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0悠悠歲月7三合一

悠悠歲月(7)

接班?

做夢!

林雨桐聽四爺說的時候,就直接給回了這麽一句話。這事隻要随便想想,就覺得不太現實。别的不說,就隻林家那後娶的老婆就不能答應。真敢叫前頭老婆生的孩子接班,他的日子就徹底的沒法過了。

更何況那親爸就真的願意?一個是一天都沒撫養過的,一個是親手撫養的。這感情的薄厚根本就不用對比。

如今的林家成,也才四十多歲而已。正當年的年紀,主動退下來?就算是退下來,人家也得等他的小兒子長到接班的年紀才行。

隻要稍微知道一點人情世故就明擺着這個道理。反倒是這個親弟弟,想法還真是有些天真。

四爺笑的又何嘗不是這個,“……跟你說一聲,叫你知道有那麽一号人,以後要是下村了,碰上這個親戚那個親戚的……别到時候誰是誰先分不清楚。”

那倒是也不至于。

兩人一邊搭着柴房,一邊說着話。正忙活着呢,外面隊長吆喝着喊人了,叫的人裏就有四爺。

“幹嘛去呢?”林雨桐一邊給四爺打水梳洗,一邊低聲問道。

“給糧站送糧食。”四爺随便抹了一把臉,就轉身往出走,“晚上不過來吃飯了,出去送糧食餓不着。”

事實上不光是餓不着,還能假公濟私一回,好好的吃一頓好的。

出去的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帶的又都是每個生産隊的公糧。這公糧裏其實是有多餘的,多出的這一部分都是常在外面跑動的這些人心知肚明的事。把糧食拉到糧站,扛上半口袋糧食去食堂,人家糧站的食堂或是給下挂面,或是給饅頭包子,反正換來的吃食,絕對能叫出來跑這一趟的大家夥給吃的肚圓。

這次不光是一人吃了兩碗的肉絲挂面,見食堂還有沒甑糕的,幹脆就直接再用糧食換了十斤的甑糕吃。這甑糕是用糯米和紅棗做的,主要是糯米。這玩意本來就不好消化,再加上十二個小夥子就要了十斤的甑糕,四爺不吃,差不多一人接近一斤的量。這還是在吃了飯之後額外加的。

金老三怪四爺:“……是不是傻?一年到頭能逮到幾個這樣的機會……”白白浪費了。

四爺坐在一邊歇着,催老三:“趕緊去……要不然搶不到……”

十斤放在一個大盆裏,十幾個人圍着吃,四爺心說這要是一人能分一碗叫自己拿着,那自己肯定不先說,分到自己手裏不管是帶回去還是叫老二老三他們吃了,是比便宜别人強。但現在這不是圍着盆搶食呢嗎?說不說的其實都一樣。

這麽想完了,自己都忍不住笑,話說朕如今也就這點出息了。

老三覺得老四沒吃是吃虧了,甩開膀子不要命的往肚子裏塞。結果晚上回去一個人在院子裏跑圈,吃撐了!

吃撐了還不敢叫嚷,畢竟這都是屬于出去幹活的人才知道的共同的秘密。要是叫大家知道浪費這麽多,估計不能這麽善罷甘休。

吃了半晚上也累了半晚上,四爺早上就有點不想起來。

早上下了點霧蒙蒙的雨,空氣帶着點涼爽。翻個身正要睡呢,就聽見金大嬸高昂的嗓音喊着:“桐來了……”

四爺這才起身,趿着鞋往出走,“怎麽過來了?”

“我奶打發我去康平村。”林雨桐跟金大嬸打了招呼就跟四爺解釋了一句,“問問你去不去?”

肯定要去的。

四爺正要說話,身後的屋子裏又出來一人,“你們也出門?我剛好也去東平村。”

林雨桐愣愣的應了一聲,心說這去康平和去東平也不在一個方向上,也不能作伴一道走。說這個幹嗎呢?

因着說話的是金滿城,她也沒問。

四爺也沒要解釋的意思,隻說:“等等!我洗把臉。”

在院子裏忙活着給雞剁食的金大嬸面上有些尴尬,主動跟林雨桐搭話:“……柴房都收拾出來了?是得多預備點柴火……今年那邊就你奶一個人,但這柴火該用多少還是得用……”用一鋪大炕,不會因爲炕上少了一個人而少燒柴火。

林雨桐在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應着,出了門才問四爺:“……什麽意思?”

四爺就笑:“怕咱們借自行車。”

林雨桐:“……”饒是一直認爲腦子不笨,可一時半會的也明白不了金滿城的思路。他是覺得自己交四爺去康平村,應該會想用他結婚買的自行車。因此先說一聲他也要出門來堵自己的嘴的。

怪不得金大嬸面色尴尬呢。

一樣的媳婦,這個給個自行車,那個想借人家都不給。

這樣的差别,要是擱在一般的人,真的都惱了。沒有這麽辦事的!

況且,“我借了嗎?”林雨桐失笑,“我沒借啊!”

昨兒康平大隊來人了,去畜牧站請人,去看看他們大隊快下崽的母豬。那他們肯定開拖拉機或是趕車來接。自己幹嘛騎自行車?很舒服嗎?

一路土坷垃路!

兩人笑的不行,到畜牧站的時候果然就有拖拉機來接了。

坐在車兜裏,髒兮兮的也不嫌棄,起身拍一拍屁股上的土,一連串的動作做下來,林雨桐都覺得自己特别有勞動人民淳樸勁。

先公後私一番,先去看了人家的豬,給了很多建設性的意見。完了一聽這姑娘是蔡婆子的外孫女,就更熱情了,親自把人給送了過來。還帶了三四斤的饸絡,荞麥面的,其實也勁道的很。

蔡婆子帶着英子住的也不過是隻有兩間草房的院子。比林雨桐跟小老太住的還差了那麽一點。

“桐來了。”蔡婆子别提多高興了,拉着林雨桐就往家裏的炕上坐。

英子端着水進來,林雨桐跟四爺就都叫‘姐’。

按說是該叫嫂子的,但叫姐到底是比叫嫂子親近。

這也是林雨桐第一次見英子,怎麽說呢?要說像,是有些像的。一樣的瘦高個,長胳膊長腿的,英子的臉長些,再要是胖上一點,就是标準的鵝蛋臉。林雨桐自己呢,臉又比鵝蛋臉稍微圓潤一些。再認真看的話,就會發現其實五官也長得挺像的。隻是兩人的氣質懸大了,才不會叫人一瞧就覺得相似。

蔡婆子開箱倒櫃的,又是拿花生,又是拿糖塊的,“……想着你該是要來了,一直給你留着……”

林雨桐隻抓了兩個,“本來是打算早幾天就過來的,這不是一直沒顧得上嗎?”

“是!肯定忙。”蔡婆子一手拉着英子,一手拉着林雨桐,“要是你媽看見你們長成這樣,指不定多高興呢。”

這話叫人沒法接。

英子就岔開話茬,“……郭生你可能都見過,隻是不知道那是咱兄弟……”

郭生是那個養在新莊的弟弟。要是上高中的話,就在太平鎮上的。鎮上就那麽點地方,上中學得從巷子口進進出出的,指不定是碰見過。

林雨桐點頭,“過幾天我還得去趟新莊,那邊養了羊角我去看看,說不定就遇上了。”

據說這郭生的養父母壓根就沒瞞着他,他是從誰家抱養的,他都有哪些哪些親人,這些郭生都知道。甚至還從來不幹涉孩子跟這些親人走動。

蔡婆子就說這郭家人,“……難得的明白人。生子想接班不是?你當孩子怎麽會想到這事上,不就是你們那姑媽給出的主意!”

這姑媽說的是林家成的姐姐,當年日子難過,爲了弟弟十二歲就嫁出去了,嫁的男人整整比她大了十三歲。後來看着弟弟成家,再看着弟弟喪妻,一直到給弟弟續娶,都有這個姑媽的手筆。

“當初要把你們姐弟三個給送人,就是你姑媽的主意。”蔡婆子不喜歡林姑媽,“你跟生子找的兩戶人家,都是你們姑媽幫着看的。給你姐也找了,隻是被我給打斷了而已。這些年,生子跟你們姑媽那邊一直就來往着呢……”

感覺挺亂的。

老太太還準備長篇大論呢,英子就給打斷了,“姥姥!說那些幹嘛!跟咱有啥關系。”叫她說,這也就是跟親妹子要嫁到一家去了,往後處的時間久了,自然是更親近一些的。但對于其他的人,比如說那個被姥姥一直挂在嘴上的親外孫郭生,真說起來,親嗎?從血緣上來說,親的很!嫡親的!可要是從情感上來說,親嗎?隻怕人家對她們姐妹,還不如他養父母再他之前抱養的那個養姐親呢。

别說是剛要認回來的妹子,就是她自己,都不喜歡聽姥姥說起這些個過往。

老太太真就不言語了,眼裏到底帶了幾分傷感。

這叫氣氛顯得有些沉悶。老人家的心跟她們還是不一樣的。

林雨桐給四爺一個眼神,四爺有眼色的去院子裏找活幹去了。英子拉着她才又說起了金家的事,“那李家的嫁妝……有什麽?聽說了嗎?”

真沒有。

林雨桐搖頭:“随便陪送兩件就行了。他們家也擺不下别的啥東西。”

英子就笑着将櫃子打開,取了一個包袱出來,“這事姥給你準備的。咱們一人兩個。”

是老粗布的被裏子和褥裏子。

林雨桐就笑着接了,“兩床被子就行了。以後再添……”

英子輕輕的推了她一把,“别犯傻。咱們自己準備兩床,他們家怎麽找也得準備兩床。要不然有了孩子,叫孩子蓋什麽?”

特别現實的問題。

可林雨桐想說,你真想多了。金大嬸壓根就沒想給其他三個兒媳婦準備被褥的想法。聽說最近在家裏淘換棉花呢,按照數量,隻夠給金滿城的。

她這麽說,把英子氣的差點倒仰過去,“哪有婆家不準備被褥的?”

她這一出聲,把蔡婆子也給招來了。祖孫三個圍在炕上絮絮叨叨的。

蔡婆子說英子,“我說招贅,你不是不怎麽願意嗎?”

誰不願意了?

是你改主意了。

英子憋着嘴,“那您看您都找的是什麽人家,窮根紮到三丈深了……”

不管有多少不滿,婚事該準備還得準備。

小老太是個特别懂人情世故的老太太,那邊蔡婆子給自己準備的跟英子是一樣多,她這邊準備的時候就給英子也多了一份一模一樣的。

那邊多認回一個外孫女,她這邊就隻當是多認了一個孫女。

被褥衣裳這都好說,就隻這家具,該怎麽辦?

如今都講究個三十六條腿。可金家的條件,十六條腿都湊不齊。這陪嫁的時候就得想辦法給添置了。

林雨桐對這些是不怎麽上心的。

她跟四爺的家她有自己的規劃,就是給自己三百六十條腿,到時候該扔的還是要扔了的。

小老太說給做一對的大箱子。林雨桐說行。

其實這玩意一點都不好用,以後的衣服人家都不放在包袱裏包着,而是放在衣櫃裏挂着呢。

兩人讨價還價,最後定下來的嫁妝就是一對大箱子,一對熱水壺,一面鏡子,兩洋瓷盆子,兩對毛巾。被褥兩套,枕頭一對,枕巾一對,衣裳四身。

小老太還特别說明,“四身衣裳都是給你的衣裳,老四的衣裳,叫金家自己準備去。”

“我上哪給你們都弄新衣裳去?”金大嬸手裏正在給藏藍色的中山裝訂紐扣,衣裳是給老大的,結婚當天穿的。

至于其他的三個兒子,金大嬸是這個說的,“找人借去!穿一天給人家一毛的喜面前。”

說完,大概也覺得這麽不好,臉頓時就苦下來了,“那你們說怎麽辦?要是你們錯開時間,這衣服你大哥穿完你們還能換着穿……”

不夠丢人的呢。

反正不管怎麽不湊手吧,結婚的日子都定下來了,就定在八月二十三。

過了中秋,天就涼下來了。

林雨桐早晚都開始給老太太燒上炕了。爐子也都燒起來了,家裏隻有兩個人吃飯,如今都很少去廚房做了,爐子就行。

燒的都是四爺想辦法給弄來的,不管是硬柴還是煤渣。

去畜牧站的時候,喬站長又站在豬圈跟前,瞧那兩隻跟吹氣球一樣長起來的豬,這位不是傻的,自然明白這意味着什麽。如今對這兩隻豬的上心程度,比對他家的孩子還高些。

也因爲如此,對林雨桐的态度,那真是沒話說。

小姑娘要結婚?沒問題,大手一批就給了十天的假期,更表示一定會去參加婚禮的。

不光如此,還提前給林雨桐弄來了不少票。像是油票布票,都有。

更有一些工業券,買個香皂牙膏這些東西,都很方便。

林雨桐抽空去了一趟縣城,不光把這些都換成了東西,還弄來了好幾斤毛線。給老太太織毛衣毛褲,剩下的給蔡婆子織了一個背心。

小老太嘴上不說,心裏挺美的。

“咋不給你姥爺織毛衣呢?”嘴不對心的這麽問。

林雨桐就故意小聲的道:“您穿在裏面,别叫人給看見了。您是誰啊。誰能跟您比?”

果然,小老太就更高興了。

可别說不在乎認不認的事,其實誰心裏都是在意的。

這邊安撫了老太太,那邊林雨桐就開始心疼四爺了。如今是天氣吧,正該是穿秋衣的時候。早晚隻怕得穿上線衣才不冷。

可四爺身上是啥?襯衫加薄外套。

早晚咋辦?就是棉襖了。

身上把一年四季的衣服都穿着呢。天熱點,脫一件。在熱點,再脫一件。

把林雨桐瞧的提心吊膽的,就怕不小心給折騰病了。

心說趕緊結婚吧。結了婚這有些東西就能往出拿了。别跟現在似的,明知道四爺沒衣裳穿,還不能明着補貼。

八月二十,是個大晴天。

天不亮,整條巷子都喧騰起來了。金家那邊熱鬧,林雨桐這邊也熱鬧。

蘇小琴這些沒出嫁的姑娘都過來,算是伴娘。

林雨桐一件紅格子的呢子外套,一條黑褲子,一雙黑皮鞋,就算是很體面的裝扮了。小老太還弄了兩根紅綢子,給林雨桐紮頭發用。瞧着喜慶極了。

蘇小琴是齊家金家兩邊跑,看到熱鬧就跑過來跟林雨桐分享一下。

什麽金滿城去接新娘子,騎着自行車。其他人沒人願意跟着去,因爲沒有自行車都得走着。

什麽金滿川已經走了,是隊裏的拖拉機,跟去了一車的小夥子,康平村那邊肯定很熱鬧。

什麽金滿山正吆喝人出門呢,說是他這邊近便,要背着新媳婦進門。

她一邊學,這邊這些姑娘一邊笑,“那輪到金家老四怎麽辦?抱着新娘子回去?”

林雨桐也跟着笑,總共也就是五十米的距離,怎麽接都行啊。

鬧騰了不到一個小時時間,巷子裏就喊着:“新娘子來了……”

聽那手扶拖拉機的聲音就知道是老二迎親回來了。

林雨桐也不管矜持不矜持的,探出頭往那頭看。金滿川一身半舊的軍裝,不知道是借誰的。穿着倒是也挺精神。英子是紅綢子的偏襟夾襖,蔥綠的褲子,站在車兜子裏,面頰紅撲撲的。身後靠的就是嫁妝,大箱子被子這些東西。

中規中矩的,瞧着也都鮮亮的很。

這新媳婦到門口了,卻暫時沒辦法進家門。

這是老二家的,老大家的還沒到呢。

執事的打發人去瞧:“趕緊看看,到底咋回事?該到了!”

一撥一撥的人打發出去,就是不見老大家那邊的人影。

不一會子又哄鬧起來了,原本以爲是李家的到了,誰知是金老三真的自己背着媳婦回來了。這何小婉的個子也不矮,比金老三還略微高那麽一點。再加上長得粗壯,金老三可是累的夠嗆。喘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哪裏管的了其他,将媳婦往那停着的手扶拖拉機的駕駛座上一扔,他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氣去了。

大冷的天隻有一件的确良襯衫做新郎裝的金老三,此時真覺得這件衣服選的合适。要不然更得熱成狗。

老二家的媳婦到了,叫人家在門口等着。這是老二家那邊沒娘家人,沒人鬧騰。可老三家的不一樣啊。老三家這邊人家姑娘是沒親爸,但不是沒親叔伯堂叔伯。恰恰相反,人家不光有,還很多。而且都在一個生産隊的,隻不過不在同一組罷了。

這些人來送嫁嘛,一看這架勢就有意見了,“什麽意思啊?看不起人還是怎麽着?我們家的姑娘都到了門口了,不叫進門,你們金家是幾個意思?”

管事的又是遞煙又是倒水的,客氣話說了一籮筐,宗旨就是一個:“……家裏得有個長幼……長嫂沒進門了麽!”

金老頭跟金大嬸給人家說了一籮筐的好話,這才作罷。

林雨桐都覺得自己那個姐姐站在那裏挺可憐的。隻有一個外婆陪着,有個小姨家裏有孩子沒能出來。

小老太歎了一聲,就自己過去了,找金老二說:“要是還要這麽等,我就叫英子回我們家了……”

金滿川也正惱着呢,這邊還得陪小話,“您放心,要是再等,我給您把人送過去。”

這邊鬧哄哄的,客人都來的差不多了。眼看都到了中午要開席的時間了,李家那邊才來人了。來的不是新娘子,而是媒人。

媒人轉達了李家的意思:“……你們金家是什麽意思?憑什麽娶老二媳婦用的是拖拉機,接我用的是自行車。”

媒人估計也是煩的不行了,特别強調,“是那李家的姑娘,在門口跳着腳的叫罵着叫問的……”

這話一出,金大嬸瞬間就面如金紙白眼一翻直挺挺的往下倒去。

金大嬸的二妹子孟二姨是個潑辣的性子,當即就罵了起來:“……什麽玩意?不願意嫁就别嫁!慣出的臭毛病!”

金家爲老大兒子娶李家的姑娘,付出了多大的代價,這事大家都清楚。金家差不多是把能借的都借了,如今來的又都是親朋好友,誰心裏能沒數?

李家要自行車,如今用自行車去接你家姑娘了,還不樂意?

看老二用拖拉機,怎麽不說這拖拉機是人家隊上主動叫老二用的。農忙的時候老二負責開負責修不叫苦不叫累的,這都是人家換來的。

你憑啥啊?

金老三看看他爹六神無主,看看他媽雙目緊閉,這家夥眼睛一轉,找他爺爺去了,撺掇老爺子,“……咱們辦咱們的。看老李家怎麽辦?有本事今兒就别叫他家的姑娘出門子,看看過了今兒,還能不能再嫁的出去……”

是這個道理!

這就是箭在弦上的道理。

金老爺子在屋子裏吆喝起來了:“……辦!隻管辦!進了門的就是我金家的媳婦,不進門來,老子也還不認……”

等的就是這句話啊!

不管是幫忙的還是來吃喜宴的,都已經不耐煩了。

林雨桐就看着英子被金老二一扛,直接給進了家門了。老三從裏面竄出去,半抱着何小婉就走。

蘇小琴趕緊把林雨桐往裏面推,“趕緊的,老四來接你了。”

這邊還沒坐到炕上呢,四爺就來了。

見了四爺大踏步的進來,林雨桐習慣性的先伸出胳膊,一副求擁抱的樣子。過來看熱鬧的先是愣了一下,集體靜默之後,這才反應過來,繼而是哄然大笑。好些大姑娘都臉紅紅的低下頭,不敢看了。

林雨桐臉皮厚,隻紅了那一下下就坦然了。挨着四爺的胸膛,還能感覺到他因爲悶笑而産生的胸室震顫音。

就那麽公主抱的,被四爺抱進了金家的大門。

新房是西邊的第二間茅草抱廈。

裏面林雨桐沒進來過。如今進來了,坐在炕上了,外面都開始坐席了,她才開始打量起來。

這房間有多大?十個平米左右的樣子,一個能睡兩個人的炕,炕頭放着陪嫁的大木箱子。箱子裏放衣服,上面放被褥。而金家原本有的家具,就是一個用薄木頭訂起來的桌子,沒有油漆,就是原木色的。另外還有兩椅子,一個自己做的簡易的放臉盆的架子。

再沒有其他的了。

林雨桐坐在炕上,伸手摸了摸,身上鋪的就是一床席子,席子上面是一床粗布的漿染出來的床單,藍不藍黑不黑的。沒有窗簾門簾,窗戶上是新糊上的窗戶紙,倒是剪了兩個大紅的喜字貼在上面,還算是應景。

正看着呢,小老太進來了。擡眼看看,皺了皺眉,到底是沒說話。

這邊靜悄悄的,老二那邊也靜悄悄的,就隻老三那邊,娘家人多,喧鬧的很。說這個不好,那個也沒有,諸多聲音不絕于耳。

本該看新娘子的親戚們,因爲開席開的晚了,這會子都簇擁着坐席去了。像是陪着何小婉的娘家人,那一定都是極爲親近的。要不然人家陪着不吃飯的時間圖什麽啊?

林雨桐叫小老太也去坐席,“咱家就您一個,不吃真虧了。您叫上我姥,您兩人占一席都沒人說啥。”

小老太啐她:“胡沁!”說着,又小聲叮囑,“甭管今兒怎麽鬧,你都别出面。”

鬧啥啊?

有啥可鬧得。

結果林雨桐真覺得自己可能是脫離人民群衆的時間太久了,老不然怎麽小老太能看的明白,自己就看不明白呢。

這喜宴吃的很快,本來也沒什麽東西可上的。

不要說什麽葷的素的,一水的豆腐席面。

一碟子秋油老黃瓜,一碟子蒜泥的老茄子,一盤子辣椒粉條,一盤子蒸紅薯幹,再就是炖豆腐一個,煎豆腐一品,按人頭一人兩個二合面的饅頭,就算是喜宴了。

從上菜到吃完,二十分鍾都沒用到。這邊桌子都收拾利索了。

蘇小琴跟鳳蘭幾個,幫林雨桐把熱水瓶的水接滿,就嘻嘻哈哈的撤了。小老太又專門給英子灌了熱水,又給包了十個煮雞蛋塞到新房裏,這才踏實的走了。

四爺陪着畜牧站過來吃喜宴的喬站長等人喝了兩杯,進來的時候帶着點醉意。

給他擦了臉,叫他躺下的時候才半下午的時候。老二老三那邊不知道是不是也都醉了,反正金大嬸在院子裏喊人的時候,林雨桐就沒吱聲,金滿城還沒接新娘子回來呢,這會子叫人,指定是又叫去東平村看看的。

天沒黑,幫忙的人還都沒走,滿院子亂跑呢。新房的門簾虛掩都沒有,就那麽開着。

林雨桐坐在炕頭上,四爺就在邊上躺着,頭藏在林雨桐身後,誰進來都不露面。

金大嬸先去了老二那邊,過去一瞧,老二是真醉了,正吐呢。

老三呢,那就是個混賬行子,指望他去辦事,這事一準是越半越糟了。

進了老四這邊的門,擡眼就見兒媳婦帶笑的臉:“媽……”叫的一點也不勉強,自自然然的。

“哎!”金大嬸翻了翻衣角,翻出一毛錢來塞過去,“乖!”給兒媳婦的改口錢。

這個口改的一點征兆都沒有,叫她有些措手不及。正要說什麽事呢,都給忘了。

正不知道該進還是該出呢,就見兒媳婦從炕上下來了,“媽,你歇歇。今兒人多,你就别跟着忙活了。喝點水!”倒了一杯熱水就遞到了嘴邊。

這邊的水剛抿進去一口,嘴裏又被塞進了個雞蛋,油香油香的,是煮過之後用油炸了的。不由自主的咽進肚裏,心都跟着踏實起來了一樣。

老四媳婦還是那個笑,“……今兒陪着單位上那幾個領導喝的有點多,這麽躺下就叫不起了,吃的放在嘴邊也不知道吃……”

是說老四睡死了。

“沒事!”當婆婆的發不出脾氣來,“叫他歇着吧。這幾天都累。”

本來請不來老二,用不了老三,這肚子裏憋了一肚子的邪火,這會子也發不出來了。複雜的回頭看了一眼四兒子的新房,高聲叫着:“老五……”

老五還沒應聲了,巷子裏又喧鬧了起來,比之前的喧鬧聲更大。

林雨桐都來勁了,“來了來了!”李家的姑娘終于來了。

作來作去的作到如今,看怎麽往下作。

她跪在炕上,把新房的窗戶打開,結果一探頭,就正好瞧見對面的何小婉,這位也是滿臉興味的瞧熱鬧呢。

金滿城騎着自行車,到家門口都沒停,一直騎到院子裏,新房的門口了,才停下來。

新娘子矮胖的冬瓜身材,從後座上下來,耷拉着臉,頭低着,半點停頓都沒有就進了新房,哐當一聲,将新房的門給關上了。

看熱鬧的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就瞧金滿城一張通紅的臉。

也不知道是誰眼尖,高聲叫嚷了一聲,“城子,你脖子上是咋了?”

這一喊,包括林雨桐在内的所有人,都朝金滿城的脖子上看去,隻見脖子上好幾道子血口子,不用問,都知道那是指甲撓的。再細看,其實那下巴上也有好幾道,不過是躲的及時,不怎麽明顯罷了。

接新娘子去了,新姑爺能被打成這樣?

别說是金家人了,就是瞧熱鬧的都覺得不像樣子。

金老三一把把看熱鬧的何小婉拽出去,探頭看他大哥,一見那樣,臉就變了,罵了一聲,“C他媽!”蹭一下起身就要出去。

何小婉就拉,“有你什麽事?”

“管我?”金老三眼睛一瞪,帶着幾分流氓氣,“放手!那是我大哥!”

“你大哥?!”何小婉氣的臉通紅,“人家那是兩口子打架!”

“在我家兩口子怎麽打都成。”金老三新衣服一脫,往炕上一扔,光着腳就往出走,邊走邊叫嚷,“但到了外面誰敢打我哥一個試試看?”

何小婉氣的直跺腳,這個二百五的東西!

一件金怪這樣,外面跟着起哄的越發熱鬧的。金大嬸直想把今兒這婚事趕緊糊弄過去,見要鬧事,就趕緊喊:“老三,你給我回去。”

老三從來就不是個聽話的孩子。

金大嬸氣喘籲籲,又得顧着這個又得顧着那個,見老大六神無主的樣子,老三跟李家眼看要打起來了,這一着急,就大喊:“老二,管不管老三。”

金滿川是真不想管,但看老娘那樣,他沒出面,甚至連窗戶都沒叫英子開,隻隔着窗戶喊了一聲,“老三!消停點。”

外面就徹底靜下來了。

老三憋着一口氣,但到底把拳頭給收回來了。

林雨桐心說這二哥當的很有些威信,結果這邊還沒關上窗戶呢,就聽見外面一聲尖利的哭聲,“……虧了先人的金西敏孟大蠶,給兒子娶不起媳婦就不要娶,吃屎的娃兒都比你們這狗X的癟犢子會辦事……”

老大的丈母娘一拍屁股蹦的老高,竟是罵起了金老頭和金大嬸。

還真以爲這邊不叫鬧事就是怕了他們了。

林雨桐啧啧兩聲,就聽隔壁傳來金滿川的一聲喊:“老三,給我往死裏打!”

這邊還感歎金老二呢,那邊再一瞧,四爺蹭一下子坐起來,脫了衣服撸袖子就往出走。

哎呦喂!我的爺,您這是要幹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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