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成在省城住院, 喪事在家裏辦的。
孩子還沒出生,沒個頂盆的人。林玉康叫他的倆兒子當了孝子。加上清平清甯幾個外甥外甥女,送葬的孝子孝女也七八個。都是一水的半人高, 小半個人高的孩子。這才看的人最傷心。
村裏來幫忙的, 都隻幫忙, 不在喪家吃飯的。太年輕了, 不管是喪家, 還是來幫忙的人, 都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但該準備的還是得準備啊。席面啥的都有。
能瞞得了林家成, 能瞞得了大房的爹娘,卻瞞不了鄧春花這個躺在家裏的人。
哭嚎的撕心裂肺啊,但正哭着呢,聽見廚房裏做席面的說:“剁點五花肉, 一會子要汆丸子……”
然後鄧春花哭聲一下子就止住了,朝外面喊了一聲:“給我多放丸子多放生姜,要一大碗。别的菜就不要了,拿三個饅頭就行。”
整個院子都靜了三秒, 然後幫忙的才若無其事的該幹啥幹啥去了。
英子一下子就釋然了,這還是親媽呢!對親兒子的死也就這樣了。
跟對她一對比, 覺得後媽對親生孩子都不錯。可看現在,她也就是除了把她自己個看的重,都成了那德行了又趕上這糟心事, 但人家還是一樣吃一樣喝, 耽擱啥了。就連這半路上認回來的姐姐, 心裏都不是滋味,這幾天心裏堵的,根本就吃不下去。可人家呢?
林玉玲就說:“吃吃吃!就知道吃!回頭一口噎死了,都省心了。”
最坑的就是林玉玲了。個個都是血親,弟弟的後事得管,親爸動手術要伺候得管,親媽躺在炕上不省心還得管。真是把人坑死在這一爛攤子事裏了。
這得虧是夫家一家厚道,要不然,真是尋死的心都有。
喪事是林玉奇辦的,但哪怕是土葬,單位給的也不少。家裏的喪事辦的又簡單,所以花費不了多少。估摸着,喪事完了,林玉奇估計還能剩點。
幾個人就商量了,說也不上禮金了。一家給蓉蓉那姑娘一千塊錢,挺不容易的。
這個沒人有意見。
兄弟姐妹一人給湊了一千。
這可不少了。大房常走動的是林玉健和林玉康,林玉葉也常有來往。但人家還有倆兒子都在外地,一個當兵去了,一個在南邊一個旅行社給人開車。趕是趕不回來了,但都叫林玉健給墊了一千塊錢。
大房五個,就五千。
再加上林雨桐、英子、還有林玉玲,這又是一個三千。
林玉奇說他沒有,沒有就算了。
林玉玲看了林玉奇一眼,沒言語。
這攏共就是八千塊錢。八千塊錢在九十年代初期的農村,是一筆大錢。
蓉蓉不要,反手給了林雨桐,“二姐幫我買成開發區的鋪面。以後這錢,都給孩子存着。”
意思是不管我怎麽樣,但不拿孩子這點錢做其他的用途。
林雨桐看了林玉健和林玉康一眼,兩人點頭,她才把這錢給接下來了。
正說話呢,蘇友德急匆匆的來了:“……我給報個因工傷亡,說是我叫他來縣裏給送一份文件的,結果半路出車禍了……這事能批下來……”
說着看蓉蓉的肚子,“叔能幫你的就這麽多了……”
因工傷亡,父母每月能有兒子每月工資的五分之一做贍養費,直到父母死亡爲止。遺孀幫忙安置工作,因着蓉蓉有工作,就給直接調回縣城郵電局,還是會計,另外給分了一室一廳的房子。這個孩子,每月有他爸工資的三分之一作爲撫養費。如果上大學,供到大學畢業,如果不上大學,供養到孩子滿十八歲。這個工資是變動的,升工資了,這個費用也按照當時的工資水平算。
但如此一來,蓉蓉就真的成了林家的媳婦,林玉珑的妻子。
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她點頭,算是認可這事。
林玉健親自登門見蓉蓉的父母,蓉蓉媽都病倒了,說死說活不答應這事。
蓉蓉就說:“如今已經鬧的人盡皆知了,生不生的我都懷過孩子。有啥區别了。”
世人就是這麽嚴苛,對婚前的有些行爲看的特别重。
又是一場人仰馬翻,到底大人擰不過孩子,這事就算是這麽定下了。
林家成的手術不能拖着了。可林雨桐不能再耽擱了,直接給了林玉健一千塊錢,我不能陪護,找個伺候的吧。
算是盡心了。
英子隻說:“得空我去看他。”一分錢都沒掏。
林雨桐一是考慮名聲,二是因着當初養父母那事。沒叫自己上去撕去,自己就承擔一半的贍養義務。給點錢省心。
據說林家成在病床上跟林玉健說英子:“連個幹閨女都不如!”
說就說去吧,就是不孝順了怎麽的了?
幹脆連去看一眼都不去了。
林雨桐也沒去,隻說年底工作忙。
清甯說起這些事的時候就說:“最倒黴的就是省城我大舅了……”
當年受過恩惠,如今一個侄子管的都比親兒子親閨女多。錢搭進去就算了,隔三差五的得去醫院看看吧,有任何問題他得出面溝通吧。說實話,人家親爹,都沒這麽叫人費過心。
難怪人家那媳婦不待見老家的人。可能人家真覺得,這些人都挺沒分寸的。
糟心事一出接着一出,覺得今年的年來的特别快。
清遠放寒假放的早,早早就回來野了。清甯初三,放假一直放到臘月二十八,而正月初四就得按時去上課。
也就是這中間就放五天假。
可光背回來的卷子,就半書包。
“我今年不走親戚,哪裏也不去,作業太多了。”清甯回來就找卷子,開始寫她的作業去了。畢竟除夕和大年初一怎麽着也得空出來。如此一來,隻剩下三天時間了。
今年自家也不走親戚,四爺得值班,林雨桐自己一樣。
防止有什麽突發情況。
大年三十回去,給小老太燒紙,叫她回家過年。再就是把禮品啥的給英子和老二一扔,叫他們走親戚的時候捎帶上就行了。禮給的重點,人不去就行。
回家來,也給張嫂放假,叫她回家過年去了。
張嫂家做的生意的受衆人群不一樣,因此他們家過年不打烊。不管是哪個常客打電話,說要招待客人,叫準備一桌兩桌的席面,他們都給做。就跟林雨桐說:“您隻管安心上班去,到了飯點,我過來給孩子做飯。”
林雨桐就點了點清甯:“我看要是叫你一個人生活,你可怎麽活?”
以前還好,還知道給小老太搭把手,至少蛋炒飯,煮挂面這些她還成,生的變成熟的吧,但至少能吃。真一個人過日子,好歹不會餓着。
再看現在,清平都能炒兩菜了,自家清甯呢,基本是家裏有了保姆之後就不再進廚房了。
“等中考完了,我就學。”往後一推一推再一推。
不是非叫你下廚,就是覺得吧,這是一門生活技能。做不做是一碼事,會不會做是另一碼事。
過年不興批評孩子,四爺岔開了話題,“今年是不是該咱家待客了?”
嗯!
是有這麽一碼事。
自從老三回來,過年的時候老三就喊了,說是兄弟幾個一人待一年的客。
也就是大年初一一大家子坐在一起錯頓團圓飯。
林雨桐就說:“張嫂啥都準備好了,熱了就能吃。”
大年初一,就都來了。
金滿城和李仙兒這都有大半年不怎麽露面了。可能也是當時李仙兒的事鬧得不好看,覺得臉上下不來。至于兩口子關上門吵沒吵,這就不知道了。
大過年的沒人提不愉快的事,兄弟們坐一塊喝點酒,妯娌們廚房外面兩頭跑,說說東家長西家短,這是林雨桐覺得過的最順暢的一個年。
沒鬧起來,也沒有哪個出面找事的。
要是年年這麽過,也就沒什麽了。
過了年,氣氛不一樣了。
南|巡講話嘛,意義不一樣。
都說步子可以大一些,再大一些。然後跟城關鎮置換的事情,就談定了。
印刷廠開發區接手,而古巷劃給了開發區。
老孫很嘚瑟啊:“水磨工夫,我是誰也不服。”
林雨桐就說起過年的時候突然腦溢血的副縣,“住院得一兩年的康複期,我看孫書|記……”她挑了挑大拇指。
老孫點了點林雨桐:“小林啊,你是讨厭的時候真讨厭,讨喜的時候那是真讨喜。”
那咋這麽愛說大實話呢。
林雨桐如今也是不光埋頭苦幹,該擡頭看路的時候也看路。孫書|記上去了,自己可能就得往前挪一挪了。自己這種狀況,不會再分個一把手下來,下來也白搭,壓不住自己。
老孫願意往上走騰位置,林雨桐願意送他一程,利人利己。
最開始彼此看不順眼的兩個人,現實碰撞,再是平行,到了如今,又有了一緻的目标,這就算是暫時重合了一下。之後說不得又是漸行漸遠,然後平行,不定什麽時候又碰撞。
好了惱了,惱了又好了。
用清遠的話說:大人的世界也不過如此。真實版的過家家。
正覺得日子順心呢,老二和英子來了。
咋的了?
老三過完年就去了南邊,聽說是把店鋪抵押給别人,找别的女人去了。
何小婉說老三是有了外心,然後跟他弟弟兩個人,去了法院,要起訴離婚的同時,還得要回另一半鋪子。
婚内财産有她一半。
林雨桐半點都不知道。
“不能!”林雨桐就說,“我三哥哪裏是哪種人。不可能!隻怕是拿錢做别的買賣去了,怕我三嫂不答應,沒告訴她。”
老二就說:“我也這麽說的。可她也得聽啊。這好好的,什麽話不能說,還去了法院起訴。你叫咱們怎麽說?”
英子低聲道:“老大婆跟着去了。說是老三這樣,就該跟老三離!”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孩子呢?”林雨桐問老三家的倆娃,不是在縣城上學嗎?
“雇了保姆,叫徐天幫着照看呢。”老二抽了一口煙,“老三不能幹出那癟犢子的事。”
林雨桐趕緊給周蓮去電話,問她見老三沒有。
周蓮說,她剛從美國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呢,沒挺說老三過來找過。
那這是去哪了?
還聯系不上了。
專門回去一趟說何小婉:“我三哥不是那人……”
“我也不信啊。”何小婉就低聲跟林雨桐說,“就是咱不信,才來了這一手。要不然萬一賠了,你三哥這幾年的辛苦就白搭了。要回來一半是一半,有了這一半,就有了翻身的資本了。他這不黑不白的走了,我這心裏沒底啊。反正之前也沒結婚證,不是一樣的過。這結婚離婚就是一道手續,該咋過還不是咋過?這話我都沒跟大嫂子說,要跟二姐說了二姐肯定得說我荒唐。再說,人家法院要來調查的。二哥二姐的嘴一歪,我這就離不成了。我跟老大婆煽了幾句,她就來勁。一個勁的叫我離。跟着我去法院,都不用我說,都是老大婆子說的。我說孩子以後都歸我,她也說,孩子跟着坐過法的老子,學不了好,都跟着她媽,對孩子好……我一想也是,孩子分給我,判回來的家産就多……多落一分是一分……”
林雨桐根本不能理解這邏輯:“你就不怕離了,我三哥有了外心……”
“他有了外心也不會不管我們娘三個,這個數我心裏有。”何小婉就笑,“賠了咱賠不了多少,不賠咱家啥損失也沒有……”
你損失了個男人!
老是在小事上扣,撿了芝麻丢西瓜啊你!
林雨桐就說:“我三哥自打出來,幹的啥事失手過!”
“就是沒失手過才害怕。”何小婉固執的很,“财神爺是他親爹啊,就向着他?”
做生意這事,林雨桐也不敢說誰一定能賺了。
但是老三不聲不響的下了血本,不是深思熟慮,他不會把老本給搭進去的。
林雨桐跟何小婉是掰碎了揉爛了的說,何小婉嘿嘿笑,“那要是賠了,桐給咱保底。”說完哈哈就笑。
說是開玩笑的語氣,但這話誰都沒法接。
林雨桐啥也不說了,再說啥呢?你再勸也行,叫人家不離也行,要是賠了,你給我家補償損失。
她笑了一聲,起身就走了。
林雨桐很懷疑這事背後有人鼓搗,要不然何小婉不會知道還有判決離婚這一說,更不會知道這裏面是有能被追回的家産的。
能是誰呢?
除了她娘家人沒别的。
說老三帶着家産跟别的女人走了,這是用最大的惡意揣測人。在他們的心裏,老三就不是個好人。
在人家心裏,坐牢能等你,這是情分。但是你跟着别的女人走了,我閨女憑啥還得爲你守着。
這麽想錯了嗎?
在人家看來,也沒錯。
但至于何小婉是相信娘家人還是相信老三,林雨桐覺得也許還真是對半吧。
不過老三不聲不響的把鋪子抵押了,沒跟何小婉說,這事肯定是激怒何小婉了。
于是才有了這麽一出。
回家來,跟四爺說了。四爺啥也沒說,隻帶着林雨桐過去接倆孩子去了。
再是有保姆,有朋友幫忙,倆孩子這麽生活也不行啊。
過去的時候,保姆在。就是隔壁住的老太太。見孩子認識兩人,也就放心了。徐天來了,又跟人家說了一聲。
才幫着倆孩子收拾東西。
衣服啥的,保姆都整理的很好。林雨桐收拾好,就見四爺從老三的枕頭下翻出一份報紙來。
“看啥呢?”林雨桐問四爺。
四爺把報紙給林雨桐:“你看看……”
隻見上面上孩子用的蠟筆勾出了一段話。是D在南巡時說的話,内容是關于股票的。原話是這樣的:允許看,但要堅決的試。看對了,搞一兩年,好了放開,錯了糾正。
之前對股票,基本沒什麽認識的。而且很多人怕,就是賺錢了,這一類也會被歸于投機倒把。當年投機倒把是要入罪的,還會沒收‘非法’所得。所以沒人肯去嘗試它。
股票賣不出去,這事彙報了,上面就說了那麽一番話。
這話的話外音很明顯:這股票國家支持,會搞下去,不是非法的,不屬于投機倒把。
既然是國家要支持的,那一定就會搞下去。怎麽才能搞下去,得叫人先賺了錢。
有敏銳眼光而又大膽的人,自然就會借着這個機會孤注一擲。這種機會,轉瞬即逝。這個決心下起來不容易,堵的全部身家。哪怕有任何一個人說出一句反對的話,估計他自己都得猶豫。于是不聲不響,怎麽想就怎麽幹了。大不了從頭再來!
老三把這話圈出來,報紙又壓在枕頭底下,可能晚上輾轉反側,不知道琢磨了多少回。
可他不知道啊,他這不聲不響的一走,後院就起火了。
回去的路上清輝低着頭問林雨桐:“四嬸,我爸不要我們了,跟人家跑了是嗎?”
“誰跟你說的?”林雨桐問他。
“我媽來看我,說下回來就給我轉學回去。”清輝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林雨桐,“我媽說我爸帶着别的女人跑了,以後我們隻跟着我媽過……”
林雨桐喉嚨跟堵着似的,該說啥?
說她媽胡說,那孩子覺得媽媽不好。說媽媽說的是真的,那就是爸爸不好。
林雨桐笑道:“你媽媽吓唬你呢。想叫你們聽話……”
孩子好像并不相信,卻也不再說話了。
這個案子聯系不到當事人,而作爲男方這個被告的大哥大嫂,堅決說老三不是東西,這媳婦是好的,巴拉巴拉的。
所以基本不是不存在争議的。
然後一個月,判決下來了。離婚!
并沒有因爲何小婉要撫養孩子多給了一份,但屬于她的一份判給她了。
但法院的判決跟執行,這是兩碼事。
那邊還委屈呢,我是跟老三關系好,才把錢借給老三,他這人地道,把鋪子壓給我了。結果現在整的,裏外不是人啊。
覺得老三的媳婦不地道,就是堅決不執行法院的判決。
然後鋪子她還收不回來。
找林雨桐來了,“這得趕緊收回來,租出去一個月的租金這得多少呢?白叫人家占着。”
林雨桐都哭笑不得:“你都跟我三哥離婚了,我咋還能管你的事呢?”
何小婉一拍林雨桐:“離婚是爲了把咱家的東西要回來。誰真跟老三離婚了?離婚證我都撕了。沒結婚證都過了那麽些年了,還在乎那個啥證?”
這種觀念的人真有!
離婚不離家的,也不是個例。
這位弄了離婚,卻依然不覺得她自己是個外人。
把林雨桐整的:“你再等等,等到了規定的期限,他再不執行,法院會幹涉的。”到時候老三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老三回來的時候都五月份了。
财大氣粗啊。
股票瘋了一樣的漲了起來,漲幅度是百分之一百八。
賺了嗎?
賺大了!
幾個月翻了一番。
以前何小婉說他回來不先回家,這回不了,穿的西裝革履的,提着大包小包,直接就回家了。到了鎮上下車,遇到的人表情都很奇怪。
老三也以爲是自己的裝扮問題,把蛤蟆鏡扶起來,跟人家說話。
到了家把媳婦親了一口,“給你說啊媳婦,咱這回是賺大了!”說着就找孩子,“縣城沒人,你接回來了吧。人呢?給我兒子閨女買好東西了。”
“沒我的?”何小婉拍了老三一把,“走的時候不言語,回來的時候吓人一跳,進屋!我跟你說件事去!保證吓你一跳。别說隻你掙錢了,我這回也給咱家省了一大筆。”
老三把省錢的事自動過濾了,拿了一個最大的包給她:“衣服,還有那什麽化妝品,香水什麽的……”
何小婉進屋一邊翻檢一邊說:“這回給那誰還錢,隻還一半知道沒?我把咱家的鋪子要了一半回來。”
老三手一頓:“那是我朋友,我兩之間就是君子協定。你跟人家鬧什麽呢?”
“什麽君子協定?”何小婉才不信這一套,“真要是賠了,你看他還認你這朋友不!到時候還不是啥都沒了!你信的過,我信不過……”
“不是!”老三就納悶啊,這不是你信得過信不過的問題,“你是咋要回來的?”這事她說的有道理,生意場上翻臉的多了,但咱拿了人家的錢,抵押給人家鋪子,就是沒想着耍賴是不是。對方也未必不想着留一手,因此咋就能要回來的。要媳婦一告,人家就給了,那這個面子給的太大了。他當然得問了,“你是咋要回來的?”
“我去起訴離婚了!”何小婉朝老三一笑,“這辦法怎麽樣?絕吧!”
老三看着何小婉愣了半天,“啥意思啊?”
“就是判離婚啊……”何小婉點了點老三,“這事你就不懂了吧!婚内财産有我一半的,咱倆這一離婚,他就得還給咱……”
“所以呢?”老三隻覺得腦子嗡嗡嗡的轉,“所以是……咱們現在……你跟我……”
“離啦!”何小婉拿着口紅照着鏡子對比顔色,“畫着會不會紅?”
這态度老三當時就笑:“你有毛病啊,跟我開這玩笑,我差點當真了。”
何小婉把口紅抹上,然後抿着嘴唇,含混的應着:“沒開玩笑……”她指了指炕的方向,“那有判決書……鋪子的事你可記準了,别把錢都給人家,彪呼呼的!”
老三把炕呼啦全掀開了,找出最近的紙張打開一看,隻覺得渾身的血都不流了,“真離了?”
“啥真離假離?”何小婉回頭叫老三看她的嘴唇,“咱不當真,那就是假的。咱倆沒結婚證過了那麽些年了,誰說咱是假的。再說了,離了還能結,離婚證複婚證才多少錢?這一颠倒咱省出一個鋪子。”
“我就值一個鋪子?”老三像是問何小婉,又像是問她自己。
何小婉拉了一下老三:“想什麽呢?叫你看我的嘴唇呢。”
老三深吸一口氣:“誰願意看,誰看吧。我不看了!”
說着,轉身就出去了。
何小婉在後面緊喊慢喊,人都跑遠了。
鄰居就說了:“小婉……老三要是打人,你喊咱們一聲……”
“老三幹啥打人?”何小婉莫名其妙。
“你不是跟人家離了?”鄰居才更莫名其妙呢。
“假的!”何小婉嘿嘿笑,“離婚證結婚證,那是個狗屁。”
然後老三還沒想明白了,到處都知道兩口子是假離婚了。
但老三還是把借人家的錢足額的給人家了。
古巷那邊改建翻新,有鋪子,老三又買了兩間。但這兩間鋪子,全就屬于他自己了,跟何小婉沒啥關系。
老三晚上過來跟四爺和林雨桐喝酒,搬了一箱子啤酒來,“……我是見好就收,賺頭不錯了,就趕緊抛出去了。我家裏有老婆孩子要吃飯呢。全換成股票之後,我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就怕全跌進去了,叫老婆孩子跟着受苦。所以人家等着呢,我不敢啊。賺了不少了,收了吧。結果回來了,何小婉給我來了這麽一下……說實話,我沒想着離婚!真沒想着不跟她過!當然了這也怪我,我跟她說了就沒這事了。如今是錢賺了,家沒了。守着家,賺錢的機會就從眼皮底下給溜了。我想着回來大概有的吵了,沒想到何小婉也能耐了,知道還有起訴離婚這一說……這弄的!家散了!”
林雨桐倒了酒:“那以後呢?咋弄?”
“一拍兩散吧……孩子咋辦?”判給何小婉了。可何小婉呢?管孩子真不行,“湊活着過吧,這心裏堵的慌。破鏡重圓那是扯淡!一碰就散!”
是!離婚别複婚,回頭草别吃。
這道理啥時候都準。
不管怎麽不舒服,就是老三說的話,孩子判給何小婉了,要真掰了,何小婉一準不叫老三碰孩子的事。爲了孩子,能怎麽辦呢?糊裏糊塗的過吧。
孩子還在縣城,不過老三是基本不回家了。何小婉要來,就來。不來,也不催着來。
外人瞧着稀罕:喲!這兩口子玩西洋景呢。
可苦樂隻有自己知道。
何家媽專門去找老二:“我是真不知道,小婉這鬧的是啥事?叫趕緊複婚吧,這不像話。”
老二也生氣呢,就說:“那些年沒結婚證不一樣過……”把人給怼回去了。
英子就跟林雨桐學:“法院是來人調查的。怎麽就不知道了?還不是信了那些話,覺得老三有了外心了。當媽的當時信了她自家的孩子,這也沒錯。可事過了,就這麽輕松的過了?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這回小婉的娘家,真沒給她填什麽好話。”
然後,偏偏她就最信她娘家人。
老大還進城說老三:“你咋那麽傻,就把錢全還給人家了!我跟你大嫂爲了你的事,跟着小婉跑前跑後的,結果折騰了一圈,白忙活了。咋這麽老實呢?”
老三就跟不認識他似的,跟店裏的夥計說:“招呼客人,我去庫房看看。”
軟釘子把老大給頂走了。
趙愛華說老大兩口子,“跟個攪屎棍似的,哪裏都少不了他們。”不想着過自己的日子,把這些閑事當的可真了。地裏的活都不幹了,上蹿下跳的幫着弟媳婦給弟弟離婚。
這不是有病嗎?
如今事過了,想圓回來了,可誰是傻子?
把清甯煩的不行不行的,“啥時候你們升職跳出這個圈子啊。”
真是把奇葩事看了一個遍,“我覺得我以後遇上啥奇葩人奇葩事都能淡定了。難怪我二伯說家裏的事夠寫幾本小說的。真的!誰家有咱家熱鬧?”
想跳出縣城的這個圈子?
林雨桐說她閨女:“你爸現在才三十多就已經是副處了。這個速度已經夠快了。這都得循序漸進。就算想往上走,也得上面有位子啊。”
這完全是糊弄孩子的話。
林雨桐這邊的差事交不了,且走不了呢。
如今的中高考都是七月份。正熱着呢。
考試有一個月,老師就問這些女生,誰的例假期會在考試期間。提前打針,推遲例假嘛。
清甯覺得自己的日子很懸,有可能擦邊着呢。回來跟她媽說:“要不我也打針。”
打啥針啊?
林雨桐不讓:“你一般不是肚子不疼嗎?那就沒事。衛生巾墊着,你自己安心。”
大夏天的騎着那東西一點都不舒服,考試完例假沒來,結果捂了一屁股的痱子。清甯是欲哭無淚,“這倒黴催的。”
這麽大的女孩子,例假不會準的準準的,有了一兩天的差,也正常嘛。
結果怕出醜,就得受罪。
考的怎麽樣這話,林雨桐和四爺從不問清甯。
清甯自己倒是說了,說這個出題意圖,說這個題裏有多少陷阱,不知道要坑多少人。
兩人一聽,得嘞!她是把出題的套路都摸出來了,還有啥問題啊。
清甯給屁屁上抹上老媽給的痱子粉,穿着短褲背心在家裏又蹦跶開了,還問四爺:“爸,我出去旅遊您看怎麽樣?”
旅遊啊?
“跟誰去?”四爺當然得問了。
“我自己。”清甯朝機場方向指了指,“坐飛機,去京城,去南邊,都行。”
四爺把報紙合上:“那你猜我會說行還是不行。”
肯定是不行的。
清甯抿嘴,又砸吧了兩下,“那個……别的同學上中專的話,都算是快要工作的人了。你看那個徐強,放假了就跟着拉礦泉水的車往南邊跑,全國各地的跑。多厲害。要不我跟我姐去……我們去京城……你們送我上飛機,然後叫嚴格來接我們……”
嚴格還是個小學剛畢業的小屁孩。
林雨桐岔開話題:“最近怎麽沒見嚴格給你寫信?”
清甯撇嘴:“我還當是他要跟我絕交了呢。結果打電話反問我說爲啥不給他寫信。我說我寫了,他說他沒收到。我又問他說,那你給我寫的信,郵到哪裏去了?他說叫他奶奶替他寄的。結果呢?我沒收到他的信,他也沒見到我的信。要是不打電話來,我真跟他絕交。這可真是有意思……嚴格都氣瘋了,他奶奶把信都給拆了,還都截留下來了……要不是嚴叔叔和史阿姨人不錯,我真都不稀罕跟他家來往,啥人啊……”
啥人啊?
這樣的家長少嗎?多了去了!
結果清甯還沒說動她爸叫她出去旅遊呢,就去不成了。
門口站着個瘦瘦高高的小少年,笑的陽光燦爛,對着在院子門口澆花的姑娘叫了一聲:“清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