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3重返大清78三合一

重返大清(78)

“……先帝南巡踏勘錢塘水利時,在橋堍下了龍輿,瞥見橋名微微一笑,指指地又指指天然後步行而過。随行地方官員萬分緊張,擡轎子的錦衣輿夫點破道‘天有地有橋也有。’不知道哪個官員機靈的脫口而出說,‘地爲城南,天有日月星辰!’于是,古橋更名爲‘南星橋’,具體如何已經不可考,民間百姓們卻将這一說法越傳越廣……”陪着九爺轉到先帝當年巡幸過的地方,一路上莫文龍口若蓮花,各種典故信口拈來,饒是九爺見的多經得多了,也不由的聽的津津有味。

當年九爺沒趕上先帝二次南巡,莫文龍同樣沒趕上。但他卻能将那些細小瑣碎的事情真真假假的講的妙趣橫生,九爺不時的跟着哈哈一笑,很是不寂寞。

許是也因爲如此,沿着江堤走了一路,倒也不顯得困乏。走一走先帝走過的地方,隻一些曾經被進上的地方美食,一天過的着實是踏實的很。

半下午的時候,九爺一副困頓的樣子。莫文龍馬上就有了安排。

泛舟于西湖之上,船不大,卻也處處透着精緻。

九爺那是該幹嘛就幹嘛的性子,如今莫文龍就在邊上,他半點都不急了,說累了,自然就回船艙裏安排的房間睡去了。

莫文龍跟周通留在外面,是不敢歇着的。

船上還有九爺帶來的人,很多話都不好說,于是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周通說聽說夫人的病有指望了,恭喜恭喜啊。莫文龍笑着點頭,又說人家女兒親事的事,說那女婿早早的中了秀才,那也是年輕有爲前途無量啊。周通趕緊恭維人家的兒子,舉人不說還孝順。

家長裏短的聊着,見周圍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莫文龍才趕緊低聲問道:“周兄,看來九爺有些意興闌珊,可是有哪裏招待的不好,還請不吝告知啊。”

哪裏招待的不好?

周通嘿嘿一笑,隻道:“想多了您,九爺确實是累了。這次出門也是事情緊急,帶的人也少,哪裏沒伺候周到也是有的,這跟大人您沒什麽關系……”

帶的人少也不至于将這樣的主子伺候不好。要是伺候不好就不會這麽帶出門來。

這是話裏有話啊。

帶的人少?少了伺候什麽的人?咱們送還不行嗎?

他都有點覺得這是周通在故意變相的替九爺索賄。可是想想又不對,要說人家九爺要什麽沒有?要權?人家深受萬歲爺信任,親王之尊,他一個小小的四品官,能幹的了什麽?要錢?這就更扯淡了。滿大清國瞧瞧去,誰的私人财産有他多。也就萬歲爺了吧。

不是權不是錢,那是什麽?

色!

他一拍腦門,真是蠢了!這個暗示還不夠明顯嗎?出來着急,又是辦正事,沒帶侍妾,所以說伺候的不怎麽周到。

男人嘛!久曠之下不管是心理還是生理都是有需要的吧。

這麽想着,就對周通感激的笑笑,随後又道:“剛才在南星橋周兄也在……周兄覺得在上遊或是下遊選一個地方,建一個義渡如何?”

義渡?

一沾‘義’字,就是純屬往外白掏錢的。

周通不知道莫文龍突然說這個是什麽意思。但還是趕緊應下來,作爲父母官,叫商家出錢修橋補路助學等等,都是理所應當的,這個面子得先拾起來。雖然心裏不是很爽。

這麽想着,就起身,“時間不早了,在下去瞧瞧九爺起來沒?”

說的好似跟九爺多親近似得。

莫文龍笑着應了,這樣的事隻看個人的格局大小了。要真是不能領悟,那……也就算了吧,當自己什麽也沒說。

九爺一邊漱口一邊聽周通說話,他把之前他跟莫文龍的對話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都說了一遍。

“噗……”九爺将嘴裏的漱口水吐了,對于那些暗示莫文龍給他安排女人的事也自動過濾掉,直接說起了義渡的事,“要是銀錢不湊手,從爺這裏拿……”

周通比較懵,但還是道:“銀子有,就是不知道……”

笨啊!

義渡建起來,花費其實并不大。隻是這樣的渡口一旦建立起來,不光是方便了來往的百姓,更要緊的事,招徕了人氣。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因爲義渡,在人們的潛意識裏,這裏就是一個渡口。這個認識一旦形成,這裏渡口将會有多大的潛力。在渡口的基礎上再修建碼頭。一個諾大的杭州,河運所帶來的利潤可想而知。

九爺跟他這麽說了一邊,又不由的帶着幾分打趣的道:“還說自己是商場上的老江湖了,活打嘴了吧。莫文龍這個人,眼界格局都有……”就是運道差點。

你說好端端的,被那些妖孽給纏上了,怪他咯!

其實他哪裏做的不好了?

按照皇後和福晉的純女性思維,也就是覺得人家薄情。這是人品行的問題,跟大是大非的事它壓根就扯不上關系。

但像是莫文龍這樣的,在發妻那樣的情況下,隻是納了兩房小妾,一房老實出身清白,那是爲了繁衍後嗣的。這不算是錯了吧。不孝有三無後爲大,雖然有嫡子,但也隻有一個。繁衍後代那是對祖宗的孝道。男女之間的那點薄情跟孝這樣的大道比起來,算的了什麽。所以,在很多人看來,莫文龍這麽安排不算私德有虧,反而是值得稱道的。沒瞧見這個妾室有了兩兒子,爲了維護發妻的地位,又弄來一個侍妾主持中饋。這就是在平衡後院,以保證嫡妻在家裏的地位。

何錯之有?

有心算無心,無心之失嘛。

要是這家夥被降職免官了,九爺都替他委屈的慌。

收回思緒,提點周通道:“人家覺得欠了你一個大人情,所以給了你一個下蛋的母雞,這個人情還的也不小……”

周通臉上帶笑,眼睛亮閃閃的,“這也是跟着九爺的緣故,要沒有爺肯用小的,如今哪裏來的這樣的好事……”

所以,真賺了錢,少不了莫文龍的一份,更少不了九爺的份。

既能賺錢,又能用錢跟官家與貴人加強聯系,哪裏找這麽好的事去。

于是,帶九爺出去的時候,周通對莫文龍的态度,那也是相當的殷勤,真心真意的那種。

霞光漫天,湖面上波光點點,慢慢的,有燈光點綴其間。

莫文龍适時地道:“九爺也該替萬歲爺瞧瞧,瞧瞧咱們這江南的不夜天。”

九爺沒說話,隻笑了笑。

莫文龍心中大定,正想着該怎麽安排,不遠處有挂着兩盞紅燈籠的船慢慢的靠過來,還有人站在船頭上招呼,“可是莫先生?”

莫文龍眼睛微微一眯,扭臉瞧過去。他的随從已經朝外走了兩步,應該是看清楚了來人了,因此才過來回禀。

跟莫文龍說了什麽九爺沒聽見,不過瞧着莫文龍的面色一變,想來應該是……

周通一直跟在九爺和莫文龍身後,在九爺跟前也盡量少說話,給莫文龍了足夠多的表現時間。但卻也時刻注意着九爺。如今看九爺眼裏閃過若有所思,他馬上明白,趕緊接話道:“是大人的朋友吧,要不請上來坐坐?”

莫文龍心說,這個時候你插什麽話?

顧不上理論,隻給了随從一個眼神,叫他将人先給打發了。

九爺往甲闆上的椅子上一坐,十分安閑的樣子,朝越來越近的那艘船看去,先開始瞧見的還是船娘,不知道怎麽一眨眼的功夫,甲闆上真站着個白衣飄飄的姑娘。

十分娴雅的樣子。

當然了,這份娴雅放在這樣的地方,也都覺得勉強的很。這一出場就知道是什麽來路。瞧着是個正經遊湖的船,可誰家能放家裏的小姐如此呢?

他若無其事的将視線挪開,隻作不見。

莫文龍卻尴尬了,原先就是覺得溪客居雖說是妓館,但勝在幹淨二字。在他們那裏那麽久,可以說是從來就沒主動過。哪怕是白姨娘,也不過是看她貞靜,又是除了自己又從來不曾見過外客的,要不然豈會将她帶回府裏。

這溪客居很有些門道,調|教出來的姑娘也确實有可取之處。可如今再看着毫不猶豫的要過來攀談的勁,他心裏就警惕起來了,隻怕是這船上有貴人的事,她們知道了。

他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心裏冷笑不已。

想過來就過來吧,叫自己的随從跟她們掰扯,他都覺得掉價。反正九爺這邊也需要個伺候的,她們撞上來那就她們了。

這邊周通将這些看在眼裏,又去瞧九爺,見九爺雖然沒朝這邊看,但卻微微點了點頭,他馬上就朝莫文龍低聲道:“大人您這準備的真是周到……”

就是再周到也不會來的這麽快啊。

莫文龍沒法否認,隻含笑不語。

沒人攔着,兩船靠在一起,對邊的姑娘就從舢闆上過來了。不過過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前面有個帶路的嬷嬷,身後跟着兩個都在豆蔻之間的丫頭。

到了近前,燈下瞧美人,四個女人果然是各有各的美。

尤其是前面一副婦人打扮的女人,更是極爲難得。

她先是福了福身對莫文龍見禮,“今兒我出門接這姑娘來,她頭一次出門,更是頭一次見西湖夜景,我帶着她出來随便轉轉,沒想到就遇到了先生……”

頭一次出門,就代表還沒見客。是想說這姑娘還沒踏進門子裏,算是極爲幹淨的。

莫文龍臉上帶着幾分嘲諷,當初見白姨娘的時候她也是這麽說的,她也确實是個清白人。可清白不清白,不光說的是身,還有心。

他沒搭腔,顯然對三娘的這幅作态有些不屑。

三娘卻榮辱不驚,低頭垂手站着。露出一節白皙的脖頸出來。

莫文龍見九爺盯着三娘多看了幾眼,就低聲道:“這是溪客居的媽媽和姑娘,這位……”他指的是三娘,“她是不陪客的。”

九爺指了指茶壺,“那就一邊伺候吧。”又指了指站在後面的那姑娘,“随便彈一曲,夾着水音兒聽,想來不差……”

三娘朝後微微點頭,就站在九爺的邊上抽。

斟茶倒水剝堅果削水果,處處都恰到好處。

九爺好似專門爲了聽曲兒的,閉着眼睛用扇子拍打着掌心,好不悠閑。

這邊的曲子正好,幾艘小船不遠不近的靠了過來,沒有上前來打攪,好似隻是爲了蹭着聽曲子。

其中一條烏篷船上,船艙裏坐着個老年文士,眯着眼睛朝大船上瞧去,想看清楚三娘伺候的那位貴人到底是誰。

三娘靜靜的觀察眼前這位爺,好似半點戒心都沒有。

每當她想借機跟他攀談兩句的時候,他總是能成功的避開,對自己也沒有半點的興趣。

她再一次将剝好的花生吹了皮,放在甜白瓷的深口碟子裏往前送了送。心裏卻思量着,這辦法不行。如此接觸半點有用的消息也探聽不出來,着實是難堪的很。

等站直了身體,就将帕子掏出來擦了擦汗,可一扭身卻沒站穩,幾乎是險險的抓住船舷,然後揮舞着胳膊想站穩的時候,又不小心将邊上的燈籠給打落進水裏,這變故隻發生在瞬息之間,等衆人回過神來了,三娘已經站穩了,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拍打着胸脯,又跟莫文龍緻歉,“擾了您的雅興了……”

船上少了個燈籠并不會影響什麽,莫文龍并沒有多想,隻冰冷的朝三娘看了一眼。這個女人,以前是處處妥帖今兒怎麽處處都是狀況。

可周通卻瞧見九爺的那個貼身太監戒備的很,心裏也打了一個突,再想想九爺一步一步安排的事,好像就是爲了引這些人上鈎似得。

正想着難道這些人要對九爺不利,就見不遠處傳來呼喊聲,一扭臉看過去,不由的大驚失色。那畫舫它着火了,火勢兇猛,迎風而起。畫舫上男男女女,一個個的都湧上了甲闆。有那會水的,毫不猶豫的就朝水裏跳去。那不會水的,在甲闆上拼命的奔跑喊着救命。

附近的船,瞧見的都往那邊靠,看看能救起幾個人。

莫文龍作爲知府,面色都變了。如今更過去可不一樣,過去那是發生點火災之類的,官府給定了,這事就這麽了了。但如今不行,一旦發生人員傷亡,不管大小,都要事無巨細的上奏給朝廷的。這樣的災情是怎麽發生了,原因查的是不是清楚,裏面還有沒有别的隐情,另外有後續死者的撫恤傷着的治療等等,民政司都是要過問的。

民政司可是八爺的地盤。八爺好糊弄嗎?

一點也不好糊弄。

對别的地界八爺興許還不會要求的太嚴,但對江南絕對不是。這個誰都能想明白,八爺這是在避嫌,想叫上面看到,他跟江南的官場真沒什麽關系了。

如今出了這麽大的事故,他能不急嗎?隻要死人了,那對不住,考績絕對是會受影響的。

因此,他幾乎是哀求的看向九爺,“九爺……得先救人……”

三娘早就瘋了一樣的撲到船舷上,喊着一個個名字,莫文龍這會子回過神來,才發現那着火的竟然是溪客居。

而溪客居的老闆,此刻又正在他的船上。

“三娘……”莫文龍喊了一聲,他得知道那船上今晚大緻都有多少人吧。

三娘這會子的精力完全不在他的問話上,而在他剛才喊的那一聲‘九爺’上。

九爺?

原來是他!

三娘咬牙,人打聽到了,爲了什麽事打聽起來就容易的多了。這次的差事算是完成了。而自己順勢也可以抽身了。

杭州的地界她不打算再待着了。

情況好像有些不對。

之前隻是被麻姑弄的心灰意冷,再加上兩人内鬥不止,這跟她最初來這裏的理念是背道而馳的。她不想在這裏繼續跟這些蠢貨耗下去了。

這才來了這一出。要是任務順利,那另想脫身之法。要是不順利,以燈籠爲信号,那邊就可以放火了。船上的姑娘都是會水的,損失的也不過是一艘船而已。

這點損失對于溪客居來說,真算不上什麽。

可卻能換得自己功成身退,剩下的那些個破事愛怎麽處理怎麽處理去。

可現在,她親耳聽到貴人是九爺之後,心就一點一點往下落。她的直覺看來是對的,杭州的情況确實不妙。

皇家的什麽事情是需要偷着出來處理的?

沒有!隻要願意,天下的所有東西都是他們的。

那能爲什麽而來呢?

做賊的當然會心虛,一聽到風吹草動就擔心是不是被人發現了。她現在就是這樣的心理,覺得這位九爺隻怕爲的就是白蓮教了。

畢竟京城裏面出的兩件事都跟她們有些關系。一個是呂留良案,一個是林平抓。

這兩件事還沒有個明确的說法的情況下,說是京城有貴人來了。

麻姑還想着查人家,還想着順勢而爲,怎麽就不想想,人家也許就是爲了她們而來的。

她沒想,可自己卻想了。那天回來之後,心裏就都是這樣的事,抓不住重點在什麽地方,自己都覺得有點先是杯弓蛇影,但或許真是積攢的不愉快太多了,這才萌生了退意。

沒想到,這一步果然是走對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她再不猶豫,猛地起身,就從船上跳下去,一副受了刺激心神大亂又急着救人的樣子。

誰也沒攔住,人就這麽一頭紮進水裏,不見了蹤影。

那白衣姑娘哭喊着,好不可憐。

九爺心裏一笑,面上不動,隻對莫文龍道:“你是父母官,自然是一切都聽你的。”

莫文龍不會因爲一個老鸨子就停下來救其他人,畢竟常去溪客居的都是熟人,而且是有身份的熟人。這個絲毫也耽擱不得。

于是整條船毫不猶豫的向前駛去,半點都不猶豫。

至于那位三娘,誰在乎她是遊走了還是一個不小心,從此長眠在了這個有着浪漫傳說的地方。

“好個狡詐的婦人。”小烏篷船上,長着六指的手捂着了嘴唇,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麻姑伸出手去,“您放心,我已經打發人找三娘了,她的水性極好,不會出事的。”

愚蠢!

到現在還沒看清楚這裏面的門道。

溪客居是怎麽着火的。火勢爲什麽那麽迅猛,幾乎是一瞬間就着起來了。

别人想害她們?這每個上船的人都得經過嚴格的檢查,怎麽會有人帶着大量的易燃甚至是引燃之物上船呢?這一條根本就不成立。

如果不是這樣,那就是船上自己的人搞鬼。也隻能是這一種解釋。

可這也分兩種情況,一種是三娘知情,一種是她根本就不知情。

會不知情嗎?

假設她是真的不知道,那定是她手底下的人對她生了反心。可說實在的,麻姑這邊這些姑娘恨不得麻姑立時三刻去死,可三娘那邊卻截然相反,她是每個姑娘的主心骨。沒逼着賣身賣藝,隻做好本分的事就好,怎能不叫下面的人感恩戴德。

好吧,就算真出了一個不知道好歹的白眼狼,要報複三娘。而此人藝高人膽大,瞞着三娘也做了很多準備。但是别忘了,三娘這個時候恰恰就不在船上。

是不是很巧?

巧的跟事先就演練好的似得。

再想想三娘在貴人船上莫名其妙的險些摔倒,莫名其妙就落水的的燈籠,然後幾乎是下一刻,溪客居就着起來了。

在火就是三娘用那個燈籠給放的!

信号一出,那邊立馬行動。

而等大火起來,誰管客人怎麽樣,反正在船上的大大小小的人等,都不會有事。在湖上讨生活的人,對這湖比自家後院都熟悉。

而三娘本人,投湖了……

是死了,還是遁走了?

六指先生眼神透着一股子陰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唱了一出金蟬脫殼?

好好好!果然是好能爲!

鄭甲将那三娘從水裏撈出來,也是這麽跟林雨桐誇的。

此女好大的能耐。

三娘一入水,就朝之前說好的地方去。等見到抛在水下挂着紅帶子的錨,就知道是接自己的人了。

剛從水裏露頭,網子都兜頭而下,還不等她罵出口,人已經脫離水面,都徹底的打撈了上去。

濕淋淋的跟離了水的魚一樣趴在甲闆上,等身上的網子去掉了,她才掙紮着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将頭發往回攏了攏,擰了擰衣服上的水,擡眼看去。

隻見船艙的門打開着,裏面點着羊角燈,明晃晃的。搖椅上坐着個紫衣婦人,手裏拿着本書,看不見她的臉。

再一扭頭,看到兩排的黑衣人整齊的站立着,沒有人給她任何一個多餘的眼神。

她心裏一驚,這不對啊!

紅絲帶的暗号是她隻對着魚佬安排的,除了他們兩人誰也不知道。另外還有這地點,也都是如此。可如今,魚佬不見了……

這說明出事了。

自己玩的這一套把戲被人給看穿了。

她心裏驚懼了起來,再看了那女人一眼,心裏就更懼怕了。她都不知道,杭州地界上什麽時候又來了這一位。落在同門手裏,可比落在官府手裏還慘。

“不知道是哪位師姐妹。”三娘自己站了起來,順帶的還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叫自己看起來沒那麽狼狽。

林雨桐沒放下手裏的書,實在是這話本真的還挺好看的,說的是白娘娘被壓在雷峰塔下,日日誦經,誦經的聲音被西湖裏的白荷聽到了,天長日久的,白荷也有了向道之心……

正看到白荷夜間化爲人形,在湖面上翩翩起舞遇到書生的這一塊,那邊那個叫三娘的就說話了。

她也沒再擡頭要看的樣子,隻對王甲道:“安排梳洗,叫換身衣服再帶過來。”

安排完,她動了動,轉了個方向,才又朝下看。

話本裏的書生對白荷是驚爲天人,一時愛慕不已,發誓要娶她爲妻。

可是那姑娘隻夜裏出現,白天卻怎麽尋也尋不到蹤影。

爲了那姑娘,他是不敢眨眼,夜夜都守在湖邊,就想看看這姑娘去了哪裏。

白荷被這書生的誠心感動,在他面前幻化了原型,變成了湖裏的白蓮花,搖曳多姿。

那書生大驚,心知非我同類,不可成婚,但奈何心不由己,于是出家了。出家在一處叫做小西湖的地方,湖邊建了寺廟,供奉的是白蓮娘娘,也就是這個叫白荷的姑娘。據說這個寺廟的煙火極爲鼎盛,姻緣簽也是最爲靈驗的。

故事放在後世,簡直沒有新意,爛了大街的劇情。

可林雨桐看的有意思,是她看到了題外話。

又是白荷又是白蓮娘娘,又是小西湖,又是寺廟的。将這些串起來,是什麽呢?

她将整本書合上,點了點封面上的作者名——謝遷。

這個名字不可能是真名,可這要查也未必就查不出來。

她将書遞給進來的鄭甲,誇他,“這書找的好……”

真不是找來的。這屬于被官府報到朝廷,要申請禁了的書。總覺得這個故事編的别有目的,因此就單獨拎出來了。

沒想到主子倒是認可的很。

隻是有些遺憾,這個謝遷的沒法查,而又找不到刊印這話本的地方,一時倒是成了懸案。可越是懸案,這裏面的問題反而越發的大了。

林雨桐倒是沒問他這個,其實見他沒說多餘的,就知道沒查出有用的。“不若去查查,看小西湖是哪裏?”

“會不會就是揚州的瘦西湖?”鄭甲低聲問了一聲。

瘦西湖如今遠沒有後世有名,鄭甲這麽想,也是有些道理的。

“打發人先去查查看。”畢竟揚州也屬于白蓮教鬧妖的重災區。哪怕那邊的瘦西湖不是小西湖,但說不定能查出點别的什麽來。

想到林平一案裏說出的一些東西,比如寺廟庵堂之類,再想想書上那供奉着白蓮娘娘的寺廟,好像樣樣都能找到對應的來。

鄭甲應了一聲,兩人就将這一碼事先往後放了放,隻說眼前的。

“人帶來了?”林雨桐朝外面甲闆上看了一眼,見那三娘果然就一派鎮定的站着,不等鄭甲應答就道:“帶進來吧。”

三娘被帶進來的時候,發現這個女人還在看住,臉還是被遮着,她又扭臉看向鄭甲,總覺得這個人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樣。

林雨桐将書啪一聲的給合上了,将封面朝上,拿在手裏一晃一晃的,“坐吧。不用這麽客氣。”

三娘吓了一跳,迅速扭臉過來,等對上林雨桐的眼睛的時候,她愣了一下,又認真的瞧了林雨桐兩眼,才猛的一笑,然後極爲自然的坐下,還理了理本來就沒什麽褶皺的衣服,臉上帶着幾分嘲諷,“還真是處心積慮啊。不知道這位師姐又是哪條線上的?以前常駐哪個堂口啊?上次去小妹的溪客居,師姐也不亮明身份,倒是多有怠慢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心裏就笑,看來這白蓮教還多是女人管事的。這在現在算是比較稀少的。所以一見女人主事,又在重重巧合之下,第一個想法就是,她被同門給逮到了。

這跟林雨桐之前預想的有差别,但也沒多大關系。

她不否認也不承認,卻反問道:“你跑什麽?”

“我說我隻是急着去救人結果被水沖遠了,想必師姐也不信。您不信,我就沒什麽可說的了。”三娘自顧自的斟了茶拿在手裏,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

林雨桐将書平放在膝蓋上,手指在上面一點一點的,好似有些無聊,又好似有些焦躁。

三娘的餘光一直注意着林雨桐,注意力不由的被她的動作吸引,等視線落在那本書上,她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然後又若無其事的轉開。

她自己都沒發現,她端着茶杯的手隐隐的在用力。

林雨桐心裏一動,她認識這個叫謝遷的。不光認識,還極爲熟悉。

這可算是意外的收獲了。

她還是不說話,多說多錯,由着船在暗夜裏順水而行,手卻不停歇的在那本書上動作,一會兒正着拿,一會子又反着拿,一會子把書頁翻的嘩啦啦亂響,但就是隻似笑非笑的看着對方,一個字也不多說。

三娘再次将視線落在封面上的時候,就跟被針紮了似得猛地扭過臉,“是他不肯放過我吧。我就知道……”

林雨桐将書往邊上的小幾上重重的一放,哼笑一聲,“那你還跑?”

“我不跑才啥!”三娘一下子站起來,“不跑等着官府去拿人嗎?”

“拿人?”林雨桐面漏不解,心說難道消息走漏了,不應該啊。這次出來可是隐秘的很。要是連自己這裏都不能做到保密,那這大清國還有什麽秘密可言。

三娘臉色緩和了一下,“就是拿人,我覺得情況有些不妙。别問爲什麽,就是覺得不對勁。再說了,咱們總覺得自己隐藏的好,卻不知道人家也不是傻子。就說我那溪客居吧。”她朝那話本又看了一眼,然後恥笑一聲,“真以爲自己才高八鬥,他知道的輕易别人就不能知道。還叫什麽溪客居。溪客是蓮的别稱,我不信除了他沒人知道……”

林雨桐暗暗記下,這謝遷是個失意酸書生。可仿佛地位又在這三娘等人之上。她面露不悅,帶着幾分惱怒,“但總歸這麽些年,沒人拆穿了不是嗎?”

呵呵!

“沒人拆穿,不該是我的功勞嗎?”三娘的面色一冷,“怎麽?這也成了他的功勞了?”

林雨桐垂下眼睑,“何必分的這麽清楚呢?”

三娘朝着林雨桐嗤笑一聲,“真當你自己是白蓮的化身了,一個個的都成了渡人苦噩的娘娘,就隻我是惡毒的……”

“難道不是?”林雨桐的眼睛銳利了起來,“船上那麽多無辜的性命……”說到這裏,三娘的面色微微一變,朝這邊看過來。林雨桐心裏一驚,這女人好生敏銳,接下來的話她舌頭一轉,就道:“死了雖然跟咱們幹系不大,但到底把事情惹大了。這就是主動招惹了朝廷。明知道有貴人的情況下,你做出這樣的舉動,想過麻姑那邊嗎?”

三娘狐疑的眼神收回來,臉上的表情更不屑了,“麻姑?她嘛!隻伺候着她的先生,聽他說那些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話就行了。還能幹啥?還會幹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倒是一樣的成了志大才疏的蠢貨。”

“你是誰也看不上啊?”林雨桐将書往她懷裏一抛,“看過嗎?”

還真沒有!

三娘随後拿開翻着,林雨桐也等在一邊靜靜的喝茶,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結果半個時辰之後,三娘将書順手一撕,罵道:“這個蠢貨!咱們這些人遲早都得被他的自負和愚蠢給害死!”

林雨桐目露恍然,原來這真是個知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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