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的是槐花飯。
老三今兒來城裏辦事,家裏沒人, 他把捎帶的東西給張嫂人就走了。也是挺忙的。
帶來的是槐花, 蒸過晾涼帶來的。槐花這玩意嬌貴, 稍微不小心點就揉吧的不像個樣子, 另外還特别的不耐儲存。于是爲了帶着方便,提前蒸過,然後晾涼,帶來塞到冰箱裏給凍上,吃的時候拿出來解凍, 做槐花飯, 也是一樣的好吃。
不用看都知道, 這是英子弄的叫捎帶過來的。
“我大伯他們家邊上的槐樹上采的吧。”清甯哪怕離開老家這麽些年,一年就回去那麽一次半次的,但依舊是對老家熟悉。
沒錯!大家都槐樹這種東西吧,都有些忌諱。
盡管他的生命力強還特别好繁殖, 可也耐不住人不喜歡, 想在村裏找個槐樹真不容易。
金滿城家在墳場邊上。墳場在深溝裏, 兩邊都是長在土崖上的槐樹。根紮在土崖上, 樹身子斜着墳場的上空。一到這個季節,墳場是最不怕人的時節。槐花飄香能香出十裏去。這裏的樹好似年年都那麽大, 那麽粗。
不是不長,恰是長的太好了。
每到這個時節, 村裏的不是村裏的, 有空的都去鈎槐花。好些個爲了提高速度, 幹脆勾住樹頭直接把大枝幹截斷或者給樹剃個秃子。糟踐成啥樣也沒人管。但來年,人家還開花,年複一年。
這東西繁殖的塊,長一棵能繁殖一片。但像是孩子胳膊出粗細的年年都會被砍一批。這玩意扒皮弄幹淨,是農具上不可或缺的東西。鐵鍬、鋤頭之類的木把兒,都是用這麽粗細的槐樹幹做的,光滑也耐用。
所以,那是基本是它一邊長,人們一邊用,然後奇妙的始終保持着一種平衡。
這一說吃槐花,清甯就知道哪裏弄的。
林雨桐笑:“估摸是了。”
肯定是了。
清遠對這玩意不是很稀罕,碗裏的各種菜比槐花飯還多:“……我們學校食堂有一道菜,特别好吃,媽媽也給我做呗。”
啥菜啊?
還特别好吃。
這是在學校沒吃過瘾吧。誰家拿菜當飯往過瘾的吃啊?
這孩子對吃的有點執念:“就是那種白面攤出來的煎餅,薄薄的,然後把煎餅切成細細的絲兒,把香椿剁的碎碎的,一定得碎碎的那種,然後碼在煎餅絲上……”
明白了,涼拌嘛。
這玩意是能當飯吃的。
這菜不名貴,就是得細緻。煎餅都攤出來了,然後還得多過一道手續。
林雨桐現在很少做這個細緻飯了。但看倆娃都都饞的,“明兒給你們做。”她是這麽承諾的。
得給孩子做飯,就意味着白天在外面浪的時間不多。下課了急着往家裏趕是常态。
什麽煎餅絲,蛋餃這些飯,都給換着花樣的做。
清遠說:“其實媽媽當個家庭婦女挺好的。”
孩子總是緻力于叫媽媽再家裏的時間長一點,好像這樣就踏實了一樣。
清甯對這話嗤之以鼻,“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在輕紡中學上學,感受最深的就是雙職工家庭和單職工家庭出身的同學生活質量的明顯不同,“毛麗她家是雙職工,她同桌就是單職工,兩人從身上的衣服,到飯盒裏的飯……比下來就覺得差距真大。”
這是廠子整合之後必然會遇到的問題。
說是整合,還是優勝劣汰了。但考慮到大家的情緒,照顧到每個家庭,其實是最大程度的保證夫妻雙方有一個還在崗位上。但要是兩口子不在一個廠裏,這邊下崗了,那邊也下崗了,那真就是一件特别無奈的事情了。
林雨桐歎了一聲又給趙梅打電話,叫她安排下去,統計一下夫妻雙雙下崗的家庭大概有多少。
在這個過度期,真不能就撒手不管,該幹預的時候還是要幹預的。
回頭就對清甯道:“辦法都是逼出來的,沒路可走了,辦法自然就來了。有人走了正道,或許平庸但踏實,有人不甘平庸,許是就破繭成蝶,更上一層樓,又或許走到了正道的對立面去了。但話說回來,隻要想,總會有辦法的。保潔公司、中介公司、搬家公司這現在都是剛興起的行業,這個時候幹起來,隻要肯下苦功夫,一樣能賺錢,拿的不定還比死公司高呢。不就是放不下那半死不活的鐵飯碗,覺得丢人嘛。區裏還專門開了駕駛培訓學校。這像學開車的,免費教。這貨車汽車想學啥都行啊。城市發展這麽快,光是出租車司機,就有不少的缺口。怎麽就找不來錢了?”
困難也就是這三兩年,等空出來的原廠區的地皮建起來的産業都盈利了,一個個的都成了小股東,哪裏就真活不下去了?
“弱勢群體弱不就弱在這裏了。”清甯也跟着歎,畢竟每個人的能力都不一樣。你就是給他指一條道,他自己也趟不過去。
所以恨不能所有治下的百姓都美滿幸福那真是一種奢望。
等吃槐花香椿的時節過了,天就真的熱起來了。
如今是雙休了。
周五下午三點就下課了。
其實相當于能休息兩天半時間。
周萍攔住林雨桐要搭順風車,上了車說:“陪我半天……”
幹嘛啊?
“離婚了。”她說的特别輕松,但眼神卻不像是輕松了。
林雨桐沒說話,開着在街上轉了半天,等看到街邊之前來過的卡拉OK的時候,心裏一動,緩緩的停下來了。
“進去吼倆嗓子去。”林雨桐摔下下車。
這樣的地方,别的不行,隔音效果還是不錯的。
戚老闆見了林雨桐很驚訝,非常熱情的給安排了最好的包廂。又是酒又是果盤的,都送上來。
林雨桐道了謝,“不要叫人來打攪,就是想找個能好好說話的地方。”
“放心。”戚老闆朝外指了指,“都是懂規矩的。”
門關上了,林雨桐開酒:“喝點啤的?”
周萍點頭,兩個幹了兩杯,才道:“……你說作爲女人怎麽那麽難呢?”
林雨桐沒言語,隻給她倒酒,她并不需要自己說什麽,隻需要一個聽衆罷了。
“……我們當年也是戀愛結婚的……也曾山盟海誓……可是呢……從什麽時候開始變了……”周萍抹了一把眼淚,“我當年也是在醫院工作,内科的大夫……後來給我們院長做助理……”說着就擡頭看林雨桐,強調道,“院長是女的,是我一位老領導。走上仕途,是老領導提攜的。她退下來之前幫我安置了一下,進了衛生廳……當年隻是衛生廳下屬的計生辦的辦事員……那時候嘛,計生員也很辛苦的……動不動就得下鄉檢查工作,一走就是一兩個月……沒多久,我就發現他衣服上有别人的味道,有跟長長的卷發發絲,那不是我的……”
後來,自己也變了。
他能,自己爲什麽不能?
女人要是豁的出去,啥事都容易了。
這話她沒法說出口,就是再醉酒的情況下,也萬萬不會說的。
“……反正就是貌合神離好些年了……”周萍苦笑,“以前呢,還會假公濟私一把,收拾收拾那些女人,不是沒想過給他點教訓……可是你知道的……心裏恨的恨不能咬他一口,可還真就下不了那個手……心裏總想着縱有千日不好,總有一日好吧……可結果呢……他無情上來倒是真無情……”
林雨桐就說:“離了也好,離了,他就知道你多要緊了。”
衛生廳一實權處長的丈夫,在醫院不要太特殊喲!
有些醫生一周去上三兩天班,一周一台手術。有些醫生忙的要死要活,恨不能累死在手術台上。夜班、急診科,換進去試試就知道了。
累的跟三孫子似的,還有功夫沾花惹草?
這都不用周萍打招呼,會看眼色的人多了去了。
周萍噗嗤就笑:“也是!我就是對他太仁慈了。”
笑着笑着,又灌了一杯酒下去,“桐啊,在秦市我待夠了。想下基層呆兩年,想聽聽你的想法……”
林雨桐倒酒的動作還是那麽流暢,心裏卻道:來了。
離婚了心裏不得勁是真的,但借着這勁,朝自己張這個口,才是主要的目的。
所以說,名利場上打轉的女人,都不是等閑之輩。
瞧瞧!這是哀兵之策吧。
林雨桐搖頭:“你啊……别急着下決定。”說着,面色就嚴肅下來,也是一本正經的樣子,“你在大衙門口呆慣了,要是到基層去,你得有心理準備。下面的情況比上面更複雜。”
“你覺得不好?”周萍放下酒杯,問了一聲。
林雨桐又搖頭,“不!我覺得你這個想法很好。但是吧……想法跟現實是有差距的。到處的口号都是紮根基層……上面有人的,去基層那叫曆練。上面沒人的,去基層那真叫紮根。”
周萍恍然,這麽說也沒錯。她是提醒自己,下去容易再想上來可就難了。
這話也說的實誠,沒拿自己當外人。
見她認同,林雨桐又道:“要下基層也行,但要真是發展好的地方,那就算了。發展的好的地方,你幹的好那是應該的,可稍微不好,就是過錯。”所以,開發區那地界,你别跟我張口,那對你來說,真未必就是好的選擇。
周萍聽懂了這話,帶着幾分若有所思。
林雨桐又道:“要真是想出成績,還是白紙上好作畫……”
是說應該去發展比較落後的縣吧。
這些地方相對來說,競争力也小,而且小的多。
另外就是,如此一來,下去就是一把手二把手的,這就很不一樣。這能當家和不能當家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周萍給林雨桐倒了一杯遞過去,“你算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得謝謝你才是。”
心裏卻把蕭克罵了死臭,這混蛋玩意就是提上褲子不認人的主兒。推來推去還是不肯給自己出力呗。
其實蕭克也委屈呢。我想跟你談感情,你卻想跟我上床。我跟你上床了,你卻隻想着拿好處。我委屈死了,當初真是想跟你談一場不可能有結果的戀愛的。
人活一輩子,走到如今半輩子過去了,沒談過戀愛,也是一種遺憾。
這邊倆女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這個縣那個縣點評了一遍,周萍覺得受益匪淺,不知不覺的,喝的也有點多。
快六點的時候,林雨桐才扶着她起身,把周萍先塞回車上,戚老闆果然在前台站着。這回沒有塞卡,隻是客氣的陪着,說一些寒暄的話。
林雨桐結了賬,他跟在後面送人。林雨桐突然轉身盯着他,聲音不高,僅兩個人能聽見,“告訴周鵬,别玩火。利索的抽身趕緊走吧。要不然真說不準……”
戚老闆眼睛一眯,“林區長……這話我不懂……”
“懂不懂的都沒關系。”林雨桐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該說的我說的,轉達不轉達的都由你……”
看着這位區長一步一步走遠,戚老闆神情凝重了起來。
起身往裏面去,到了辦公室給周鵬打了電話,将剛才的話一字不漏的轉達了一遍。
“我馬上過來。”周鵬脊背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火速來見戚老闆,“她是什麽意思?她知道了?怎麽知道的?”
“小鵬啊……”戚老闆歎氣,“這事上哪裏有紙能包的住火……你覺得你聰明,可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自古能當官的,有幾個不是人尖子?他們肚子裏的彎彎繞比你多了去了。跟他們玩這一手,你還嫩了些……”
周鵬被攪動的心神皆亂,“戚叔,你知道的……我現在抽不了身……完了!出去隻怕死的更快……被那邊盯上了……我現在都不敢跟宋岩分開……”
“找林區長去。”戚老闆這麽說,“這位不是善茬子。沒有她不敢捅的黑窟窿……”
再一個,除了找她也找不了别人。
她能特意來說一句,就是遞了梯子了。
周鵬坐在沙發上久久才點點頭,“我知道了……”
林雨桐想着周鵬會找來,卻沒想到會這麽快。
第二天是周六,但清甯還得補課去。林雨桐送了她進學校,一轉身,就見後面跟着一輛車,隔着車窗玻璃,能看得見周鵬的臉。他微微揚手,示意是他。
林雨桐微微點頭,開了車門自己開車在外面,周鵬開車在後面跟着。
是不是有人跟着周鵬,她也不知道,但隻能盡量謹慎一些。
沒去什麽安靜的适合說話的地方,反而去了市中心的大商場,這叫跟着的周鵬愕然,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找她幹嘛。
見對方開了車門直接往商場去了,他趕緊下車跟了下去。
林雨桐轉了一圈,給倆孩子買了兩身夏天穿的衣服,就去了商場一樓一角的冰淇淋店。選了個最角落的位置,一盆極大的發财樹跟隔斷似的,擋在了外面,反正坐進去在外面就隻能看見人影。
周鵬裝模作樣的買了一條項鏈,就跟着林雨桐進了店裏。找了一圈才找到林雨桐。
“林……大姐……真巧啊……”看看這環境,毫不猶豫的就坐到了對面。
人來來去去的,鬧市的正中央。
誰會想到真在這樣的地方談不能叫大家知道的事呢。
林雨桐微微點頭,從綠植的縫隙裏朝外看,一個戴着棒球帽的男子在左右前後的看,“你被人盯上了……”
周鵬心裏卻一下子就松了:“是!被盯上了。”
“太貪心了。”林雨桐就說,“不義之财别沾。這不,想要錢就得把命搭上。你這孩子,咋想的……”
可沒人會不動心吧。
周鵬深吸一口氣,“東西我可以交給您,但是您得保證我的安全。”
林雨桐看他:“科技城那邊招商了,組織投資商滿省的去考察,去報名吧。别一個人落單。”
那些人八成都帶着保镖,裏面有外商、有港商台商,不光是私人保衛做的好,省裏也相當重視,抽調了警力,别說住的地方安全,就是路上,前面都有警車開道的。
“你帶着東西,把東西交給金主任。剩下的你就隻當是旅遊了。等旅遊回來,就塵埃落定了。”她三兩句話把事情說了,桌上的冰水咕咚灌下去,起身就走了出去,都走到五步遠了,才又說,“……這一次是給宋……岩的面子,你找金主任去補報名,下次可不能再走歪門邪道了,項鏈……你給宋岩吧……别跟着我了……”
把跟着她的車,跟着她進來購物,跟着她坐在這裏密談統統的都做了解釋。
周鵬舒了一口氣,至少暫時是安全的。
起身,哪裏也沒回,直接在商場買了換洗的衣服和行李箱,開車就去了報名的地方,然後直接住進了爲這些富商下榻的酒店。
安保果然不一樣。
他的心這才踏實了下來。
林雨桐看着四爺拿回來的鑰匙,“周鵬還挺謹慎。”
四爺把鑰匙又拿回去,“這事……你别摻和……”
那誰去辦?
你辦跟我辦有差别嗎?
四爺揚了揚鑰匙,“宋市長……比我們合适……”
是啊!真要從自己手裏交上去,宋市長就很尴尬了。
四爺又說林雨桐:“暗地裏幹行,這樣的事你不能摻和的多了……犯忌諱……”
想管被鬧明面上。
這樣的功勞不要也罷。
宋市長願意要這樣的功勞嗎?不願意!幾乎是暴怒!當然了,不是針對林雨桐和四爺的。他對這兩人倒是感激的很。可這份怒,他都不知道該對誰怒了。畢竟是一個父親。作爲當爹的,還是自家的孩子最好。平白無故的,叫孩子卷進來了。你說,冤不冤?!
林雨桐理解,你說着宋市長糊塗嗎?不糊塗。周鵬跟她家閨女配不配的,他不知道嗎?人家沖着他這個當老子的還是沖着他閨女,他心裏明白的很。可還是那句話,誰叫我們孩子喜歡呢。本以爲就是想攀龍附鳳的,誰知道是個包藏禍心的。
這個利用比本來想的利用更叫人厭惡。
扔出去了,林雨桐就真的不管了。
四爺帶着考察團全省到處溜達去了,林雨桐按部就班的上課,然後照顧兩個孩子。
等到高考眼看就到跟前的時候,清甯提前一周放假,叫在家裏修整一周的時間。
此時,周舟的案子才算是有結論了。隻是還沒有到對外公布。林雨桐知道的,裏面牽扯到四個大人物,一個是秦市公安局的局長,一個是省公安廳的常務副廳長,另一位是工業廳的廳長,最高處那位是省W副書記。
不過宋市長到底是把周鵬給摘出來了,等考察團回來的時候,周鵬發現等在酒店外面的宋岩瘦了不止一圈。以前得有一百八十斤的體重,如今頂多也就是一百三四的樣子。
沿着馬路走着,周鵬低聲道:“你要是願意,我們結婚……”
宋岩看着他,冷冷的,“在你心裏,我很蠢是不是?”
“不是!”周鵬低着頭,“從來就沒這麽想過。這事我做的不對,但……有人性這東西……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别指着人有多高尚。我不爲自己辯解,這事……我做的是挺王八蛋的……”
“那你現在想怎麽辦?”宋岩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周鵬坐在路邊的椅子上,看着來開往往的車輛和行人,“我媽跟我爸的時候,我爸啥也沒有,兩人也都年輕,特别年輕,不到十八歲。後來生下了我,我六歲那邊,我爸考上了大學,走了。這一走再就沒回來。我媽去找過,回來啥話也沒說。後來我才知道,他爲了畢業之後留校,娶了校長家死了丈夫的寡婦做老婆……領了結婚證的那種……再後來,他就當官了……錢……應該是沒少給我媽吧。我跟我媽去鎮上趕集,每次都是戚叔在等着,硬塞錢給我媽,說是我爸給的。我媽從來都不要,累死累活都不要一分錢。戚叔是我爸的結拜兄弟,發小。兩人據說有過命的交情,誰知道是怎麽一個過命法。反正錢始終給我攢着。後來我上高中了,得去縣城上學,一個月都回不了一次家。戚叔叫我借住在他家,後來才知道我爸給安排的。他就是再忙,晚上都雷打不動的會給我打電話……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恨他還是愛他……我上大學是保送的……這裏面肯定有他的手筆……回家去我媽固執的不叫我去,說再複習一年咱自己考,我拒絕了……那時候真傻……去上學了,我媽的心氣神一下子就散了,大一那年……我媽沒了……病死的……病了不去醫院……沒等我回去人就沒了……那時候快過陽曆年了吧……我給我爸打電話……我爸敢回來了……離開十多年之後再回去,卻是辦我媽的葬禮……我爸在我媽墳前跪了一晚上,跟我說……他這輩子做的最混蛋的事就是抛下我媽……告訴我說,以後别管啥時候,别抛下愛你的女人……我知道我是假的但你是真的……我們走吧,去南邊,去香港,去美國,都行。要是想留下,我也陪你留下。隻要你願意,怎麽樣都行……”
宋岩盯着他的眼睛,竟然發現他是真誠的。
“我不知道我怎麽辦?”宋岩誰也不找,找她的知心大姐林大姐來了。
年輕的姑娘啊,你都不知道我怎麽知道怎麽辦。
這話得回去問你爸去。
你爸要是覺得那女婿行,你又确實是舍不下,那就處着呗。
但是怎麽說呢,要是自家的閨女,那林雨桐是死活不會答應的。
當然了,自家閨女也幹不出這事來。
林雨桐耐心的聽她絮絮叨叨的說,好不容易才插話道:“你得看你想要的是什麽,想好了,你就知道你該怎麽做了……”
我家孩子要高考了,我忙着呢。
說了一圈沒用的廢話把人送走了,清甯從房間就露出腦袋出來,“走了?”
“走了!”林雨桐給閨女順了順頭發,“都聽見了?”
清甯點頭,出來跟着她媽往客廳走。
林雨桐就跟清甯說:“……要學會從别人的事上,吸取教訓。我跟你爸往後越走越高,對你們姐弟倆呢,肯定是有影響的。你們身邊的朋友,甚至是追求者,往往跟你們交往都帶着幾分不純的目的。不能不說,我跟你爸,其實是給你們的身上帶上了一層光環。這個呢,有好處當然也有壞處。尤其是你,一個女孩子。更得睜大眼睛看看,看看這個人到底是愛上你還是愛上了你的背景。這是兩回事。别幹宋岩那姑娘似的,到現在都糊塗着呢。”
其實自家能有多少人教人道理,叫人成長。可不就是周圍的環境,認識的人不認識的人,看見的聽見的一個個的故事,從這些身邊的故事種汲取營養或是經驗教訓,從而完善自身。
清甯若有所思,但還是點點頭,“以前我對門當戶對嗤之以鼻,現在想想,其實很有道理……”
如果宋岩找個門當戶對的對象,這些個風險是可以規避的。
母女倆絮絮叨叨的,說戀愛,說結婚,還說以前在鎮上的事,反正怎麽放松怎麽說。
清甯就笑:“我奶那時候就叫我跟我姐考大學,等通知書下來,我得回去告訴我奶一聲……”
應該的。
七月了,這個熱啊。
七□□号要考試,然後六号得看考場。
林雨桐和四爺,兩口子都請了一周的假,專門陪考。
清甯的考場安排西城區,是一所普通中學。位置也相當的偏僻。大路拐進去,小巷子開車進去出來都不好掉頭的那種。
從車上下來,得往裏走七八分鍾。
清甯一路哀嚎:“咋分到這地方來了。”
那誰知道呢。
一路上陪孩子來的家長都擠成疙瘩了。
自行車、摩托車、做公交來的,但太陽不是曬嗎?都給孩子撐着傘呢。爸爸拿着水,媽媽兜裏還揣着藿香正氣水。
人碰人,傘碰傘的。
小巷子兩邊都是小的門面房,開着一溜的小飯館。然後街道上必然就是污水橫流。味道也不怎麽美妙。
學校的大門是真不大,但是裏面卻不小。初中部加高中部,五六棟教學樓。
好容易找到地方,還好,在一樓。
而且不是緊挨着廁所的那個教室。
這就是唯一叫人滿意的地方了。大夏天的,一樓陰涼一些。離廁所不遠不近,不受氣味的騷擾,但兩場中間想上廁所的話速度快點就不用等也不用跟人搶了。
每天回去會很麻煩,從學校出來幹脆找了一家比較近的酒店,徹底的住過來。
當然了,像是他們家這樣的幹的,不能說沒有吧,但絕對屬于少數。畢竟現在這酒店,随便住兩晚,一個月的工資就沒了。
第一天把孩子送到考場,就碰上了楊主任。他正跟一個學生家長說話呢,一問才知道是毛麗的媽媽。
林雨桐跟着兩人一樣,坐靠近學校這邊的路牙子上,等着呢。四爺開車回去了,張嫂在家做飯,四爺回去給孩子拿飯,中午不在外面吃。
這邊林雨桐擡頭看了看太陽,就跟兩人說:“中午跟我們去酒店吧。那邊有地方,叫孩子有個歇息的空檔吧。”
想客氣來着,真不願意麻煩别人,但這麽安排确實是對孩子最好的安排方式了。
就這麽着吧。四爺也是有先見之明,飯菜多拿了兩份。四個大人在下考之前在外面随便吃了一口涼面就算了,但是孩子們一出來,馬上就走,去酒店,先吃飯,再沖澡,然後睡一覺去。
毛麗一個勁的追問這道題選什麽,那道題選什麽。
隻要說的答案是對的,清甯就特别高興的說,哎呀你的是對的,我也選的是這個。但要是答案不對了,清甯就一副要想一想的樣子,說我覺得我的跟你的好像是一樣的,不過也沒記準。
楊東在一邊插話:“答案肯定不是那個……”
楊主任都想踹自家這蠢兒子,沒看出來你同桌的意思嗎?這是考試期間,人家不給明确答案,就是顧及着同學的狀态,你說個二愣子,咋咋呼呼的,人家的不對,就你的對了?
毛麗媽心肝都顫了,越聽越覺得這考的應該不算好吧。自家的孩子也說過,這區長家的閨女長了個聰明的腦瓜,考試很少被扣分。唯一扣分的就是語文,要麽是現代文閱讀理解扣分,要麽是作文象征性的扣上一兩分。最變态的是文言文從來都沒錯過。屬于學霸中的學霸。那人家孩子這成績就穩定的很。錯了或者記不準的情況幾乎是不存在。那錯的肯定就是自家孩子了。
家長忙着給打岔:“考過就過了,不要想了。好好休息,準備下一科。”
然後吃完飯,清甯洗澡去了,洗完出來穿着短袖短褲,隻接去裏間睡覺,“班長跟我在裏面睡,桌兒你睡外面沙發……”
可這兩位不像她心大,也不好意思在這裏洗澡,進衛生間簡單的擦洗裏,出來又抱着課本啃了。叫睡去,這倆搖頭:“睡不着。”
孩子們也緊張啊。
幾個大人不好說話打攪孩子,都去酒店的大堂裏呆着去了。
下面也碰到幾個家長,瞧着屬于家境不錯的。坐在一塊一說,都抱怨呢,“如今這考試,考的是孩子,受折磨的是家長……”着急上火的牙疼。心裏比孩子還緊張。
是呢。都是被那個年代給耽擱的人,自己沒讀書,吃過沒文化的虧,就想着叫孩子把這一課給補上。
但到底是龍還是蟲,考完才知道。
三天的時候,清甯整個都放松到不行。晚上還堅持看電視劇,嘻嘻哈哈的,電視劇看完,準點去睡覺。
等考完了出來,這娃把書包往車後備箱一扔,“解放了……”
别說沒壓力,誰能真沒壓力?
如今這考試,是填志願之前,先估成績。
差不多高考考完了,這高考的答案也就下來了。
第二天一早,還得準點去學校,領□□,然後估算成績。
一份答案六塊,清甯把錢給老師,順便還遞過去一沓紙,“老師,這是我卷面上的答案,您幫着批改……”
老師不可意思的翻了翻,“連作文都有?”
嗯呢!一字不差。
毛麗跟在後面探頭看了一眼,這妖孽啥時候把答案又寫了一遍?
其實,這娃昨晚也是緊張的睡不着,半夜起來腦子裏又把高考題過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