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9悠悠歲月146五合一

悠悠歲月(146)

像是這種找個試點城市,推行一項政策這種事情, 能是什麽壞事情嗎?

那絕對不是!

隻看大家争着搶着的要來争取, 就知道大家的态度。

那麽這時候四爺去秦市, 誰會想到别的。

反正林雨桐想不出他要幹什麽。

四爺要出差, 而且這次出差的時間好似好不會太短。然後清甯本來就說三月份要去JIUQUAN,到了日子包一拎,直接就走了。家裏剩下林雨桐和清遠,結果清遠還得住校。

這下可好了, 整個一孤家寡人了。

倒是每天跟四爺通幾次電話, 他不是說開這個會,就是開那個會, 反正就是下去了嘛,像是省|裏的組織部門,總有很多工作要彙報的。

她一點也沒聽出他要幹‘壞事’的迹象來。

得閑了,偶爾也跟喬國紅和江漢的老婆一起出來,去會所美容做按摩。

兩人是很羨慕林雨桐的皮膚的, 四十多歲的人了, 皮膚嫩的還跟小姑娘似的。

喬國紅就說:“你這一天也不少操心,怎麽就不見老呢?我家那位, 一個破院長當的,如今已經是滿臉的褶子了。要讓她幹你的活, 估計早白頭了。”

江漢的老婆就笑:“那是咱們這位大部長當的遊刃有餘。不費勁呗。”

這是恭維人的話。

林雨桐哪裏敢承認, 隻道:“一是得用心保養, 二是我基本不怎麽化妝。”

化妝, 在正式場合也是對别人的尊重。她倒也不是完全不化,隻是不怎麽用粉底這些,最多描個眼線抹點唇膏,人看起來精神就行。

再說了,這個職業本身的性質上來說,就不需要那麽濃妝豔抹。

反正對外的形象,得莊重。

女人在一塊聊聊保養養生,然後就是聊男人孩子。

喬國紅吐槽完她家男人,又說起侄女喬南,“……年紀也不小了,就是不成家。我嫂子都說了,不拘是啥出身,不拘是幹啥的,隻要五官端正,體貌中等,能養家糊口的就行。”說着就笑,“真是愁死個人。”

林雨桐心裏一動,這是再給自己遞話吧。

成海是自家的人。

人家說喬家不挑,其實是暗示自己可以上門的。

越是像喬家這樣的人家,越是講究。孩子們就算是相互有意,這中間也得找個身份上體面一些的長輩或者親近的人先過去,也就是媒人嘛。将找個事情說了,得到允許了,女婿才好登門的。

要不然,本來出身門第上就有問題,帶着偏見就越發會覺得這是沒規矩。

林雨桐就笑道:“南南是好孩子,什麽樣的俊傑配不上?趕明啊,我給咱南南說個好小夥子。到時候喬嫂子可别把我趕出門才好。”

喬國紅就知道林雨桐的明白她的意思了,馬上笑道:“那絕對不會!我回去就跟我嫂子說去,叫她準備一雙謝媒鞋。”

“一雙可不行,怎麽也得賺兩雙,我們兩口子一人雙。”她半是玩笑的說了一句。

喬國紅明白,這是告訴自己,等到她家那位回來之後,會找機會登喬家的大門。

江漢的老婆就說,那是快要吃喜酒了。然後又說早結婚,要孩子還不算晚。反正說不了幾句話,就繞到他的寶貝孫子上去。随身帶着就有她孫子的照片,叫人看。就愛聽人家誇她孫子。

許是喬家挑女婿不挑的事叫她有些感觸,又說她家兒媳婦:“……小門小戶出來的孩子……也不是說就不好,我們家的媳婦吧,要真是挑揀起來,也是沒啥可挑揀的。長相不錯,學曆不錯,人也聰明。關鍵是吃苦耐勞,在家什麽家務活都能幹的妥帖。那邊的親家呢,沒來添亂,本分的人家。真說起來,好處我也知道。但是吧,這在一塊處,真心話,不是很好相處。這樣的孩子敏感……”然後又訴苦,“在自己家嘛,誰說話能有多小心。看個電視劇,我就說電視劇上那姑娘嫌貧愛富一心攀高枝……我就是想着年紀輕輕的姑娘都喜歡看電視劇,跟兒媳婦在家有啥可聊的?沒共同的話題嘛。我就特别耐的住性子跟她一起看電視劇。結果看着看着,說了那麽一句真沒啥指代的話。然後她那邊就不給我反應了。我扭臉一瞧,頭也低了,眼淚也下來了,哽咽着說了一句‘媽,對不起’就跑上樓了。我兒子回來一看,好家夥,媳婦眼皮都是腫的。不過倒是沒敢來問我,可那欲言又止的樣子氣的我更想踹他……好在!不一起住了。真當我不知道他把我支開的……”

說起來的時候,嘴裏的語氣還真有些酸溜溜的。

林雨桐和喬國紅擱在一邊笑,她還道:“笑啥啊?都是有兒子的,将來這有了兒媳婦,你們就知道厲害了。現在的孩子可真是了不得啊,甭管是窮家富家娶回來的媳婦,都是祖宗……”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家務事容不得别人插話。

說起孩子的婚事喬國紅就不免問起清甯:“我們家格格是好孩子,不是我這當舅媽的催,很是該抓緊的。”不等林雨桐表達,又問起清平的婚事,“你家那侄女我是見過的,南南也常提起。結婚的時候可要給我發帖子。”

你看這事鬧的。

自家侄女結婚,本來就是想回老家辦的,如今說給她們發帖子,你說這婚事怎麽辦?難不成在京城還得再辦一回喜宴?

林雨桐把這事記下來,打算四爺回來跟他商量的。

女人家說話,很少有什麽目的性,閑聊嘛,誰知道偏到什麽地方去了。

江漢的老婆就說到一件事:“你們聽說了嗎?最近信|訪那邊鬧的很厲害……一些退休的老幹部上京了……反應問題反應情況……”

喬國紅就笑:“哪一年不鬧出點這樣的事?”又說林雨桐,“咱得自己提醒自己,這到退休的年紀,該退就得退了。心态還是得放好。”

好些老領導就是這樣,退了還總想開了會,做個指示啥的。你當回事吧,他會越來越來勁,你不當回事吧,他這心理又失衡了。說你不尊重老領導。

尤其是這上下班子銜接的問題上,更是這樣。

老領導退了,沒有去别的地方,就在老幹局呆着呢。

然後新領|導說句話,他這邊都知道了。尤其是在對一些問題的處理上,個人有個人的看法,哪怕是領|導想法也絕對不會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政令方向,也有各自的側重點。

然後老領|導就覺得你這是否定了他的成績,又總能按照他的邏輯找出你的問題出來。

因此上,每年都有這麽來反映問題的。

誰也沒往心裏去。

見喬國紅這麽說了,江漢的老婆好像也覺得這事确實有些大驚小怪的,沒再往下說。

林雨桐卻抓住了個重點詞,她說的是‘鬧的很厲害’和‘一些’。到底是多少才算是一些呢?

又是哪裏的一些老幹部鬧的厲害呢?

回去之後就打電話給秘書,叫他打聽一下。

這小夥子一直很機靈,晚上就來了電話,告訴林雨桐——秦市!

但上京是反應什麽問題的,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秘書小夥子遞給林雨桐一份報告:“林部|長……我昨天晚上打電話給秦市的一位老同學,他在水質檢部門工作,這是他們單位給出的一份H河的水質檢合格報告……”

林雨桐眉頭一挑,這給的是合格的報告,你給我看幹什麽?

她帶着疑問看秘書,秘書也認真的看她。

好小子!長進了,會打啞謎了。

林雨桐低頭看這份報告,其實隻看報告,不見水樣品,不叫信得過的人檢測,這東西什麽都不是。

但叫既然拿來叫自己看了,這裏面一定有貓膩。

她打開電腦,調出秦市的地圖出來。

沿着H河一條線上,林雨桐注意到了,這裏有個療養院。

這療養院在青雲山上,上下就是H河。她以前還來過這個地方,看望過住在這裏的老領導。要是沒記錯,當時老領導還炫耀,說住在這裏不錯,半山腰的泉水一點也不比西山的差。

想到鬧事的是老幹部,剛叫秘書打聽了這事,第二天就給了這麽一份莫名其妙的報告。将兩者聯系起來,隻怕手裏的這份報告才是有問題的。

可水如果出現問題,原因在哪裏呢?

污染了?

誰有膽子去那裏污染?

哪裏有療養院,還能在哪裏開工廠還是怎麽的?

想到四爺在秦市,她心裏一動,想起江山之前提到過的一句話,他說‘爲了金礦的事情,之前已經鬧過一次不愉快’。

難道金礦就在青雲山?

她立馬打電話給趙梅:“你知道H河邊的金礦嗎?”

趙梅立馬就道:“您也知道了?哎呦!已經鬧起來了。”

這一問之下,林雨桐才算知道了始末。

青雲山下确實是開了金礦了。先開始,是山下村民養的魚成批的死亡,村民就不敢用這樣的水養魚澆灌莊稼了。可是打井出來的水,也帶着臭味,還閃着綠光。

但是當時是找人反應了的。

不過對方很快給了答複,水質檢合格。

很快的,療養院以維護修繕的名義,把老領導都遷出去了,遷到哪裏去了?遷到由企業牽頭集資興建的新的療養院去了。新址在嶺山山下,不管各方面的條件都比老址好,于是都在這裏安家落戶了。

本來一切都相安無事,挺好的。

可這不是秦市開始查三公經費了嘛。

查到了質監局的領導的座駕。這爲的座駕初看起來不起眼,但卻是改裝過的。據說光是改裝費得四十萬,還得是美金。

你說,你哪裏來的錢,改裝這麽一輛車?

這人喝了點酒,當時就怒了,說:“你們憑什麽查我?這情況就我一人嗎?”

邊上圍觀的人群裏不知道誰喊了一句:“不管是從哪頭數,也查不到我們局|長身上。我們這車是企業捐贈的。那接受企業捐贈的單位和個人多了去了。你們怎麽不去查?”

說者當時真是無心,可這新聞報道一出來,聽者就有心了。

秦市既然請了工作組過去,搞試點,那就不能假把式。查是真查,報道也是真報道。畢竟ZHONG央工作組的同志還在,還都跟着呢。對不對?

因此,才有了這個報道。當然了,報道了就這一段,據說後面還有更火爆的,沒有報道出來。

緊跟在後面的就是有關的領導出來表态,表示必定會一查到底,絕不姑息等等。

老領導們都是關心時局政事的,這事一報道,都知道了。

一個個都是七竅玲珑心的人,一聽這話,就覺得是在影射他們。

可誰真想到他們身上去了。

一群已經退休的老頭兒,沒想象的那麽重要。

但他們不這麽認爲,兢兢業業,如履薄冰一輩子,順利的退休沒背上什麽髒名聲,這本身就是一種成就。

但現在呢?晚節不保了!

這是小事嗎?

不是啊!

一旦覺得不能住了,那就堅決不住了。可找人聯系去搬家,先是三推四推的,後來逼的極了,也不知道哪位領導以前的老部下就說:“要不,給您換個地方,您去下面的同立市住怎麽樣?那裏的環境好,住着安全。”

這是什麽話啊?

原來的地方就不好,不安全了?

老頭兒倔了,叫人開車就走,到了地方一瞧,好家夥,半山腰的山泉都成了臭水了。

有點常識的都知道,這煉金得需要□□,這玩意是劇|毒。

這些煉金之後的廢料就這麽随意的處理了,何止是隻污染一個泉眼一片土地,這緊靠着的H河,可是全市的飲用水水源,牽扯到千萬人口的吃水問題。

真要是被污染了,是會出大問題的。

問他們經過省一級的環保部門批準了嗎?人家拿出相關的文件了。

問他們經過國土資源部門的核審批準了嗎?人家也拿出來了。

又問說:“這是要GUIWUYUAN”批的,人家回答,正在辦理。

那還是少了一道手續嘛。

但能拿到這麽權威的兩份文件出來,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什麽水質檢測報告,這些在這兩個大文件面前,都是小意思。

于是,這些老領導就上京了,要去問一問,這些結論都是怎麽得出來的。

林雨桐聽到這裏,算是聽明白了。

四爺幹嘛去的?他是帶着風順便點火去的。

火點着了,還呈燎原之勢蔓延看了,他估計也該回來了。

至于燒到誰,怎麽燒,他站在邊上看風向呢。時不時的扇點陰風點點鬼火,卻真是片葉不沾身。

再加上網絡上時不時來一點爆料,小事都能變成大事,更何況本來就是大事。

緊跟着,秦市就出現了水荒。沒人敢喝家裏自來水流出的水了。

徐天說自家那邊的廠子出的水,每天供不應求,三班倒的運還滿足不了那麽大的市場。

民意沸騰,這事誰敢不重視?

查!

這天下不是某一家的!誰的兒子都不行。

四爺叫徐天,可着一個月的時間,廠子往死了賠,大車往秦市運水,免費的。供水車往秦市的各個片區去,方便群衆取水。

徐天心疼的直抽抽,本來是錢嘩嘩的往進流,現在是嘩嘩的往出倒。

徐強打電話說他爸:“您聽着照做就是了。這是最好的廣告。”

如此說,徐天的心裏才好過一點。

那邊江漢打電話給江水:“看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了……吧?”江水這麽說。

江漢歎氣,“你看,這才是手段。人家去了一趟秦市,正常的工作。人家去了幹啥了沒有?沒有!還是正常的工作!可這風雲變幻就這麽起來了。如今在那邊覺得怎樣啊?”

“風大浪急!”江水這麽說。

是!能不風大浪急嗎?

國土、環保這些省廳,連帶着負責這些工作的省ZHANG,副省ZHANG,都有了連帶的責任。人人自危,人心惶惶,說是風大浪急,一點也不爲過。

江漢就說:“京城看着是風平浪靜,可下面卻也波濤洶湧,這風浪你是看不見……翻雲覆雨隻是擡手之間的事……你還嫩着呢。”

江水點頭,口裏連連應是:“回頭去京城,一定去拜訪金叔。”

“孺子可教。”說完,江漢就挂了電話。

然後等老婆回家了就說:“你聽着消息,要是金家那個侄女要結婚,你跟我說一聲。”

很重視的樣子。

四爺回來,給林雨桐帶了那邊有名的芝麻糖。然後該幹啥幹啥去了,很有幾分深藏功與名的架勢。

林雨桐癟嘴,這事要是叫她辦,她非得辦的紅紅火火。

她就說:“我會直接從水檢測報告開始查……”

“然後呢?”四爺就問,“然後等回過頭來,人家把錢一卷,直接出國了。”

大張旗鼓從最底下查,當然也行。但這其中會遇到多少阻撓,耽擱多少時間就不說了。中途人家找個替罪羊怎麽辦?簽個轉賣合同,人家一拍屁股走了。你能把人家怎麽着?

你一方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

而且跑到人家的地盤上去查,就那麽容易?

裏面牽扯到的人那麽多,不管有些人事前知情不知情,但事情出了,就有責任。先拖住你,再逃脫責任,到時候你得到的結果不是陷到泥潭裏就不錯了。

可那些老領導不一樣啊,在一個地方幹了半輩子,上上下下人頭熟悉。下屬遍布,耳目聰明。想在他們手裏玩裏格楞,那是做夢。

好容易又出山與人鬥了,估計一個個的都挺其樂無窮的。真要拿下一重量級别的,還别說,這退休的生活就算是真有意義了。

反正開弓沒有回頭箭!隻有一條道的走下去了。

都退休了,還怕個啥嗎?

這事後續的處理,估計短期内都處理不完,可着一兩年的耗着吧。

四爺這就算是扔過手了,回過頭來還有空閑跟林雨桐去清平那邊的新房轉悠轉悠。結果從裝修風格到房間裏的家居裝飾,都被批了一遍。

徐強納悶的看清平,目帶詢問:有那麽差嗎?

清平自從覺得自家四叔的字跟那位皇宮裏的四爺的字有些像之後,就對自家四叔的審美,不存在任何懷疑了。

尤其是上課的時候老師放出的康雍乾三朝的那些文物擺件,雍正爺簡直是一枝獨秀,就是跟那什麽西方同時期那些貴族的審美比起來,那不知道要高處多少去。

所以四叔把房子批評的一無是處,清平十分虧心的指了指徐強:“我忙着畢業論文,都是他操持的……”絕不承認這裏面大部門是自己指手畫腳來的。

操持的很辛苦的徐強:“………………那您說該怎麽裝?”

然後四爺就真給自家侄女出設計圖去了,連小陽台上的小圓桌上應該擺上什麽造型的器皿,器皿裏該插什麽樣的花都有标注。

徐強拿着設計圖牙都疼了:“這要裝修出來可就到九十月份吧。要這麽着,婚期得到年底。”

“年底就年底。”四爺說的十分幹脆,“放在年底就行。着急什麽?”

是我娶媳婦啊叔!我當然着急。

好吧!

着急也得照着這個改。

你着急你就盯着呗,清平真準備畢業論文了,畢業就在眼前嘛。

然後抽空跟同學拍合影,一塊留念。覺得這日子真過的挺快的。

等穿上學士服,在校園裏拍照的時候,意外的碰到了劉燕兒。她也一身學士服,跟她宿舍的幾個舍友拍照,拉克申拿着相機,趴在地上喊着:“都看這裏,笑一個……我喊一二三……你們就喊茄子……”

清平看了一眼,就跟自家宿舍這幾個一起快步離開了。

耿直妹嘟囔:“還真是陰魂不散,哪哪都有她。”

沒走出幾十米,劉燕兒就追來了,“清平等一下……”

耿直妹拉着清平就跑,“你裝作沒聽見,别回頭。”

然後就聽見拉克申說劉燕兒:“走遠了,聽不見,算了吧……”

劉燕兒說啥清平這次是真沒聽見。

前腳碰見了劉燕兒,結果後腳就碰到了高潔,她特别熱情,從包裏掏出請柬,“我要結婚了……希望你們能來……”

不僅有她的,還有徐強的。

清平知道高潔的結婚對象是嚴格的堂哥,這裏面有嚴格和清甯的面子在,她接過來,“恭喜你了。”

高潔笑了笑,猶豫了一下才道:“他怎麽樣了?”

清平明知故問:“誰?”

高潔苦笑一下:“……韓超……他怎麽樣了?”

清平點頭:“挺好的。怎麽?讓我給他捎請柬嗎?”

“不用了……”高潔搖搖頭,眼淚卻下來了,然後迅速的擦了,“他挺好……那就好……沒事了……”

然後跑遠了。

清平心裏怪不是滋味的。既然已經決定了,這個時候又爲什麽哭了呢?

七月份畢業,高潔七月份結婚。

清平問徐強去不去,徐強立馬道:“去!爲什麽不去?!”

不過兩人拿的不是高潔給的請柬,而是嚴家送來的請柬。

金家那邊的規矩,姻親這是要通知到的。嚴格家裏半喜事,沒道理不給清平和徐強說。

所以,嚴厲家兩口子想了一遍,還是給了金家請柬。不光是給了清平和徐強,老三和姚思雲也給了。不管是從清甯這頭還是姚思雲那頭,都該給。

那既然給了這兩房了,到了清豐這裏給不給。

史可打電話問林雨桐,林雨桐就幫着攔了,不在一個圈子裏,去了做什麽?對清豐兩口子來說,不自在都是小事,關鍵是禮金這些又是一筆開銷。

所以林雨桐就做主,說不用了。

結婚的新房就是嚴格爺爺那邊的老房子,三居室的房子,嚴格大伯兩口住主卧,次卧留給小兩口,然後書房被改建成小房間,美其名曰是給老爺子留着的。其實哪裏是給老爺子留着的,就是爲以後的孩子準備的。

房間算是簡單的收拾過了,粉刷了一遍,換了窗簾床單被罩這些,其他的都是舊的。電腦桌還是嚴格用過的。

不過那個給孩子預留出來的房間,倒是裝修的還可以。是用了心思的。

老爺子回來看了一遍,他生活了半輩子的痕迹已經一點也不剩了,問兒子媳婦,你媽的那些舊物呢?你們不要,總得給我留個念想。

結果兩人面面相觑,“那什麽……收拾屋子……放在外面不知道被誰給撿去了……”

哪裏是撿去了?

分明就是不上心,不想要給扔了。

然後老爺子回去就病了,高血壓犯了,直接進了醫院。

史可和嚴厲也不去婚禮了,直接再醫院守着老爺子。

這兩口子不去,四爺和桐桐就沒有去的必要了。打發清甯和清遠去就行了。老三和姚思雲一看這樣,幹脆叫清輝帶着清涓去了,他們倆也不去。

屬于禮到人不到。

嚴家這兩口子面上就有些不好看。嚴厲畢竟是正廳呢,他來了,這婚禮的規格就不一樣了。好些個以前的同事下屬都會來一趟,多少給點面子。還有史可的娘家,這都是實在親戚。可現在呢,長輩都沒來,史家就來了一個嚴格的表哥,史雲峰。

好些來參加婚禮的女方客人就說了:“不是說嫁給大官的子侄嗎?”

不像啊!

婚禮的地點,是一家名不見經傳,大路邊随便都能找到一家的酒店。布置會場的花,一看就知道,全是假的。

塑料的水仙,塑料的玫瑰。

高潔媽的臉都僵住了,站在門口迎客,實在是笑的牽強的很。

之前說好的五星酒店,就真找了一家吾興酒店。

說好的得有婚慶公司操辦,得有樂隊,結果找了一群跳廣場舞的老大媽。

說好的一桌酒席八百八十八,可看現在……最高的标準才是四百六十八一桌。還包酒水!

而高潔呢,好不容易化好妝了,等把婚紗拿出來要換的時候,才發現,這婚紗下面有那種沒清洗幹淨的污漬。本來該是純白的婚紗,微微泛着灰色。

這不是當初試穿拍婚紗照的那一件。

說好的,要給自己買那一套的。

邊上就有當伴娘的同學說:“是不是拿錯了,你不是說是高定婚紗嗎?”

這看着怎麽都像是租來的,别人穿過很多次的,一天三兩百塊錢的那種婚紗。

高潔的一張臉漲的通紅,“我去問問。”

有那看出端倪的就拉了一把提出質疑的同學,連忙解圍道:“忙中出錯的事多了,不就是拿錯婚紗了嗎?這有啥啊!我婚紗我覺得挺好的,燈光打到上面,效果是一樣的。現在時間緊,就這麽穿吧。”

然後婚紗穿上就有點尴尬,不知道是哪個胖新娘租過這件婚紗,腰線一崩就開了。

伴娘都是班裏的同學,有的還是室友。關系都很親密。真心嘲笑人家的姑娘真沒有。哪那麽多壞心眼的人呢?這會子都急了,得趕緊找點别針或是别的啥東西,先把這一塊給别上。

高潔委屈的眼淚直流,邊上的同學就說:“可别哭。好容易化好的妝,一哭妝都花了。”

這話叫高潔更委屈了。

這跟想象中的全都不一樣。

不知道誰去把高潔媽找來了,一看閨女這樣,高潔媽這心裏的怒火就直往上竄,“我找嚴冬去……”

高潔爸趕來,好說歹說把人摁住了:“行了,還嫌不夠丢人的。”

嚴格跟清甯過來,問新娘子準備的怎麽樣了。結果就看到這嗎一幕。新娘子得捏着婚紗,才不至于露肉。

清甯推了嚴格出去,然後問那些姑娘:“誰帶小刀了,指甲刀也行啊。”

有姑娘就忙遞過去,“鑰匙扣上的小剪刀,行嗎?”

“太行了。”清甯接過去,打開高潔捏着婚紗的手,“你吸着點氣……”

然後擡手就在裂開的縫隙上開了幾個小口子,然後借了伴娘頭上的那種大紅的絲帶,把絲帶穿進去,跟綁鞋帶似的,綁出一個個蝴蝶結來。

那幾個姑娘一瞧,這個好。

幹脆把另一邊也拆開了,叫清甯又綁了一個。

高潔也不哭了,擦着眼淚沖清甯道謝。

清甯心裏歎氣,就道:“高定的!不是誰都有福氣穿上科學家的手制作的婚紗的。你大概是是獨一無二的頭一份。”

高潔就又哭,撲上去抱清甯:“……謝謝……對不起……以前……”

想爲以前年紀小的時候的不懂事跟清甯道歉。

清甯不習慣這樣,嫌棄的道:“鼻涕擦我衣服上了。”

惹的高潔破涕爲笑才轉身出來。嚴格就眼睛亮閃閃的看她。

清甯瞪他:“看什麽?”

嘴硬心軟的姑娘,傲嬌起來才最可愛。

不管心裏有多不痛快,這婚禮該舉行還是得舉行的。

司儀請的是嚴大伯廠子裏的工會主席,退休在家挺清閑的,被請來了還挺高興。

一上來就講話,什麽嚴冬同志和高潔同志,是爲了同一個革命目标走到一起的,以後要共同學習共同進步雲雲。

下面哄笑聲一片。

嚴家這兩口子也比較愕然,當時他們結婚的時候就是這位工會主席主持的,當時覺得說的特别好,特别會說話,婚禮特别的體面。

怎麽如今這人……這麽跟不上時代呢?

還是高潔的同學,一個在學生會宣傳部做過宣傳部部長的同學,主持過自家學院的晚會,趕緊上台去救場。

婚禮這才走上了正軌。

等到新娘新郎進場的時候,連個婚禮進行曲都沒有。

想借個鋼琴吧,酒店說——木有!

别的樂器也行啊!人家說——啥都木有!

好吧!木有就木有吧!

不過同學是萬能的,都是學音樂的,這邊拍子一起,那邊同學就幫着用嘴和音。

高潔都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麽樣的心情,挎着爸爸的胳膊走進這大廳的。劣質的紅毯的那一頭站着西裝革履手裏捧着鮮花的新郎,她的心再次不确定起來。

高潔爸就說:“婚禮都是次要的,日子還得自己過。”

“我不會幸福的。”高潔的聲音不高,卻字字都傳到當爸的耳朵裏了,她說:“我的丈夫是不是會跟您一樣,爲了所謂的愛情背叛我?我覺得我會!我感覺我不會幸福。”

一個心裏正不舍的父親,突然聽到自家的閨女說了這話,腳下就一踉跄,險些站不住。

這話就跟淬了DU的刀子似的,直紮人心窩子。

高潔爸嘴唇顫抖着:“你非得這麽紮你爸的心?”

“可我就是看不見幸福。”她這麽說。

這一刻,高潔爸真有一種什麽也不管了,拉着閨女就走的沖動。

他想說,看不見幸福,咱就不嫁了。

可紅毯已經到了盡頭,新郎就站在那裏,伸着手,等着做父親的把閨女的手交到他手裏。

高潔爸沒動,高潔卻從她爸的手裏抽出了自己的手:“哪怕不幸,也不想再那個家裏呆了。”

她轉過身,留給她爸這麽一句話。

司儀的同學面色尴尬了一瞬,調解氣氛說:“我們的新娘已經迫不及待了。我們給爸爸一點掌聲,想來這時候爸爸的心裏隻有一句話,叫做女大不中留!”

客人們發出善意的笑聲。

在笑聲裏,高潔爸渾渾噩噩的從上面走了下來。

嚴冬笑着将手裏的花捧遞過去。

高潔看着手裏的花捧,差點扔到嚴冬臉上,壓低了聲音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

嚴冬小心的看了一眼台下:“别鬧,這麽多人看着呢。”

高潔壓住脾氣,“誰鬧了?你叫我拿這個結婚?”

手裏的捧花是塑料花。

還當是什麽事呢?就這個!

嚴冬歎氣:“這些都是小事,何必計較那麽多?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咱們的感情是真的,就行了!這是婚禮……”

高潔幾乎是咬牙切齒:“你看看下面,我們班的同學都來了。你叫我捧着這個?這以後還有什麽臉出門見人……之前丢人丢的還不夠,你還要……”

“怎麽就沒臉見人了?”嚴冬已經聽到下面的竊竊私語了,就趕緊道:“你看,這做的多好,多逼真,是不是?你捧着,沒人會看出是假的的。你越是耽擱,大家猜測的就越多,越是盯着你……”

“你當别人都是瞎子。”高潔手擡起來要摘了頭紗,“這婚不結了,這麽結婚有什麽意思?”

嚴冬一把摁住了高潔的手,裝作整理婚紗的樣子,“結婚證都領了,婚禮不舉行,你也還是我的合法妻子,也是結了婚的女人。”

下面的人隻看兩人的臉色,就知道大概是吵起來了。

高潔媽緊張的問孩子爸:“這孩子想怎麽着啊?結婚的時候鬧什麽!太不懂事了。”

高潔爸卻恍若未聞,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說:有些錯能犯,有些錯不能犯。不能犯的錯犯了,後悔都來不及了,這不是一句改了,就完了的事。

那邊嚴家兩口子的臉都黑了,嚴家大伯母說:“以前看着挺懂事的,現在看着……哼!”

嚴小姑跟清甯低聲說話,聽到這話就說:“也不怪人家姑娘,你們看你們辦的這叫啥事。”

她跟清甯數落老大家兩口子辦事不地道,“當初說好的婚房,沒有!就是你爺爺那一套。人家說房子要裝修,家具家電得重新買新的,結果呢,不知道從哪搜集來的買家電的□□,然後拿去叫人家那邊看了,人家信了。結果昨兒去新房鋪床的時候才發現,連床上的床墊子都是舊的。人家說要五星級的酒店,咱找四星級的也說的過去,你們看,找的這個酒店還是民房改建的,算個啥酒店!房間裏到處是蟑螂,一晚上六十都拉不到客的那種。”

清甯無奈的笑,其實也沒這小姑說的那麽差啦。

等那邊好容易高潔配合着把婚禮進行完了,喜宴就開始了。

我的天啊,清甯才知道爲啥嚴格的小姑那麽刻薄了。

喜宴都有啥?

四個涼菜四個熱菜一個甜湯一個鹹湯,完了!

涼菜是蒜泥黃瓜、涼拌粉皮、小蔥豆幹、油炸花生米。熱菜是蒜薹炒肉、土豆絲炒肉,蓮菜炒肉,清蒸鲢魚。甜湯是酒釀圓子,鹹湯是西紅柿雞蛋湯。

一桌飯别說八百八十八了,八十八有沒?

對了!啤酒和飲料是免費喝的那種!

别說這在京城呢,就是再鄉下,這樣的喜宴,也是要被罵娘的。

這一大桌,坐十二個人,然後就那麽幾個菜。吃啥啊?!

就這人家來敬酒的時候,還一個勁的說:“吃好喝好!别客氣,别見外。”

呵呵哒!

嚴格都尴尬了,尤其是那邊來了個小姨妹,拿着筷子跟吃藥似的吃菜,他就更尴尬了。忙道:“不愛吃就别吃了,想吃什麽,我另外請你。”

清涓立馬喜笑顔開:“謝謝二姐夫。”

清甯瞪她:“給我收斂點。少瘋瘋癫癫的。”

清涓噘嘴,等她二姐不注意了,又對着人家做鬼臉。隻要人家扭臉過來,她就坐的規規矩矩的,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她跟清遠嘀咕:“我其實不光是見了二姐緊張,我見了所有的學霸我都緊張。”

這種喜宴,主家連個酒都沒敬完,客人都走光了。

嚴格就是想請金家這些兄弟姐妹吃飯也不行,今兒這邊不料理完,且結束不了呢。

徐強就說:“你忙你的,改天再一塊吃飯。”

清平就說清甯:“你多留一會,看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搭把手。”别那麽生分。

清甯心裏一萬點的嫌棄麻煩,但還是點頭留下來了。陪嚴格!

嚴格就說:“實在不耐煩就先回。我這邊料理完了過去找你。”

清甯嘟嘴:“當我不知道呢?啥都要你跑。”

婚禮的車這些東西都是嚴格借來的,如今還給人家,這都是要禮數的。該帶什麽禮物,這都要處理的。

結果正準備去問呢,那邊倆親家已經吵起來了。

高潔媽高亢着嗓子:“……什麽知識分子家庭……就是騙子……一家子都是騙子……騙婚……”

嚴大伯母也不遑多讓:“怎麽是騙了?你們事先不知情嗎?知道還要辦婚禮,那是你們上趕着的!”

“我們上趕着的?”高潔媽冷笑,“你們一個二婚的,我們上趕着啥了?”

“呦呦呦!”嚴大伯母嘴裏啧啧有聲,“我們是二婚我們怎麽了?我們就是二婚了!我們二婚的正正經經的!嫌棄我們二婚?還真當你們家那個是原裝的?”

曾經的傷疤,在這麽一個特殊的日子裏,突如其來的,再次被揭開了。

高潔整個人搖搖欲墜,嚴冬一把扶住了,說他媽:“您說什麽呢?”

嚴大伯母冷哼一聲,到底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了其他,“這擺酒的喜宴,一家一半……”

高潔媽再也受不了這個市儈了,“你一共花了幾個錢,就這還一人一半……”

“不多你就拿啊!”她挑着眉頭,“結婚是兩個孩子的事,你家一個,我家一個,憑啥隻得我家掏錢?”

清甯就跟嚴格嘀咕:“要是我媽,你知道她會怎麽辦嗎?”

要是你媽,你媽就不會把你嫁給那麽一人,那麽一家。

邊上還有一些看熱鬧的跳廣場舞的大媽,這次沒給她們機會表演,不過看了一場熱鬧也挺好的,這會子就有個老阿姨看不過去了,說高潔媽,“我要是你……假如這種一談錢就翻臉的,我就不說二話,一準掏錢!錢我全掏了。但你兒子就得跟我閨女回我們家。”

能把嫁閨女弄成招贅女婿!

嚴格和清甯就笑,這阿姨人挺有意思的。

潔媽一聽,立馬就拍手:“成!錢我掏!我閨女我帶回來,你兒子要是願意來,我們歡迎!”

高潔一聽這話,眼前好似全是自家媽面對韓超時候刻薄的臉,她幾乎是本人的尖叫一聲:“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嚴冬緊緊的抱着她:“冷靜冷靜!咱不回去!咱不回去!”

高潔的媽面色慘白,往後退了好幾步,手扶住邊上的桌子才勉強站住。

嚴大伯母輕哼一聲,帶着一股子不屑一顧。

這個表情成了壓倒高潔媽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站穩,轉過身,腳下虛浮的跑了出去。

高潔爸這才後知後覺,他想說孩子别恨你媽,這一次都是爸的錯。但看着渾身顫抖的女兒,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追着孩子媽跑出去了。

人都跑了,沒熱鬧看了。

大媽們都往出走,清甯一看嚴大伯母那摳門的勁,就說,“你先安排,我出去買點小禮物放那些車裏,算是咱們的心意。”

兩人就有商有量呢,就聽到外面一陣高呼聲,夾雜着緊急刹車聲還有喊着‘小心’‘快跑’的聲音。

他倆蹭一下就往出跑,隔着酒店的玻璃門,看到馬路上,高潔爸一把推開高潔媽,然後整個人被一輛工程水泥車,給撞飛了……

到處都是亂的。

渾身是雪的男人,一身擦傷的女人,婚紗染血的新娘,構成一幅極爲抽象扭曲的畫。

嚴家老大兩口子都呆了。

嚴格這邊幫着叫救護車,跟到醫院,幫着處理手續。

剛好爺爺也在醫院住着,嚴厲和史可都在,坐在一起一說,才知道怎麽回事。

一天一夜的手術,高潔爸隻能維持基本的生命體征。

醫生的給的結果就是:清醒的機會不大。看家屬怎麽選擇了。是維持?還是放棄?

高潔媽都傻了:他爲什麽要救自己?他根本就不愛自己!要不是爲了孩子早離婚了,怎麽會過到現在。可是到了這個時候會什麽要救自己?

她一遍一遍的問,“爲什麽要救我?爲什麽要救我?救了我想死就去死,要死就死幹淨!可爲什麽要這半死不活的,你叫我怎麽辦?你叫我怎麽舍得說放棄?”

她嘴裏狠狠的咒罵,恨不能叫他一了百了算了。可她溫柔的拂過丈夫臉的手,還是出賣了她。

不愛,就真的不會再糾纏了。

還糾纏的,就是還有放不下。

糾纏了這麽多年了,都沒徹底放心,不管是不甘還是别的,說到底不過是三個字——舍不得!

高潔蹲在病房門口,一遍一遍的問自己,爲什麽?爲什麽要對他說那樣的話?他要是永遠醒不過來,那麽自己的話就是這一輩子對父親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的心裏難受嗎?

肯定難受的吧!

爲什麽非得用這種辦法刺激折磨他呢?如此,自己就能好過一些嗎?

嚴冬靠過去,蹲下來摸她的頭,一下又一下。

高潔将頭埋在膝蓋之間,沒有擡起來,張口卻問:“韓超,你說我爸能醒嗎?”

嚴冬的手僵了一下,面色微微變了,而後又恢複如常,他說:“能!能醒的!肯定能!”

他沉默的一直看着她,她還是沒擡頭,不過卻伸手從她自己的頭頂把他的手拉下來,然後他感覺到,拉着他的手的那隻手明顯的僵硬了一下,手指快速的在他的手心裏劃過,然後快速的松開,擡起頭來,“是你……”她頓了一下,“你看看,我爸的住院手續這些,都是誰辦的,墊付了多少錢,我以後得還人家。”

嚴冬把手收回來,自己看了看自己的手,幹淨修長,卻不是她熟悉的手,或者說,是一雙并不能給她安全感的手吧。

她對自己的手是陌生的,但對另一個人的手卻是熟悉的,熟悉到隻靠着手指短暫的碰觸,都能準确的認出來。

這是自己的妻子,可她的心裏好像還住着另一個人。

可如今能怎麽辦呢?

要是沒出今兒這事,是該好好跟她談談的。可是她爸出事了!

現在什麽都不能說。

他就說:“你别操心,陪着你媽。其他的事情我來辦。”

高潔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才慌亂的垂下眼睑,低下頭,說了一聲:“謝謝。”

嚴冬找嚴格,遞了一根煙過去,“墊付了多少?告訴我個數,好叫我心裏有底。”

嚴格接過來看了不遠處的清甯一眼,沒點燃,在手裏夾着,去掏出打火機給堂哥點煙,“帶手術費,一共交了八萬了。”

嚴冬深深的吸了一口煙,八萬,對自家來說,不是個小數目。

但還是點點頭,“你等一下。”

然後起身去了護士台,嚴格還以爲去幹什麽了呢,沒想到等人過來,卻塞給自己一張欠條,“帶上之前的十萬,一共十八萬。以後還你。”

嚴格就搖頭:“用不上這個。”

嚴冬用手點了一下,“以前是以前,以後是以後。你以後也要有媳婦,成家立業的,不好跟媳婦交代。”

嚴格又朝清甯看了一眼,清甯正在陪自家老媽說話。見自己看她,扭臉也看自己,手指輕敲了兩下,是問自己有事嗎?

他擺擺手,嘴角帶着幾分笑意,這才将借條收起來了。

嚴冬松了一口氣,在護士的注視下,将煙掐滅了,才道:“問你點事。”

“嗯!”嚴格以爲他要求自己打聽醫生之類的事,還說這哪裏用求的,自家媽自家舅舅那邊,但凡有好的醫生好的治療方案,一定會提供的。

卻沒想到嚴冬張嘴就問:“韓超……是個什麽樣的人?”

嚴格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走廊的盡頭坐在地上穿着婚紗的高潔,似有所悟,然後就說:“不算是好人,但絕對是個有責任心的人。”說着,就頓了一下,補充了一句,“而且現在還是一個有錢人。”

‘有錢人’這三個字落在嚴冬的耳朵裏,卻燙了心。

高家現在真的挺需要一個有錢人做女婿的。

嚴冬笑了一下,說了一聲:“我知道了!”

到底知道什麽了,那誰知道呢。

喜事差點變喪事。叫人怪唏噓的。

清甯回去說這事,清平在邊上用筆刷刷的記,清涓盯着她大姐的本子,發現那上面記得字,一個也不認識。

爲了記素材,跟得上别人的說話速度,她專門去學了速記。

清甯說完了她也記完了。

清輝還在一邊問:“要跟超哥說嗎?”

清平瞪他:“說啥啊?人家嫁人了,有困難那也是人家兩口子的事,韓超就是知道了?能怎麽的?管嗎?怎麽管?拿什麽身份管?”

事就不是那麽辦的。

清輝被呲了,然後起身跑了,“公司還忙着呢……”走到門口了又問徐強,“我二伯母說過幾天來京城,誰去接?”

英子爲閨女嫁人的事來的。

雖說回去辦婚禮吧,但好歹得知道閨女這邊的房子到底收拾的怎樣,大門朝哪邊開吧?

更有很多嫁妝,都得準備。從老家運來不合适,就想着在京城裏給準備齊全了。

把一個家填充起來是那麽容易的。住進去就知道了,家裏那些需要的東西有些是你光想根本就想不到的。

一般老家老人都是他去接的,畢竟好像别人都比他忙。

但這次他是真沒時間,通州那邊承包了整整一棟辦公樓的開荒工作,加班加點幹還未必幹的完。這次真顧不上了。

徐強就說:“我去!”當然得是我去!

丈母娘好容易來一趟,你就是想去我還不想讓你去呢。

新房還在裝修中,快好了。裝修完還得晾上半年,所以歸置裏面可以,但是住人就不行了。

清平現在住的是小公寓,徐強的意思:“你跟媽住我那邊,我住你那邊。”

商量的挺好的,結果林雨桐回來說:“瞎折騰。你媽肯定不樂意那麽住。”

結果英子就是不願意那麽住,直接住四爺和林雨桐這邊了,平時做做家務,做做飯。得空了叫閨女帶着出去買東西。

清平比較崩潰的是,自家老媽非要給自己縫制十六床被子。問哪裏有賣棉花的,哪裏有賣被面被裏子的。

外面現成的被子真挺好的。

說不通這個道理!她還挺生氣,覺得自己不理解她,坐在沙發上給自家老爸打電話:“你都不知道這死丫頭脾氣多倔。見過誰家嫁閨女不給閨女縫制被子的?外面賣的?外面賣的能有自家做的暖和?”

林雨桐和四爺回來的時候,見這娘倆一人坐一邊,都氣呼呼的。一問才知道咋回事。

英子氣的什麽似的:“你說咱們結婚那時候,孩子他奶多摳門,給的那個新被子,都是不夠尺寸的。人家有辦法的人家,哪家不是兒女結婚的時候,把一輩子的被子都給置辦了。見過誰家嫁閨女不給閨女帶鋪蓋的?那還不得被人給笑話死了?”

“笑話啥啊?”清平一想到自家四叔給自己設計的家裏,放進一大床一大床那種紅底大花的被子,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就跟把乾隆的碗放在雍正爺的碗邊上似的,襯的怎麽那麽村呢?

她急道:“如今是啥世道,那時候是啥世道?如今這世道,誰家缺被子蓋了?誰家笑話這個幹啥?”

“你大伯家就缺被子。”英子瞪眼,“你大伯就會笑話你爸嫁閨女陪嫁不起被子。”

“我大伯那腦子就沒清楚過,你說他幹嘛……”話說完了,趕緊捂嘴,看她四叔的臉,“那個……四叔……我不是說我大伯腦子不清楚……就是吧,我大伯這思維模式,跟大部分人都不一樣。”

小輩私下裏說長輩的不對這個可以,但當着長輩的面說另一個長輩,金家沒這個家教。

四爺倒是沒老二在這方面的規矩嚴格,但還是瞪清平,“跟你媽好好說話。”

清平喪氣,看了一眼在一邊端着酸奶吸的滋溜溜響的清甯,給她使眼色:你倒是幫着說句話啊。

清甯含着吸管,湊過去,問她姨媽:“給我姐置辦被子,光棉花的也不好吧。明兒我帶您出去,有蠶絲被,羽絨被,還有羊毛被。還有各種薄被子和毛毯,咱一樣置辦三四床,還不頂十六床被子?”

這倒也是。

英子看林雨桐,問:“行嗎?”

林雨桐知道英子顧慮的不是這個。老家嫁閨女是有講究的。說起來是縫被子,不過是接着這個叫家裏熱鬧熱鬧,好叫人知道金老二和英子把閨女養大了,要體體面面的嫁人了。

她就說:“如今也不是過去,咱花的起那個錢。要不這麽着,咱在京城就按清甯說的,啥都買幾件。等到回老家了,象征性的縫上六床被子。徐家那邊不是在縣上還準備的新房嗎?把被子放那頭去,孩子們不管啥時候回老家了,家裏鋪的蓋的,都是現成的。”這不就齊活了!

英子一拍手:“就這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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