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回京城, 清遠的高考成績就出來了。
英語滿分, 數學滿分,意外的是語文也沒有扣分, 得了個滿分。綜合倒是扣了六分, 但這也是絕對的優勢, 得了個文科狀元。
這個成績不用等學校的錄取通知書, 這基本是報哪個學校都會被錄取的。
他報考的是B大的經濟專業。
喜事啊!
老二和英子兩人就又回老家,張羅喜宴。
這也不是金家才這樣,村裏有在外地工作的,家裏有喜事了, 不管是婚喪嫁娶還是兒女考學, 都得回來說一聲的。
要不然過後村裏人知道了, 得說金老四和桐這人不講究。
你這喜事不告訴大家是不想跟大家來往了?!
林雨桐和四爺倒也不是顧慮這個。主要是四爺覺得應該叫孩子回去給先人上一炷香,而林雨桐覺得,當初在家裏給清甯都辦喜宴了,不給清遠辦就不合适。
老二和英子一說, 四爺和林雨桐也沒反對。要辦就辦。
但前提是, 不收禮, 就是請大家吃吃喝喝, 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之後又叮囑清遠, 在喜宴上不要收别人的東西, 家裏親戚的另算, 但像是一個村裏的人, 同事朋友下屬這些, 通通不收。
金家又出了一個大學生,還是B大的,還考了一個狀元。
哎呦喂!
都說金家的祖墳風水好,特别利後輩。
還有的說,這是當年那個瘋了半輩子的金家老爺子有見識,給自己找了這麽一塊好地方。更瘋傳,這陵地的位置,是金家特别有錢的時候專門請了風水先生給看過的。
就連老爺子當年被一塊破席子一卷下葬的事,也被賦予了傳奇的色彩。說那是故意爲之,就是爲了用血肉之軀蘊養這片寶地的。
有那不信的那些人就說:“那咋不利金老大家呢。”
這人馬上說:“不孝順,對先人不恭敬……”
怎麽說都有道理吧。
不過這麽大的喜事,老五家都來了,但是金老大一家沒人到。不光是金滿城李仙兒沒有,就是清收和楊美麗都沒來。
英子就跟林雨桐說:“初六那天的婚禮,你跟老四沒回來。所以這次也故意不了。”
不來就不來吧。
你需要我撐臉,但我又不需要你撐臉。
忍冬在廚房裏就跟英子說:“你們那大嫂子最不是個東西。典型的記孬不記好。”
一點不随心了,就不舒坦。把之前的所有的好就都給忘了。
然後又吸着鼻子說劉燕兒:“就跟我家燕兒一樣,隔三差五的打個電話回來,寄上一兩百塊錢,隻說在學校特别忙,也不回來。給她宿舍打電話,也從來都不接……她能找回來,我上哪裏找她去……忘恩負義的玩意啊……我還說找你們家清平……”
英子早聽說燕兒的事了,卻沒法跟人家爹媽說,隻道:“清平如今也不住宿舍,她四叔和小姨忙,清遠高三都顧不上。開會開到三更半夜的,清甯也忙,清平是一直在老四和桐那住的。陪清遠着呢。除了上課,宿舍也不去。大學可不比咱們這的小學中學……聽說一個學院離一個學院都可遠了,是吧?我都沒去過,你是去過的,是不是跟那孩子說的那樣啊?我都不怎麽信!”
然後忍冬的注意力被轉移了,連連點頭:“嗯呢!可好咧……”吧啦吧啦的,跟一塊幫忙的這些女人開始吹噓她在外面的所見所聞。
光是一趟京城之行,忍冬都吹了兩年了。回回誰提起這個話題,她都興緻昂昂。
英子虛了一口氣出來,還聽見忍冬哈哈笑着問:“你們都猜不到我是怎麽找到我家燕兒學校的……”
這個大家都知道,她沒說一百遍也說了八十遍了。
但所有人都配合着問:“怎麽着到的?”
“打110 ,坐着警車去的!”英子在心裏默默給出争取答案。
果然,忍冬吊足胃口就笑的得意的道:“打110,坐警車去的。”
裏面傳來大家或低或高的談笑聲。
英子朝走過來的清平擺擺手,别過來了,被忍冬逮住了又得絮煩。
清平如今真是見了忍冬就怕,她也真是不知道劉燕兒怎麽樣了。京城那麽大,上哪裏找去。從拉克申那裏倒是能打聽到,但拉克申每次見了自己就跟自己欠了他八百塊錢似的,她幹嘛上趕着找他說話。
因此果斷的出門。
巷子裏擺着流水席,外面街道被前來賀喜的都坐滿了。今兒這席面一共請了三家飯店來做,一家負責六十個席口,就這還不時的加席。
清遠處事比較圓滑。這個拿個紅包要塞給他,他馬上倒一杯酒過去:“叔你來喝喜酒我高興,紅包您幫我攢着,等到侄兒結婚的時候,您給個大的。”
然後團團的敬酒:“……不時侄兒不受,咱是啥關系呢,就是收了,也不怕人家說我爸我媽變相受賄。咱們是一家人,受累替侄兒保管着,等結婚的時候給雙方,我叫媳婦給收着,要不然你們現在給了一準被我媽給收繳了,她拿錢給我存着還是變相的貼補我姐了,這可說不準了。”
惹的一圈人哄堂大笑。
說不收禮,就真的沒收禮。
除了家裏的人,比如二伯三伯五叔姐夫他們給的,再就是林家和郭家舅舅給的錢收了,其他人家的一分都沒收。
不過回京城之前,在幾場有幾個來送行的親近的人。
比如說是周文,還有如今在秦市任副區長的趙梅,還有像是楊東的爸爸楊主任這樣的人送的禮物紅包這些,在林雨桐和四爺的點頭許可下,清遠都收了。
這些人跟自家的關系到底是不一樣的。
說到底,這些人在下面工作,很多人都認爲他們背後的靠山是自家老爸和老媽。
要是不收,反倒叫人有些無所适從。
不過都很有譜是了,送的要麽是最新款的手機,要麽是剛出來的筆記本電腦,還有像是派克筆之類的東西。沒有直接拿錢的。
到了京城之後,等通知書下來了,又得重新再辦一次。
像是喬家、史家、江家這些自己人,總要坐在一起吃頓飯的。
然後清遠收禮就收的比較坦然了。
其實主要的現金來源,還是來自于家裏的兄弟姐妹的。
大姐現在是小稿酬不斷,常在一些雜志上發表一些文章,又好像開始寫網文了,總之屬于有收入那一類人。所以直接拿了一萬給自己,給自己談戀愛的經費,說是請女朋友看電影下館子的錢。
自己老姐呢,那又不能比了。送了自己一輛小跑車,外加十萬塊錢的銀行卡。
她的公司這兩年都賺翻了,一輛跑車算是小意思了。
兩個姐夫又比較實誠,一人五萬的大紅包。這倆都是有錢的主兒。不差這點錢。
清輝又給了一萬,又說了:“缺錢了跟我說一聲。”
咱不缺錢,但有這句話還差不多。
清豐和花花還專門抽空來了一趟,給了一千塊錢。清豐的臉有些尴尬,“錢不多,你别嫌棄。”
其實在農村,給一千塊錢,都是大禮了。
兩人都是出苦力賺錢的,能拿一千,着實是不容易了。
清遠就說:“這可不少了。頂的上半學期的夥食費了。”
這麽一比,确實聽起來不少。
清豐和花花的臉色就自然多了,感覺渾身都輕松了一樣。
林雨桐就跟四爺說:“清遠的性子跟清甯比起來,更圓滑一些。”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偏偏不管是人還是鬼,他都能處的來。
老二打電話跟四爺誇清遠呢:“……這小子行,聽聽咱村的人都是怎麽誇的。說這孩子活道,靈泛……”
活道的意思,大緻說對人特别親熱,很會辦事。
更貼近于‘有親和力’這種說法。
老二誇了清遠,又說清安:“性子不行,呆闆,不會來事。我跟你二姐都不是那死闆的人,怎麽這孩子是這性子。”
清安屬于不愛說話,比較讷言這一類的。
林雨桐就說:“能像誰?外甥像舅舅,有點像生子。”
性情很敦厚,沒那麽些花花腸子,肚子裏不存彎彎繞,不愛說話。
這不能說性子不好,隻能說這樣的人叫人瞧着,就覺得肯定會混不開。
但要說這小子腦子笨或者其他,那真就未必。
這次回去的時候,清安就找四爺了,說:“四叔,我明年考二本大概有點吃力。”
四爺沒明白這小子的意思,他就問:“你怕你爸你媽不叫你補習。”
“也不是。”他吭吭哧哧的,“您說我就考咱們縣上這農業大學的分院怎麽樣?”
四爺眉頭一挑,馬上明白了。
這邊的院長是周揚,是桐桐的師兄。這些年呢,關系好的很。周揚家的閨女研究生畢業了,學的外語,如今留在外|交部了,桐桐肯定是關照過的。
而老爺子在農業大學的地位吧,這些年就沒人能撼動。
大學錄取的話,還有個程序叫補錄。頭一次沒錄取上,第二次補錄的時候,成績會适當的下調一些。每年都有一部分幸運兒,原本成績在二本線下面三兩分。但隻要志願填的好,一般是能被錄取的。
而大學錄取呢,又會向本地學生适當的放寬分數線。
所以,他說要報考農業大學,還要報考設在分院裏的專業。就是打着以防萬一的主意呢。
萬一分數有些懸,他補錄農大分院,是很有可能的。
四爺拍了他一下,把人打發了,“知道了,好好學,好好考,别動這些歪心思。”
要說這麽一個孩子是個木讷的孩子,那真談不上。
嘴上不活泛,不等于心裏沒主意。
四爺就說老二,也不用老是在外面面前訓孩子,雖說人前訓子,但如今這些孩子,都要臉呢。特别講究個面子。
就比如清遠,回老家沒趕上班裏的謝師宴,就覺得在同學面前挺沒面子的。
四爺和林雨桐咋辦呢?
帶着東西,親自登各科的老師的門,正兒八經的去謝師。
清遠嘴上不說,但看那小表情,心裏不知道有多滿意。
到底還是個孩子,開學的時候,當爹媽的時候還是去送了。
如今的大學宿舍基本都是前兩年新蓋的,跟清甯剛讀大學的時候,好了太多。
四人一間的宿舍,電視、電視電話網線,都帶着呢。衛生間裏呆着洗澡間,環境不錯。大一肯定得住校的,尤其是這些小子,出了家門更自在了,才不樂意回去呢。
然後四爺和林雨桐一下子就覺得家裏空了。
真的!
以前就算是回來晚,家裏也總亮着燈,這種家裏有人等着的感覺真的挺好的。
現在呢,兩人倒是可以放心的忙自己的事了,但帶來的這種空巢一般的感覺,還真需要一點時間去适應。
清平也就輕易不回那邊去了,但住回宿舍吧,其實也有些不習慣。
别管怎麽說吧,不得不承認還是住在家裏舒服。
她今年大四了,明年就能畢業了。專業課已經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實習或者準備考研。她還真沒有考研的準備,說實話,讀書真讀的挺累的了,她的興趣專業完全不在考古上。她隻是對文史這一類的東西感興趣而已。
對于就業,其實少數民族的同學如果不想留在大城市的話,回老家一般都能考上公務員。她這種要是找工作的話,也不算是難的。老師就專門找她談過話,問過她的意向。如果有去博物館工作的意向,他可以給推薦。
不過清平還是拒絕了。
整天就是抱着電腦看電視劇。
比如韓劇,最熱的就數藍色生死戀了。然後她必然是哭的一塌糊塗的。
周末徐強接她回家就說了:“咱不看行不行,明知道看了會哭成這德行,還看?”
你懂什麽?
人家那那麽火,自然是有他們的道理的。
清平就說:“如今什麽東西都市場化了,這文化市場也一樣。你看我現在追的那個韓劇,看了又看……兩百多集。國産的電視劇要是那麽多集,早就沒人看了。但爲啥人家拍的,咱就看下來了……其實那電視劇有啥深度嗎?沒有!有啥曲折離奇的情節嗎?也沒有!就是家長裏短的事。但爲啥那麽多人願意看呢?這就需要咱們往深了想了。”
就跟之前那個神的使者似的,拍成電影在國外拿了一個什麽電影節的提名獎之外,在國内大家連聽都沒聽說過。
爲啥?
還是想表達的東西不親民。
徐強點頭,好吧!你說的有道理。
别人把看電視當消遣,她把看電視當成是學習的過程。
寫作這事他也不怎麽懂,就轉移話題,問她:“畢業了,咱結婚怎麽樣?”
清平愣了一下:“什麽?”
“結婚啊!”徐強一邊開車一邊道:“等你畢業了,也夠結婚年齡了。”
清平将臉扭向窗外,鼻子裏‘嗯哼’了一聲。
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啊?
車停在小區樓下,這房子是當初買的小公寓,裝修出來一直就沒怎麽住。清平不住他那邊去,就隻能暫時在這邊安身了。
清平要下車,徐強一把給拽住了,“不叫我上去?”
清平斜眼看他:“我現在有點生氣,所以你乖乖的放手。”
徐強看她的表情,見她好像是認真的,趕緊放手了:“……”我又做錯啥了?
“自己想去!”清平下車甩上車門子就上樓去了。
徐強在樓下,等上面的燈亮起來了,然後清平故意開了一下窗又關上,然後拉上窗簾,他才放心。
心裏不由的笑,哪怕是生氣了,她還是那麽貼心,願意爲他想。知道自己在下面肯定會擔心,她就故意叫自己看見她,才拉上簾子。
本來沒急着走的,結果電話響了,是韓超打來的,叫自己過去一趟。
他這才給清平打了電話:“……那我不在樓下反省,我得出去一趟,韓超找……”
清平站在陽台上,拉開窗簾朝下看,見車燈晃了三晃,這才說:“路上小心。”
韓超找徐強的原因是:“我不想幹了。”
徐強現在把駕校開了好多家,最開始的模式都是圈地。光是地段不錯的地,賺的就不是小數目。他最近又再搞物流公司,攤子是越來越大。
當然了,要是這麽一直跟下去,肯定也是差不了的。
但是怎麽說呢,給别人幹一輩子,都是給别人幹的。
韓超就說:“我想出去跑跑……”
跑什麽呢?
韓超細說之後,徐強才知道,這家夥跑出去,是跑農用車的市場去了。
比如要是去太平鎮的話,他完全可以聯系當地人,比如說金老二,車可以放在他那,然後他代買。一輛車給他底價,多賣出去的算他的。
而這農村的市場确實是大了去了。
像是農用的三輪車,其實家家都需要的。
别說跑的多了,就把一個縣的市場拿下一半,那一年的收入,比在駕校這邊幹确實是強了很多。
而現在,他相當于拿下了新上市的農用車的經銷代理權。
徐強就挑起大拇指:“前途無量的事,兄弟沒道理攔着你。有什麽難處,盡管說。不管是手續上的事,還是資金上有欠缺,隻一個電話,不到位都不算是朋友。”
韓超端起酒杯跟徐強碰了一下,幹了杯子裏的啤酒才道:“我也是不想在京城圈着了。高潔不跟着我也是對的。本來就是一狼,非得圈在一畝三分地上當羊……”說着,就苦笑,臨走的時候又拉着徐強叮囑:“要是她找來了……找來的話……遇到什麽難處……比如是缺錢了……你給她,過後我給你……不管怎麽說,我都欠了她的……我一個男人,無所謂。吃虧的還是她……”
徐強點頭應了,就過去攔車,“打車走吧……”
韓超就笑:“沒見過這麽怕媳婦的,說了酒後不開車還真是不開了。才喝了多少?”
徐強趕緊道:“走吧你!正生氣着呢,回頭知道了還了得。”
韓超倒是八卦:“惹人生氣了?來說說……說說……”叫我樂一樂。
徐強沒有把自己的私事拿出來跟兄弟分享的心思,攔了車把人塞進去就拉倒。
但這惹着人家了,最起碼得知道問題出哪了。
然後回去沒幹别的,刷電視劇去了。她常看這些嘛,肯定是某些地方被影響了。
抽了三天空,快進着看,什麽情深深雨濛濛,什麽藍色生死戀,什麽看了又看,然後他發現他犯蠢了。
光說結婚結婚,但是!
連個求婚的過程都沒有!
求婚得有什麽呢?
玫瑰?鑽戒?
有點矯情,但睡覺她喜歡呢。
他打電話給清平:“周末帶你去個地方。”
清平正翻看清遠的短信呢,清遠問她這周回家不回。
四爺和林雨桐要開會,不在家。清甯去JIUQUAN了,下個月才能回來。找了保潔的來打掃,但是家裏得有人看着。他這邊跟同學約好的一塊去電腦城的,所以他想叫大姐過去一趟,盯着人把家裏打掃一遍。本來是老媽安排給他的活。
然後清平一看有事,就跟徐強說:“沒時間,清遠有事。”
緊跟着清遠就接到自家大姐夫的電話:“你們同學需要電腦?配置要求高嗎?”
不高吧。主要是就是爲了寫論文,一般性的上網用的。
他這麽說,徐強就說:“我這裏有七成新的二手電腦,要嗎?”
清甯那個網吧,他抽空替清甯管着呢。如今上網吧上網的人多了,更有那麽組團打遊戲的。對電腦的要求就不一樣了。正準備把電腦給換了的。
一批二手台式電腦,才想着怎麽處理呢,幹脆給清遠,叫他處理算了。
清遠不知道這事啊,聽這麽一說,當然高興了:“行啊,姐夫……”
“那就星期天下午四點你們過來吧。”徐強把時間一下子支的很遠。
清遠就問宿舍裏其他幾個人,“要不要,要是要的話,星期天咱們再去。”
原計劃周六出去的,現在也不需要了。
現在一台電腦四五千。可不是一筆小錢。宿舍裏這些家裏父母都是工薪階層,平時生活上沒那麽緊張,但是吧,大錢上花起來還是有些心疼的。
再是七成新,也是二手,肯定便宜很多。
于是都給清遠打手勢——OK!
清遠還想着,這回能跟同學出去浪了,結果他大姐夫說:“那你跟你大姐說,明兒不用她跑一趟了,你會回家的。”
清遠:“……”我還以爲你爲我,隻爲我呢!
又自作多情了。
于是任命的周六一早回家,把家裏這邊叫人清掃了一遍之後,幹脆帶人回之前的小區。那邊沒住人,也該到打掃的時間了。
給人家說了地方,叫保潔員坐地鐵過去。他自己開車先走了。
停了車,到了自家樓下,他的腳步就頓住了。
樓下站着個姑娘,看着有些眼熟。
等人扭過臉來,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韋一一。
自從中考結束之後,他就沒見過她。聽說靠到師大附中去了。誰知道呢。
反正這都三年沒見了。
他裝作沒認出來,直接從她面前路過,她才出聲道:“你……你等一下……”
“嗯?”清遠停下來,看她。
“我從高考完就在這裏等你,暑假天天來。”她低着頭,“開學了,我……我隻有周末才能來……就是等你的……”
清遠的表情微微有些動容,緩和了一下:“找我有事?”
她擡起頭:“我想跟你解釋一下。”
“沒必要,我又不是你的誰。”不知道爲什麽,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然後袖口就被拽住了,“我……我覺得你是……我覺得你就是我的誰……”
這是被表白了嗎?
清遠臉上露出一言難盡的笑來,“那你告訴我,我是你的誰?我連你是誰我都弄不清楚……我是你的誰!我能是你的誰?”
“所以我才來告訴你,我到底是誰。”這姑娘低着頭,“我就是韋一一,那個……那個……那個比我漂亮的,比我讨人喜歡的,是雙雙,是我妹妹……我們是一母同胞……”她說的很急切,就怕清遠不給她機會說明白似的,“我爸跟我媽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我判給了我爸,我妹妹判給了我媽。我媽帶着妹妹改嫁了,考試那天你看到的男人不是我爸爸,是我媽後來嫁的那個叔叔……上初二那邊,我爸出車禍了,去世了……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姑姑家負擔重,我媽把我接過來了……我那個叔叔……就是繼父,他家裏的人都挺勢利眼的,反正就是不喜歡我媽和我妹妹,我妹妹學習也不好……中考的時候,我考上了重點,她考上了普通的中學……我妹妹在普通中學跟着别人殺玩,成績就更不好了……好些人都笑話……然後我媽就想着,我的成績好,叫我妹妹替我去上學,我替我妹妹去,然後好些人就看到我妹妹的平時學的可好了……我幫我妹妹參加競賽,最後免試被重點高中錄取了,中考的時候我回來是爲我自己考的……我知道高考肯定還會替妹妹考,所以我得特别努力。幫妹妹跳級,我是高二幫妹妹參加高考的,我妹妹今年都大二了,學的是對外漢語。我跟你是同一屆的……我真的特别努力了……我在B大,讀建築……你呢?青華嗎?你不是說你姐在青華嗎?我去青華的新生處查了,沒這個名字……你沒選青華嗎?”
清遠抿嘴:“我也讀B大……”
“真的!”這姑娘的臉上一下子就綻放出笑意來。
“真的也罷,假的也罷……”清遠搖頭,“就是老同學,見了面打個招呼……”
韋一一的手一下子就放開清遠的袖子:“我一直特别特别努力想跟你站在一起,你是唯一一個喜歡我多過我妹妹的人……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這話該怎麽回呢?
曾經動過心吧,但是也就是動過心了。
三年過去了,從少年變成青年了,變的東西太多了。
清遠就說:“錯過了……真的錯過了……”
韋一一面色一白:“要是我沒有去替我妹妹上學,要是同學的一直是咱們倆,是不是……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清遠沒有說話。
那時候她是他在放學後願意送她上公交車的女孩子,會想着上體育課的時候幫她帶一瓶水,課間加餐的時候會想着要不要帶個面包的姑娘。
要是她沒走,許是真的一切都會不一樣。
清遠就說:“你媽媽叫你怎麽做,你就怎麽做,完全都沒有自己的主意嗎?”
韋一一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你怎麽知道我沒有。我妹妹每天都回來告訴我,她跟班上的誰誰誰說什麽了,玩什麽了,幹什麽了。當我聽說你們倆吃一個冰淇淋的時候,你知道我心裏多難受嗎?爲了不替我妹妹考試,有一段時間每天都偷着吃一斤的肉,豬蹄鹵肉雞腿,還都是晚上躲咋被窩裏吃……”
後來被媽媽發現了……她說:“沒想到你是這麽自私自利的孩子。當初就不該把你接出來。你果然跟爸那邊的人一樣,都是隻顧着自己的自私自利的玩意……”
她當時是什麽心情,現在都不敢去想。
後來,媽媽給吃什麽就吃什麽,每天一碗青菜一碗粥,多餘的一口都不碰。
妹妹喜歡跳舞,在外面一直上着舞蹈班。她的體型控制的很好,所以,她得把體型控制的跟她一樣才行。
可每天坐在那裏學習十二個小時的人,能跟妹妹那種晚上蹦跶三兩個小時的人比嗎?
想瘦,唯一的辦法就是餓着。
這些話在嘴邊,但現在卻無法說給他聽了,她不想把這些說出來,祈求他的憐愛。
她咬着嘴唇,然後才道:“對不起,打擾了。”
然後扭頭跑遠了。
清遠心裏卻始終别扭,看着保潔員打掃房間,自己坐在沙發上打開筆記本跟月下的影子聊上了:你說,要是遇到當初動心過的女孩過來表白,該怎麽辦?
月光中的影子:誰!誰!誰!誰動心過的女孩?你嗎?
青蛙王子:嗯。
月光中的影子:我以爲我是你第一個動心過的女孩。
青蛙王子:好好說話。
月光中的影子:我是好好說話的。想不想見我一面,說不定你真就動心了。咱們同城,咱們一起高考,一起考上大學……
青蛙王子:免了!還是留點想象的空間吧。
月光中的影子:爲什麽要留想象空間?你說實話了吧!對我也不是沒感覺對不對?!
青蛙王子:沒事吧!什麽時候變的這麽自戀了?!
月光中的影子:我說真的呢。你說有一段時間不跟你說話心裏就覺得少點什麽,這種感覺怪不怪?我心說我不可能這麽傻這麽蠢的網戀吧……但是怎麽辦呢?好像真有點動心呢!
青蛙王子:再胡說八道我就當真了!我要見的話,你可别後悔!
月光中的影子:…………………………還是算了吧。我也怕幻滅!
沒多聊,清遠就下線了。
網上的東西,彼此見不到面,什麽話說起來都不違和。
他也沒怎麽當真。
但是被韋一一表白的别扭的勁還在,說不清楚爲什麽,心裏總有一種莫名的遺憾。
對!就是遺憾!
“……差一點叫她留下遺憾。”徐強請清平的同學朋友還有舍友吃飯,當着衆人的面,就說了這麽一句話。
邊上請來的樂隊,那歌手的聲音飄來,又清晰,又不喧賓奪主。一字一句的飄過來,“今夜我又來到你的窗外,窗簾上你的影子多麽可愛……悄悄地愛過你這麽多年,明天我就要離開……”
徐強說:“跟歌中唱的一樣,當年我也站在她的窗外……今兒我就想問一句,别隻把我關在窗外守着你,我還想走進去,好好的照顧你……”
然後他拿出鑽戒,雙手捧着:“我能給你帶上嗎?”
大廳裏先是口哨聲,繼而是掌聲,然後再是一聲高過一聲的:“答應他!答應他!”
清平滿腦子都是當年青澀的愛戀,他送她回來,然後就站在外面很晚才離開。他那個時候是不是也想着,悄悄的把自己叫出去……還有那幾年,風雨無阻的電話按時打過來……過往的點點滴滴,都在她腦子裏……她看向他的眼睛,她确定,他也都記着。
然後她傻傻的伸出手,戒指戴在手上,玫瑰捧在懷裏,紅酒喝到嘴裏,也感受不到那種苦味了。
怎麽回家的都不知道。
隻知道整個晚上,整個人就跟大海裏飄搖的小船,起起伏伏,痛苦中夾雜着歡悅。
早上醒來,耳邊是窗外細雨的聲音,打在樹葉上飒飒作響。
身上疼,一翻身,感覺到搭在身上的胳膊和大腿。
她足足用了兩分鍾才确定發生了什麽,推一邊睫毛還在輕顫的人,“無賴!”
徐強一下子睜開眼:“昨晚……好不好?”
不要臉!
清平一直覺得兩人之前就是極爲親密的關系了,可直到現在,還是發現其實還是不一樣的。
就比如現在,他隻穿着個大褲衩在屋裏晃悠,而不會覺得尴尬。
從暗戀到戀愛一直走到談婚論嫁,如果每個女孩都是一朵花骨朵,那是不是都在等着一個心甘情願隻願意爲他綻放的人呢。
這天,她坐在電腦前,打出了兩個字《綻放》。
她想寫一個平凡的女孩的愛情故事。
徐強發現,她把這些感情得來的養分,全去滋養她的事業去了。沒打算來滋養他。
清甯回來的時候,正是京城的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不大,風卷着在空裏飛舞着,好半天都沒掉到地上來。
打開家裏的大門進去,悠揚的舞曲流淌着,能看見自家老媽的裙擺在飛揚。
畫面很美。男人身穿黑底金線的襯衫,黑色的西裝褲穿的極爲熨帖,袖口卷着,露出粗壯的手臂,手裏摟着纖細的腰肢,像是呵護着一塊珍寶。女人是白色的襯衫,大紅的高腰裙子,裙擺極大,越發趁的腰肢纖細。
兩人在客廳裏你進我退,裙擺飛揚的,清甯都覺得她就是個不長眼色的外來者。
她嘴裏啧啧有聲:“我回來的……好像不是時候……”
熊孩子!
“還不興我跟你爸活動活動了?”林雨桐揉揉腰,“是活動的少了。”老腰都有點受不住了。
四爺招手叫她閨女過去:“忙的怎樣了?”
“明年三月份我還得去一趟JIUQUAN.”清甯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們又朝前邁出了一步。”
沒什麽比孩子的笑臉更好看的了,林雨桐就說:“想吃什麽,媽給你做。”
孩子回來了,家裏一下子就滿了。腳步聲,歡笑聲,上下樓的來回跑。家裏這才有了點生氣。
清甯打電話叫清遠回來吃飯:“……你不回來,我就把好吃的都吃了……”
然而人家不回來,她還得給人家送,一邊裝飯一邊說:“所以說,咱們老家那邊,都覺得不生兒子就低人一等。可這兒子真就比閨女強了?”
正說着話呢,電話響了,是秘書打給四爺的,應該是出了急事了。
母女倆也沒在意,兩人出去給清遠送飯去了,順便看看雪裏的未名湖。
等玩了半晚上回來,就見四爺在收拾行李。
“要出差?”林雨桐趕緊問了一聲。
四爺的手頓了一下,“要不然,你跟我回去一趟……”說着就打電話,不知道是打給誰的,就聽他說:“……她對同立市相當的熟悉,開發區的建設,她投入了極大的心力……有很好的群衆基礎……”
這麽一說,林雨桐就知道了,老家那邊應該是出事了。
沒敢耽擱,兩人收拾行李就往機場趕。同行的還有紀|委的一位副部。
在路上林雨桐才知道,真是出了大事了。
縣城,也就是如今的同立市,如今發展迅速。開發區的規模早已經把周邊的一個鎮子給合并進去了。而市裏其他幾個區,發展不可能停滞不前。事實上帶動的整個城區經濟都還是可以的。
如今城區擴建,天平鎮如今都已經化爲太平區了。
靠着縣城的一片,好些土地都被征用了。
這種征用,一個鬧不好就是要出事的。
果不其然,因爲征地款沒有談到位,強拆之下出事了。挖土機拆了院牆,沒推房子,這本來是可以避免人員傷亡的,卻沒想到,他們這一拆,屋裏的人着急,就急着往出跑,這家的人出來了,跟拆遷人員起了沖突。村裏的壯年勞力都出來理論。誰也沒在意,這家大冬天的爐子滅了,正把爐子搬到後院點爐子呢。聽到響聲出來了,可爐子上的火是着的。風一吹,吹到柴堆上了。
幹柴加上烈火,風勢又助威。
農村的房子都是一家一家緊挨着,後院的柴火垛又高,這一燒起來,後院的柴房也點燃了,緊跟着燒到了隔壁。隔壁家裏有農用車,機油放了好幾桶子,這一下可不得了了,火勢勢不可擋。
外面的壯勞力誰還想着救火,趕緊回家顧着一家老小吧。
往出跑的,覺得火勢暫時沒事跑回家找自家存的錢的,牽自家的牲口的,搶救家的東西的,亂糟糟的一片。
誰都沒想到火勢那麽大,凡是舍不得家裏東西的,都被困在裏面了。
一場大火下來,一個村燒死了二十七個。
這是眼睜睜的看着親人被燒死的!
不用想都知道當時的村民有多憤怒。憤怒的結果就是,拿着能拿的一切工具,不計後果的攻擊強拆人員。
一共二十三個人員,除了三個機靈的跑出去以外,剩下的二十個,重傷了十一個,當場就打死九個。
不光是對方這些拆遷的人員有死傷,就是這些青壯村民,也是一樣,又死了六個,重傷了八個,輕傷了二十一個。
這是相當惡性的事件了。
可這結果還沒完。
公安局介入,凡是涉事的都得帶回去調查的吧。但是執法卻受到了幹擾,一個村子,婦孺老人把警車給圍的嚴嚴實實的。
更有周圍村子的人趕來了,甚至跑到市政|府去靜坐抗議。
笨想都知道,村村之間都有姻親,燒死的指不定就是誰的親眷。再說了,這跟他們也是利益相關的事。大家都被征地了。然後現在敢強拆焚燒這個村子,誰知道會不會在半夜的時候一把火燒了自家的村子。
這個性質是相當惡劣的。
火是意外,但如今卻成了強拆者故意焚燒。
不管是謠言傳成這樣的,還是被火燒的村子村民出于自我保護捏造的,但是謠言已成。而且更多的人堅信,事情就是這樣的。就是這些人泯滅良心。
出了這麽大的事,一級一級的往上報,瞞不住的。
其實之前已經排過一個調查局了,但是無奈,對方并不配合。對調查人員排斥,毫無信任感可言。
然後這工作組就彙報了情況,有些村民在言談中就提及當時的金縣長。當時四爺不時招商嘛,有了商家就得建廠。建廠這地方就牽扯到征地等等的問題。
當時處理的比較好,然後很多人就記住了。
動不動就拿當初怎麽怎麽樣,如今怎麽怎麽樣來對比。
工作組的人有心,把這個細節給記住了。而作爲組|織部管着官帽子的副部,大家對這個人的履曆還是清楚的。一說金縣|長,差不多都想到一個人身上了。
這才有了四爺現在這個跟他的本職工作其實有點不搭的任務。
當然了,這裏面如果有幹部渎職存在,他還是有權任免的。
但更重要的是,要處理事情,平息民亂。
然後剛落地,明光的電話就跟來了,話裏話外,還是爲一些老部下求情的。出了這樣的事,有些領導是要負領導責任的。、
光是做檢讨是不行的。
四爺一個勁點頭,但卻沒有任何表态。
這裏面有沒有需要斟酌的地方,現在誰也不知道。
這回四爺住到了市裏的招待酒店,林雨桐則是選擇回家住了。她不想以官方的身份,來調查這件事情。
到家後,英子正幫着打掃呢,見她回來了,就叫她歇着,“是爲了張村的事情回來的?”
林雨桐點頭:“都傳瘋了吧。”
英子砸吧嘴:“太可憐了。有一家一天埋了祖孫三代。孫子十五了,孩子急着回家找書包去了,怕被燒沒了。結果沒出來,當爺爺的一看孫子沒了,當場心髒病犯了,也沒了。孩子的爸死了兒子死了老子,拿起鋤頭跟人拼命去了,然後重傷住院,沒兩天也沒了……”
這就意味着死亡人數還在增加。
英子唏噓的很:“家裏現在就剩下一個老太太,一個三十多歲的媳婦。”兩女人都沒了丈夫沒了孩子。“婆媳兩個如今絕食着呢,不給個說法,絕不善罷甘休……”
林雨桐心裏一歎,這就是難處了。
第二天,她跟四爺和這次來的工作組一起,去張村給死難者上香。
上了香,正想說找幾個代表,咱先坐下來談談,看他們是個什麽意思。
結果又出事了。
村口當時被燒了一半的大槐樹突然之間從中間給斷了,隻斷了還罷了,誰知道那樹是中空的,從樹中間爬出一條條蛇來。
叫了消防人員過來清理,好幾夥,數百條糾糾纏纏在一起成衣大團。大的小的,特别怕人。
冬天蛇本是要冬眠的。當日這樹燒起來了,外面似乎是把火撲滅了。可這燒過拾柴火的都知道,這種木料内裏還在燃燒的也很多。反正這樹一直在冒煙,不過是沒明火罷了。
隻要是在燃燒,肯定是會放出熱量的。熱了,蛇自然就不冬眠了。
許是蛇的外力作用,許是本就中空的樹幹燃燒的差不多了,反正是斷了。于是一大樹洞的蛇就被發現了。
然後謠言馬上就起來了,說是有人觸怒了神靈。
爲甚這麽說呢。别的工作人員可能不知道。但四爺和林雨桐是知道的。
張村這個古槐,特别有名。
有名到啥程度了,小老太當年剛回到鎮上的時候,都聽說過它。說它特别靈驗,求個藥啊之類的,鋪一張白紙在地面上,誠心的焚香祈求,然後白紙上就會落薄薄的一層土黃色的粉末,人喝了之後就能祛病。
以前在村裏的時候,要是誰家遇上不順心的事了,都會偷偷的到這樹下燒香拜神。
不過那時候不敢光明正大就是了。
這樹到底多大的樹齡了,沒人說的清楚。以前被人保護的很好,也就是在十年浩劫的時候遭過損毀。巧的是,當時就流傳着說張村的神樹半夜有蛇怕滿樹,怕是神靈怪罪了。但這隻是少數人看見過。後來時間久了,慢慢的就被淡忘了。
可如今呢?
樹都毀了!
好些個老人就特别激動,不叫動這些蛇。
都說呢,這蛇在我們村這樹下安家落戶多少代了?村裏從來有沒丢過家禽牲畜,也沒有孩子被吓着過。夏天都在樹下乘涼,誰見過一條蛇?那麽多人來跪神樹,蛇驚擾過哪個香客?這根本就不是有害的嘛,爲啥要動它們?
農家是有這樣的講究的,家裏的蛇是家蛇,把蛇挑出去就行了,從來不傷害它們。以前更講究的人家,家裏有蛇,是會焚香三拜,用鹽米水灑路作引,蛇會順着這條路走出家門。這叫‘請蛇。’
有些老人至今把家裏的蛇叫蛇仙。有的人呢,又認爲青龍入門,這是吉祥富貴的征兆。
所以有些老人家的情緒相當的激動,堅決的很,不準動這些蛇。
本來就複雜的問題,如今更複雜了。不滿情緒高漲。他們認爲神樹是真的,有蛇仙兒一直在保佑。如今這麽做,毀的是張家村的風水和靈氣。
本來就不滿意的征地款,就更不滿意了。
蛇最後還是沒強行帶走。隻是想辦法弄了個防護網子,防止蛇跑出來傷人,也防止人靠近。
就這,還有老人拿縣城發給他的救濟被子,去給蛇蓋上。根本就沒辦法講道理。
回來的時候英子還問:“真有蛇啊?怪不得當初那麽靈。”她還小聲說,“當初給我跟你二哥說親的時候,姥姥就去張村偷偷求過了,姥說落在白紙上的粉末瞧着像個喜鵲的形狀,回來就說這親事能成,八成還是好親事。”
當時就是爲了親哥心安,如今再想,好像有些道理。
林雨桐咋說呢?
其實她心裏想着的是:粉末落下來的形狀是喜鵲?其實喜鵲跟烏鴉差别也不大,都是鳥嗎?又不是畫出來的畫,這是怎麽就确定是喜鵲的?
誰來梳洗了,就得去開會。
這事拖不得,最關鍵的得是快刀斬亂麻,要不然謠言越傳越盛,根本就遏制不住。
所以涉事的該抓還得抓,至于之後法律怎麽判是以後的事。至于鬧事的事,四爺找幾個代表談。
凡是牽扯到征地這事的,從上到下,往下撸,撤了誰誰誰,查了誰誰誰,哪個公司被查封,哪個人員被逮捕等等。
四爺就說了:“……傷者得醫治,死者得安葬,活着的還得繼續活下去。如今坐在這裏抗議,想達到什麽目的呢?死了的咱沒辦法了,事情已經發生了。是不是得多想想,給活着的多想想……”
然後林雨桐又去慰問了村裏沒鬧騰的兩家人,這兩家不是不想鬧,而是鬧不起來。一家呢,是爺爺帶着十□□的孫女,孩子的爹媽再外地打工,孩子的奶奶不幸沒了,孩子的爹媽回來奔喪安葬了老人又走了。林雨桐把這家當做典型,各種撫恤下來,給了二十萬。
另一家呢,情況也類似,家裏死的是個八十歲的老爺子。兒孫把人安葬了,該幹啥的幹啥去了。都在縣城做小生意,沒時間鬧騰。這又是一個二十萬。
然後矛盾點瞬間就變了。
之前都在恨不能想着要把誰誰誰弄死了報仇,不弄死不罷休。
現在卻想着,到底能要多少賠償款。
就是那對鬧着絕食的婆媳倆,那媳婦也聽了娘家人的勸,不鬧了。張嘴就要五十萬。
英子都表示能想通這種做法:“倒黴的事遇上了能咋辦?還好不到四十歲,嫁了人一樣過日子,生個孩子還不晚。”
隻要肯要錢,那這事情倒是好辦了。
想要錢就不會忘魚死網破的鬧了。這就是好事!
不鬧了,事情卻遠遠沒有停止。這次的事件太惡劣,從上到下要撸掉多少人?
這裏面有沒有領導貪功冒進?有沒有行|賄受|賄?找的這個合作商是不是符合資質?等等一系列的問題,是需要紀|委介入的。
林雨桐和四爺的事情完了嗎?也完不了!
哪怕是回了京城,這些人對補償的不滿意了,依舊會通過各種渠道找四爺。還有不嫌棄遠跑到京城找人的。
清甯就問:“那神樹真的那麽神嗎?”
林雨桐搖頭,她沒拜過。隻是耳聞過。
“不過耳聞多是虛的。”她這麽跟孩子說。
但至于爲什麽一直都傳說那棵樹有蛇,卻在之前沒有人見過,這就不得而知了。
清甯就說:“我還記得小時候,早上起來,路上有那種痕迹,我問你那是啥,你說那是蛇昨晚從那過了,還記的嗎?”
當然記得。
那時候的路是土路,夏天天氣幹的時候,路上到處是那種細粉的塘土,一腳踩下去一腳都是土。然後要是早上起的早,天蒙蒙亮,路上的痕迹還沒有被破壞的話,就能看見,路上蜿蜒的痕迹。
那也确實是蛇留下的。
她知道清甯想問什麽,不就是好奇村裏的人連蛇的痕迹都沒發現嗎?
那誰又說的清楚呢。
總之這個冬天,四爺和林雨桐是很忙的。
老家來人一撥接着一撥的。爲啥?都爲了縣城往鎮上擴建的事。
這一撥人來說:“早該擴建了,咱這地,這房子,賠償也要到位。比如這街面上的房子,就不能跟深巷子裏的房子一個價是不是?要是一個價,将來拆遷的時候,是不是要考慮給咱們補償一個鋪子?”
另一撥人呢,又是另一套說詞:“堅決不同意!咱就是莊家人!祖祖輩輩的靠莊稼地養家糊口。這征地了,是給一大筆錢。可咱拿錢幹啥呢?坐吃山空,咱連個謀生的手段都沒有?以後喝西北風去?”
老三屬于贊成的那一撥人,覺得拆遷了也好,有了一筆啓動資金,幹什麽不行?
而老二屬于極力反對的那一撥人,覺得拆遷就是砸了祖祖輩輩的飯碗。
他就說了:“雖然咱的飯碗不把穩,得看老天爺的臉色吃飯,但這好歹是個營生。就比如說清安吧,這小子要是實在學不動,咋辦?最不行還能回去種地去!我還說這是最不怕失業的行業了,結果要征地?那這以後兒孫要是不争氣,連口飯都混不上了。”
攪和的人心惶惶的,都不知道來年這莊稼種還是不種。
其實現在想征地拆遷,怕是辦不到。
這邊剛出了事,新上任的領導都還沒到位呢。到任之後不做到萬無一失,都沒人輕易敢碰觸這個問題。
所以啊,太平鎮隻怕還得是太平鎮。
拆遷這事,且有的等呢。
每個人來,都把自己的意思說給四爺聽,反應情況嘛,都說:不要叫那些啥也不懂的人亂搞。
四爺也覺得,他們該給一個明确的說法。
畢竟這農業生産,有些農作物的周期是不一樣的。你比如說明年後面就要征地,那大家都不費心的栽種果樹或者給果樹嫁接,而是老老實實的種點小麥玉米這些,一年收一茬的莊稼。你要說十年八年都沒這意向,大家都會做長遠的規劃。
四爺當初規劃到太平鎮了,但那份詳細的圖紙并沒有交上去。而如今有人提議往太平鎮延伸,這個方向并沒有錯,不過是做的太急切了一些。
都到年跟前了,應付完一撥一撥的客人,林雨桐總說該清閑了吧。結果老家因爲拆遷的留言又惹出事端了,而且事端的矛頭直指明光。
這個在大家眼裏當初是對四爺和林雨桐有知遇之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