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着一腦門亂七八糟頭發的同桌, 家住哪兒來着?
清甯抓着筆的手擡起來撓了撓頭,圓珠筆‘嘣’的響了一聲, 筆頭進去了。接着在頭上又按了一下, ‘嘣’的又出來了。想接着寫字吧, 筆挂住頭發了。
她擡手一邊解救頭發,一邊扭臉問同桌:“桌兒, 你家是在東城家屬院住吧。”
這地方她知道。當初區裏給自家分的房子也在這裏。三室兩廳的房子。自家住肯定是夠住的,但是呢, 這地方是屬于公家的地方。隻有居住權,沒有所有權的。等不在這裏幹了,房子得收回去。房子當初就是别人走之後騰出來的,啥都是舊的。因爲老媽上任比較急, 又是拖家帶口的,人家來不及裝修。
一般情況下, 要是來不及裝修的話, 領帶先住區政府招待所,等收拾好了,才會搬進去的。
老媽嫌棄麻煩,各種的不方便。再說自家有房子,也不算是遠。裝修的風格再過上三十年都不會落伍的風格,住着特别方便,就沒去。
但是同桌每次等公交, 去的那個方向吧, 好像就有一站是東城家屬院。
他之前恍惚也聽誰說了一耳朵, 沒往心裏去。
但這會子他這麽一嘀咕,叫她就覺得吧,她肯定是知道啥了。
毛麗知道這不稀奇,老媽去城中村視察工作去了,毛麗剛好沒能來上學。碰見過爺不一定。但是同桌是怎麽知道的?
自己的保密工作做的挺好的,那隻能是他家裏誰知道老媽的閨女叫啥。
楊東扭臉看自家這同桌,面帶無語:“我家跟趙梅阿姨住一層樓,門挨着門住着。”
她給清甯又是送衣服又是送傘,還總是帶着仿若春風般的笑意。就是自家老爸不旁敲側擊的問,自己也猜出來了。
清甯看了楊東一眼,腦子裏滑過一個人。政府辦公室的副主任,有一位好像是姓楊。
秃頂帶着個眼睛,這位該不是桌兒他爸。
她擡手輕輕拍了拍同桌任性的頭發,“挺濃密的……”想起以後也會凸光光……
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兩人誰都沒說透,可都猜出來誰是誰了。
楊東跟清甯吐槽:“我爸都快被虐死了……”天天晚上不到淩晨不睡覺。他自己休息不了就算了,關鍵是他不平衡啊,“你爸我都混到這份上了,都副主任了我都這麽努力了……你小子你憑啥不努力。”
“呵呵!”楊東半眯着眼睛,“他說他高考的時候,都沒這麽拼命過。那還是改變他命運的考試呢。現在本該是小茶喝着,小步子邁着,遲到早退有面子不會有人計較了。可是……好家夥,上面就來了這麽一位煞星,天天的查資料,做調研報告。但凡有一星半點的差錯,那邊一眼就能看出來。做調研就是做調研,必須是确實跟受訪的群衆說話了,要不然一旦查出來,直接滾蛋。你想想啊桌兒……養尊處優坐辦公室久了,天天的出去,跑城中村調查。上上下下的看各家的房屋情況,具體人口,再跟主家聊聊,做記錄……回來就可晚了。然後還得做總結,有時候得過了十二點,有時候得到淩晨二三點。我家的電視最近我媽都不敢開了……有一個高三生,還有一個比高三生還努力的……你懂得……”
怨言不小啊。
清甯回去一學,林雨桐就這麽說。
有怨言也不行啊。該幹的活還得幹。
隻不過第二天約談楊主任的時候也說了,“……知道大家辛苦,這個月的獎金翻倍。”
“不辛苦不辛苦……”楊主任笑的特别憨厚,“坐辦公室久了,跟人民群衆都脫離了……”巴拉巴拉的……
林雨桐就促狹的笑:“……你可沒你家楊東實誠……”
“呃?!”混到自認爲不錯的楊主任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楊東實誠?
實誠的楊東到底出去說啥了?!
下班等孩子放學了,他就虎着臉,這個一副随時要揍人的架勢,然後問了一句,“你個小兔崽子,出去都怎麽敗壞你老子的名聲了……”
莫名其妙!
一個小小的辦公室副主任,還以爲是多大的官呢。還跟自己叮囑說:“出了門不要說是誰家的孩子。要低調!”
這都跟笑話似的!
真當您跟金清甯她媽一樣了。
人家說低調還像話,您這?
敗壞您名聲,您的名都沒幾個人知道,這‘聲’敗壞的着嗎?
他撇撇嘴,半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隻朝廚房喊:“媽,你看我爸……”
粗壯的女人從廚房出來,一手勺子一手鏟子,“嘛呢?嘛呢?兒子辛苦一天了,你有個當爸的樣兒沒有?”
屁個辛苦!
趙梅說了不止一次了,每次去給區長家的閨女送東西,都見這小子睡覺呢。
智商不高,還懶的不行,就算是手腳齊全,那也是半拉子殘廢。
從頭到腳沒一點看得上的地方:“你是不是跟你同學說啥了?跟你說了要低調要低調……”
呵呵哒!
楊東臉上露出小小的一個嘲諷的笑意,然後就道:“你不是叫我跟同學搞好關系嗎?說說家裏的情況這是增進了解嘛,您急什麽啊?”
吸吸鼻子扔了書包,沙發上一賴,“你們領導說發獎金了嗎?”
臭小子!
楊主任坐過去,“跟同……學處的挺好?”
楊東斜眼看:“肯定發獎金了。不是我說你老爸,這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不能隻埋頭幹活,還得學會适時的訴苦……”
看把你能的!
咱倆換換你是不是覺得你也能當區長了。
楊主任苦口婆心:“别把你老子的話當耳旁風。這人脈是頂頂要緊的。同學關系,又比别的關系更純粹……”
楊東白眼一個緊着一個翻:“您都說了,同學關系是純粹的。我要跟您說的似的,那就是帶着功利的世俗的目的接近人家的。您也知道人家的智商高,我打的主意是啥人家看不明白?”他輕哼一聲,“您啊,也就是個副主任的水平,别折騰了,就這挺好的……”
說着,直接起身放飯桌,準備開飯。
小兩居室,不到五十平的面積,住的緊湊的很。
飯桌是折疊的,不用的時候就收起來的那種。
楊主任看着兒子忙的有條不紊,氣的直運氣。
孩子媽從廚房出來,可能是聽的有一耳朵沒一耳朵的,她接話問:“别的地方可都拆遷了。說起來咱們這小區地段也挺好。也沒說會不會拆了重蓋。現在不都是蓋高層嗎?一棟樓能安頓半拉子小區。這會能不能給咱弄了大戶型啊。你的級别不夠,咱可以掏錢買嘛。兒子都多大了,考上大學還好點,能有個緩沖的時間。這要是考不上,這緊跟着就得考慮結婚的事了。你說沒房子,誰家姑娘願意跟咱們。”
哪跟哪就結婚?
楊主任朝老婆擺擺手:“不想着他考不上大學安置工作的事……去去去!頭發長見識短。”
楊東倒是光棍:“别爲我的房子擔心。”
“把你能耐的”楊主任把飯扒拉着往嘴裏塞,“小子,别瞧不上你老子。你将來指着你老子的地方多着呢。沒你老子累的跟三孫子似的,工作、房子、媳婦……靠着你,一樣也沒……”
“呵呵。”楊東撇嘴:“不就是房子嗎?不就是媳婦嗎?我将來招贅出去,上丈母娘家住去。您放心,房子媳婦就都有了。”
好些有公職的,計劃生育嘛,隻許生一個。城裏又比農村更嚴,所以好些都是獨生子女。有兒子的還罷了,那有閨女的,好些都打着這主意了,招贅個上門女婿來。
準備房子,啥都給準備。隻要孩子好,隻要肯上門。
這家屬樓裏住着的,好幾乎都是招贅的農村出來的小夥子上門的。工作還是都是老丈人家給安排的。
這可是将了兩口子一軍。
孩子媽唬的就錘孩子爸:“少嘚瑟幾句行不行?你要是沒能耐的叫咱兒子招贅出去了,我跟你說,咱這日子就甭過了……”
楊主任氣的喲!這個要債的小崽子!
但家屬區這事,真就得放在心上。他真覺得,發啥獎金都是虛的,實實在在的給大家把住房問題解決了,那别累的跟孫子似的,就是累的跟重孫子似的都成。
但得找個機會跟領導彙報吧。
第二天,他在樓道裏擋住趙梅:“……芳芳的工作怎麽樣了?”
趙梅的閨女趙芳今年中專畢業了,學的是财會,檔案一到人事局,工作就分配下去了。去了區财政局,八月中旬就正式上班了。
這個不需要趙梅去找關系,但一分配下來,就都明白。這個大秘書的身份是頂用的。
她把這事跟區長說了,林雨桐隻說知道了。
這都是非常正常的事。
工作的事解決了,那接下來就是找對象結婚,“孩子的房子你有打算了?”
都是一個孩子,不管是兒子還是閨女,得給孩子準備房子的吧。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要跟孩子住。
趙梅就明白啥意思了。老式的家屬樓,一梯四戶,他們兩家都是中間兩戶,南北不通透。大門是栅欄一般的防盜門,大夏天的,裏面的門敞開,挂着門簾,防盜門關着,爲的是通風的。隔壁說話她家聽的特别清楚。
尤其是楊主任家的嫂子,那大嗓門的。
他們在家一吆喝,好家夥,今兒早上好幾撥試探着問的。
她都不敢跟區長說,這風聲是怎麽傳出來的。
左右看了看,才低聲道:“這事……我今兒試探着問問……”
就是楊主任不找自己,這事自己也得跟領導提個醒。房子這東西吧,誰家都缺。這消息傳的最快了。
林雨桐一邊看文件,一邊聽趙梅說話:“……不知道從哪來的小道消息。估計是看周圍的地皮都開始建了,咱們家屬區這位置……”
沒把楊主任在家跟老婆孩子說話,然後話趕話的說了些個,這隔窗有耳的……
這事楊主任其實也挺冤。
林雨桐放下手裏的東西,“咱們現在那家屬樓,建起來到現在多少年了?”
“有五十年代的,有七十年代的,那幾年看着也還好,現在瞧着……”尤其是跟周圍這眼看建起來的高樓大廈比起來,寒碜的很。
其實建家屬樓,真未必就會搭錢進去。
底層都蓋高層,其他樓盤對外當商品房賣。錢就賺回來了。
這事可以考慮。
琢磨了琢磨,她當即就起身,找領導去商量了。
錢袋子歸政府口子管,她提議說可以蓋,那誰會反對。
這事就這麽敲定了。
歡欣鼓舞都不足以表達大家的心情,紛紛打聽呢,這回是多大的面子,怎麽一個章程等等。
林雨桐把事交給一位副區|長,唯一要求的一點就是:“工程标準,必須是表明防震級别。”
防震?
啥震?
地震?
咱這地界,有記載以來,大地震,大到有大傷亡的地震,好像還是明朝的事。
這麽一個不是地震頻發區的地方,你要搞防震?
咋想的?
這位沒多問,意思他領會了,就是這房子得結實呗。
也就是說少弄那不靠譜的建築公司,得真材實料的蓋,得往牢靠的蓋。
其實不光是蓋家屬樓有這個條款,就是之前的紡織城建設,這一條也表明并且畫了重點符号。
之所以沒人提出異議,就是因爲林雨桐在縣城的開發區就搞這一套。像是學校醫院這些地方,那更是把防震級别當做一個硬性的标準。不達标?對不住!不成!
有那邊的模闆在,誰都知道這位的做事手法和脾氣。
當然了,大家的猜測,跟林雨桐的初衷并不一樣。林雨桐是不知道自己能做點什麽,就想着,隻要把防震這一條,做成模闆,做成标準。把他常規化,日常化。過上幾年,這樣的要求不再是叫人看起來像是奇葩的行爲,而是大家所認可的行業标準。
她想,真能做到這一點,她的目的就算是達到了。
人嘛,不管是做啥,都免不了人有非議。這标準出來,就有人說了,說林區長是啥都學人家國外的。人家日本地震頻發,人家弄那一标準。咱們呢?八百年都遇不上一回地震,卻不切實際的照搬人家日本的東西,巴拉巴拉的,批評的聲音從來就沒停止過。
可誰在乎呢?
清甯就安慰她媽:“我聽毛麗說了,他們那邊村子裏的人都說了,房子當然是結實了好。别管啥标準,總比那些豆腐渣工程好。聽說還有地方拿竹子代替鋼筋呢。您這樣要求沒錯。”
錯沒錯的,隻能用時間去證明。盡力做到問心無愧,僅此而已。
四爺回來的時候都已經是八月末了,清遠回來叽叽喳喳的,爺倆兩月算是轉了大半個國家。
到家了那是啥公事都不談,先問老婆孩子。
盡管是天天打電話,吃啥了喝啥了都發短信說一聲的,但不在跟前肯定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四爺回來梳洗,林雨桐跟着進進出出,清遠在另一邊的衛生間洗澡,不時的叫一聲:“媽——”
然後發現老媽圍着爸爸轉悠的特别有耐心,說這個說那個的說的不亦樂乎,他這邊是要啥都給取,但就是取完人就跑了。
他就鬧不明白了,到底誰更需要她。
林雨桐跟四爺道:“跟你出去了一趟,我看現在洗澡就有模有樣了……”
在家裏總要人幫忙,現在瞧着自己洗的也挺幹淨。
也算是孩子成長了。
吃了晚飯,清甯一件一件看他爸帶回來的東西,最喜歡的就是少數民族的衣服,苗族的衣服上面全都挂着銀飾。母女倆一人一身,換上叫客廳裏轉悠。
四爺拿着相機,給拍照。
家裏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老公兒子回來了,林區長的心情都不一樣了。趙梅機靈的把凡是不好處理的問題都一股腦的搬過去,這個時機最好。
林雨桐一翻開,臉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清理城中村,掃|黃清理工作倒是做的富有成效。可這裏面查出來的東西卻有點不好處理。比如賭場裏好些都是公職人員,比如抓嫖|娼的接過抓了市領導的幾位親戚,還都是公職幹部。
人還在公安局壓着呢。
“您看這事……”咋處理啊?
電話打到林雨桐那,結果昨晚手機處于靜音狀态,而電話線給拔了。
兩口子兩月沒見面了,事辦到一半被打攪算是怎麽一回事。
反正聯系不上自己就找趙梅,趙梅上門找自己也就是一二十分鍾的事,真未必就耽擱啥。
大事是沒耽擱,可偏就給遇到這事。
不接電話是因爲跟四爺辦事着呢,可大部分人估計是覺得林區長這是不講情面,這是估計有人求情,所以躲了。
林雨桐是真哭笑不得,還不興兩口子親熱了。
可這就這麽寸,偏偏給趕上了。
咋辦啊?
這邊正琢磨咋處理呢,電話響了,林玉健來電話了。
“桐啊!”林玉健沒跟林雨桐繞圈子,開門見山的就道:“你嫂子的一個表弟,昨晚聽說被你們那邊給關進去了……”
别人還沒求過來呢,他找上來了。
這事咋整?
自己不開一面,公安局那邊都不會硬扛着。
不是啥大罪過,就是參與賭博了,數目比較龐大的。
叫公安局秉公處理,也就是罰沒賭資,然後再拿點罰款贖人。沒别的。
所以這個面子自己得給兜着。
到了省城,跟林玉健兩口子在外面吃過飯。但平時,林雨桐和四爺是盡量的跟那邊保持着看似疏遠的距離。打電話這是常事,但把關系弄的特别明朗,這個真沒有。
這個人家兩口子也明白。四爺現在是在省政|府的,而林玉健的老丈人,是副省高官。這是有利也有弊的事。甚至是弊端大于利處。
其實有沒有人幫襯,四爺想辦的事,總是想辦法能辦到的,求到對方身上的情況,真不多。但弊端呢,就是過早的把自己放在一派當中。一說起來就是那是誰誰誰的親戚。這一層關系,在很多人看來,就是劃分的界限。别的領導用你,可這心裏也都有距離的。不敢說絕對的信任。再加上,誰沒有幾個政敵呢?别好處沒沾上,先被人家的政敵給狙擊了。
那邊呢,也有自己的考量。明面上不親近,這樣的關系在關鍵的時候才好用不是?
所以,在彼此都有數的情況下,兩人明面上走動的并不親近。
都是明白人,這話說的不用很明白。
再說了,林雨桐也有自己的顧慮。比如林玉健,他手底下幹淨嗎?
絕對不!
這一點他媳婦能不知道?他老丈人又知道不知道呢?
不會不知道。
林玉健一個人拉拔一大家子,這事不是秘密。
這種常在河邊走的,鞋肯定會濕。别走的太近,一不小心被拉扯下去。哪怕自己是白璧無瑕,可那到底是瓜田李下。
在這種默契的明面上疏遠的情況下,林玉健這個面子就更得給了。
要不然這個假疏遠就變成真疏遠了。
給自己打電話,就是白叫自己往外送人情呢。那邊随便給誰打個電話,人一樣很快能弄出來。
林雨桐應了。把昨晚的未接電話一個個的回過去。
這個說:“小林啊,我還以爲老哥哥的面子不好使呢。”
那個說:“小林啊,老哥一直覺得咱們這處的不錯啊……”
林雨桐對外是這麽說的:“老哥啊,您的消息不靈通,我們家那位剛回來,就偷懶了這一晚上,還被這麽多人給逮住了……”
那邊哈哈就笑:“倒是老哥的不對,晚上一塊吃飯吧。把金主任叫上。”
然後不到半天時間,金主任就覺得大家看他的眼神有點暧昧。
這個說:“金主任,悠着點。”
那個說:“金主任……您是這個……”還豎起大拇指。
我哪個個我?
金主任回辦公室給林區長發短信:晚上你給我等着。
林區長默默的揉揉腰,這是在外面兩月吃了啥藥了?
晚上天黑透了,林玉健兩口子才來了。帶着水果這些東西,“這回給你添麻煩了。”林大嫂笑的很客氣。
林雨桐就說:“沒啥麻煩的。隻不過回去還得說說,這一晚上輸了十一二萬,這種玩法,真不行。”
林玉健看了他媳婦一眼,就跟林雨桐道:“總說咱們林家麻煩,他們家那一個個的……”
知道!
不用看都知道。一個個的都是二世祖。
你也沒例外多少。一個個的都是如此。
林大嫂的表弟是她親姑姑家的兒子,對那小子來說,親舅舅是高官,那就是最大的資源。
要不然連高中都沒念,才二十來歲的年紀,錢對他來說,賺起來咋就那麽容易呢?
等人走了,清甯湊到爹媽跟前嘀咕,“就那個周舟……不會跟那誰有牽扯吧……”
誰知道呢?
反正是明面上是不想走多親近的。
周舟出事的時候,林雨桐就隐晦的勸過林玉健,至于聽沒聽,真不是她能管的。
四爺叫清甯放心:“……也不一定是貪的……旅遊這一塊,開發個景區出來,人家暗地裏有一點股份,也是可能的。不挂在他的名下就行。”
這也都是有些行業公開的秘密,查啥查啊?
清甯就說:“……還是管理的不規範。”
建國才多少年,撥亂反正才多少年,啥事都得有個過程。
孩子們開學了,清甯正兒八經的上了高三了。
然後學校開家長會,林雨桐沒法去。直接領導去,本來平常的家長會就變了性質。準備的東西多了,又是打掃衛生又是重新出黑闆報的。
特别麻煩。
班主任找清甯:“要是你媽有時間的話,就請來一趟。你提前跟我說一聲……”
清甯應了,回到座位上,毛麗就說:“别叫阿姨來吧。要不然咱們得忙死。”穿校服,佩戴校徽,發言得提前備好稿子。校領導肯定會出席自家班裏的家長會的。
楊東好容易擡起頭,“我爸肯定來,要是你媽也來……”跟領導坐一塊,不用想都知道自家老爸得多狗腿。
那德行真有損自己的形象的。
清甯心說:我媽心裏門清的。肯定不來的。
媽不去就得爸去。
四爺給她閨女開家長會去了,回來就跟林雨桐說:“學校有保送名額,意思是給清甯一個……”
要說起來,清甯是符合标準的。全國性質的各科奧林匹克競賽,都有斬獲。
可偏偏的,清甯是區長家的孩子。
林雨桐等閨女回來就說了:“你要是覺得保送的學校裏有你滿意的,也确實是想輕松一些。那你就去。不要在乎什麽閑言碎語。我跟你爸都不在乎……”
清甯不去:“不是我想去的學校。”
所以,她放棄這個名額,要自己去考試。
可她放棄了,有人想要啊。楊東他爸上心了,覺得這機會真不錯。自家的孩子那成績吧,就是再大專和二本之間徘徊。運氣好,上了一般的二本大學。運氣不好,就是大專。如今的大專雖然也不錯,但一次性能安排到位的話,咱就不折騰了。
他也不奢望啥好的大學。
覺得秦市紡織學院就挺好的,家門跟前的,二本大學,出來好安排工作。學校一共有三個名額,是不是可以争取一下?
林雨桐鄭重其事給人家老師回了電話,說了清甯的意願。
老師也說了:“清甯的成績一點問題都沒有。另外,她這個光是所得的獎項,就能加不少分。比别人有優勢。”
清甯手裏拿着嚴格的來信,回房間去了。嚴格也說,他爺爺奶奶希望他通過保送讀師大,結果他不樂意,鬧的倆老人都有點不高興。
她撇撇嘴,像自家爸媽這樣,強勢的幹涉孩子決定的家長真心不多。
這麽想着,隻把信收起來,卻沒給回信。
回信說啥?說你爺你奶不對!這話不合适。
人跟人的想法不一樣。況且嚴格因爲跳級,那成績……考好的大學并不保險。保送首都師大,讀個研究生出來跟人家大學畢業的年紀差不多,不管是留校還是進入别的行業,都挺好的。
可嚴格的打算又是什麽呢?
他沒說,她也不知道。
好在還有一年,努把力,說不定能放個衛星呢。
一家子誰也沒把這保送的事放在心上,可隔了一個多月,十月份的時候吧大概。回家正跟四爺陪倆孩子一塊看三國演義呢,電話響了。
趙梅打來的:“……楊主任被人給舉報了……J委請去了……”
楊主任?
這人手腳比較幹淨。那真是一步一步的磨出來的。
“爲啥事的?”林雨桐在電話裏問了一句。
趙梅歎氣:“給他家孩子争取那個保送的名額,大概是往上送禮了……”
盯着這名額的多了去了,你想争取,别人也想争取,落了把柄在人家手裏,可不就抓住了。
“我知道了。”林雨桐把電話挂了。
這事鬧的,隻能先等那邊的J委的消息,她才好看話該怎麽說。
清甯聽了一耳朵:“是我桌兒他爸?”
桌兒是親切的叫法,就是同桌。
林雨桐點點頭:“你看你的吧,這事不關你們的事……”
正說着呢,門鈴響了。張嫂去開門,進來的是倆孩子,很拘謹。
是毛麗帶着楊東上門了。
毛麗低聲跟清甯解釋:“他找我家去了,叫我帶他來的……”
楊東并不知道自家到底住哪。
清甯爲難的看林雨桐,“媽——”
林雨桐招手笑着叫孩子過來,“來,過來坐。”
楊東低着頭,“阿姨,我爸沒給别人賄賂……他送的那金表被我換成電子表了。金表還在呢。”他從書包裏往出掏,“您看——”
是一塊價值在一萬以上的金表。
“我不想上什麽紡織學院,跟他說,他非不聽。我想上體院。我都考了二級運動員證了……文化課成績考二本有點懸,但對于體育特長生我的成績算是好的……爲買這表,我媽從我舅家還借錢了,我沒舍得,他叫我跟他一起去,半路上我就偷着把表換了……”
這個熊孩子!
鬧不好,就是你那個破電子表,叫你爸受了這個大的驚吓的。
人家禮都收了,完了一看是兩塊錢的東西,有這麽涮人玩的嗎?不收拾你爸收拾誰?
林雨桐點了點這熊孩子,給齊書記打了個電話,隐晦的把事情說了。
估計那邊還沒審呢。趕緊把問題說清楚了。
一個處分是免不了的,但這結果比行賄可好多了。
事實上是楊主任真做好了開除公職的準備了,結果關了倆小時,又給放出來了。
差點吓尿了好嗎?
齊書|記說是林雨桐說話了,楊主任感激的跟啥似的,直奔林區長家啊。結果了,他家的熊孩子還沒走呢,抱着書包縮在沙發最邊上。
楊主任還想着,自家這兒子還不笨嘛,知道求助。千恩萬謝的話張嘴就來,林雨桐給打斷了,把金表遞過去,“趕緊退了吧。應該還在退貨期。”然後把事情給說了,“……不是我求情的,是你這更像是惡作劇,沒構成事實……警告處分是免不了的……回去跟孩子好好說,說不得真是孩子救了你一回……”
楊主任心裏轉個不停,那麽多人行|賄,咋就自己被逮住了。
頭一次啊!
這是競争者舉報的,還是受|賄者生氣舉報的,他覺得更像是後者。
這癟犢子啊。
他眼前都發黑了。這個處分背着,三年内是沒有升遷的機會了。
在這裏不能發作,黑着臉帶着兒子往出走,給那女同學叫了出租車,付了錢叫送到地方,轉身就一腳踹過去,“你說說,你到底像幹什麽?”
清甯遠遠的看着,都覺得疼。
楊東被他爸給踹倒了,又麻利的站起來,“……我想幹什麽?我就是不想看着你爲了我對别人卑躬屈膝……你不是也說了,你一輩子都沒求過人……爲了你自己……你都沒求過誰……天天晚上睡不着,跟我媽說,說着半輩子清清白白的……到底是要走這一步了……爸,我看着你奉承人家巴結人家,我覺得我自己的脊梁都彎了……要是這麽着上了大學……爸……我覺得這一輩子……我的腰杆都直不起來……我能行的……真的!爸,我甯願以後吃苦受罪,甯願不上大學,也不願意看着你跟人家低頭……”
楊主任的眼淚刷一下子就下來了,背過嬸子,咧着嘴笑:還是自己這個當爸的沒本事。
清甯眼角濕潤了,扭身回頭,見自家爸媽不放心的追出來,隻默默的站在自己身後靜靜的看着自己,她也笑了,笑着笑着鼻子卻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