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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歲月(1)

喔喔喔……

這是雞叫聲。

這聲音該是非常常見才對,可對林雨桐來說,好些年沒聽過了。住在九州清晏裏,那地界就是再怎麽接地氣,想聽雞叫聲也難。

這些年過的累啊!不管是四爺還是自己。那也不光是爲了了卻四爺的遺憾,對于林雨桐而言又何嘗不想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其實換做任何一個能回到過去的國人,隻怕想做的也是那個。隻怕時間不夠,隻恨時間不夠。想做的有太多,而能做的卻都有限。隻能說那三十多年,盡力了!至于以後如何,那真不是她該想的事了。

累的很的時候,她就跟四爺說,要是有下輩子,她要好好的歇一歇。四爺就笑,隻說好!

這麽想着,習慣性的伸手,往邊上一摸。

“醒了就起!”帶着幾分威嚴的女聲在邊上響起,“摸來摸去的,摸啥呢?”

林雨桐蹭一下就坐起來了,雞叫頭遍,天還不亮了。屋裏烏漆嘛黑的,什麽也看不見。眨巴了半天的眼睛,慢慢的适應黑暗,這才看見,炕的另一頭坐着個人。模模糊糊的,隻有個輪廓,可瞧着輪廓,又十分嬌小的樣子。

她心裏就有了結論,這是個身材嬌小的小老太太。

然後呢?

然後屋裏其他的光景也看不見,對面的小老太太是哪個她也不清楚。如今是啥年啥月到了啥地方,更不知道。

怎麽辦?

‘噗通’一聲,直挺挺的往後一倒,接着‘睡’!

那頭的老太太嘴裏不知道嘟囔了一句啥,林雨桐假裝沒聽見,伸手悄悄的摸了摸枕頭——粗布的枕頭皮子。拈着枕頭角搓了搓,直覺這裏面放的是——小麥的稭稈。這玩意剁碎了放在枕頭裏,要是新做的就有點紮人,要是枕的時間長了,摸起來光光的。她感覺手底下就是這種質感。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腳動了動,看來感覺是沒錯了,都是粗布的料子。

可根據這個,也判斷不出時代啊。

沒治了,擡手往身上摸了摸,不是肚兜!是一件褂子,感覺吧,這個有點像是——的确良!

林雨桐眉頭都打結了,總有一種日子在反複過的感覺。

正懵着呢,小老太太的聲音就響起來了,“醒了就起!誰家的大姑娘睡到現在的。”

林雨桐将腦袋從被窩裏探出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頭頂往上一點點,就是窗戶,窗戶不大,紙糊的,上面貼着的福字有些舊了,但還規整的在上面貼着呢。

沒坐起來,轉着眼珠子往老太太的方向一看,林雨桐心裏哎呦了一聲。

爲啥?

因爲她的心裏此時就一句話——好标緻的老太太。

沒錯,就是标緻!

老太太盤腿在炕上坐着,腳都壓在屁股下面,就是那種她始終都學不會的盤腿法,人老太太就在那盤腿坐着呢。黑色的褲子,林雨桐覺得應該是那種下邊要綁腿的大檔褲子,上面是一件灰色的偏襟襖子。穿的整整齊齊,給人的感覺吧,就是胸型好像還在,腰身也很纖細。再往上看,脖頸長長的,鵝蛋的臉,頭發在後面盤起來,梳的溜光水滑。再說那張臉吧,皺紋有,感覺都要在六十往上,柳葉彎眉櫻桃口,如今光線不好,也看不出來是白是黑,但隻這個輪廓,還有坐在那麽端着的姿态,叫人隻打眼一看,就覺得這是美人。這要是擱在年輕的時候,絕對是美人中的美人。

跟那種明明六七十,整容整的年輕那種美不一樣。要非要比較的話,就拿電視上的人來比。同一個演員,從年輕演到年老。那種老法,就是老了也特别有型,看得見年輕時候影子的老法,覺得放在小老太太身上特别合适。

林雨桐半眯着眼睛,盡量避免跟老太太說話。左右看看,枕頭邊上是疊放的整整齊齊的衣服。

襯衫,碎花的的确良。往身上一穿,感覺是要腰身沒腰身,要胸脯沒胸脯,直筒子沒形的很。再往下摸,拎出來的是褲子,勞動布?好像是的!靛青色的。倆褲腿寬的很,腰上不是拉鏈,是扣子。扣子扣上,找皮帶沒找見,摸到褲腰帶,好吧!褲腰帶就褲腰帶吧。

躺在那裏直挺挺的把褲子穿上了。

下炕,炕下放着鞋,摸了摸,在鞋裏面塞着襪子,尼龍的襪子,腳底闆上還帶着補丁,但卻也幹幹淨淨的。穿上,然後将腳塞到鞋裏。

鞋是布鞋,偏帶的,應該是舊鞋,鞋穿的松了,帶着不用解就能脫能穿。

這身打扮,擱在七八十年代的農村,算是比較體面的了。

穿戴好,雙腳跺了跺,好像如此能叫身上的衣服更順帖一樣。這才顧得上左看右看的看着房間,除了一個能睡三四個人的大炕,還有一個大方桌,正對着房間的門。方桌兩邊,各放着兩個老式,特别老式的靠背椅子。應該是黑漆的,如今是斑駁了,早也不見最初的樣子了。磨的都有些發亮。

桌子上放着一個熱水瓶,竹編的外罩,是那種小号的暖水瓶,後來在超市裏都找不見的那種型号。正中間一個搪瓷的大盤子,盤子上放着一個白瓷的茶壺,茶壺邊上倒扣着倆茶杯。

從這物件看,這家裏的人口就很簡單了。

兩口人。

除了自己,大概就剩下老太太了。

屋裏沒有衣櫃,隻有兩隻那種大門箱子。林雨桐對這東西熟悉的很,曾經還用這東西壓過床頭。如今沒床壓,這東西放在炕頭,就在老太太的身後并排放着。上面放着已經疊起來的被褥。

可能是這左看右看的樣子像是找東西,老太太就說話了,“找啥呢?臉盆在外頭……”

“哦!”林雨桐應了一聲,見老太太伸手給自己疊被子去了,她才邁步往出走。

房間的門不是後來常見的那種一扇的門,是倆扇,中間帶着闩,林雨桐将門打開,屋外的冷空氣就鋪面而來。渾身打了一個哆嗦,頭腦也清醒了兩分。

如今該是初夏吧。空氣裏帶着若有若無的棗花香氣。覺得冷,應該是起的早了。天蒙蒙亮,估摸是五點多的樣子吧,隻穿着襯衫還是有些冷的。

門外的窗戶下面,放着臉盆架子。拿了盆,去院子裏的水甕裏舀水洗臉。

沒找到鏡子,摸了摸頭上是兩個麻花辮,不亂,隻拿着放在窗台上的梳子将頭發抿了抿。想起老太太一絲不苟的頭發,估摸着她是見不得毛躁的,還特意用梳子蘸水來梳。

至于刷牙……别人的暫時不想用。摸到後頭廚房用鹽蹭了蹭就算了。

覺得整理的齊整了,結果進去之後明顯感覺到老太太的眉頭皺了皺。

兩人四隻眼相互瞪着,老太太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林雨桐正想着怎麽搭話呢,大門外就傳來說話聲。

“秀雅嬸子,起來沒?用一下你家的水桶……”

林雨桐心說,誰在外面說話呢。這嗓門大的,半條巷子都得驚動了。

她朝大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剛扭過頭就見老太太的眉頭已經皺的能夾死蚊子,“不開去愣着幹啥呢?”

“嗯?”林雨桐愣了一下就明白了,感情這‘秀雅嬸子’就是老太太啊。

她麻溜的出去,将門闩拉開,門口站着個四十歲上下的……嬸子吧。

應該是叫嬸子的。

林雨桐抿嘴一笑,就把門讓開了。

“桐起來了?”這嬸子邊說就變往裏面走,穿過穿堂,就是院子,院子的牆邊,放着倆水桶,水桶上放着一根扁擔。那水桶是洋鐵皮做的,邊上還用紅漆寫着個‘齊’字。

這是一種記号,就是借出去的東西,也不至于用的人多了,到時候說不清楚,弄丢了也沒處說理去。

帶着‘齊’字,是這一家姓齊呢,還是老太太姓齊。

不好說。

反正家裏瞧着,就老太太跟自己。也不知道是啥關系。說是祖孫也行,可也說不來是不是老太太得的老來女。

這邊還琢磨呢,那邊那嬸子已經用扁擔擔着水桶出來了,一邊往出走一邊道:“桐,門開着,一會兒叫老四過來,順道擔兩擔水就夠你們用兩天了……”說着話,就出了大門,都到巷子裏了才又回頭喊了一身,“嬸兒,走了啊……”

老太太在裏面一邊用小掃把掃炕,一邊高聲應了一聲。

林雨桐看着老太太的動作,聽着門口有大掃帚掃過地面的沙沙聲,趕緊從大門背後找掃掃帚,終于不用愣着跟個二杆子似得了。

這房子的布局有點像是西北的農村,一進大門就是穿堂,穿堂兩邊,各有兩個房間,東邊爲上房,家裏的長輩住。西邊爲下房,小輩主。過了穿堂是院子,院子裏東西都能蓋抱廈,廚房一般都在廈房裏。

林雨桐一邊把穿堂裏的塵土往大門外掃,一邊看隔着一條四五米寬的巷子的對門,那家就是這樣的格局。房是草房,泥坯子的牆面,但看着卻闊朗的很。

自家這邊住的,好像有點小。準确的說是小了一半,像是半拉子院子。

穿堂隻有一半,一間房子自己跟老太太一屋。穿堂很窄,進去就是個窄院子。院子裏一棵大棗樹,兩邊都伸到隔壁的院子裏去了。剛才去的廚房,應該是後來搭建的,緊靠着住人的屋子,隻有半間房大小。

掃到門口了,才發大部分人家門口都掃幹淨了。大人叫,孩子哭,巷子裏雞亂跑。

路過了還都彼此打個招呼。

這個說‘桐,今天不下地?’那個說,‘桐,咋起晚了?’

林雨桐含混的一個個應着,唯一想的就是趕緊找個時間找個空間,看看以前的記憶,要不然整個人都是木的,感覺反應都很遲緩。

轉過身,要去掃院子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喊:“桐,趕緊接住嘛,沒看見人家給你送水來了……”

緊跟着就是幾個女人的哄笑聲。

弄的林雨桐有點莫名其妙,送水就送水,笑啥呢?

一扭臉,見半低着頭,一個高挑的平頭小夥子,擔着水過來了。半舊的白襯衫敞開着,露出裏面洗的發黃的背心,軍裝褲子有些發黃,卷起來到小腿上,腳上一雙膠鞋,光着腳。

小夥子一擡頭,林雨桐就對上一雙黝黑的眸子。

得了!

四爺您又賺了一輩子。

這個出場,絕對是最帥的。

四爺嘴角翹起,擔着擔子就進了門,林雨桐将人往院子裏領,一擡頭,就瞧見老太太隔着窗戶往這邊瞧的眼睛。

這還看的挺緊。

大姑娘小夥子是不好太親密。林雨桐給了四爺一個眼神。

四爺拄着扁擔,微微的挪了挪,替林雨桐擋住那雙銳利的眼睛,“都好?”

林雨桐上下打量了四爺一眼,“好着呢。你什麽情況?”

四爺還沒說話呢,就聽老太太的聲音傳來了,“桐,針線放哪了?”

林雨桐哪裏知道?

四爺輕笑一聲,“行吧。知道你在哪就行。等我找個機會找你來。”說着,把水倒入甕裏,把水桶連同扁擔放在靠牆的位置,轉身又走了,到門口的時候跟裏面打招呼,“齊家奶奶,水用完就言語一聲……”

老太太在裏面沒言語,林雨桐給四爺使了一個眼色,叫他先走了。

林雨桐的心踏實下來了。剛想着是不是得去廚房做飯了,老太太在裏面叫了。她進去,坐在炕沿上,還沒坐踏實呢,就聽老太太道:“死了那條心吧,老金家不行。”

老金家?誰家?

“人是好人。”老太太輕哼一聲,“可好人有啥用啊。弟兄五個,光棍五條!上面兩層老人,進了門不背帳都是走運,你說這日子你怎麽過?”

說的這個吧,自己一聽就差不多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家裏兄弟多,日子難過。家裏爺奶估計還都活着。一大家子過日子,肯定不好過。這要是自己嫁閨女,這日子肯定也不能成。

不過如今就要另說了,那人不是四爺嘛。

老太太說金家,借桶的嬸子說老四。

那四爺就是金家的老四了。

林雨桐也不說話,耷拉着臉,往炕上一躺,不是故意要跟老太太不對付,實在是要找個機會接收原主的記憶需要時間。

老太太一見她這樣,果然就不說話了。抿着嘴坐在一邊,垂着頭閉着眼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既然擺出鬧脾氣的樣子,林雨桐就安心的閉上眼睛。

腦子裏就跟過電影似得,一段又一段的在腦海中閃過。

如今是七九年,這姑娘十七歲了。跟老太太的關系了,屬于是收養與被收養的關系。老太太齊秀雅,都六十七了。小商人之家,長大了,家裏也落魄了,因爲生的好,給當官的做了姨太太。沒兒沒女的,等解放了,也不興小老婆那一套了。那家的男人帶着更小的小老婆跟那小老婆生的孩子,去了台彎了。剩下的一個都沒帶。那有孩子的小老婆們,都跟着各自的子女另謀生路去了。隻她跟着大老婆和人家大老婆的孩子回了老家。沒幾年那大老婆也死了,人家那些孩子也不養她了,把老房子的一排馬廄分給她。就是如今住的這院子。窄窄的一溜。

她一個小腳老太太,從沒吃過苦的。孤寡一個,那些年都是生産大隊照顧,那些年特殊時期,倒是也沒被波及。用那時候的話說,她也是受苦受難被壓迫的婦女,如今被解放了,算是一個典型了。典型嘛,這自然是處處能受點優待。

怎麽就收養了一個孩子呢。其實收養這姑娘的時候,這姑娘都七八歲了。

不是爹媽死了,而是那邊的爹媽養不起了。這姑娘本來也不是人家的親生孩子,是抱養來的。後來人家生了親生的孩子了,日子又難過,孩子越大吃的越多,這自然就養不起了。有人看那孩子可憐,就說好歹給孩子找個下家吧。這不,就找到齊老太太這裏了。

怎麽找到這兒的呢?這兒是方圓最大的鎮子,每逢鎮上趕集,老太太就在巷子口擺上茶水攤子。那些年不興買賣的時候,她這算是義務服務,享受照顧嘛,老太太聰明的也去服務别人了。一來二去的,這認識的人就多了。這個說那個老太太心善,那個說老太太孤單單的一個養個孩子得将來老了也有人伺候,端個茶倒個水的。就這麽的,遠隔着幾十裏路呢,人家第一個就想到的是她。

孩子都給直接帶來了,老太太非得說不要?

就這麽的,這姑娘就放在老太太的名下了。當時老太太都奔六十的人了,當媽肯定輩分不對,幹脆就算是收養了孫女。嫌麻煩,連名字都沒改,就叫林雨桐。

一晃眼十年過去了,小姑娘成大姑娘了,該說親,該嫁人了。

老太太對小姑娘看中的小夥子不太滿意。

也是那樣的條件,誰家都得斟酌一番。這也算是情有可原吧。再是青梅竹馬的,以老太太過來人的眼光看,也不成。

等睜開眼的時候,飯已經上桌了。

她起來用毛巾将臉給抹了,就做到桌前了。

玉米面的餅子,大碴子粥。

沒了!

菜是沒有的。今兒沒下地,沒撿着野菜,就這麽吃吧。

“還是想不通?”老太太擡眼繼續瞅着林雨桐。

林雨桐低着頭,“奶,您說的都有理。隻您看到了不利的,就沒看到好處。您想想,咱家就咱兩人,我一出嫁,家裏就剩下您了。您都什麽歲數了,六十七了。有個重活誰幫您幹?有個頭疼腦熱的誰能照顧?金家一百個不好,就隻占了一樣好,那就近便。”一條巷子住着,中間隔了兩戶人家,從這邊家門口走到那邊家門口,三四十米的距離,就是磨蹭啊,一分鍾也到了。站在屋裏大聲吆喝一聲,那邊就聽的見。

不好?

老太太端着碗的手一頓,卻沒言語,隻把放着餅子的盤子往林雨桐面前推了兩分,“你也說了,我都六十七了。還能活幾年。爲了這幾年,搭上你一輩子不值當的。”

嘿!

這小老太太,說不聽了還?

早上沒出工,中午就不行了。

林雨桐手腳利索的洗了鍋碗,就聽見外面有人叫了,“桐……走了……”

她趕緊應了一聲,把屋檐下的一雙更舊的布鞋換上,跟老太太說了一聲就走。

門口站着個十六七的姑娘,記憶裏她叫小琴。

圓盤大臉梳着倆小辮,身材看着圓滾滾的,一看就有福相。這長相導緻的結果就是家裏的門檻都快被說媒的踏破了。

她拽着林雨桐,邊走還邊往嘴裏塞雞蛋,“你奶答應了沒?”

看來小閨蜜是知道這青梅竹馬二三事的。

林雨桐搖搖頭,将小琴偷偷塞過來的半個蛋白塞到嘴裏,口感怎麽說呢?就想問問這姑娘,到底把剝了殼的雞蛋攥在手心裏鑽了多久。

努力将帶着怪異鹹味的雞蛋咽下去,剛要說話,就覺得腰眼上被人捅了一下。

小琴挎着林雨桐的胳膊捅了一下她,不停的使眼色,“看看……出來了……”

一擡頭,瞧見四爺扛着鋤頭正出門。

林雨桐看見四爺的同時,還看見作爲背景的草房,然後還有從草房裏連貫而出的五個大小夥子。

如今的四爺有個十分接地氣的名字,他叫滿囤。

金滿囤!

搭上這姓氏之後,越發覺得這個名字光輝照人了。

林雨桐剛想說話,結果胳膊被小琴一拽,腳下不由的得跟上她的步伐,這就蹭蹭蹭的被人拉走了。特意的從這群小夥子身邊快步路過,然後才放慢腳步。

身後傳來一群人轟然而笑的聲音。巷子裏的小夥子們,聚在一塊,前前後後的就這麽走着。估計是看見林雨桐被拽走了,打趣四爺了。

一條巷子住着三四十戶人家,這時候的家庭嘛,孩子一生就是一大串。一兩個算少的,三四個是平常,五六個不稀奇,七八個也都能養活。

這麽一算,年紀相仿的小夥子這得有多少,反正是一回頭,就是一片的感覺。

這邊被拉扯的狼狽的林雨桐還沒抱怨呢,這位叫蘇小琴的姑娘先抱怨了,“……你就是想說話,現在也别說吧。等會,等又機會了我給你把風。看剛才把我吓的……”

你說都一起長大的孩子,這到了青春期了,倒是相互不搭理了。那相互說話的,八成都是搞對象的。

林雨桐的慢慢适應這十七八小姑娘的心态,跟着呵呵的點頭。忍不住回頭瞧一眼吧,這邊剛轉過頭,後面又是一陣陣笑。

饒是老臉皮厚,這也經不住啊。

跟着蘇小琴快步離開,到了地頭,隊長分配任務,女人給麥地除草,男人翻修飲渠,就是低頭灌溉用的水溝,淺淺的隻到大人小腿肚那麽深淺就行。這種水渠差不多是用一次修一次。小麥已經抽穗了,估計最近得灌一次。

跟着女人下地,一人一隴。小麥高的都過了小腿的位置了,地裏的草長的都比麥高了,更有些已經開了花,再不拔了,等接了籽要不落到地上,要不就混入麥子裏了。好些年都沒幹過這活了,不過也還好,這身體是幹慣了的。彎得下腰,也蹲的下身。拔那麽粗壯的草,手被勒的也不怎麽疼。

拔了三五分鍾,擡起頭看看别人都是怎麽幹的,怕哪裏做錯了,平白添了事端。還想再瞅瞅四爺現在在哪呢。

結果四爺沒瞅見,估計是被安排的遠了。但四爺的媽,這位借桶的嬸子卻看見了,就在自己隔壁,彎着腰,一邊拔草一邊将裏面已經長老的野菜挑出來,掐了上面的葉子,擡手塞到衣服兜裏。等塞滿了,也夠一捆了,再用别的草将這野菜葉子捆起來放在隴子上。帶回家去搭着糧食就吃了。

林雨桐這才想起,家裏也沒菜呢。于是見了野蔥野蒜,也都扒拉。那野蒜的味道其實不好,生吃跟洋蔥的味道有些相似,甚至比洋蔥還辛辣。但這玩意屬于不要錢的。好歹添個味吧。如今是有錢也沒處買菜去。

感謝本尊是個勤勞的好姑娘,幹了這麽久都沒覺得怎麽疲憊。

耳朵還有閑工夫聽别人唠嗑。女人多的地方話多,到什麽時候都是如此。這麽多女人聚在一起,能不說話?

這麽多人說話,那麽多的話題,該聽誰說呢?

耳朵很懂主人的心思,主動切換了金嬸子的頻道。

金嬸子邊上是她家的對門,兩人年紀差不多,林雨桐跟那人也熟悉,像她這麽大的,不管誰家的孩子,都管她叫桃花娘。

桃花是她的名字,‘娘’這個稱呼,在有些地方跟嬸子的概念差不多。

人家叫桃花,人卻也有些對不住桃花。長的不算好看,參差着一嘴牙,說話有些咬舌。

就聽她說,“大蠶,那邊給回話了沒有?”

大蠶,是金嬸子的名字。說不上是名字,那時候的女娃娃,有個乳名叫就不錯了。也不正經取名字。在娘家的時候叫‘蠶’,因爲排行老大,就叫大蠶。回來嫁到金家,又給取了名字,叫竹賢。文雅的名字沒被叫起來,反倒是這個‘蠶’,知道的人更多。

桃花娘話裏的‘那邊’,林雨桐也想起來了。說的是給金家的老大金滿城說的親事。

一說這事,金嬸子的聲音就更敞亮了,“回了,說的差不多了。”

五條光棍,能解決一條算一條,當媽的肯定都能愁死。

桃花娘嘴上應着好,手上拔草隻靠着金嬸子這邊來,還不停的對嬸子使眼色,眼角瞄着林雨桐的方向,“……趕緊把大的事給定下,下面的就好辦了……要不然現成的都得飛了……”

金嬸子抿着嘴,就是這個話啊。

如今都不敢對人家姑娘挑三揀四的,隻要願意跟自家的兒子,不是斜眼瘸腿缺胳膊少腿的,就行了。

老四十八了,這邊有一個等着呢。不急!

老三十九了,那就是個混賬犢子,從小到大就沒消停過。不過淘小子也有一點好,就是到了說媳婦的時候不要自己操心。人家那邊也偷摸的談着呢。還是一個村的姑娘,不過不在一個隊就是了。那姑娘長的不好,有點小龅牙。人有點馬大哈,别的就沒毛病,她心裏就挺願意的。這家就是這德行,那細緻人家出來的細緻姑娘,家裏排布不開。

老二呢,二十二了,且是不小了。不過老二有本事啊,到哪都混得開。之前還有人說西營裏要給姑娘招贅,就想找個能撐門立戶的。她當時沒應,可心裏卻是肯的。也隻四五裏路遠的地方,招贅出去又怎麽的?

這都得先把老大的事給說定了。老大都二十四了。高中畢業,在飼養場裏幹的事輕松的活計。可就是說不上親來,說到底,還是窮,還是下面兄弟多,把老大生生給拖累了。

她是這麽想的。可林雨桐歇息的時候,跟蘇小琴在一邊,跟一群的姑娘家說話。

人家也說了,“那金滿城挑一擔水腿底下都打飄,也不知道那姑娘看上她啥了?”

說話的是個高挑的姑娘,一頭齊耳短發,嘴裏嚼着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野果,青青澀澀的,她卻嚼個不停,邊嚼邊唾。

蹲在下面整理野菜的圓臉姑娘,叫鳳蘭的,她嘿嘿笑,“我舅媽給做的媒,這我知道。那姑娘她爹是一隻眼,她下面弟弟妹妹四五個,她爹要了三百塊錢,金家還答應結婚給老大買一輛自行車。”

那這着實可不少了。

林雨桐這邊聽着呢,就覺得大家夥都往她這邊看。

她能說啥,說要啥要,要啥自行車?!

蘇小琴撇撇嘴,“這在城裏也算是大價錢了。”

林雨桐心說,要叫老太太知道了,指定更不願意了。你說你塌窟窿累債的給老大娶了媳婦了,剩下的四個媳婦你要咋整?

四爺一直都是金光閃閃的大腿形象,這會真成了窮泥腿子了。

下午的時候,往飼養場拉草,小夥子大姑娘的配對拉車,林雨桐才有機會跟四爺說話。

兩人一個拉,一個在車轅的地方推,還不敢大聲說話,前前後後都是人啊。

林雨桐說,“怎麽辦吧?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幹?”

“上學的事現在先别想。”四爺回頭就笑,“再等上一段時間,許是就有結果了。沒事,回頭給你找個好活去。”

不是說這個。

我當然也知道想靠上學跳出農門不現實。畢竟這姑娘就上過小學一年級,然後養父母不要了,再到老太太身邊,就根本沒念過書。哦!前兩年村裏有知青的時候辦過掃盲班,她上過一期,大概三個月,一共是十二節課。學的也就是‘我是中國人’‘我熱愛中國共|産|黨’‘我愛北|京天|安|門’‘想念毛|主|席’‘WH大革|命是一場偉大的革|命’這一類的。算是認識幾百個字了。會念會認,但未必會寫。

你說這麽一個人,突然去考什麽大學,這不是鬧妖嗎?

根本就不可能。

再說四爺吧,情況能稍微好一些。屬于小學畢業,初中肄業,要非說初中文化水平,勉強算夠格。

回頭兩人考上北大了,結果一定不是喜大普奔,而是接受一撥又一撥的調查,原因——作弊!

别說沒事,這時候爲了個大學名額,什麽事鬧不出來。一封舉報信,後果得在監獄裏呆上半輩子。什麽自學不自學的,這些東西沒人查就沒事,要有人查,那你就得說清楚。自學的,學了哪些?從哪裏學的。練字的本子呢?看了哪些書,從哪裏弄的書?一個謊言得需要無數的謊言去掩蓋,根本就經不住查證的。

好似眼前除了繼續幹農活,别的招也想不出來。

這個時候還是生産隊,隊裏還有自己的飼養場。

豬牛羊都有。

如今的飼養場就倆人,負責投喂牲畜。其中一個就是四爺的大哥,那個據說是挑水腿都打晃的金滿城。

他其實在飼養場幹活都吃力,抱着一堆草看着都沒人家一個姑娘抱的多。但人家算是有手藝啊,高中畢業跟着一個老獸醫學了點技術。比如羊要交配,豬要煽了,這些活他行,再就是打針了。人家給開了藥,他能下手打進去。這在當時,就是了不起的手藝。整天在飼養場混着,拿着九分的公分,頂個壯勞力。

這會子到了地方下草,四爺肯定不叫林雨桐幹的,他自己利索的都幹了。靠在車邊跟林雨桐說話,“鎮上的畜牧站要人……我這幾天過去瞧瞧……臨時工……你先過去一段時間……”

這個時候的臨時工,其實後來差不多的都轉正了。

四爺是想走這個空子。至少暫時性的,不用的再幹苦力了。過段時間就該收麥子了,更累。

林雨桐現在還屬于兩眼一抹黑的狀态,他說行就行。

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她也沒細細的問,隻趕緊道:“要錢嗎?”這個時代的人民币,還存着不少。

四爺搖搖頭,“不用!”五個大小夥子一間屋子,衣服都是胡亂的拉着就穿,還錢呢。啥也放不住。

那他是怎麽辦到的,林雨桐就不能知道了。

說着話,一擡頭瞧見他嘴皮都裂了,這是渴的。可一瞧,都在飼養場的水甕裏舀涼水喝呢。這麽多人就一個水瓢。

咋喝?

隻得忍着了。

第二天林雨桐就找了個罐頭瓶,帶了一瓶子涼開水去。先得放到低頭的樹下,用一堆草蓋着。跟四爺說了,他才趁着沒人注意的時候過去喝點。不是不敢叫人看見,是看見了大家都要喝。自己煮了半晚上的瓶子不又白搭了。給上面蓋上草,别人就以爲是有人留着自家喂雞的。這種有主的東西,基本是沒人去動的。

兩人跟做賊似得,說個話跟地下黨接頭,遞個東西吧,都比地下黨傳遞情報還困難。

老太太的一雙眼,整天跟個探照燈似得,稍微回來的晚一點,就能審半個小時去。

今兒一罐頭瓶的水喝完了,老太太進門就問,“一個人喝的?”

“嗯!”林雨桐應的面不改色,“喝了外面的水肚子疼。”

趕緊往自己的身體上扯。

老太太的表情這才好點,“以後那水是不能喝。”

其實老太太的生活比周圍人家的都生活都精緻,大戶人家的日子過過,再怎麽窮,沒見老太太都收拾的利利索索的。何況,老太太是真不窮。

要麽說小老太太是聰明人呢。當年那大官男人走了,給她是留了錢的。那時候是銀元,金條。這些玩意老太太就沒叫露面。藏了!還跟着大老婆看人家的臉色過日子。爲什麽?不就是知道她走不了嗎?想走也行,随身的東西那些兒女都搜呢。一旦翻出來,東西留下,人走!當年好多人家都是那樣。所以老太太不走,說了,走了她怎麽活啊。她沒孩子,老爺子沒給留家産财産。這話大部分人都信。誰有錢誰願意低人一等?結果老太太受了幾年磋磨,其實新社會了,說是磋磨,那也不過是家務活多幹點。再欺負的狠了,就有人出面管了。等沒人養她了,她還得了半拉院子。對外的形象就是可憐!可林雨桐知道,那老棗樹下面,老太太埋着好東西呢。偶爾也拿出一個銀元來,去隔壁的縣城換成毛票用了。不顯山不漏水的。

所以,這姑娘跟着老太太其實真不算是吃苦了。

沒吃過的苦的孩子,老太太當然舍不得再叫孩子到别人家去吃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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