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載不動太多悲哀……歲月禁不起太長的等待……春花最愛向風中搖擺……黃沙偏要将癡和怨掩埋……”
清遠把頭縮到被子裏, 煩死了。她起來就起來了呗, 天天起來哼哼唧唧的哼唱,颠來倒去就那麽幾句, 叫人怎麽睡啊?
從被窩裏冒出來,頭發蓬松的遮住了眼睛, 拉開門朝客廳裏喊了一句:“别唱了……”
清甯瞪他:“看現在幾點了?還睡?”
牆上的鍾表顯示的時間是七點零五分,“我去!怎麽不叫我?”說着縮回去換衣服還說他姐, “你遲到了,還不趕緊的。”還有功夫在家裏唱呢。
“我們今兒月考。”清甯摸了摸晾的溫熱的牛奶, “沒有早讀了, 趕八點到就行。”
怪不得呢。
清遠把睡衣脫了,從暖氣片上摸秋衣秋褲, 這麽放着早上穿不涼。
“毛衣毛褲都穿上吧。今兒降溫。”說着話,人就靠着門邊抱着奶瓶喝的正美。
吓的隻穿着小内内的清遠趕緊用手裏的秋衣擋在身前,“出去把人帶上……女流氓啊!”
嘁!光屁股啥沒看過啊,知道害羞了。
“我監督你穿衣服, 少糊弄人啊。”她白眼翻着,“别不要風度隻要溫度。敢不穿毛褲試試……”
穿着毛褲的樣子簡直蠢死了。
但還是在他姐的淫威下妥協了。
三場秋雨, 兩場秋風, 緊跟着天就冷起來了。
穿好衣服出來一瞧, 老爸都已經在餐桌前了, 拿着報紙還是那個固有的姿勢, 好像她姐的歌聲跟他起床的嘈雜聲, 半點都沒過耳朵一樣。
他含混的跟老爸打了招呼, 就問:“我媽呢?”
他爸擡頭,“刷牙洗臉去,找你媽幹啥?”
“我那條牛仔褲放哪了?”整天穿運動褲,蠢死了。
“牛仔褲套不進毛褲。”林雨桐從卧室出來,兩手互相搓着,叫手上的護手霜擦勻稱,“就那麽穿吧。臭美什麽呢?”
“現在穿毛褲,等下雪了穿啥?”不是很願意穿的樣子。
“你姨媽不是給你捎了人造毛的棉褲?”她說的一臉認真,吓的清遠蹭一下鑽到衛生間去了,“我不冷,真不用穿那個。”
如今流行的就是人造毛。
這玩意一出現,不光是做成衣的愛用它,就是農村的集市上和裁縫店,也專門有賣這玩意的。裁縫店還幫忙給加工,做成褲子和棉襖,外面套個外套就行。那玩意做出來的棉褲,寬大臃腫。
隻要想想,都叫人覺得怕的慌。
穿出去回被同學笑死的。
清甯不厚道的咯咯笑,“我姨媽也是,咋捎那個東西呢。”她把腳伸出來,腳上是一雙布棉鞋,也是她姨媽捎來的。條紋的鞋面,暗紅色的,裏面有一層棉花,還有一層人造毛,舒服倒是舒服,就是吧,有點土。
林雨桐看了閨女一眼:“穿着去學校啊?”
“嗯!”清甯在穿的上面一向不怎麽講究,“外面賣的靴子,還不是人造革的裏面夾着人造毛。還沒我這舒服呢。我看天氣預報了,沒雨雪,這個穿着輕便舒服,就穿它……”
英子是每年都會給倆孩子做棉衣棉鞋,好像除了自家做的,别的穿着都不暖和似的。
不覺得寒碜就穿呗。
孩子敢時間,先走了。
林雨桐給四爺取了呢子大衣,看着他穿好了,兩口子這才出門。
滿眼望去,外面鋪面了銀杏樹的葉子。
四爺是自己開車的,他自己是沒有配車的。叫周文用公司的名義買了一輛,他以借用的名義開着,上下班。
林雨桐倒是有自己的車,可車不管是從哪方面講,都有點過時了。
老款的,冬天坐裏面,一樣冷。
今兒是市裏開會,沒去區裏,直接往市裏去。
會上說啥呢?主要是這都十一月份快完了,十二月份該做各類的總結報告了。今年各區經濟該是個什麽情況,哪個區縣增長速度更快,審計局馬上要工作了。
好些都請市審計局領導吃飯,手底下松一松,叫咱的數據看上去好看一些。林雨桐沒摻和這個,東城區的數據不用動手腳也難看不了。
會議結束了,被李書|記和高市長請去了。
不是爲了東城區的事,而是爲了四爺那邊的科技城想辦法争取到秦市來。地域上橫跨兩個市,這就意味着管理并不好管理。倒不如把白城的兩個鎮劃撥過來……
主要是爲了帶動GDP的。
可四爺怎麽打算的,林雨桐并不清楚。
她話是這麽說的:“……他回來還總說想請兩位領導吃飯,要不,找個時間,請兩位領導賞臉……”
科技城要再秦市的地面上建,跟着兩位少不了打交道。這麽說,總沒錯的。
暫時逃避了這個話題,而兩位反倒覺得林雨桐是給他們創造單獨談談的機會。
都挺滿意的。
回來跟四爺說了,他隻說:“你忙你的去。回頭我約他們在外面談。”
他有數就行。
忙忙碌碌的第一場雪就下來了,紛紛揚揚的,兩孩子覺得鬧心的不行,“一點都不如鎮上和縣城。”
城裏面,下了雪了,車碾過去,路上黑乎乎的髒雪,趕個公交車,崩一身的泥點子。
太平鎮不一樣啊,家家清掃出門前的一溜子。一眼望去,莊稼地裏白茫茫一片,特别幹淨。更有縣城的開發區,下雪的時候精緻特别好。
哪裏像省城,别人覺得好,他們卻覺得,簡直了的。
這一場雪下了三天,林雨桐這些幹部都得帶頭,去街上,拿着鐵鍬,鏟雪。
孩子們也一樣,學校的雪都得他們打掃。
正煩的不行呢,結果一個電話打過來,又是壞消息。
瞎子爹出門摔了一跤,送到醫院腦溢血,人沒搶救過來。
你說這事鬧的。
得回去奔喪吧。
自己先請假,然後給倆孩子請假。開車路上不好走,幹脆就坐火車回去。
票都沒了,找了熟人買了站票,這才擠上火車。
一起上車的還有林玉健一家三口。不過上了火車了,就有卧鋪騰出來。林雨桐沒動,擠過去得七八分鍾。不等坐穩呢,就又到地方了。縣城的小站隻停兩分鍾,提前又得占站到門邊等着。來來回回的,還帶着孩子,不折騰了。
就在門口站着,到了就下去就完了。
林玉健說了林大嫂,“呆着吧。眼看到了。”他的心情不好,當然了,誰死了爹,心情都好不了。
林大嫂就說:“老二家的也是的,怎麽叫爹這樣的天出門呢?”
這話現在隻能放在心裏,不能說出來的。
林玉健瞪眼:“你少說兩句。”
林大嫂輕哼一聲,沒再言語。
叫林雨桐說,這事隻怕真是誰也不想的意外。林二嫂厲害,但絕對不是婆婆的敵手。林大娘可不是好相與的。
任何意外,不都是意想不到和不湊巧嗎?
該怪誰?能怪誰?
到了縣城,去了醫院,一個個的都在醫院呢。
這喪事得在家裏辦吧。得往回運。
喪事辦三天可以,辦四天也行,但如今這情況,還有倆兒子沒到呢。怎麽着也得等兒子們到齊了。所以說,四天還是五天現在還說不好。
因此燒了倒頭紙,林雨桐和四爺帶着孩子就又回了。
她自己不是閑置,是地方主官,不可能因爲私事一下子請假四五天的。能回去燒一趟紙,就算是給面子的做法了。真要不是林玉健的面子,她就最後一天再去。
所有的那些蒸花馍這些,都是英子幫着做的。
李仙兒拿了面粉過去,“咱幹脆一塊做了算了,省的我還得動一次大鍋。”
也行吧。
反正一個鍋裏蒸饅頭,多搭兩層的籠屜就行了。
後來趙愛華也來了,妯娌三個湊一塊,幹脆連老三家也蒸出來了。
正忙活呢,何小婉來電話了,“我也回不去,二姐幫我們這邊也蒸上,不能失禮……”
這話真不用你說,英子也沒應承那話,隻道:“家裏都挺好的,你忙你的。”三兩句話的,就挂了電話。
李仙兒就說:“準是她娘家給說的,真是閑的慌。嫁了就嫁了,哪都有她……”
英子沒說話,就問起趙愛華她家老大的婚事,“吳達跟那姑娘談的怎麽樣?”
找的姑娘是服裝廠的工人,家也是農村的。吳達單位屬于交通局管,人家給的福利不錯,有個一室一廳的房子,這孩子也不要人幫着裝修,得閑了就自己幹。把原本廚房的位置給騰出來當卧室用,反倒把根客廳連着的小陽台收拾出來,做了封閉,當廚房用正好。四十平的面子,愣是收拾成兩室一廳的格局。姑娘家沒啥不滿意的。
“我尋思着過年的時候過去跟親家說說,過了年,就把婚事給辦了。”趙愛華臉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李仙兒都羨慕,吳達算是有編制的,賺不了大錢,但是穩妥。老二學了個手藝,在開發區小吃街租賃了小攤位,賣個涼皮米線肉夾馍。别看生意不大,但錢也不少賺。聽說也買了房子了,在開發區比較偏的地方。還沒蓋好呢。雖然這樣的房子便宜,但一個不大的小夥子來說,确實是不容易的。
她帶着幾分酸溜溜的語氣:“城裏的生意好做嗎?”
啥不是有賺有賠?
趙愛華就笑:“隻要肯吃苦,多少總得混一碗飯吃。”
李仙兒低頭不言語。
英子也沒說話,不知道該咋說合适?
老大家的清豐不念書了,成績一直也上不去,沒一門及格的。
清輝跟英子說過,“我哥是……人家老師叫買資料書,我大伯娘不給錢,說老師瞎收費……然後不交錢老師不讓進教室。從我接了兩回錢,交了,但成績也上不去。這次又收下學期的書費,我大伯娘說沒錢,緩一緩……然後老師就勸退了……說幹脆别上了,反正沒錢,也确實是念不動了。”
才念初一吧。
不上學的孩子幹嘛去?
林家最後送葬這天,金滿城逮住四爺問了:“你說不上學該咋辦?總得想個辦法吧?”
想叫四爺給安排。
清豐才初一,本身個子就矮小,沒長成成年個子更小。一米五左右的個頭。
這麽點的孩子,咋安排?
不像話嘛。
四爺就說:“不管什麽學校,找個學校先念書去。念出來再說。”
這兩年,一下子湧出來不少民辦學校。什麽畢業就發國家承認的中專文憑、大專文憑等等的。電視廣告上都是這些。
大家對文憑這東西,迷信的很。
隻要有國家承認的文憑,那就去念呗。
學費貴一點,沒關系。咱家孩子的成績不行嘛,混個文憑就挺好的。
好些都是這樣的念頭。
更有這樣那樣的技校,多的很。
當初農校改的那所技校,現在是縣裏最好的技校。省台都有他們的廣告,說了,畢業就分配工作。
啥分配工作,不就是裁縫班的去制衣廠這一類的嗎?
可哪怕是這樣,想進人家學校的也是絡繹不絕。
要是清豐想去,對林雨桐來說,真是一句話的事。
如今又開設了什麽微機班,學電腦打字之類的。這都能去念的。
哪怕是去學個理發,學個廚師,出來絕對能混一碗飯吃的。
李仙兒一副說笑的語氣跟林雨桐說:“……我說他不想念就不念了,也沒啥。不行跟着你四嬸去,給你四嬸當秘書當司機,都成的……”說着還哈哈大笑。
要麽說無知是一種福氣呢。
這話說出去真得笑點大牙的。
區長的秘書用一初中沒畢業的?
司機用一個不到成年還不會開車得現學的?
我是腦子不清楚還是想的太開了?這是不想幹了還是不想要命了?
她幹脆當沒聽到似的,跟另一邊坐着的英子說話。
清甯跟清平說話呢,聲音卻不小,“……真以爲誰都能當秘書呢?我媽那秘|書文|革後第一批本科畢業生,司機是複員的軍人,立過二等功的……”
你一個初中都上不明白的,開這個口,真的太尴尬了。
李仙兒的臉上就有些下不來。
回去就說金滿城:“你們金家的人一個都靠不住……”
轉天就大包小包的,去市裏找雪梨了。求雪梨幫個忙,給安排安排。
去一趟不行,就三趟五趟的跑,估計雪梨實在受不了這個騷擾了,倒是給安排了。去師院當保安,過了年開學之前過去報道。
金滿城可了不得了,吹的震天響:我兒子要去市裏工作了,人家給發警服……
英子心說:雪梨這力氣出的大了。發警服這就是當警察了吧。那這可是大事啊。
拿了三百塊錢,叫老二一起過去。
侄兒的大事,多的沒有,這點拿去,剛開始人生地不熟的嘛,有錢傍身人心就不慌嘛。還想着打問清楚了,回來跟桐說一聲的。
結果去了之後,老大的下巴能揚到天上去,“看啥看嘛,他以後自己就掙錢了。三五百的那三瓜兩棗的,都不看在眼裏的……”
老二一看那德行,扭臉就走。你家孩子就算是當了國家主席,我是求到你了還是咋了?
英子還覺得老二這樣直接撕開太難看,隻當沒聽到老大的話,掀簾子進去問李仙兒:“給孩子把啥都收拾好了?”
李仙兒正坐在縫紉機前給孩子縫鞋墊,頭都不擡,“收拾啥?有啥好收拾的?人家那工作,啥都給發。我又沒那閑錢供他念書,念書有個屁用,出來還不一定能找得到工作……”
英子剛開始還以爲她是發牢騷,沒多想。
可等李仙兒拉着臉,一遍又一遍的強調:我沒那閑錢供他念書,念書有個屁用……
她後知後覺的悟了。
“這是捎話給我聽呢。”英子在電話裏給林雨桐說,“你當是咋了?清平老師說,清平想上重點高中,還得加把勁。就說不行叫星期天也别回了,直接再學校上補課班。一個學生交五百多快錢。我說那行吧,孩子上學嘛,大事!學到肚子裏這都不會白瞎了的。就給交錢了。這話我回來沒說過,不過那燕兒那張嘴,真能招事。說誰誰誰成績不行,得花錢。她不用,她的成績好,給家裏省了多少錢……花這不是就傳出去了。說沒閑錢供孩子念書,這是說清平學不動,我跟她爸拿錢給她往上送的事呢。我當時的給氣的。我給我家孩子花錢,我樂意。我是用你的還是朝你張口借錢了。跟我說那難聽話。也是!人家孩子當警察了……”
“啥警察啊?”林雨桐就笑,“發警服就是警察了?”
等到年前,英子叫老三幫着來送年貨的時候才說清楚了。
“就是保安。”老三恥笑,“說好聽點校警,但這校警跟警察是一碼事嗎?”
真不是!
大部分高校的校警都是保安。隻要個别的是協警,極其個别的,才是民警。
一個地級市的師院,沒那麽好的待遇,就是學校的保安。
幹得好就留下,幹不了卷鋪蓋滾蛋。
就這有啥好嘚瑟的。
“……整個都成了笑話了。”老三一副不願提起的樣子,“人家都以爲咱家出警察了,結果雪梨他哥他嫂子,把事情宣揚了個遍。如今,都成笑話了。沒見過誰家辍學打工跟他們兩口子似的弄的跟多榮耀了不起的事似的。”
那可是夠人笑話上大半年的了。
英子拿的東西,多是蒸碗這些東西。
今年她在靠着果園的地方養了兩頭豬,不喂飼料,就是食堂的泔水。年前把豬宰了,自家人吃都吃這種不喂飼料的豬肉。
“……這兩年日子好過了,就又覺得飼料喂出來的不好了……”
老三這麽說,林雨桐也笑,這是必然的趨勢。
林雨桐也沒叫老三空着走,批發了整箱整箱的鮮菜,黃瓜西紅柿豆角辣椒水蘿蔔韭菜菠菜蓮菜,半車廂的叫拉回去,該怎麽分老三心裏有數。
老三向來會做事,給林家了一些。給周文這些人也都挨個的送了。
這就把一多半給送出去了。
晚上回去又特意給徐天送去了,“每樣都拿了四五斤的樣……塞了兩箱子……”
徐天叫徐強過去搭把手,“搬了再給你三叔送回去。這鮮菜不能再車上過夜,要不然得凍壞了。”
這就是得搬回去然後明兒再搬車上呗。
明兒輪不到自己上手,今兒得自己先去搬了。老爸肯定是要留三叔吃飯喝酒的。
老三叮囑:“清平在家呢,放她那邊。”那邊空,能放下。
徐強愣了一下就硬了。
差點以爲三叔是故意的。
去的時候清平剛洗了頭,正擦頭發呢,看見他站在門口,門前放着兩個紙箱子,“這是……”
“三叔叫先放這邊。”徐強臉一熱,“你先進裏面去,門開着冷風都灌進去了……”
該頭疼了。
“哦!”清平把門讓開,“你就往裏放,我在裏面往進拉,能快點。”
放在這邊,肯定是三叔那邊放不下。
果不其然,一共三十多箱呢。
清平也看了是啥東西,就順手洗了幾根嫩黃瓜和西紅柿出來,又倒了熱水,“歇會兒吧。”又遞了西紅柿過去。
幹活出汗,吃點涼涼的水果最舒服。
徐強接過來,咬了一口,問:“這回期末,你的成績進前二十了。”
“嗯。”清平笑了一下,“十九名,可懸了。”
“那也不容易。”徐強說的挺可觀的,“進了前五十名,想朝前進步幾名,特别困難。前五十差不多就那麽些人,回回考試,至少四十個人是不變的,總在前五十裏面。上上下下的,就那麽幾個名次。少有誰能能從五十名後沖到前二十名的。”
清平抿嘴笑:“我這一學期就沒回家呢。隻有星期天下午休息幾個小時……”洗衣服洗澡修整。一學期再就沒歇過。
“這個成績,重點高中沒問題的。”徐強說着,一撇頭,看見邊上放着基本小說,“租書了?”
瓊瑤和席絹的,小姑娘都愛看這個。
“過年放假五天,作業我都寫完了。”她指了指邊上的書,“就五本,一天一本,算是消遣……”
這小說都是騙人的。
徐強順手拿過來,随意掃了一眼那對話,覺得肉麻的不行,“就看這幾天吧,千萬别迷進去了。”
清平看他,一時也沒說話。
徐強把書放下,“那什麽……我先回去了……我爸還在家等着呢。三叔明兒估計得回鎮上一趟,你不用自己坐車回去……”
清平‘哦’了一聲,看這麽多菜就知道了。
等人走了,清平就不由的笑了笑,他這人還挺有意思的。
徐強路過租書租碟的店鋪,也找了基本類似的書,租一本書一天得兩毛,五天得一塊。五本書得五塊錢。再加上十塊錢的押金,一共十五塊錢。
對學生來說,其實還是挺貴的。
大部分學生一周的生活費也就十塊錢。來的時候拿點饅頭菜的,周一周二能吃兩天,這是不用花錢的。周三周四周五,十塊錢就夠。
回去偷摸的藏枕頭下面,晚上躺在的時候才打開看。這一看,腦袋上就冒汗,要是清平也跟這紫菱一樣說話,他得先瘋了。
孩子們的心思,大人是不知道的。
大人們忙的很,哪裏顧得上他們?
林雨桐接到不少感謝的電話。就那點菜,老三給上上下下的送了個遍。
不是東西多貴重,難得的是這一份心意。就連林雨桐最開始的上司喬站長,他都給送到了。
喬站長給林雨桐打電話了,“小林啊,你是個長情的人……”
反正就是刷了一次好感度。
過年的時候,林雨桐和四爺都沒回去。過年得值班的,這值班是真值班。年前得去敬老院、孤兒院、還得看望退休的領導幹部,走訪低保戶五保戶貧困戶送溫暖。
年夜飯倒是能在家吃。
張嫂放假回家了,也叫人家給過個年吧。
四爺跟趕不回去的客商開茶壺會呢。
結果年夜飯,是倆孩子弄的。
感謝各色的蒸碗,就是方便。排骨蒸碗、雞肉蒸碗、魚肉蒸碗、糯米甜飯的蒸碗,涼拌個黃瓜,糖拌個西紅柿,這又是倆菜。餃子包好了放冰箱了,不用水煮,也一樣放在籠屜上一蒸。也就得了。
林雨桐回來還挺驚喜,“不錯啊。”
順手簡單的做了個酸辣肚子湯和醪糟雞蛋湯,六個菜兩個湯帶上餃子,就很豐盛了。
四爺誇她閨女:“好些年都吃過這麽好吃的蒸碗了……”
孩子挺高興,“明年我還做。”
“明年當然得你做。”林雨桐笑,“明年我閨女就是大學生了。”
過了年,十六歲了!
十六歲的姑娘,最近常拿着他爸給搜集來的資料翻看,她再選大學。
“……沒有航空航天,隻有航天學院……”她有些憂愁,“青華航天學院飛機設計專業?”隻有這個跟自己想學的靠的比較近。
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就行。
四爺和林雨桐并沒有幹預。
楊主任跟林雨桐拉家常的時候就說了:“您家的姑娘才叫省心呢。我家那小子,愁死人了。”
體育學院不好嗎?
楊主任歎氣:“我的意思,實在不行考師範大學。師範大學體育教育,出來去學校當個體育老師……那要不然呢,他能幹嘛?”
要是爲孩子打算的話,這還真是對的。
輕松自在的工作,沒有什麽壓力。
挺好。
但無奈孩子不聽啊。
清甯給她同桌出主意,“你得先把本科的文憑拿牢了。然後畢業了再說……有幾個畢業了幹的是跟專業相關的……”
我媽那專業,出來繼續研究飼料去?
不是那麽一碼事。
楊東跟他爸說呢:“我讀完本科讀研究生,然後想辦法留校。好歹也是大學老師吧,你要是這麽想,是不是覺得我的前途也還行……”
你就安慰你老子吧。
高三最後一學期了,沒啥要學的内容。幾乎是天天考試。
一模二模三模,一次一次的考。考的娃們一個個的都麻木了。
大緻是個什麽水平也都知道。
家裏也是高度緊張啊,心裏都知道,一旦考上了,這就不一樣了,将來出來即将有穩定的工作,會有福利分房等等。
林雨桐卻掰着指頭算,好像是從明年開始,就要停止大學生包分配的制度了吧。到九八年前後徹底就終止了。
九五年上大學,九九年畢業。
倒黴催的連末班車都不會趕上。
當然了,家長們這個時候是想不到這些的。
學校是一個月開一次家長會,反饋孩子的學習情況,然後對報考院校提出指導性的意見。
四爺呢,就是再忙,家長會沒耽擱過。
自家孩子這邊還沒安排明白呢。
林玉康帶着他家的孩子林小軍來了。這小子跟清平清甯是一年的,隻小了兩月罷了。今年也十六了。一米七多點個個子,見了林雨桐就笑眯眯的叫姑姑。
“這都初三了,老師也給批假?”林雨桐笑了問了一聲,又遞了香蕉過去給他,這才問林玉康,“二哥來是有事?”
很直接的問法。
林玉康也很直接:“這小子不念了。眼看也初中畢業了,跟人家老師說好了,給他發畢業證。你說這麽大的小子了,該咋安排?”
初中畢業,能咋安排?
這事得跟林玉健說吧。那邊是親大伯。找自己這個不怎麽親的堂姑姑,自己也不能随便給人拿主意吧。
因爲爹沒了的事,大嫂跟二嫂之間鬧的有點不好看,林玉康這麽來,是将了林玉健一軍。
林雨桐就笑:“二哥你真是!倆嫂子吵兩句,你還跟大哥外道了。”她說笑着,就給林玉健打電話,“我二哥帶着小軍在,你下班來一趟……”
林玉健來的很快,不等下班就跑來了,說林玉康,“桐忙着呢。一個區長整天就管家裏這雞毛蒜皮的事了?你有事找我就是了……”
林雨桐留兩人吃飯,說起小軍的事,“還是得先念書吧。要不然這怎麽安置?”
“我不想念書。”林小軍對着他大伯,倔的很,“我不念書了。念不進去。”
林玉康就說:“兔崽子,找了個姑娘談戀愛,那姑娘有了……那邊找家來,說來說去的,幹脆就說給結婚算了。”
不領結婚證,就是舉辦婚禮。
農村認這個。覺得這就是結婚了。
林玉健氣的肚子疼:“你這不是瞎胡鬧嗎?他這麽大點的年紀,能擔事不?”
“我養着咱一家七八口的時候還沒他大了。”林玉康軟軟的怼了他大哥一句,“那不都是被逼的沒辦法了嗎?”
舊事重提,把林玉健給堵住了。
林玉健拿了煙出來點燃,連着抽了兩支才道:“年齡不到,安置起來比較困難。”
“去派出所改一下年齡,不費事。”林玉康看了看兒子,“大兩歲小兩歲,沒什麽要緊。”
學曆不夠,年齡改成十八歲,工作還得說的過去。
什麽地方能塞人?
林雨桐不說話,林玉健琢磨了半天才道:“路政……你們看行嗎?”
路政管理局?
林雨桐眉頭微微一挑,這地方确實是能塞進去人。
那父子倆不知道路政是幹嘛的,清遠就在一邊補充了一句,“就是那些在路上查農用車,收罰款的。”
這麽一說,就明白了。
一些小的管理局,離縣城鎮點都很遠,偏僻的很。願意去的人不多。
但這裏有個好處就是,撈外快的機會多。
好些個在下班之後,穿着路政的衣服,專門跑到農村的一些路短上,擋車呢。
好些農用車是不挂牌的,買來的都是二手,誰挂牌?一旦擋住了,三百五百,不交錢就扣車。有熟人的,擡手就叫過了。沒熟人的,對不住,掏錢吧。
可如今這執法,沒啥監督手段的。
罰沒罰的,罰多少,隻有鬼知道。
之前也聽老二和老三也說過這些事,有時候就是胡亂的罰呢。你要罰款的單據,就罰你三百。你不要收據,兩百就走人吧。
這憑空的,錢就到私人的腰包去了。
都是農村出來的,誰家村上出去的車輛沒被扣過?
這麽一說,父子倆就明白了。
林小軍眼睛都亮了,“就幹這個……這個好……”
至于他大伯怎麽安排,他才不管呢。
人家當事人都不管,林雨桐聽過就算了,更不會伸手管這閑事。
倒是這次說起了路政上的事,給林雨桐提了個醒。
她覺得,在政務的透明度這一塊,還是有文章可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