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明光可不是以前的明光了。
彼此相識于微末。如今看四爺和林雨桐的職位是告了。但說實在的, 明光走到現在的職位也不低了。從當初的公社主任, 到副縣、縣、又在市裏當過市|長,而如今是常務副省。論起權利可也不算是小, 省政府的二把手,是小官嗎?
級别是一樣的, 甚至權利上,也是不一樣的。
不過就是他現在面臨着退居二線,年齡到線了嘛。而四爺和林雨桐正是壯年, 要是沒有意外, 尚且有二十多年的政治生|命。
再算上如今的級别,将來會走到哪一步?
這都是不敢想的事。
因此, 大家在明光身上貼着四爺和林雨桐的标簽, 而不是兩人身上貼着明光的标簽。
但是兩者之間的關系,卻是公認的,屬于非常親密的這一類。
可太平鎮的事,是怎麽牽扯出一省大員的?
拆遷?
太平鎮想要拆遷, 短期内是辦不到的。
當然了,下面的老百姓不知道啊,好些人還真就謀劃着拆遷的事呢。
當時的老公社, 後來搬遷了, 剩下的老院子老房子,在還沒傳出要拆遷的風聲的時候, 就都劃分上一片一片的給賣出去了。
當初清豐叫老三買院子, 就買的是這一片的。就是看中裏面有當時的蓋的平房, 省的花錢蓋房子。
就是這一片地方出了問題。
農村買賣房屋這種的,很少有當時能辦的下宅基證這些東西的。都是合同寫了,中人作保了。确實是有這麽一碼事了,就行了。人先住着。
至于那些手續證件,慢慢辦吧。有時候還是一個村,由村裏出面把這些東西一起辦下來。
私人買賣都是如此,誠信上不存在問題。反正都不是多值錢的東西。犯不上混賴。
試想一下,跟私人買賣房屋都是如此,這跟鎮上買賣的房屋,還怕手續辦不下來,還怕耍賴?
交了錢,寫了合同,這算是有這碼事了。
鎮上倒是沒問了那麽點錢和地,跟群衆鬧起來。
可這裏卻存在一個特别老的問題,那就是有人舉報了,說是這裏面存在着侵吞集體資産的事。
那這問題可就大了。
怎麽就牽扯去侵吞集體資産了呢?
當時的老公社,前後是棉站。就是收購棉花的站點。當時這個收購站一類的單位,那是比較有錢的單位了。裏面又是二層小樓,又是平房的蓋了不少。
當時的公社呢,就是個破爛的院子。
得是七六年哪一年,下了差不多四十多天的連陰雨,那一年的秋糧整個都爛在地裏了。那公社的破院子破房子根本就經不住。而當時的公社主任明光就說,從棉站借一棟二層的樓,暫時作爲辦公的地點。當時公社是真沒錢。而棉站呢,又是真用不了那麽大的地方。
當時的棉站也受公社管,借用個地方,不是大事嘛。
就這麽說定了,公社就挪在了棉站的裏面。爲了方便辦公,棉站的大鐵門拆了,進去就是一個大廣場,那個時候當地的人都知道是咋回事。
後來市場化了,棉站跟當時的供銷社一樣,慢慢的呢,就退出了曆史舞台。老職工都不去上班了,或者是直接買斷工齡了。偌大一個棉站就空下來了。
然後公社自然就把那些閑置的屋子利用起了了。
在公社上班的,基本都能分一間宿舍。什麽辦公社、會議室的。
這麽寬敞的地方,沒必要擠着嘛。
随着時間的流逝,知道當年的事的已經不多了,公社更是幾年換一個書|記鎮長的,誰還翻WENGE 以前的老賬?
後來更是嫌棄這裏的房子太老,老房子陰暗,有些老檔案什麽的都返潮了。于是就整個都搬遷了。鎮子通往縣城的那條路邊,劃了一塊原來的荒地的鹽堿地,做了鎮政|府的新址。緊跟着,原來那些緊靠着公社的派出所、電管站、稅務所之類的,都跟着搬遷了。靠着新的鎮政府蓋了一長溜子。而老公社這裏這徹底的閑置起來。
再後來,與其閑置起來荒廢了,不如賣了,算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可誰能想到,太平鎮還有被拆遷的一天?!
拆遷就意味着很多很多的補償款。
當然了,這都是謠傳。
可下面的群衆不信這是謠傳啊,反正一個比一個說的有鼻子有眼。
曆史遺留問題,本來是沒事的。可這裏面卻牽扯到一個問題,這個老公社賣了房子,是損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的?
誰的利益?
棉站那些沒買斷工齡的,一直就半死不活混到退休的或者還沒有退休的職工的利益。
他們沒地方上班,但公職一直在。工資也發不下來,大家都回家務農了。
但如今不一樣了,老棉站是集體所有的,有他們這些職工一份的。要是拆遷了,他們才是最該得到補償的。
可你們鎮政府私自把不屬于你們的東西賣了,一沒經過我們同意,二我們也沒見你們分下來的錢。
憑什麽?
其實從當時鎮政府賣公社,就有棉站的職工跑到省城的信|訪局,反應問題。從那時候到現在,都一年多的時間了,一直都沒有什麽說法。就在違法拆遷死了那麽多人的情況下,都沒有傳出跟明光有關的不利消息。要不然當時明光也不會打電話爲當年的老部下找四爺說情。
也就是說,□□部門并沒有把這事當成一個要辦的事情來辦。
怎麽說呢?
這事吧,它不好界定。
尤其是牽扯到WENGE中的問題。當年的事情不能再往出翻騰了。
可誰知道呢?就是這麽一封被□□部門束之高閣的信,會被有心人翻找出來。
要翻幾十年前的舊案子,矛頭對準了當時的公社主任——明光。
明光給四爺打電話說:“妖風從哪起的我都不知道。”
四爺手裏捏着的一張老三提供的資料,當時購買了公社那一片做宅基地的人家都有誰。
麻煩就麻煩在,一共賣了十六戶,其中一半就跟四爺和明光有關。
頭一個就是清豐。清豐是花了一萬塊錢的,這事是老三幫着辦的。本來不是大事,但這個時候這可能就是一件大事。
第二個就是老五,老五在那邊買了院子,專門收購廢品,做廢品收購站用的。
第三個是吳達,這個林雨桐知道,趙愛華有時候帶着孫子孫女回老家住。城裏的住房畢竟是有些擁擠的。再說了,人都講究落葉歸根,得在老家有個落腳的地方。當時金家老宅邊上那半拉子院子太擁擠了。
第四個是鄭有油,别管認不認,他都是四爺的親表哥。他沒兒子,大閨女是親生的,小閨女是當年抱養來的。給大閨女招贅了女婿,小閨女他不打算遠嫁。說的對象是本村的,他給小閨女買個院子就是爲了叫孩子離他近便的。
然後再往下就是明光的親人。
錢翠翠,就是當年跟着桐桐養豬那姑娘,一起做過臨時工嘛。後來成了正事工,當着養豬廠的廠長。
她在縣城有房子,不過長期在鎮上,就在鎮上買了院子。專門挑房子少空地多的,自家種種菜養養花,覺得比住在縣城美。
還有她弟弟錢進寶,都跟她一樣,在鎮上安家。另外邊上還有錢進寶的小舅子還有錢翠翠的小姑子。都是城裏人,因着太平鎮離縣城近,如今路好,騎自行車幾十分鍾就到了,感覺回來種菜擇菜不比去菜市場麻煩。
剩下的八家,或多或少的,跟村上或是公社的領導有些沾親帶故的。
這裏面未必就存在貪污,畢竟這是要花錢的。清豐那麽是平房的院子,隻花了一萬,那些帶着二層小樓的,沒有三萬拿不下來。這得掏真金白銀。
好些人不是沒看中地方,是一把拿不出那麽錢來。
而像是清豐這樣的,就算是當時拿不出來,他三叔都替他墊付了。
有三兩個得力的親戚,能倒騰開錢,就不至于叫好機會從眼前溜走。
可要是拿這個去查的話,其實不用查,隻把誰誰誰的關系都标注上,大家一準都會覺得這裏面有問題。甚至心理陰暗的還會猜測,說這是不是四爺和明光提前知道要拆遷的消息,特意拉拔自家人的。
尤其是金家,你看,算起來是老大家一院子,老五家一院子,連老五原先的繼子都有一院子,然後就是表哥……
可是天地良心,這事要不是這次的事情大,四爺壓根就沒管,更不可能提前知情。
要是别人真往這一方面想,這絕對就是大事。
很容易引起民憤的。
四爺就跟明光說:“如今不管這妖風是怎麽起來的,從根上把這個漏洞補上,才是問題的關鍵。”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如今就是要先補上縫隙,然後再查查,這隻蒼蠅是哪裏來的?
可如今都知道要拆遷,房子地會很值錢,這股子熱潮越來越炙熱了。
四爺就說:“不拆遷……”他的眼神幽暗,“太平鎮往上追朔,曆史可推至隋朝。唐朝時,又是邊防重鎮,明朝時期修建了城郭,城牆直到WENGE時期才被損毀。如今,開發區已經将旅遊業發展起來了,那麽,爲什麽要拆遷太平鎮呢?複原古鎮的面貌,發展旅遊業。不是有很多人認爲,不該拆遷,怕拆遷之後坐吃山空嘛。如今咱不拆遷了,旅遊做的好了,就是一個聚寶盆。也是長久之計。”
不拆遷?
事情反倒是好辦了。
誰都知道要是鎮子發展起來了,對大家是好事。但這錢卻再不會從天上掉下來。想一來就換個幾百萬的美事,絕對沒有。
要是有頭腦的,就知道給家裏改建那種民俗屋,給自家果園改建成采摘園。但懶的動的那一夥子,那就對不住了,你的日子該咋過還是咋過吧。
他這麽一說,明光就知道怎麽操作了。
他沉吟了一下就說:“公社的那片地,還是要退回去的。”
四爺就知道他的意思,“我心裏有數。”
不就是給金家的自己人做思想工作,叫他們主動放棄買的那個院子嘛。
四爺就叫了清甯商量,這孩子當年在省城周邊的村子裏,買了個空院子。當時的手續還是林玉健幫着辦的。後來,城市擴建。村子成了城中村,再過了幾年,拆遷了。
那個院子一共分了三套六十平米的安置房,一直就閑置着呢。清甯拿了鑰匙,連看都沒看。
其實從頭到尾,不管是清豐也罷,還是老五也罷,這些人沒一家是因着四爺的關系才買到的。可如今,卻又不得不把這些給吐出來。
要是非死咬着不放手,當然也沒問題了。那是公社的事,你們賣的對不對?
但這無疑會把事情鬧大。
其實,這次真是四爺和林雨桐連累了他們。
叫人家放棄,就得拿出補償。
四爺叫了清豐和花花過來,把事情說了,然後就說:“放棄那邊的院子,給你們一套秦市的房子,兩室兩廳,六十平的。”
花花就先樂意了,有房子就叫自家爸媽去省城住了,然後孩子以後上學啥的,都好。
林雨桐就先把話給說清楚了,“以後那邊的鎮子要是發展旅遊,可能會有不錯的前景。而現在誰都知道院子值錢,輕易不會賣了。”
花花點頭:“知道!但是條件再好,也得有會賺錢的腦子。再說了,省城的房子什麽價?叫咱們守在鎮上賺錢,隻怕一輩子也賺不回來。再說了,家裏的院子是有我們一份的。”真不行,拆半個院子出來,也有落腳的地方,怕啥啊?她戳了戳清豐,示意他趕緊答應。
到了老五這裏呢,四爺就叫老三去問了。問他是願意要省城的房子,還是願意要飼料廠前面的門面房。當時英子在鎮上開飯館的房子,一半是老二家的,一半是四爺的。四爺的意思,不行就把前面自家的門面房賠給老五。那地方最繁華,比買的公社那個地方人流量大了。後門挨着後面的巷子,進出個貨都特别方便。
老三把老五單獨叫出來,把事給說了。
老五這回倒是沒犟着,“我知道呢。家裏沒四哥在上面撐着,誰給咱臉。他好大家都好。門面房我就不要了,清雪要上大學的,将來也要在城裏安家,秦市的房子我要一套。門面房就算了。”那地方太繁華了,做廢品的,其實偏遠一點也沒事。就是在老二家後頭的果園子那劃出兩分的地方搭建個簡易的屋子,都能用。
還是要套房子更合适。
而老了吳達這裏,吳達更幹脆,“四叔,我不添亂。公社把那一萬五退給我,就行了。多的我一分不要。”
但四爺好一分都不給嗎?
明顯是人家吃虧了。
不過他先叫老二去找鄭有油,看鄭有油怎麽選。當年救了清涓之後,兩家也都來往着呢。鄭有油就說,說這個就見外了。要啥賠償啊,不要。我就是想叫孩子離我近些。
這其實就是做了選擇了。就是想要門面房。
那就幹脆給了。然後鄭有油把門面房給了親生的大閨女,又找了老三,幫着給他家的大閨女在鎮上開了一個藥店。進貨的渠道之類的都是姚思雲幫着找的。鋪子是兩層的嘛,上面住人,下面開店。把原來的宅子留着,說是将來給小閨女。
省城還剩下一套房子,給了吳達了。
吳達在縣城的房子小,是由一室一廳一廚一衛改建成了兩居室。廚房做了次卧,陽台改成廚房了。如今孩子大了,其實住着是緊張的。尤其是孩子還需要他媽幫着帶,就更擠了。如今沒有鎮上的房子,但卻能叫孩子去省城上學的。林雨桐給趙梅打了電話,孩子入學這些事情,就幫着辦的很妥當了。
有他們這一帶頭,再加上明光的錢翠翠是親外甥女。做工作比較容易。
十六戶人家,轉眼就有八戶願意退。
剩下的就比較惶恐了。
老三又找了一個跟他關系好的,用商場的一個櫃台的鋪位,換了這家夥同意。
如此,就過了半了。
事情一下子就好辦了。
這事辦的極快,趕在過年的時候,退款全都收到了。
公社把賣出去的地收了回來。
其實公社也惶恐着呢,畢竟他們下面的一點失誤,卻連累了上面那些了不得的人物。能這麽快叫一切恢複到之前,那就是萬幸。剩下的事情,愛怎麽着就怎麽着去吧。跟他們這些小人物再沒關系。
而且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消息,說是太平鎮要複原古鎮的風貌。好像是縣志都被借走了,找專家去做規劃設計圖了。
是不是要複原古鎮風貌這個不知道,但縣志被借走了,這确是真事。
因此這事的可信度是極高的。
然後大家該幹嘛就幹嘛去了。
而此時,臨近年關的時候,江漢帶着江山進門了。
進門就說:“兄弟,對不住啊,這小子到現在都沒曆練出來,還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事竟然是從江山身上起的。
四爺跟着叔侄倆去了書房,談了兩個小時左右才出來。
林雨桐進去送水送茶,他們并不避着她,她也聽了幾耳朵。
說來說去,不外乎利益二字。
江山在秦市市|長的位子上,推行的東西觸及到某一方的利益了。據說那位也是京城一位太子爺,江山不給面子,那位能饒了他。
這不光是要給明光一個教訓,也是要四爺和江家一個教訓。
江山就特别激動:“……這也不是第一次沖突,之前就因爲金礦的事情,有過一次……”
江漢哼笑:“還是太焦躁!”
這事就不能急,你得有耐心靜靜的等着,趁他不備,直接拿住七寸。要麽就直接摁死,再不能翻身。要麽你就别招惹他。
像是這種你給我一巴掌,我還你一拳的事來來回回的,有什麽意思?等把事情弄大了,就都收拾不了了,等着找大人來收拾這爛攤子。
江山就問四爺:“金叔,這次就這麽算了?”
算了?
四爺就笑,隻對江漢說:“喝茶!”
回去的路上,江山就問他叔:“那位是啥意思?真是好性子。”雖說自己認了直接沖突的人是自己,但這從自己身上越過去直接對準明光,就很說明問題。人家沒打算把自己如何,自己就是個由頭,明光是明處的目标,這暗處的目标是誰,他不信對方聽不明白。
可明白了,卻什麽都沒做。自家叔叔專門帶自己上門,就已經是态度了。就是在提醒他,那些人的目标并不是江家。要不然,自己該是第一個知道這事的,事實上,都要事情出了,自己也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否則以兩家的關系,早就示警了。
這意思想來他是該明白的。
江漢半眯着眼睛:“你真當他是菩薩?”
江水搖搖頭,要是真菩薩,喬家最後是怎麽落到他手裏的。
這人的厲害之處就在于,到現在都沒幾個人看明白他是怎麽辦到的。
江山就提醒江水:“不要壞了别人的事……他閉嘴一言不發……那就是說還不到時候……”
江水‘嗯’了一聲,“我乖乖的聽話。”
江山睜眼瞥了侄子一眼,然後歎氣。一說自家這侄子,也是從小在這個氛圍裏養大的,怎麽就比不上人家一野路子出身的呢。
今年過年的氣氛很好,四爺這邊呢,是留在京城的侄子侄女都來了。
而老家呢,都在老二那邊過年呢。
老五兩口子也去了,看表情還挺高興的,竟是拿着點心和家裏種的綠豆紅豆來了,反正是沒空着手。
馬小婷就跟英子套近乎:“咱們這往後,就都是城裏人了。”
在城裏有房子,這是幾輩子都不敢想的事。
還問說:“二姐給四嫂那邊捎東西不,家裏今年種的綠豆可好了,給捎帶點,熬湯泡豆芽都好……”
英子可不敢占馬小婷的便宜,就連連搖頭:“不少帶東西,清平今年都沒回來,誰捎帶?”
“你是還有咱家姑爺呢?”
是問徐強。
英子就說:“把他爸他弟弟都接去京城過年去了。”
李仙兒就說:“還想着清平要是回來,給清遠捎點啥回去。你看孩子那麽大的喜事,我跟他大伯也沒趕上。”然後又朝外指了指,“我們家那媳婦……鬧心!那天把你大哥給打了,我們是又氣又是羞,都不好意思出門……”
這是解釋給清遠辦喜宴的時候他們爲啥沒來的事。
這話肯定是假的,不過是看着給了清豐一套房子,才說這話的。
完了又挑事:“給了清豐一套,給了老五一套,這就罷了。反正房子姓金。她趙愛華算是哪根蔥?吳達姓吳,憑啥給他?臉咋那麽大呢!給他他就要,也不怕撐死了!”
楊美麗去上廁所,從廚房門口路過得去後院,然後就聽見她婆婆的話了。
于是就在院子裏可大的聲音罵道:“李仙兒,你真是虧了人了!怪不得人家都說金老大家兩口子不是東西。你還真不是個東西。我四叔愛給誰啥就給誰啥,你給人家立下啥功勞了,非得把啥都給你?還說人家臉大,不怕撐死?你咋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看你的臉有多大!啥也給你,你也不怕你撐死。我給你說,少攪和!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想要房子哩!話我說到了,我就要咱現在這一院子,少打着我的旗号攪事兒。你都不是個攪事兒精,你根本就是個攪屎棍!”
巷子裏來來往往的都是拜年的人,然後聽了個全場的熱鬧。
吳達吳雙兩人帶着媳婦過來拜年,剛趕上這一出,一進門,楊美麗就說:“我可是爲你們抱打不平哩。一會兒該給新媳婦紅包的時候,可不要拿三五塊的惡心人。”
吳達媳婦多精明啊,一聽就知道咋回事,從身上掏了五百就遞過去了,“你是個直腸子的人,嫂子知道。”
然後李仙兒頭低的低低的,就坐在竈台前,腦袋都不擡一下。臉紅的跟誰扇了她幾個巴掌。
楊美麗卻全然不覺得她幹錯了啥,特别高興的把錢接了。
然後抱着肚子就往廁所跑:“這一泡尿可是憋死我咧。”
等楊美麗走了,李仙兒才對外面的吳雙吳達這些人說:“那就是個二愣子,你們可都别計較,好我的娃們些哩,我跟你大伯這也是碰上這麽個兒媳婦,有啥辦法麽?跟她吵,還怕人家笑話哩。就不能跟她一般見識!”
這些人笑笑應付事,心裏咋想的,誰知道?
馬小婷就說風涼話:“大嫂子,也别隻挑揀兒媳婦的不是。我看美麗這娃就挺能幹的。”
這話倒是真的!
說能幹,是真能幹。
老大家把地給租出去了,六口的地。但這不包括剛進門的新媳婦的地。
楊美麗找村上,把自己的地給要下來,然後又租了别人家五畝地。一共六畝多地。都種上菜了。
每天早上帶着鮮菜去縣城賣,少賺了?一點也沒!
但就一點,她自己賺的錢,她自己花。誰想花她的錢,她親爹親媽都不行。就是清收,再怎麽哄,哄不出一分出去。
而且居家過日子,她也不掏錢。我是嫁進來的媳婦,養活我是你們金家的事。就是地裏那些菜,都不給家裏補貼的。賣不了的全送到娘家,夫家一口也别想碰。據說李仙兒摘了一把蔥葉子,被楊美麗搬了石頭把做飯的鐵鍋都給砸了。
人家還說了:要吃我的菜,也行!這家得我來當!
入冬的時候種了一茬反季節的菜,年前就趕上好價錢了。叫李仙兒和金滿城住到地裏去看着菜地,他們不去,清收也不去。然後人家就叫她自家的娘家媽去。年前,給她媽又是買衣服買首飾,又是給錢買年貨,次次都當着李仙兒的面。
在外面就說了:“叫他們懶!懶就喝稀的去!我就是吃一塊肉扔一塊肉,也不給他們白吃。”
人家說到做到。饞了就自己下館子。但絕對不會說給家裏割上一斤肉。
有時候去縣城賣菜,菜剩下了,就找英子,全給英子,不要錢。
英子哪不好意思?給的少了都覺得是占了小輩的便宜。
她不止一次的跟老二說:“你看那孩子傻嗎?其實一點也不傻。”
要不然不能把賣不了的菜全都推給她。買她的爛菜都比買人家的好菜貴。
但卻對這麽一個又憨又直的人讨厭不起來。
她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好歹。反正就是跟英子熟悉了之後,好像覺得英子對她不錯,人家想解饞了,吃個豬蹄烤雞啥的,也知道過來分給英子一半了。
不過說話還是不好聽,話是這麽說的,“給你你就吃。反正你不吃也是喂狗的。我不會拿回去叫那些懶慫吃的。”
英子:“……”
老二就在一邊笑,等那孩子走了就問英子:“侄兒媳婦給的肉香不?”
英子知道他這是擠兌她,自嘲的笑:“跟狗搶來的,能不香嗎?”
反正嫁過來半年,誰都知道這孩子憨,但又不得不承認這孩子是能幹。有那好事者算了一筆賬,就說這半年,光是種菜,這姑娘掙了兩萬多。
還順帶着泡豆芽賣豆苗呢。
可金家那三口,卻還是指着李仙兒一天的七八塊錢過日子。清收有一次偷了楊美麗十幾塊的零用錢,被這姑娘拿着鐵鍬一下子給敲到腦袋上了,血呼啦的一片子。從哪之後,再不敢碰他媳婦哪怕是一分錢。
馬小婷說楊美麗能幹,這是真心話。
她就說:“以後還是要跟兒媳婦一塊過日子的,家叫兒媳婦當了,有啥不行的?反正家用有她操持,你這才是享福哩。”
吃飯的時候,李仙兒就借着這麽多人,就說了:“美麗啊,你想當家那就當吧。媽之前不是說不叫你當家,主要是怕你年紀小……”
“你拉到吧!”楊美麗嘴裏含着肥肉片子,含混的道:“叫我當家,就是想吃我的喝我的!我知道,家裏都過不下去了。過年就割了二斤肉,昨晚包了餃子就啥也不剩下了。要不然你們肯今兒來吃飯。說是團圓,其實就是混飯。”
說的金滿城和李仙兒兩口子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人家楊美麗吃她的,“要想跟着我吃飯也行。我叫你們幹啥就幹啥。趕緊吃飯,吃了飯都下地!”用筷子指着金滿城,“你,去澆地。青菜就靠一泡水,水到了,一晚上能長出半匝長。”說完,轉着筷子換了方向,指着李仙兒,“給我間苗去。這個時節菜苗子都能賣好價錢。”
然後大年初一,吃完午飯,老大家一家四口下地去了。澆水的澆水,間苗的間苗,清收摘菜,楊美麗擇菜。得把菜簡單的清理一遍,根上不帶泥土,爛葉子得扔了。幹淨了,菜價就高了。人家一斤一塊,她就是一塊五一斤也有人買。
英子給林雨桐打電話的時候就學呢:“肉甜了半輩子了,也甜不下去了。那兒媳婦恨不能把那兩口子當牲口使喚。”
反正說出來,不管是誰,同情他們的真沒有。聽着覺得解氣的,卻真不少。
林雨桐就問起:“如今對不拆遷的事,咱那邊大家還有啥不滿的情緒沒有?”
“那有些人肯定還是有的。”英子就說,“大部分吧,倒是覺得改建更好,這才是給子孫後代找了個鐵飯碗。你不知道,咱們鎮上靠近街面的院子,如今都吵成三十萬了。咱老宅不是面就是老城牆嘛,有些人說,咱原來對門的那一排還是會拆遷,在原址上建城樓。真要是那樣,我跟你說,那老五家可真就占便宜了,城牆根下的院子,比街面上還值錢,都有人願意出五十萬了。”
那這可不少了!
問題是價錢再高,這個時候隻怕也沒人賣。
“老大家兩口子能後悔死。”英子嗤笑,“當年那話是咋說的,剛開始說是長子不離家。後來見咱們弄好飼養場的房子了,就非鬧騰着要。如今可不吃虧了!要是當初不離家,把老五分出來,這會子,真是坐在家裏收錢了。”
誰說不是呢!
說完了公事,英子又說起私事:“徐天去京城之前,來家裏了一趟,意思是想等今年後半年,把清甯和強子的婚事辦了。你說這是不是有點着急?”
林雨桐就笑:“也不算是小了,又都有經濟能力。隻要孩子們有意向,辦了也好。就穩當下來了……”
然後挂了電話,她就看自家閨女。
倆孩子是一天生的,那個都準備結婚了。自家這個到底是個啥打算啊?
她就問孩子了:“你跟嚴格是怎麽回事?”
“怎麽怎麽回事?”清甯莫名其妙了一句,就恍然,然後失笑,“就那麽回事呗,還能怎麽回事?我跟你說啊,我的親媽咧!别催我!我這正到了關鍵的時候,下個月我得去酒泉,這次之後趕在年底說不得還能再發射四号。再往後,就是載人了。這是要載入人類史冊的事情,怎麽能在這麽關鍵的時候說這麽私人的事呢?”
清遠從樓上下來,就說:“我覺得人類繁衍,才是大事中的大事。”然後說他爸,“是不是國家的政策也得适當的放寬一點。比如說,一些高智商的,就該鼓勵他們多生孩子,不能浪費這麽優秀的基因。”
就差沒說把他姐關起來隻叫生孩子的話了。
清甯抓起橘子就朝弟弟扔過去,“滾蛋吧你!”
清遠一接,剝了皮吃了,然後去玄關換鞋,要出門。
一米八八的大高個小夥子,白色的高領毛衣,牛仔褲,換上運動鞋,原地蹦跳兩下,這才抓大衣,黑色的呢子大衣,不知道啥時候還多了一藍色的圍脖。穿上之後人模狗樣的,朝林雨桐喊:“媽,我出去一趟,許是晚上不回來吃飯。”
清甯賊笑:“小子别遛!老實交代,圍脖哪來的?”
清遠側臉對着老媽,正臉對着他姐龇牙咧嘴的,但語氣卻特别溫柔,“想吃糖栗子嗎?晚上回來給你帶,熱乎的!”
轉移話題了!
果然是有問題。
清甯偷偷戳她媽,示意她媽審問審問。
這一閃神的工夫,叫這小子給跑了。
林雨桐和四爺對視一眼,這是真大了。瞞着爹媽的越來越多了。
今年的情人節,是正月初三。
林雨桐一早起來,就不見家裏的猴孩子了。得!這都出去過節去了。
但兩人不行啊,還得值班。
不過到辦公室之後,林雨桐就收到四爺叫人送來的玫瑰,惹的單位上下值班的人都議論紛紛。
林雨桐又拿了巧克力叫人給四爺送去,算是禮尚往來。
好些人都打趣,老夫老妻的,還學起了年輕人。
徐強要帶清平出去,清平沒答應他,徐天帶着孫俊來京城了,過幾天就要回去,把人家撇在家裏算怎麽回事。
她就說要去一起去,一起出去逛逛。
徐天是不知道還有情人節這種節日的,孩子們叫出去玩,那就出去玩。孫俊看啥都稀奇,但從來不主動要。遇到小吃,清平也買一些給他嘗嘗,這孩子嘴裏不停的說謝謝。
徐強特稀罕清平這股子勁,隻兩人的時候她也矯情。但接人待物,從來不含糊。他就說:“你放心,我以後天天叫你過的跟情人節似的。”
清平心說:想來此刻說這話的心是誠懇的吧。
嚴格呢,年前去了蒙省,去看了爺爺跟父母,初二晚上才到順便去大伯家和小姑家拜年,初三陪清甯一天,就得回部隊了。
約會去什麽地方?
答案!
實驗室。
在實驗室裏陪清甯。
這事他倒是挺樂意的。進進出出的他也看了,年輕的除了清甯,其他的都在三十四五上說話呢。她再這裏面,絕對屬于異類。
而且這個妖孽到後半年,連博士學位也攻讀下來了。據說兩家母校都有叫她留校的意思。
他就說:“徐強都開始布置新房了,我呢?你覺得啥時候能轉正。”
“那你得問我爸去。”清甯一邊整理資料,一邊跟他閑磕牙。
問你爸啊?
也行吧!
是得找個機會問問的。
然後又說起閑話:“高潔跟我堂哥也準備結婚,這事你知道的吧。”
清甯愣了一下:“真看上你堂哥了?我就納悶了,到底是看上你堂哥什麽了?”
這叫人咋說呢?
嚴格就說:“如今跟幾個朋友合夥做生意,倒騰電腦配件呢。我看着也還行。”
“還你錢了?”清甯這麽問。
嚴格聳聳肩膀,并沒有!
那還好個毛線,“你知道韓超人家現在幹嘛呢?聽徐強說,光是預定出去的農用車,年前就掙了十幾萬。這一年下來,你算算人家能掙多少?”
那誰知道她是咋想的?
人家落魄的時候她是死活要跟着,人家要發達了,又死活不回頭。
“你是不是蠢?”清輝也這麽說甜甜。
兩人沒和好,清輝也沒忍心直接把人給趕出去,他先開始住徐強那裏,但到底不是長久之計,就搬到公司住了。
結果今兒情人節,他的手機一直響,是甜甜打來的。他沒接,想着估計是想和好的事。他想晾着她,直到她知道他的态度。他說的分手的事,是認真的。
然後沒接電話她就找來了。
是給自己還鑰匙的。
清輝都愣住了:“找到地方住了?”
“找到了。”甜甜低着頭,腳不停的蹭着地面,“我的東西我都搬了……我今天就走了……”
“走哪去?跟誰走?聯系上你哥了?”他問。
甜甜搖頭:“他結婚了,我嫂子不叫他管我,他肯定是不管我的。”她看清輝,“我知道你也不管我了。我肯定得自己管我自己……”
“所以呢?”清輝就看她,“你什麽打算?”
“我又找了個男朋友。”甜甜小心的看清輝,“他是我們超市賣豬肉的。人長的沒你好,但是可有力氣了。他說他是要跟我結婚的,我搬到他那邊去住……”
清輝皺眉,心裏也怪不是滋味的。還以爲她會跟自己死磕呢,結果轉臉就去找下家了。
但還是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蠢?他跟你結婚,那我問你,他是哪裏人?今年多大了?家裏還有誰?是不是已經結婚有娃兒了,這些你都問清楚了?去他的家裏看了?”
“他不會騙我的!”甜甜低垂着頭,“我信他不會騙我。”
“鐵了心要跟他?”清輝這麽問。
甜甜就說:“跟他沒啥不好!他是沒你掙的多,但是他肯把家裏的錢都給我花。”
現在這超市裏這些攤位,也都是租出去的,看着在超市上班,其實人家是自家的攤子。
論起掙錢,比一般的上班族肯定是要好一些的。
清輝收了鑰匙,又給了她一把鑰匙,另外是一個地址,“這是通州那邊的一個小房子,面積不大,四十平的樣子。是以前的老樓,一室一廳一廚一衛,我給買下來了。都已經過戶好了。這地方,别叫誰知道。要是對方靠不住呢,你好歹還有個落腳的地方。不用看誰的臉色,也不用去委屈你自己。這房子要不了一兩年大概要拆遷。你也别要大房子,就換倆高層的小公寓。自己住一個,還能租一個。賺的租金夠你用的。要是碰上對你好的,你就好好過日子,有房子的租金在,你也不是沒收入……過日子也能理直氣壯。其實……還是我對不起你……”
甜甜‘哇’一下就哭了:“我後悔了清輝……我真的後悔了……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不?我就跟他睡了一回……你要是不嫌棄我……我回來還跟你過……啥都聽你的行不行……”說着,就過去抱着清輝不撒手,“我知道你是好人……我跟你是心甘情願的……你不跟我好了,我也沒想過從你要錢……真的……清輝……我是心甘情願的跟你的……我現在都不跟你一起過了,還咋要你的東西……我長這麽大,我爸我媽都沒這麽爲我想過……也就是你,怕我被人騙了,怕我被人欺負,怕我過的不好……你鬧啥子要這樣嘛?我都舍不得你了……”
清輝把鑰匙塞給她:“要走就走吧。以後長點心。還有……别回來了!咱倆見還不如不見……”
甜甜打着嗝,一步一步往出走,走到門口了,腳步又停下來,“有件事,我想我還是得跟你說一聲。”
清輝看她:“還有什麽要求?”
甜甜搖頭,攥緊手裏的鑰匙,“我在超市裏,幫着那誰賣肉,幫着送貨的一個阿姨……我瞧着有些面熟。”
什麽意思?
甜甜就說:“你的照片我都看過,我覺得她就是那個你不跟我說是誰的阿姨。”
沒告訴她是誰的阿姨?
清輝面色一變,那是自己的親媽!
他一下子就急切起來:“哪家食品公司給你們送肉?”
甜甜就說:“我記不住,回頭問清楚了,發給你……”
清輝哪裏等的了,拿了車鑰匙就走:“我送你回去,你幫我去問問……”
男女這點事的傷感,被這事給沖的一點也不剩了。
車到了超市門口,甜甜扭扭捏捏的,“那什麽,他不知道我之前交過男朋友……”
清輝不明白這話是啥意思,看她:“……”
甜甜臉漲的通紅,“給他那什麽那晚……我月經剛剛來了一點點……出了點血……”
清輝反應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她是想說對方一直以爲她是第一次。
這種事吧。
清輝真是……“我知道了!”
甜甜正要下車,然後猛地就頓住了,頭往下一縮,“看側面……停的那輛車就是……”
清輝就朝那邊看過去,隻見一個四十來歲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正在開冷藏車廂的門,然後側面的巷子裏出來一個一米八幾的大漢,看年紀應該有三十來歲吧。面相很憨厚。身上挂着一個超市統一服飾黃色的小圍裙,有點滑稽。兩人站在車廂處說着什麽,好像對車廂裏的貨物品頭論足。
他就問:“那個跟鐵塔似的男人,是你新找的?”
甜甜瞪眼:“咋說話呢?咋叫鐵塔似的!男人不壯實一點叫男人?他就是比你強,哪哪都比你強!”
清輝馬上明白這話的意思了,這是說男女那點事。
這個女人,就不能給一點好臉。
“你最好好好說話,要不然我要我的房子。”他回頭也瞪她。
甜甜剛要犟嘴,然後眼睛一掃外面就道:“你看,是不是你家照片上的那個人?”
清輝扭臉看過去,緊跟着面色就變了,那個女人燙着一頭卷發,懷裏抱着一個兩三歲的孩子,看不出來是男是女。然後慢慢的走到絡腮胡男人的邊上,給她遞了個保溫杯子過去。
他看見,女人懷裏的孩子伸着胳膊要男人抱,男人的笑聲爽朗又利落,“等爸忙完再說,叫你媽抱着……”
然後把從鐵塔那裏收來的錢直接塞到女人身前挂着的包裏。
那個女人的臉上瞬間揚起了他極爲熟悉的笑,那是隻有看見錢才會露出來的表情。
這個表情他太熟悉了。
清輝覺得呼吸都急促了起來,眼窩子不由就濕了,低聲跟甜甜說:“去吧。好好過日子。”
甜甜貓着腰下去了,也沒敢跟清輝擺擺手。
清輝也沒在意,發動車,跟着那倆冷藏車彙入了車流裏。
甜甜眨巴着眼睛,低着頭把淚水逼回去,仰起臉卻對着對面那個扛着半片子豬肉的漢子搖搖胳膊。
清輝在車鏡裏看見了,自嘲的笑了笑,然後緊跟着前面的車,半點都不曾放松。
看着那女人抱着孩子跟着男人去送貨,看着那女人從車裏拿出熱水壺和奶粉給孩子沖泡,看着男人把飯喂到女人的嘴裏,看着女人滿足的笑。
這一刻他說不清楚心裏那股子的感覺。
莫名的,酸酸的,澀澀的,在聽見那孩子咯咯咯笑着喊媽媽的時候,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決堤而下!
那也是自己的媽!
天慢慢的黑了,華燈初上的時候,冷藏車駛出了市區,停在郊區的一處民房門口。
然後男人先下車,女人抱着已經熟睡的孩子緊跟着下來。
男人摸出鑰匙打開大門,扭過身的時候多看了幾眼停在路邊的那輛還亮着燈的車。
“看什麽?”何小婉問了一句。
男人就道:“這車跟了咱一路了。也不知道是幹啥的?”
“哪輛?”何小婉扭頭去看,車燈亮着看不見車裏的人的臉,“那輛嗎?”
男人‘嗯’了一聲,“行了,咱到家了。管他想幹什麽呢。”
何小婉‘哦’了一聲,抱着孩子就要往裏走。然後腳步猛的就頓住了,把懷裏的孩子往男人懷裏一塞,撒丫子就往巷子口跑。
清輝不知道怎麽想的,車迅速的掉頭,然後油門踩到底,沖了出去。
這一刻,他怕了!
何小婉追着跑着眼看着走遠了,她知道是猜對了。這是清輝!這是自己的兒子!
“清輝……清輝……”她一聲聲的喊,可連車尾燈都瞧不見了。
男人追過來,“怎麽了?誰啊?”
“我兒子!我兒子!”何小婉蹲在哭的嘶聲力竭,“我兒子……兒子啊……媽也想你啊……”
男人扶一手摟着孩子,一手扶她,“你這……趕緊起來……你看你的哭的……明兒我出去打問打問,肯定是能問到的。”
清輝将車開出多遠已經不知道了,停下來的時候是淩晨三點。
他打通了他爸的電話,老三正迷迷糊糊的呢,接了電話就從卧室出來,躲陽台上,“怎麽了?這個點打電話……把你媽都吵醒了……”
清輝沉默了半晌:“我媽在京城……”
“你媽在家……”話沒說話,老三就反應過來了,他說的媽媽不是家裏這個。他不由的把聲音放的更小些:“找你去了?”
“沒!”清輝深吸一口氣,“碰見的。我遠遠跟着……好像又結婚了,還生了個孩子,我也看不出來大小,大概是兩歲……也可能是三歲……”
老三倒是沒表現出來驚訝,隻是半晌都沒言語,然後才問:“那你看她過的好嗎?”
還不錯的!
那個男人對她好像不錯,至少自家老爸是沒有那麽多耐心對待她的。
他的嗓子堵眼覺得跟堵了塊東西似的,“……我在通州買了房子……是我給我媽準備的……我還想着等将來她回來了,怎麽安排才能照顧到她……”然後又自嘲的笑,“如今是用不上了……”
老三吸吸鼻子,點了一根煙,抽了兩口才說,“你媽那人,其實還行。要不是跟了我這麽個人,其實她也能把日子過好的……你現在也是個男人了,過去理解不了的事,估摸着現在也能理解了……”
清輝就笑:“爸,我跟甜甜分開了……你……跟我媽說一聲。就說之前是我不對……其實……甜甜也挺好的,要不是遇見我……”
老三就真笑了。
“誰也不想當負心漢,但當一回負心漢就算是成長了……”
正說着呢,陽台的門被推開了,姚思雲過來:“誰負心漢……”
吓了老三一跳:“說清輝呢!清輝跟那姑娘分手了。”
姚思雲就把電話接過來,叫了一聲‘兒子’。
這一聲‘兒子’叫的清輝的眼淚又下來了,“媽!”
姚思雲吓了一跳:“這是怎麽了?要是實在不願意分手也沒關系的。日子還得你自己過。要是心裏難受,就去找那姑娘。可别哭了,你這一哭,媽這心裏就難受。我是你媽,總是希望你好的。咋都行的?别勉強,不用太管我跟你爸的想法……”
“媽!”清輝吸了吸鼻子,“媽,我想你了,我想回家。”
姚思雲被說哭了,擦了眼淚,“想回家就回吧。媽給你做好吃的。”
挂了電話又說愣在那裏的老三:“什麽叫做誰也不想當負心漢,當一回負心漢就算是成長了。這都什麽狗屁道理!那些被你們負心的女人怎麽辦呢?活該了!叫你們拿去練手了?你要是再敢拿你那一套出來教我兒子……金老三……我跟你說……咱倆沒完……”
老三摟着女人的肩膀往裏面推,“行行行!沒完就沒完。我就怕你跟我玩了。沒完才好!沒完才好!最好你下輩子跟我都沒完!”
過了大年初三,清輝突然要回老家,公司叫清豐暫時幫着看着。
誰也不知道爲什麽。
徐天就說:“要不去我跟清輝一起走,還有個伴兒。”
可這才來了幾天?
徐天固執的很,“在這兒我不喜歡。吃的不喜歡,住的不喜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在廠裏我就是幹一天,那到處都是能說話的兄弟。我在這兒,真能憋出病來。”
好說歹說不行。
清平就說:“孫俊好容易出來一趟,還沒玩呢。”
結果這孩子說:“我的作業還沒寫完。爸給請的家教老師說正月初七就過來上課……”言下之意,也該回去趕緊寫作業了。
于是将人送上飛機。一路上有清輝照看,也沒啥可操心的。
清輝問林雨桐和四爺有啥要帶的沒,林雨桐倒是收拾了兩件東西,是丸藥和衣服,都是給老師的,叫清輝順道給送到周揚手裏。
她又問四爺有沒有要帶的,四爺搖頭:“估計過完年,我還得去秦市一趟,就不帶什麽了?”
怎麽還要去秦市?
四爺就說:“三公經費……打算拿秦市做個試點……”
怎麽又扯到三公經費上去了?
三公經費是指财政撥款支出安排的出國費、車輛購置及運行費、公務接待費這三項經費。
這幾年是越演越烈了,公款吃喝都是小意思,你看那出國考察團裏,幾個是幹正經事的,有幾成又是跟去的家屬?
屢禁不止!
其實,可以做試點的地方很多,肯定也都積極響應的。但是你這不聲不響的就放在了秦市。爲啥非要是秦市呢?
林雨桐斜眼看他:“到底像幹嘛啊?”
問我想幹嘛?
呵呵!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