我來見你,不是太孫的意思。”

常中河愣了一下,肩膀一下子就松了,“多謝了。”

四爺将茶推過去:“我現在過來,就是聽你說話的。有什麽想說的,盡可以說給我聽。”

常中河搖頭:“我托大,就喊一聲‘賢侄’了。”

四爺颔首,“祖父在家中常提起常大人,不是外人。”

提起陰伯方,常中河眼裏閃過一絲淚意,“我最對不住的就是恩師他老人家了。他提拔我與微末,對我委以重任……可我呢?江南如今成了如今這模樣,我罪責難逃……”

四爺轉着手指上的扳指:“太孫被劫殺的事,你事先可知情?”

常中河苦笑:“我知道危險,太孫也知道危險,可太孫還是來了。太孫要辦的事太大,擋了誰的财路,人家都是要拼命的。我也想剿匪,可我拿什麽剿?都說江南富庶……可江南哪裏還拿的出錢來?好不容易左支右绌的倒騰出來一些……可這還得往東南沿海送去一部分,而這錢都不敢運到京城的,隻怕運進去容易運出來就難了……當時太師就有過交代,他說,不管多難,每年必須從江南拿出一部分直接送往東南……缺了誰,也不敢缺了東南水師的銀子……太師曾有言,倭患乃心頭大患,匪患隻是疖廯之疾……疖廯不可根除,小癢卻無大痛,可倭患不同……”

四爺有些明白了。常中河不是絕對的清官,但屬于有底線的官員。在任上也不是不幹實事,也不是看不到政務的弊端,但看到了又如何呢?解決不了!能指靠誰去?能左支右绌這麽些年,朝廷要銀子的時候,他能扒拉出來送過去。東南沿海,能年年不缺的把銀子送到,百姓的日子雖苦,卻也并沒有鬧出民變。這與他的努力也是分不開的。

對這個人,四爺就說:“以你看,這次的事情……接下來如何?”

常中河卻笑了:“太孫這次的事……辦的好!如今,外面肯定是已經人心惶惶,安定民心爲首要。其次,可暫選屬官處理事務……”

四爺起身,看向窗外:“有件事,需要常中河來辦。”

常中河微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太孫的意思,還是太師的意思?”

“一樣的。”四爺就道:“祖父何曾想過謀害太孫,可下面這些誰又肯聽了?在利益與師座之間……”

常中河默默的低下頭,“不知道是什麽事……”

四爺低聲交代了兩句,常中河的眼睛眯了眯,倒是沒有猶豫,“知道了。一定會照辦的!”

會照辦就行。

會照辦就可以走了。

出了溪園,常中河才發現,整個金陵城不光沒有因爲發生了這麽大的事,而惶恐的生出事端來,反而透着别樣的熱鬧。

坐在轎子裏,耳邊還能聽到街上三三兩兩的談論聲,竟是叫好的多些。

邊上的随從在轎子外面輕聲道:“大人……夏家的人在溪園外面……”

常中河眼睛一下子就睜開了:“夏家?”他‘呵’了一聲,“太孫……成了!”

怎麽就成了呢?

夏銀山顫顫巍巍的接果老管家手裏的藥碗,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孽障!孽障啊!”

老管家一把攔住老主子的胳膊:“……老太爺……不到那一步……”

夏銀山一把将老管家推開:“從太孫和那些大人們進了溪園,就隻有剛才把總督大人放出來了。這意思還不明白嗎?這就是要趕盡殺絕呢。太孫的手段可比老夫想的硬多了。要想一家老小活下來,就得狠得下心。他自己往絕路上走,能怨誰呢?不能看着一家子被這麽往死的拖累吧。暗害太孫,這是謀逆,是要誅九族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去!把密室的門打開。”

老管家哽咽着就哭了起來,但還是摸出鑰匙,将密室給打開了。

夏金河躺在榻上睡的四仰八叉,看的出來,躲在這裏,他倒是睡的踏實了。

等密室裏的燈亮起來,夏金河才迷糊的醒了,“爹?這麽晚了,您還沒歇着。對了……外面有什麽消息沒有?”

“沒什麽消息。”夏銀山說的雲淡風輕,“不過就是破财消災的事罷了。花銀子買平安,這點錢,咱們家花的起。”

夏金河心裏一松,“那就好……那就好……也是,太孫下江南,就是給朝廷要銀子的。不管在朝堂上說的再怎麽慷慨激昂的,但目的其實就一個——銀子!再說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哪個不是嘴上一套,心裏另一套的……”

夏銀山‘嗯’了一聲:“今兒見刁家從銀庫運銀子了,你明兒一早也出去,把銀子歸攏歸攏,把老二贖回來。”

夏金河忙點頭:“回頭把家裏的當鋪分一個給老二,這次可是替我受苦了。”

夏銀山就顫抖着手把藥碗往前一推,“安神的。喝了就睡吧。明早還有大事要辦呢。”

“爹!”夏金河哭笑不得,“兒子還不至于那麽不濟事,這點事還不至于吓着。”

“嘴硬!”夏銀山又把藥碗往前推了推,“你自小就是……吓着了半夜驚厥的能抽過去……這密室也沒人看着你,要是有個萬一……喝了吧!喝了能睡個安穩覺。”

夏金河看着年邁的父親,不好意思的笑笑,“兒子讓父親擔心了。”說着,就把藥碗端起來,喝了一口,“嗯?怎麽這麽苦?味道怪怪的。”

“邊上是蜜餞。”夏銀山将臉扭向一邊,眼淚順着臉頰就流了下來。

夏金河将一碗藥都灌進去了,趕緊含了蜜餞,“那父親就早點歇着去吧。”

夏銀山點頭,卻沒動,隻道:“老大啊,你從小到大都怪我偏着你老二。可你如今想想,我到底偏着老二什麽了?家業你得了八成……如今,你也是有孫子的人了,可你做事呢……卻也莽撞的很。我早就跟你說過,财不露白。你非不聽,非要争這個天下第一富商的名頭。咱夏家祖上幾起幾落,敗都敗在摻和政事上。可你呢?悄悄的發财做買賣不行嗎?有那銀子,花錢買個虛職,也好叫家裏的子弟能讀書上進,改換門庭。你卻一句沒往心裏去。如今……爲了保全一家老小,你也不要怪我這做父親的。真要怪罪,到了那頭,再說吧。”

夏金河愕然的看向夏銀山,然後視線就落在那隻留下殘渣的藥碗上了,“藥……藥……爹啊,這藥……”

夏銀山扭過臉上,滿是皺紋的臉涕淚橫流。

夏金河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爹啊……您好狠的心啊……”慢慢的,身體就滑下去了,隻覺得眼皮發沉,“爹啊……”兩聲爹沒叫完,人就沒了氣息。

老管家這才進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老爺……”

夏銀山起身,身子搖晃了兩下,“叫人,發喪……備轎,溪園。”

溪園,林雨桐也沒歇下呢。站在她面前的女人有點叫人發愁。

此人是五蠹司的統領,人稱‘三娘子’。

三娘子一上來就開口:“五蠹司早就名存實亡了,如今的五蠹司,也不是以前的五蠹司,叫兄弟們賣命,可得付得起這份價錢。”

林雨桐就說:“真要覺得五蠹司應該解散,你們又爲什麽聚衆一處?”

三娘子冷笑:“聚在一處,是因爲有大仇未報,要不然,早各奔東西了。以兄弟們的本事,在哪裏不能換一碗飯吃。”

這倒也是事實。

五蠹司開國就有了,最初跟着武皇帝打天下的時候,也不過都是些小偷小摸,地痞無賴,作奸犯科之人,武皇帝将其收納其中,主要負責的就是探聽消息、刺殺、監視等見不得人勾當。開國之後,也正式設了一司,名爲五蠹司。隻聽命于皇上一人。這麽一代一代的,五蠹司因其無孔不入,朝中大臣對之避如蛇蠍。這也本沒什麽可奇怪的。

五蠹司其實就是類似于特務機構的一個衙門。是不怎麽讨喜。

林雨桐在北康的時候,就聽林厚志說過。本十分被皇帝重視的衙門,大約在二十三四年前,突然之間就被清洗了一次。之後,便沒有了五蠹司的消息。皇帝不提,也沒人去觸這個黴頭。慢慢的,很多人就都忘了,原來還有這麽一個衙門存在過。

四爺是翻看陰家的藏書的時候,找到過相關的記載。而且,在書房的密室角落裏,找到一個匣子,匣子裏放着一塊青銅牌和一封信。青銅牌的正面是一個‘令’,背面是一個‘蠹’字。而信裏有詳細的聯系方式。四爺把這些東西帶出來了,原本也沒指望有多少人,但實際上,還是沒怎麽叫人失望的。

關鍵是,一個召喚,他們二話不說就來了。

忠誠這東西,哪怕過去了二十多年,也未見絲毫褪色。來的每個人,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新的。但褶皺很明顯。這就是時刻準備着的意思吧。

林雨桐就說:“能告訴我受了什麽委屈嗎?”

三娘子苦笑:“殿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君爲什麽要臣死,這總得有個緣由吧。”林雨桐給對方倒了茶,“到底是因爲什麽緣故,你們被清洗了,存者十之不足二。”

三娘子把玩着手裏的令牌:“說了又如何,殿下能爲我們做主?”

“爲什麽不?”林雨桐奇怪的看她,“這次我做了什麽,别人看不出來,但三娘子肯定是洞若觀火的。我之前還一直奇怪,爲這麽這些大人們沒有接到關于我的任何消息。難道陸路上沒有攔截到我的事,沒人禀報嗎?見到三娘子我就知道了,隻怕是三娘子暗中幫了我。咱們現在不論君臣,要說起來,我先後已經欠了你和五蠹司的兄弟們兩個人情了。就隻當是還人情了,這個主我爲你們做。你應該看的出來,我要是打算做一件事,誰也别想攔,想攔也攔不住。”

三娘子抓着令牌的手一緊:能相信眼前這個年紀尚輕的太孫嗎?

林雨桐就笑,“二十多年已經過去了……當年正值壯年的漢子,如今都已到暮年。你們新收的屬下,沒有經曆過當年的事,對你們的痛苦他們很難感同身受,時間會沖淡一切。如果有一天你們都不在了,誰還會真的記得過去的事?”

三娘子猛地擡起頭來,問林雨桐說:“殿下,您相信這世界上有神仙嗎?”

神仙?

别說這輩子沒見過,就是這麽多輩子都沒見過。

她就問:“你見過神仙?”

“不!”三娘子舔了舔嘴唇,“我更願意相信那是妖怪。”

妖怪?

“怎麽妖怪了?”林雨桐奇道,“你親眼見過?”

三娘子點頭:“無中生有……隔空取物……神秘失蹤又出現……這還不算嗎?”

無中生有,就是憑空拿出東西來。

這個吧……自己當然也可以的。

難道?

她心裏有一個猜測,就急忙問道:“确實是你親眼所見嗎?”

“是!”三娘子苦笑,整個人的臉都是白的,“這些年咱們不敢輕舉妄動,就是怕這個妖怪……”

哦!那就說的通了。

爲什麽一個個的一身的本事就隐藏在市井之中甘于平庸,原來是對未知的事物的懼怕。

可以理解。

三娘子端起熱茶連喝了兩杯,這才道:“二十三年前,那個女人就突然出現在京城了。”

“突然?”這個詞真的很奇怪。

“對!就是突然。”三娘子的語氣急促,“那一天,我記得特别清楚,就是皇上登基的第三年,那一天正好是七夕。皇上想帶皇後娘娘出宮轉轉,二皇子哭鬧不休,娘娘不能脫身。皇上便自己出宮。我被大統領安排在皇上身邊……五蠹司跟護衛不一樣,護衛都是明理跟着,我們就是化裝成不起眼的小人物,在皇上身邊,以防不測。突然,很多的人就驚叫起來,人挨着人人擠着人。我擡起頭,就看見所有的人都擡頭望天上看。我看見一白衣女子坐在一個奇怪的東西上,從天上緩緩的飄了下來。眼看要落下了,周圍的人都一哄而散,隻陛下站在原地,我們也不敢走。我就親眼看見那個奇怪的東西落到了陛下的身前。然後那個白衣女子從奇怪的像是大籃子的東西上走下來。陛下就問她,她是什麽人,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路過此地,是有什麽貴幹?那女子咯咯地笑,說她是從天上來,還要回天上去。路過此地,就是爲了跟陛下相遇……”

聽到這裏,林雨桐基本就知道這女人的大緻身份了。然後不由的就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來,對于那個女人而言,就是一句閑的沒事當玩笑說出的撩騷的話,僅此而已。但對于皇上的意義,大概是不一樣的。

“後來,陛下問她叫什麽,她說她叫小龍女……”

小龍女?

話沒說完,林雨桐就一口把茶水噴出來了。

“怎麽?”三娘子狐疑的看林雨桐,“殿下聽說過小龍女?”

聽過!

“沒有!”林雨桐口是心非,堅決的搖頭,“沒聽過。就是覺得這事……不可思議。”

“是!”是不可思議!三娘子低聲道:“陛下也覺得不可思議。于是就将那個女子帶進了宮。爲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皇上……将陳妃接近了宮。陳妃是寡婦,驟然得了皇上的寵愛,京城嘩然。又有五蠹司派人放出消息,說那神秘的籃子不過就是個大的孔明燈,不知道是誰家的女公子淘氣這麽玩的。這個話題很快被皇上寵愛一個寡婦的話題給掩蓋了。這麽多年過去了,不細問,誰還專門提這事?”

是沒人提過!

“然後呢?”林雨桐就問她:“你們監視她發現了什麽異樣?”

三娘子就艱澀的道:“将她關在密室裏,她卻過的很好。密室裏有什麽沒什麽,我們很清楚。但她一日三餐,總有熱湯熱飯吃。偶爾還拿出些咱們都沒見過的果子吃的香甜。時不時的突然就不見了,隔上一會子就會又出來。她好似并不知道被五蠹司監視了,而且心思意外的單純,就像是不知人間世事。大統領将這事禀報了聖上……可聖上卻認爲,她就是神仙。皇上将她放出來,問她可有仙法傳授……這女子說有,但是要傳仙法須得答應她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林雨桐就道:“金銀财寶,高官顯位?”

三娘子搖頭:“都不是!原本她說她想要各種方子,不管是藥方子還是什麽方子,隻要是秘術都行。隻是在見到陰伯方陰大人之後,她改了主意……”

正說着呢,添福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殿下,鹽商夏家來人了。”

夏家?

林雨桐還沒說話呢,三娘子猛的變了臉色,跟林雨桐說:“殿下,夏家當年跟那個女人是有牽扯的。有機會,您問問他們……夏家的驟然崛起,跟那個女人脫不開關系……”

這叫林雨桐就納悶了:“你們一直不動,是覺得那個女人還活着?”

三娘子點頭,面色變的更可怕了起來:“如果她願意,可以舍棄一個皮囊換另一個!李妃娘娘出身小門小戶,您以爲她是因爲什麽進宮的?”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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