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兒對着爹媽指名道姓, 罵聲能傳出二裏地去。
如今正是吃飯的時間, 這家的婆娘手裏拿着筷子探出頭來瞧, 一看有熱鬧瞧了立馬回頭吆喝了一聲就率先出來了。那家的漢子手裏捏着夾着油辣子的饅頭,一邊嚼着一邊往這邊走, 看見老三還遠遠的打招呼, “你大哥這是……回來了?吵啥呢!”
老三給人家遞煙:“家務事。”
隻這三個字能含混的說了。
這人好奇的朝門裏看了兩眼, 親閨女跟親爹親媽吵起來了,誰能管呢?
他主要好奇的是:“你們家大哥掙錢了?”
說不清是想打探啥還是帶着看笑話的意思。
不過不管哪種意思跟老三一毛錢的關系都沒有,他搖搖頭:“不是很清楚。反正從我二哥那拿了一千塊錢。”
這人就笑:“你家這大嫂子可是精明人, 不會是哭窮不想還這兩年你們養清收的那個花銷吧?”
那還真不是。
老三太知道自家老大那德行了。沒錢都要吹噓成有錢人,更遑論有錢了, 那真就沒有别人的活路了。‘恨人有笑人無’被這兩口子演繹的淋漓盡緻。
真要是榮歸故裏,那氣勢……省長都沒他足。
這也就得虧他家沒錢, 要不然, 别說别人了, 先就擠兌的這些兄弟沒活路了。
但這話他不能跟人家說, 也不解釋,隻笑了笑:“是真沒錢還是假沒錢咱也說不清楚。”
兩人說這話,門口聚集來的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裏面那被親閨女咒罵的李狗剩和張翠蘭總算是反應過來了,主要是兩人随着年紀越來越大, 已經好幾年沒聽到誰叫他們的名字了。
猛地這麽一聽吧, 有點愣神。
而且親閨女突然回來了, 二話不說兜頭就罵, 這跟他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這兩年過的不容易, 但心裏未必就沒想着,自家的閨女女婿兒子媳婦在外面發了大财了,自家這老兩口呢,在家裏管孩子,算是立下汗馬功勞了。等他們都回來,那就是徹底的老太爺老太太了。也不能光叫兒子給養老送終,閨女也有義務的。畢竟這鎮上住着,是比村裏住着方便。甚至私底下商量過,等女兒女婿回來之後,他們老兩口住哪間房?
誰知道呢?
閨女跳着腳罵,不光是老不死這樣的話,真是說爹媽不是人啊。
這太大逆不道了。
李老頭二話不說,上去就打,一個巴掌一個巴掌的往出掄。
李仙兒嘴上厲害,可罵的再兇,卻不敢真還手。但清收這孩子,這兩年父母不在,又覺得姥姥姥爺偏心,性子有點乖戾。一見他媽吃虧了,二話不說,拿起門邊的棍子就朝他姥爺打過去。
邊上的人就勸:“你這孩子,怎麽能打你姥爺呢。你看你姥姥姥爺這兩年照看你多不容易……”
清收年紀不大,嘴皮子卻利索,“誰照看誰,想賺我們金家的錢,想占我們家的屋子很地,吃我們家的住我們家的用我們家的,還啥好東西都給他孫子孫女……虐待了我兩年……”說着把衣服一脫,眼淚瞬間就下來了,“你們看……你們看……這都是他們給打的……”
孩子身上确實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可那邊的李老頭卻差點氣死:“……不打死你個小雜種……偷錢打你還打錯了……再說我打了你兩三下,就成了這樣了……”
“就是你打的還不承認。”清收一看姥爺瞪眼,到底是孩子有點怕了,縮在他媽背後,“我哪裏偷錢了,我兜裏的錢是我三叔給我的,你們趁我睡覺掏我的包,把錢給拿了,我是拿回我自己的錢……你們就把我往死裏打……爲了五十塊錢看給我打的……”
李仙兒那個氣啊:“……你們當初拿我賣錢……如今爲了錢還禍害我兒子……我跟你拼了……”
“你個孽障……你忤逆不孝……老天啊……怎麽不來一道雷劈死這孽障……”李老太哭天搶地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上了。
李仙兒是半點不肯示弱:“雷都沒劈你怎麽會劈我?賣閨女吃閨女的肉喝閨女的血的畜生天都不收……憑啥收我……我就是再不是東西……我也知道護犢子……”
李老太是真傷心了,要不是護犢子我在我家好好呆着幹嘛上你家來?還不是爲了小外孫的。
偏心點怎麽了?外孫姓金,自家的孫子姓李。等将來死了,自家孫子是要披麻戴孝的,外孫能比嗎?将來四時八節,墳前給供奉的還是姓李的兒孫,跟姓金的有啥關系。
再說了,能偏心到哪裏去。
清收有叔叔嬸子管着,零用錢不斷,自家孫子說他表哥是想買啥就買啥,吃啥也不會想着他們。而且周末還去縣城呆兩天改善夥食,生活吃虧了沒有?沒有!倒是自家孫子,可憐見的,父母不在身邊,沒誰給補貼,不多疼點怎麽行。
再不好,這兩年也沒叫外孫餓着冷着,連病都沒有。
這不是自家照看的功勞?
心裏這麽想着,就擡眼看自家那倆縮在牆角的外孫,心中大痛,想起兒子兒媳婦,眼睛就跟淬了毒似的看向閨女:“你回來了?小志跟他媳婦呢?當初是誰打電話過來,說叫你弟弟拿一萬塊錢過去,等着發财了。結果這一走,一點信兒都沒有。我問你?人呢?”質問着,李老太蹭一下就坐起來,抓起靠在一邊的砍刀,指着閨女:“小志呢?你把你弟弟怎麽着了?”
老三在外面聽着就歎氣。
傳|銷害人的法子,惡毒就惡毒在這裏了。人被洗腦,奔着賺錢去的,在他們的意識裏,把親戚朋友拉進來就是幫他們了。李仙兒當初真以爲會賺錢的,然後這麽好的事,怎麽能忘了娘家呢。給他弟弟打電話,叫他弟弟過去,一套産品三千九,兩口子一起的話,就是七千八。這窮家富路的,叫帶上一萬塊錢,真是比較合理的安排。
然後李小志又很賊,她大姐跟他說,這一行賺錢,你們兩口子來,順帶的把你二姐二姐夫也捎帶的腳上。看咱本家的那些誰還願意過來,都行。
那時候打電話不方便嘛,村裏一兩部電話,都是打到别人家的。
這事不是隐秘,後來人不見了,這事不就給傳揚出來了。
但當時,人家那電話的主家也不知道這具體的都是啥事,沒多嘴。
李小志呢,回去跟他媳婦商量。他媳婦就說,我娘家那邊還有我哥哥嫂子,要不一起叫上。李小志罵她:你傻啊!人家都去了,就把咱剩下了。咱沒錢,這錢從哪來?
于是兩口子所有親眷都瞞着,隻說着急用錢,兩口子是把家裏能借的人都借了一遍,才湊齊了一萬塊錢。
然後啥都扔下給跑了。
後來人不見了,接聽電話那家的人根據聽來的隻言片語把事件給還原了,然後出來就說,小志這小子,太奸猾。
李仙兒的妹子爲這個氣的不得了,回娘家跟李老頭兩口子吵了一架,說他們隻顧着兒子不顧着閨女,知道是發财的道道,我大姐都叫叫我們去了,結果你們藏奸,你們老兩口上我們家借錢,叫小志拿我們家的錢發财去了雲雲,反正是鬧崩了。兩年都沒登門。
李老太沒管二閨女,盼着掙大錢的大閨女和兒子回來呢,結果迎來了這麽一個晴天霹靂。可再生氣,這都不是禁藥的,緊要的是,自家兒子現在去哪了?
李仙兒不說話,這事上她理虧。而且她也确實是不知道弟弟跟弟妹在哪呢。當時人到了,錢收了,人家主管就說另外安排,分到不同的地方去了。後來,他們的行動就不怎麽自由了,再沒見過人。
這一問,真不知道怎麽回答。
一個成年的男丁對于家裏意味着什麽?如今老的老小的小,可怎麽過活。
李老太抓了清收手裏的棍子,對着金滿城就打:“你們把我兒子弄哪去了?”
老人吵,孩子哭,金滿城靠着牆根蹲下抱着頭,任由棍子往身上打。
李老太則是把褲腰帶抽出來,往李仙兒懷裏塞:“給給給……把我兒子害了……我也不活了……你幹脆勒死我算了……也别隻勒死我……等我死了把你老子你侄兒侄女一塊給勒死了……你就是這個……”她伸出大拇指,“趕緊的,老婆子要是掙紮一下,你是我媽……”
幾個男人遠遠站着,透過人群能看見去。看見金老大挨打,看到李仙兒被親媽逼得進退不得,就有人說老三:“你不管管?”
管啥啊?
老三隻看着清豐,清豐今年都十七了。是個小夥子了,這事他不插手,隻遠遠的看着,那他這個當叔叔的去幹啥呢?
你是晚輩不好插手,那你把那棍子奪回來行不行?你把你姥姥跟你媽分開行不行。
躲在個人背後,低着頭紅着臉,一步也不肯上錢。倒是那個姑娘一直捅他的腰眼,像是催促他。他是半點也不動,更往後退了兩步。
老三歎了一口氣,清豐這懦弱的性子是把他爸像神了,唯一比他爸好的是,心眼不算壞。而清收呢,他都不想說了,這麽大點的孩子,調三斡四,别的不說,就隻身上的傷,就不是他姥爺打的,估計是在街上混,跟那些混混打架打出來的。
這事怎麽了解,他一點也不想知道,跟幾個人打了說了幾句就告辭了,回縣城原原本本的跟老二和英子學了一遍。
清安在一邊看電視,把聲音放的小的很。等到三叔說完了,他才說:“清收那傷八成都是在外面被人家打的。剛過完年那陣,反正剛開學沒幾天,就到我們學校找我,從我要一百塊錢。我沒那麽些錢,又怕他急用,就問他幹啥要錢。他把衣服撩起來給我看,身上密密麻麻的那種血印子,是用削鉛筆的那種小刀劃的。不深,都不怎麽出血的那張口子……說是他們學校有人欺負他。說要麽叫我找人幫他打回去,要麽給他一百塊錢。要是不給錢,那些人還打他。我還偷着給我以前的同學打電話了,說叫他們幫我看着點。結果人家給我回電話說,管不了。他們叫清收跟他們一起走,就不信誰敢打。結果他不,非要自己去。後來我就沒管。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爲啥那麽些人都不受欺負就他受欺負?因爲我大伯他們不在?胡說嘛!出去打工不常在家的人多了,也不見人家欺負誰。後來又來找我了,我給了他三十,我就剩下三十。我說不行跟我爸或者三叔說一聲,他還不讓。說告訴家長他就沒法混了。我說你不能總挨打吧,他說打着打着就成老大了。我還能說啥?”
老二氣的臉都變了:“你是當哥哥的,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英子就說老二:“他是當哥哥的怎麽了?他也才比清收大了一歲多點。怕弟弟被欺負找同學護着了,還給了錢了。你還要他怎麽着?”
混賬犢子!我兒子在學校從來不惹事。乖乖巧巧的,動不動就去學校找我兒子,耽擱學習怎麽辦?把我兒子勾搭壞了怎麽辦?自家孩子也才這麽大點的人,該怎麽當這個哥哥?二話不說跟着去打架嗎?
搞搞清楚,這隻是堂兄弟而已!
處的來就處,處不來就算了的事。
憑啥給你大哥大嫂子擦了屁股還得叫我兒子繼續幫你大哥家的孩子?
他算老幾。
不想再老三面前怼自家男人,直接起身,拉着清安回房間去了。
英子就說:“以後再找你要錢,一分都不許給。有事找你,你直接跟媽說。他有爸有媽上面還有親哥,啥時候輪到你管他了。給我記住了!”
“可是……”清安朝外指了指,“我爸說兄弟們得擰成一股繩……”
“他倒是想跟别人擰成一股繩,也不看人家肯不肯跟他擰成一股繩?”英子嗤笑了一聲,“别聽你爸的,他就是個二百五。”
等老三走了,老二進去就說清安:“你也是個慫的!”想當年老子能打遍太平鎮無敵手。追着那欺負自家兄弟的人追出幾裏地去。接着就跟孩子說他當年的豐功偉績,誰誰誰騎自行車,我就是跑着追的,怎麽追怎麽打,打成什麽樣了,等等等等。
英子就說他:“拿那時候跟現在比?”那時候武|鬥死人都不帶償命的。現在呢?街上多聚倆地痞人家派出所都管呢。要說起來,她最進步的的就是孩子他爸有時候這逞兇鬥狠的勁。什麽年紀辦真沒樣的事。二十郎當歲的時候,你說打打殺殺的也還罷了,完了幾十歲的人了,說起那時候的事還當多大的榮耀。真是白長了年紀了。“你一邊去!”她不耐煩的說老二,“少拿你那一套教孩子。我就希望我兒子斯斯文文的,怎麽着吧?”
老二低聲罵了一句什麽,躺床上歇着去了。
懶的說話的樣子。
子不肖父,當爸的心裏難免有些失落。有時候真覺得自家小子這脾氣,都不如自家閨女。閨女還有點烈性,可反倒是兒子那麽大的一個小夥子,沒半點脾氣。
清平晚上回來的時候,家裏的氣氛就有些異樣。
偷偷問了清安,這才知道大緻都發生了啥,就去廚房,說正熱飯的她媽:“您跟我爸生啥氣。借給我大伯家一千就一千,錢都給了,就别置氣了。别弄得好事幹了千千萬,最後還落了個王八蛋。”
“去!”熊孩子怎麽說話了。憨娃子一個,胡沁呢!什麽王八蛋!她就說,“錢借了也就借了,這世上的閑人多了,不借這錢出去,人家得說你爸這的那的,不顧兄弟死活。行!家裏的錢有他掙來的一份,他要貼補誰就貼補誰去,這事我從不跟他生氣。可你看他……憑啥清安就得顧着清收……清收那做派這兩年你也知道。周末來家,真是當少爺來的。店裏做的那些肉啊菜啊,都是賣的。誰家每星期能肥雞大肘子的吃。就是你跟清安,那也不是家常便飯的吃着嗎?但他就能!往店裏一坐,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就是吃,就是看電視。要不就出去玩,還得從櫃台拿錢。這我都不說啥了。拿錢也就三五塊這樣的零錢,吃的話,還真能吃窮了?就是說吧,這孩子不懂事。你看看清輝,來了也吃,但啥活都幹。那你看我嫌棄了沒有?就是把龍肝鳳膽的叫那孩子吃了,我心裏舒坦。我說他他也聽,不管是真聽還是假聽,反正當面是不回嘴。你說啥,他應啥。你再看那小子,我說周末來可以,把作業帶上,不管咋作業得寫吧。他呢?把老師挨個的罵了一遍,說這個老師不會講課,那個老師上課都是胡說的,他從來都不寫作業,考試一樣考的好。滿嘴跑火車啊!哪個老師不會講課了?誰敢上課胡說?這不是把我當傻子嗎?管都沒法管。好容易盼着你爹媽回來了,你爸又說清安。”英子是越說越生氣,“我跟你爸這半輩子,受的這些窩囊氣真是受夠了。這還不算,還打算叫你們繼續受下去。我今兒跟你說,還不怕你爸知道,你以後收起你那好心。誰對你好,你對誰好,就得這麽現實。還有這做人處事啊,你得跟你姨學,不要跟我學。我有時候是掰不開面子……你姨……”
“她姨咋了?”老二聽見了,從卧室出來,“清平跟桐還不一樣。她也學不了桐。”桐是啥人就不說了,隻說自家這閨女,不算是糊塗人,該明白的心裏都明白。但就是性子,不屬于那種愛跟人打交道的。
想起來就覺得喪氣,他金老二走出門,哪哪都能交到朋友,跟誰都能拉上關系。但自家倆孩子在這一方面,沒一個随了他。
他不打算說這事。孩子他媽其實對老大這邊真沒說的,雖然背後沒人的時候微詞頗多,但真到了用得上的時候,從來沒含糊過。
本來就有些理虧的,更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轉臉問起了清平高考的事:“……先好好考試,至于報志願啥的,我也不懂,你跟清甯商量,跟你四叔跟你姨商量都行。他們也不會害你。”
清安上初中了,比家裏的大人知道的多些,問他姐:“是報考中文專業嗎?”
其實還有點想學曆史的。有時候這文史在一定程度上是分不了家的。
文科裏隻要不學政|治,其他都行的。她對這些沒什麽明顯的偏頗。
她這麽跟父母說,可這兩人比較懵的,“學完這些出來,能幹啥呢?”
學啥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工作。
兩人半輩子都生活在鎮上,見識就那麽些。學這個在他們看來,要麽是當個老師,要麽是去機關裏當公務員。
隻要考上了順利畢業了,這兩個方向就業的話,她四叔和小姨真就一句話的事,就能給安排的妥當了。
因此再覺得文科不好,到底是再考試前不說這話了。
英子還偷着給桐打電話,“……分文理科的時候,我跟你二哥就說報理科。還專門去找她老師了。老師也說,她的理科成績并不比文科差……可結果了,死倔活倔的,非就選文科。我現在又不好說她,隻怕這考上了,将來畢業出來,還得你看着給安排……”
林雨桐一口就應了,勸英子說:“……啥也别說,啥也别多問孩子,叫她好好的考,考完了再說……等孩子畢業了,看她的意願,怎麽都好……”
就怕這孩子有自己的主意,未必就願意聽家裏的安排。
英子就歎氣:“我也知道,我跟你二哥的見識不夠。當初我就想着,女孩子好歹得有一技之長吧。那時候供銷社裏那坐櫃台後面的,你看人家多自在。你二哥就說,那人家得把算盤打的好才行。那幾年你們不在鎮上不知道,孩子被我跟你二哥折騰慘了。找了咱村的會計,人家的算盤打的好。當時買了煙買了酒買了肉給人家送上門,叫他交清平打算盤。孩子倒是學的快。人家說這就是個熟能生巧,等練的雙手能打算盤了,就算是出師了。然後我跟你二哥啊,天天晚上盯着孩子練算盤。每天晚上兩小時,練的手指上都長繭子了。後來慢慢大了,煩了,不想練了就作妖,手擱在算盤上胡亂的扒拉。再說都不聽。那時候把我跟你二哥氣的,要不是個姑娘家,真得好好打一頓。得虧那時候沒打孩子……你看現在,計算器一按,啥不清楚明白?誰還用算盤?”不是說把孩子的事推給弟弟妹妹,實在是見識有限,怕耽擱了孩子。
林雨桐還真不知道還有過這麽一出,就笑道:“我知道了。有我看着呢,真沒事。”
清平在房間裏聽到外面自家媽打電話的聲音,其實是想出去說一聲的,當年那算盤不算是白練了。口算能力一般人比不上她,而且嫌少有出錯的時候。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就明白:沒有什麽努力是會白費的。
已進入七月,高三就放假整修,準備高考。
鎮上好些人家找來,都是想叫孩子到鎮上考試的時候能借宿的。
英子把店裏後頭的兩個小隔間空出來了,要住就住這裏。家裏肯定是不行的。自家閨女也要考試呢,受影響怎麽辦?
高考是全縣都集中在縣城考的。中小學全體放假,給高考騰出考場。
清安都跑去老三家跟清輝住去了,不在家打攪他姐。
姚思雲給清平把脈,又給針灸,然後例假就給提前到這幾天,等考試的時候剛好過去。省的爲這個提心吊膽。又給了安神香和降暑的藥,“保持好的睡眠,保證身體不出毛病,那就啥事都沒有了。隻管放心去靠就行。”
清安一邊應着,一邊抱着清悅逗她,小丫頭咯咯咯的笑。
真心喜歡還是假意喜歡,姚思雲分的清楚,所以對清平考試特别上心,老二這邊沒空調嘛,她直接送了一台給安裝上了,死活不要英子給的錢,“就是我送給侄女的……”
反正是一個高考,一大家都驚動了的感覺。
清甯早就寄了模拟題過來,還跟她傳授經驗:“别找那些難題了,隻盯着基礎題,回歸課本去。把會做的都做對了,成績就不會太離譜。”
反正都很重視。
其他鄉鎮的中學,學校組織學生吃住,聯系好酒店賓館,但這是要交錢的。在這事上,沒有哪個家長不肯出這份錢。但學生多了,也有顧不過來的。比如學的好的,老師就給分到雙人間帶空調的房間住。這都是有望考上的學生。還有些就是陪着太子讀書的,那就對不起了,沒有這麽好的待遇。直接就是酒店那種對外出租的大廳,開會用的那種。大家席地而眠,一個大空調也不是很熱。但一個大廳能住一百多人。學校收的錢不多,一個班前六名住的好,他們交的錢其實不夠他們住的房錢,但一個班幾十個人填平這點賬,一點問題都沒有。當然了,老師們肯定也是住的不錯的。沒辦法,學霸就是真理,學渣隻能吃虧。
家長們就算是不忿,也不會在要考試的當口鬧起來。
這種集中吃喝住的,學校統一管理,其實挺好的。
麻煩的就是在縣城上學,但家卻不在縣城的。平時住宿舍沒關系,但現在得自己找地方了。
忍冬找英子說叫燕兒跟清平住,英子就說:“清平的好幾個同學都住家裏,家裏住不下了。要住就住飯館那邊。”
好幾個人來借住英子都是這麽說的,但人家沒住。主要是那邊太嘈雜了。不能說爲了你家孩子不讓人家晚上做生意吧。就是英子家不做生意,這本來就是街上的鋪面,兩邊的鄰居人家也不做了?還是一樣的吵鬧。
英子以爲這麽說就把忍冬給擋回去了,誰知道人家馬上就應下了,“就住你家鋪子,挺好的。”
鬧的英子還不忍心,把清平房間裏現在用不上的台扇拿到鋪子裏,叫燕兒晚上用。好歹能睡個安穩覺。
可事實上,太熱了。睡到地闆上就跟熱炕上似的,說成是烙餅也不誇張。
英子把前面鋪子收拾完,去後面一瞧,好家夥,燕兒這丫頭确實是一般人比不了。一桶涼水往窄小的過道上潑了,然後再用一盆上兜頭往下一澆,身上的衣服濕透了裹在身上。她大喇喇的往濕漉漉的水泥地上一躺,“嬸兒,你回去吧,我這就睡了。”
“這是要作病的。”英子趕緊道。
“沒事!”燕兒笑的沒心沒肺,“我給我自己算過了,我這人命硬。”
走到現在了,絕對不會倒下去的。
英子不忍心,但還是忍着啥也沒說,直接關了店門走了。
這丫頭招惹不起,自家孩子考試要緊。
走了一半了,又回了店裏,跟燕兒說:“店裏的大廳也能睡,涼席拿過去就行。這邊也涼快。這兩天,我就不做生意了,你好好歇着。”
出了門,英子歎了一聲,還是心太軟。
燕兒咕哝了一聲,找涼席去了,不屑的哼了一聲:假好心!不開店是因爲你家孩子要高考你顧不上,說的跟專門爲了我一樣。
英子是不知道燕兒咋想的,回去還跟老二說:“算了,歇幾天,我也在家給清平做飯。那孩子挺不容易的,撐到如今了……九十九步都走了,别叫最後一步給毀了……”
老二就說:“那得跟啞巴說一聲,叫他别去店裏了。一個大姑娘住着,他過去不方便,再出點啥事……”然後急匆匆的就走了。
清平覺得,如今這位三嬸給的香料真不錯,晚上睡的特别好,一晚上連個夢都沒做。
穿衣服梳洗,媽媽把早飯端到有空調的這邊房間,然後吃了雞蛋饅頭小菜,沒有湯,水少喝。她是那種不存水的人,喝一碗稀飯後,一個小時内得去三五回廁所。不過對于她來說,不喝水不喝湯都行,特别能耐渴。
考試用的那些東西昨兒都裝好了,她有輕微的強迫症,臨出門又檢查了兩邊。
爹媽親自去送,清輝開車在樓下等着。
早上七點半,太陽不光是刺眼,熱度也不低。趕緊上了車,直奔目的地。
老師在門口等着,再三強調注意事項,然後把學生一個個的送進考場。老二和英子都不走,清輝也就不走,開着車陪着。有那丢三落四忘了帶準考證的,清輝就成了免費的司機,趕緊幫着取去。爲此縣城……不是,如今都已經是市了,不過大家還是不習慣這種叫法罷了。就是電視台的記者還專門采訪了清輝,成了好人好事了。
對于清平來說吧,語文對她來說無所謂難易,别人覺得最頭疼的古文,卻成了她的強項,反正好些節選,都沒逃出四叔給的那些書。
數學相對來說也不難,後面的最後一道壓軸題她隻做了第一小題,後面的掃了一眼直接就放棄了。抓住會做的不出錯,不在别的地方浪費時間。
最難的反倒是英語了,英語聽力她本來就不好。再加上考場這個喇叭有點問題,刺刺拉拉的也就算了,還一會子聲高,一會子聲低。她覺得,她幾乎是蒙的。然後是最後的英語作文,怕句式出錯,就在卷子上找句式,然後換詞套用。有些單詞記得不準,那寫作文的時候盡量避開這個單詞,找在卷子中那些閱讀或是選擇題裏出現過的單詞騰挪過來。文采好不好的這倒是其次,隻要語句通順,然後語法沒錯,單詞是對的,這就行了。問題是她就這點水平了。
等考完了,整個人都輕松了。
别管考的好不好吧,反正是考完了。
清平躺在床上直喘氣,就是大專我都認了,不想再讀第二遍。
清甯打電話問考的怎麽樣?清平有氣無力:“我覺得我盡力了。明兒答案下來,估分看看……”
晚上徐強又打電話過來,“我也不是文科,還真不知道文科那估分好估嗎?我怎麽聽說有的倒黴蛋估出來的分數跟實際分數差了三五十分。也不知道他這是怎麽估算的。這事可别馬虎,自己把自己坑死的每年都有,上點心!”
說的是啊!我也知道呢。可輪到自己身上也是一言難盡。
考一科扔一科,想起估分心裏就打鼓啊。
徐強就說:“能想起答案的話,把答案再寫一遍,問問老師……”
問題是我真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