鈕钴祿氏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開口就道:“在宮裏最要緊的就是本分規矩, 這一點兒媳婦得記住了。”
弘曆和富察氏的面色都跟着一變。
本分?弘曆心說,我要是本分,那就隻等着皇後生下嫡子沒我什麽事了。誰說這個也還都好, 就隻額娘她說這個, 叫人诟病。别忘了她的妃位就是因爲不本分被降了的。
規矩?富察氏心裏有些委屈,覺得婆婆這是揭她的短呢。她從小到大做的最不規矩的事, 就是在十二爺也就是自家堂姐府上見了四阿哥。
弘曆瞧着富察氏一瞬間煞白的臉色,就想上前跟自家額娘解釋一句。誰知道剛要上前,就覺得袖子被人給扯住了, 低頭一看,隻瞧見尖尖嫩白的幾根纖長的手指。心裏一下子幾軟了下來。心道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姑娘,就是有涵養,成親第一天受了刁難, 也隻想着息事甯人, 不願意鬧出來叫人瞧了笑話。越發覺得委屈了福晉, 手就不由的伸出去, 将這幾根手指攥在了手心裏輕輕捏了捏才放開。
富察氏心裏有些惱, 覺得這人怎麽這麽不會看眼色, 才說了要本分要規矩,這會子又亂來。趕緊将手縮回來,噗通一聲就跪下磕頭, “兒媳婦謹記額娘教誨。”
原想着如此息事甯人就算了, 第一天就鬧成這樣面子上都不好看。誰知道剛才兩人偷摸的拉扯這點小動作根本就沒能逃過熹嫔的眼睛, 她隻覺得這媳婦是面上乖巧懂事,其實壓根就沒把她這婆婆放在眼裏,想到弘時的媳婦對李氏和對皇後的态度,她的心就更堅定起來了。不能說生養了兒子一場成了空忙,想到這裏,語氣比之前更尖厲,絲毫沒有叫起的意思,隻道:“謹記教誨?真是好!在外面對爺們拉拉扯扯的,就是聽了本宮的教誨?”
富察氏面紅耳赤,額頭貼在地面上,眼淚從眼睛裏湧出來一滴一滴的滴在地面上,就是不敢吱一聲。
弘曆難堪的很,夫妻一體,給福晉難堪,就是給自己難堪。自己的妻子被人指着鼻子罵,難道這做丈夫的臉上有光彩嗎?
“額娘。”弘曆身後一把拽起地上的富察氏,“這是兒子的福晉,是堂堂的四皇子福晉,不是誰的奴才,要這樣跪着趴着才好看?”
鈕钴祿氏扭臉瞧着弘曆有些不可思議,“弘曆,你是說額娘錯了?額娘不配管教你媳婦?”
“額娘自是該的。”弘曆不顧富察氏的拉扯,直言道:“可皇阿瑪說了,他跟皇額娘對富察家的家教是信得過的。您這是連皇阿瑪的話也駁了。”
言下之意,您的本分您的規矩呢?到底是誰不本分誰不規矩了。
鈕钴祿氏隻覺得眼前發黑,再是沒想到弘曆當着她媳婦的面說了這麽一通話來。這叫她情何以堪?自己做婆婆的臉面往哪裏擱?以後還有什麽臉面教訓兒媳婦。這就是自己辛苦養了一場的兒子說的話,都說是娶了媳婦忘了娘,這媳婦剛進門,給自己的茶還沒喝到嘴裏呢,這以前孝順的兒子立馬就變了嘴臉。
豈有此理!
“弘曆!”鈕钴祿氏沉聲呵斥,“這就是你作爲兒子的孝道?”
弘曆的面色就難看起來了,是!再說什麽就是自己不孝了。心裏憋屈的厲害,興沖沖的帶着媳婦給額娘請安,原本以爲是一件歡喜的事,如今卻鬧成這樣,心裏跟吃了蒼蠅似得透着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委屈。
富察氏跪下,一個響頭接着一個響頭的磕,直到額頭青紫一片,這相互對視的母子倆才醒悟過來。弘曆先是心疼了,覺得是自己沒壓住脾氣叫福晉跟着受牽連了。她這是再替自己請求額娘的原諒呢。鈕钴祿氏卻覺得富察氏心計深沉,額頭磕成這樣出去,别人還以爲自己虐待她了。這叫自己的臉面往哪裏擱,以後是不是動嘴說一句她就得來這麽一下。
一時之間惱恨交加,站起來的時候身子就有些打晃。
身邊伺候的吓了一跳,趕緊喊着就叫太醫。
于是很快的宮裏就傳遍了,說是熹嫔因爲四阿哥大婚,看着佳兒佳婦一時高興,大喜之下有些過于激動,起身的時候頭一暈險些摔倒,四福晉孝順,不顧身體的撲過去救婆婆,不慎摔了一跤,将額頭都磕青了。
“多孝順的孩子。”在弘曆和富察氏勉強從熹嫔那裏脫身,到了耿氏這裏的時候,耿氏違心的說了這麽一句話。
這宮裏從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熹嫔見媳婦這事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原本就是喜慶的事嘛。還有些好事的宮人們打賭,說看看熹嫔娘娘這會給兒媳婦多厚的見面禮。因此探頭探腦打探的,可多了去了。這種時候,主子心情好的時候往往能讨巧。比如說賞賜個物件,賞兩月的月錢,見者有份,讨的就是這一份吉利。因此想占點小便宜的人多了。巴巴的等着放賞呢,卻說裏面就跟吵起來一樣。轉瞬宮裏私底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過人家對外想了個說辭,大家都不拆穿顧着點面子情罷了。
耿氏心裏暗爽,但面上卻憐惜,而且一副堅信富察氏是孝順媳婦的樣子。拉着富察氏的手,“……我們四阿哥就是頂頂孝順的孩子……”作爲弘曆的養母她是有資格這麽說的,“隻要出宮,回來就記者我跟她額娘。不拘是一盤子點心,或是路邊的野花,瞧着好了就帶回來給她額娘和我。東西不在貴賤,在的就是一片心意。四阿哥是個極有心的人,你隻要待他一心一意,他必是能還你全心全意的……”
弘晝在邊上心裏呵呵,額娘你說這話良心不疼嗎?
什麽點心帶進宮,那是弘曆在外面碰到了自己,自己給兩個額娘買的,有事不能及時回宮,就趁熱叫弘曆捎回來了,然後功勞就成弘曆的了。這些小事他都不愛跟他計較,反正點心熱乎乎的吃到額娘的嘴裏了,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就行了。不需要追究這些細節。自家額娘知道是誰買的,鈕钴祿額娘願意相信是弘曆買的,誰在乎呢?隻要她們覺得高興就好。
耿氏不是個多事的人,再加上富察氏的額頭瞧着真傷的有些厲害。她就更不會留人了。給了極爲豐厚的見面禮,隻比皇後少了一線,“額娘就喜歡你媳婦……”耿氏跟弘曆是這麽說的,“攢的這些東西都是你跟弘晝那小子的。他是個敗家子,給他多少好東西都得敗了,給你你就拿着。以後開府在外面也艱難,你媳婦是個好的,叫她替你收着……”
一句句的話叫人的心窩子暖暖的,弘曆的眼圈都紅了,呐呐的叫了一聲‘額娘’。
耿氏動情的紅了眼眶,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高興……”聲音帶着幾分哽咽,“日子過的可真快,好像你一點點大的樣子還是昨日的事,一晃眼這都娶媳婦了。成家了就是大人了,額娘這是高興……”又一副高興的語無倫次的樣子叮囑富察氏以後好好過日子,這才體貼的叫人回去,“以後不用特意過來請安,在慈甯宮長春宮總能見到。我瞧着你們好,你們能瞧着我好好的,那些虛禮就免了……”
弘曆眼淚真下來了。這親娘和養母之間,就有點那個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他覺得,這正是耿額娘體貼的地方。怕自家的媳婦過來的頻繁了,再招來額娘的不滿。
帶着富察氏從裏面出來回阿哥所的路上,他還跟富察氏念叨耿額娘的好。說起小時候調皮搗蛋耿額娘永遠都護着他訓斥的都是弘晝。
富察氏深深的看了弘曆一眼,見他眼裏的得意不是假的,心裏就更别扭了。嘴上應付着說,“那是爺比五爺更讨人喜歡。”心裏卻道,這才是人家裕嫔聰明的地方。就跟後媽似得,能訓斥親生的,對不是親生的反而得護着。這不管是看在萬歲爺眼裏,還是看在鈕钴祿氏眼裏對弘晝都是有好處的。萬歲爺覺得這孩子是受了委屈了,難免多疼兩分,多縱容兩分。鈕钴祿作爲弘晝的養母,人家弘晝的親娘沒偏着自己個的兒子而偏着她的兒子,就算作爲回報,想來鈕钴祿氏當年對弘晝也不敢有大的差錯。這才是真正的聰明人。就跟這次去請安一樣,人家心裏什麽不明白?那是樣樣都清楚可就是什麽也不說破。不光不說破還替弘曆遮掩。這處事的高下可謂是立見。
出嫁以前,伯父專門将自己叫進書房,說了皇家的一些事。對四阿哥的評價是:有爲君潛質,倘或機緣巧合,在順境中或可成事。
一要機緣巧合,二要順境之中。
可這兩點都趕上了,何其艱難。什麽叫機緣巧合,就是說不知道什麽變故當今皇上嘎嘣一下死了,皇子就這麽三兩隻,那麽這位四阿哥繼位的可能性是極高的。而所謂的順境之中,就是說有人要提前将所有的障礙物給他清除了。
可這得需要多大的機緣。
她微微皺眉,将心裏的這些事給暫時壓下去。
弘曆瞧着她皺眉,忙問:“怎麽了?爺哪裏說的不對?”
“沒有!”富察氏覺得有幾分摸到這位的脾氣了,臉上帶了幾分笑意,“隻是有些疼而已。”
一句話就換上丈夫的憐惜,雖然不是很順利,但夫妻雙雙還是在愉快的氛圍中把家還。
林雨桐跟四爺說,“弘曆處理家事,可謂是糊塗透頂。”婆媳矛盾的時候,你擱在裏面摻和什麽。維護媳婦是沒錯,但不是那麽直愣愣的。
不過也是,就鈕钴祿氏那心态,誰給她當媳婦都不太容易。
四爺冷笑一聲,對鈕钴祿氏尤其看不上。估計是一想起那老佛爺,他心裏就堵得慌。這位就是那種給點顔色就開染坊的住。上面要沒人壓着,她能翻了天。
對這些人心裏都膈應的不行不行的。一句都不願意多提,隻催她,“東西要拾掇的差不多了,咱們就動身吧。”
于是在弘曆大婚的第二天,帝後出行,前往圓明園。
圓明園跟暢春園緊挨着呢,先帝後期那些年,就在暢春園辦公的。所以勳貴大臣哪怕是京官中的小小六七品官,都想辦法在離這裏盡可能近便的地方建了宅子。有些甚至是租房在住,爲的就是方便。因此這政治中心的轉移沒有半點障礙,說遷過去就遷過去了。
圓明園現在的規模還沒有原來的三分之一大。但隻這些,林雨桐覺得怎麽住都是夠的。這次出來,太後跟着。兩人先将太後安置到暢春園,然後才去圓明園。還能回來,再想想後世那殘磚剩瓦,心裏那種感覺很複雜。林雨桐甚至有一種想要撫摸這裏一磚一瓦的沖動,她發狠,“等将來咱們有錢了,這裏還要再修建起來,圓明園還得是萬園之園。”
四爺心裏說,得有能力叫這裏成爲永遠的萬園之園才行。
兩人不知道疲累,用看稀世珍寶的眼神将這裏細細的看了一遍。等回到九州清晏的時候,東西已經被歸置的差不多了。
弘時和弘曆兩家都沒帶,給兩人留了院子就作罷了。弘晝卻被帶到了身邊,這個點正在園子裏瘋呢。圓明園瘋夠了,幾步路就進了暢春園,可以在那裏繼續癫。以前總羨慕弘曆能在暢春園跟着先帝住着,他現在可不也進來了嗎?還跟太後撒嬌耍賴,愣是在暢春園也給他自己留了一個院子出來,打算兩頭住呢。
至于他上學,以前是半天上書房半天宗學,如今是三天上書房三天宗學一天休息。跟那些傳教士說的那個禮拜是一樣的。七天一個循環,不管怎麽說吧,反正比之前是輕松很多了。
弘時這次難得的機靈了一回,見他皇阿瑪真不帶他,以前還不怎麽樂意跟長輩一起住的他心裏倒是逆反了起來,多少有些不痛快。不痛快完了之後就将永坤塞到太後那裏了,美其名曰給他六叔作伴。叔侄倆年歲相差不大,彼此作伴也好。對于他的自作主張和先斬後奏,四爺和林雨桐都默許了。就這樣吧,孩子偶爾耍一下賴皮,你還能跟他計較?
搬家是個麻煩事,哪怕是不用林雨桐親自動手,也把她瑣碎的不行。等把園子徹底都安排好了,都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了。真不是林雨桐不能幹,她好歹也算是熟手了吧。但該幹的哪怕是熟悉你總是得重新幹一遍的。還得查漏補缺。
比如說十三在園子裏有院子,這十四給不給?十四給了直親王理親王給不給?這怎麽安置才合适?叫這些兄弟們覺得四爺沒冷落了他們,這都是需要技巧的。在圓明園規模還不足以叫林雨桐任性的随便塞人的情況下,可是動了一番腦子。還有各種陳設,下人們再能幹,可是對這些老阿哥老福晉們的喜好知道的到底有限的很,這園子如今布置下來,說是她親力親爲一點也不爲過。
她忙的颠颠的,四爺提醒她,“小日子過了可有半個月了。”
十八天了吧。
林雨桐心裏都記着呢。得保證肚子裏的孩子健康,這些事情她必然是記得比誰都清楚。
兩人心裏都有譜,肯定是懷上了。
林雨桐慎重的再次摸脈,“上次摸的時候還不甚清晰,這次就清晰多了。是懷上了。”她低聲跟四爺這麽說。
四爺的嘴角就咧開了,從來沒有這次這樣急切的盼着一個孩子出生,“蘇培盛,叫太醫。”
黃太醫年紀是不小了,但身體康健,遠遠沒有到顫顫巍巍的那一步。林雨桐隻看面色就看的出來。可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林雨桐發現這小老兒行動間表現的總是很遲緩,好似真到了暮年,不當用的樣子。這次過來也一樣,過個門檻都是一條腿邁進來之後喘了半天才邁另一條腿,那樣子真像是一腳邁進棺材的樣子。據說是京城裏已經不怎麽有人找他瞧病了,說是那手顫抖的厲害,給人沒法施針了。就連五福晉生産的時候,五爺都沒請動這位。當時林雨桐就跟四爺說了,說着老小子又耍滑頭。
可不是嗎?一個個都身份貴重,像是五福晉和八福晉,都算是高齡産婦。幸虧是八福晉沒懷上,要不然又多一個。這還不算,天下人都知道高齡的皇後還想生呢。怎麽辦?這些福晉他還能推脫,這皇後可是他本身的職責,這肯定是推脫不了的。
要說皇後的年紀,那在小老百姓家,這樣的婦人生孩子的其實挺常見的,人家也不怎麽管,生在田間地頭的,人家那孩子也照樣見風就長。可皇家不一樣啊,那是母儀天下的一國之母,要是在生孩子的時候嘎嘣了,那真是完蛋了。皇後尊貴,皇後的肚子裏要是嫡皇子更尊貴。這倆尊貴的人不論是誰出一點差錯,不光這條老命要搭上,一家大小都不用活了。上位者遷怒起來哪裏還有什麽道理可講。
更何況最大的風險還不是這個。皇後生嫡子,可不是人人都高興的。這裏面牽扯的利益太大了,什麽樣的事情不敢做?自己作爲負責皇後的太醫,有那不良居心的人會不是從自己身上下手,這不是他心思深沉,心懷鬼蜮,他這麽大年紀了,在這宮裏可是伺候了第三位帝王了。順治爺駕崩的時候,他還是跟在師傅身後的小藥童。他可是親眼目睹了孝莊太後遷怒是什麽樣子的。這些年在宮裏,伺候過後宮的小貴人,伺候過諸位妃嫔,成爲過王府的座上客,這裏面的陰司多了去了。多的他閉上眼睛睡覺都不敢說夢話。打從伺候貴人開始,他都不跟他夫人同房歇息了,就怕夢話叫别人聽見了。那可憐的老太太臨死的時候都在罵,說你不喜歡女人幹嘛還要娶親。嘔的他是一口的老血啊。誰不喜歡女人了,不就是跟她敦倫之後沒留下陪她一個被窩裏睡麽,怎麽就不喜歡女人了。自己睡在書房,怕别人洩露了秘密,書房伺候的是倆啞巴。雖然這倆啞巴長的英俊了些,清秀了些,但他跟他們絕對不是那種關系。一輩子隻有她一個女人,稀罕的什麽似得,到頭來她是那麽想的。窦娥都沒他冤枉。他常思量着,到了那頭他一定得跟他好好掰扯掰扯,自己真沒特殊癖好。
說起這些也都是淚啊,瞧着體面,其實内裏的苦誰知道。
你說小心謹慎的過了這麽些年了,不能臨了臨了了折進去吧。
這是皇後懷上之後可能出現的情況。可這要是皇後懷不上呢。
這麽些年沒懷上過,如今這麽大年紀了又想生。你說要是拿這事來難爲人,大夫還用不用活了。
所以,這前思後想,後思前想的,都不能這麽耗下去了,該急流勇退就得急流勇退。
可該怎麽退才能退的不着痕迹呢。
小老兒的腦子不是一般的聰明,人家從來不說自己不中用了,大行動間無一不說明他是真不中用了。腳邁不動,胳膊擡不起,手還哆嗦的跟半身不遂的征兆似得,這樣的大夫誰敢用。
“本宮就敢用……”林雨桐臉上帶着笑模樣,“聰明人用起來總是叫人放心的。”
黃太醫忍着吐血的沖動,一臉的生無可戀,但還是盡職盡責的規勸,“實在是年邁……”他伸出手叫林雨桐看,“把脈手不穩……”
“那你推薦手穩的來,咱們也來個會診。”四爺在邊上說了這麽一句。
這時候叫誰都是害人。
黃太醫不敢不應,點頭了,伸出手放在林雨桐的手腕上還有些抖,但這搭手一摸,他就愣住了。這一愣住,手也不抖了,眼睛也不渾濁了,手底下不由的重了兩分,“這是……”喜脈吧!
我的那個裏格楞嗳!
這才出孝一個月,完了這就懷上一個月了。該說先帝保佑呢,還是該說老天開眼呢。
把完脈了,這一激動手真的抖了,不光手抖了,就連聲音都開始顫抖了,“恭喜萬歲爺,賀喜娘娘,這是有喜了。”
此話一出,滿大殿的人呼啦啦都跪下了。蘇培盛先是笑,笑着笑着就哭開了,還拿哭臉對着林雨桐方便她能看見。
碧桃張起麟瞪大了眼睛半天回不了神,等醒過神來了,馬上明白這意味着什麽。無子的皇後跟有子的皇後能比嗎?不能比的!皇後有兒子了,富貴尊榮才是最長久的。
四爺一派沉穩,裝模作樣的問黃太醫注意事項。
這小老兒說的可詳細了,邊上的董小宛手底下不停的記着。他也看出來了,這個節骨眼上是想退也退不了了。
四爺問他好像推薦誰來診脈?
黃太醫哪裏再敢推薦什麽人來,人多手雜說的就是這個意思。本來沒事的事因爲人多,相互推诿或是叫誰給鑽了空子,到時候出事了連帶責任自己還是跑不了的。得了,就自己看着吧。不過是盡心竭力四個字罷了。
四爺這才滿意的笑了,“安心吧,隻要你盡力,朕是看的見的。”
您有這句話,幹嘛不早說啊。瞧把老夫給吓的,平白折騰了這好些日子了。
皇後懷了身孕,四爺沒瞞着,這消息比長了翅膀飛的還快,如果他們知道什麽是火箭的話,一定會用這個詞來形容這個消息傳遞的速度的。
太後知道的最早,一接到消息腳下跟生風似得就來了,還叫平嬷嬷說些專門收集來的民間的婦人高齡産子的例子。拉着林雨桐的手不停的安慰,“沒事!沒事!有這麽多太醫看着呢,出不了差錯。在孩子生下來之前就先不要回宮了,就在園子裏住着吧。”
這是防着有人使壞。
林雨桐一一應了,太後私底下對四爺說,“要是個阿哥就好了,就穩當了。”如今的情況跟先帝當年又不同。在太後看來,還是有個嫡子更把穩。她也看出來了,老四對他自己這幾個兒子,沒有一個完全滿意的。當然了,這隻作爲兒子,怎麽着當阿瑪的都不嫌棄。可要作爲儲君人選,在他們皇阿瑪看來,他們身上都是有些緻命的缺點的。
什麽缺點?
弘曆整個人都暴躁了,一個人關在書房裏,将陳設摔了稀巴爛,爺到底哪裏不好,叫皇阿瑪這麽看不上。先是在他大婚後第二天就去了園子,都等不到他帶着媳婦回門回來,将真個婚禮的程序走完了,說走人家就走,擡腿就走。好吧,這也就算了。再然後呢,弘時家的兒子帶去暢春園了,弘晝跟着在圓明園和暢春園輪番的住,弘晟守在太後的眼跟前寸步不離。皇阿瑪就這四個兒子,合着他們都是親生的,就我是撿來的?
憑什麽?
他左思右想的想不通。後來轉念又一向,皇阿瑪說叫自己搬到宮外去住,可卻沒有催促。如今他去了圓明園,弘時出宮住了,弘晝不在,那這紫禁城可不就剩下自己了。皇阿瑪這是将大後方留給自己守了吧。
這麽想着,心裏好受了一些。等了半個月,皇阿瑪确實沒有再催促過自己出宮,就更心安理得起來了。富察氏說了幾次要收拾東西,他都沒明确的答複,爲的就是等皇阿瑪下明确的旨意。
可這旨意沒下來,皇額娘懷孕的事就傳來了。這還真是說生就生,半點都沒有說空話。
他整個人都焦躁起來了,這孩子要是個阿哥,那就是嫡皇子。有了嫡皇子,自己算什麽?徹頭徹尾的一個笑話罷了。
富察氏推開門的時候,看見的是猙獰着一張臉的弘曆,她小心的避開腳下瓷片,一步步的走過去,“爺這是做什麽?難道是怕皇阿瑪有了小兒子就不疼大兒子了。說句不怕犯忌諱的話,要是富察格格那個孩子沒掉,爺的長子都比這幼弟還大。您怎麽還跟小娃娃吃起醋來了。叫我說啊,皇額娘要是給爺添個小兄弟,爺得比疼自己個的兒子還疼他。皇額娘要是給爺添的是個小妹妹,爺也得比寵自家個閨女更寵她。皇阿瑪皇額娘到底是有了年歲的人了,精力不濟也是有的。爺作爲年長的哥哥,多幾分關照,少叫皇阿瑪和皇額娘挂心,就是最大的孝順了。”
随着富察氏的話,弘曆臉上的表情慢慢的和緩起來。是啊!皇阿瑪年紀大了,國賴長君,一個奶娃娃是成不成氣候還兩說。這時候隻是懷孕了,懷上能不能生下還是後話,就算是生下了是男是女這是對半開的概率。就算是生了個阿哥,能不能長大也都不知道。幾算平安長大,成才不成才的誰知道呢。想叫一個人成才不容易,但相叫一個人不成才辦法多的是。福晉剛才的話說的好,要是個兄弟,爺得比疼自己個的兒子還疼他。這句話可真是越琢磨越有味道。有時候溺愛比利刀更好用。即便不能溺愛壞了,但是叫皇阿瑪看看自己是怎麽對待年幼的弟弟的,皇阿瑪到了無可選的時候,疼愛弟弟的自己……
越想越是覺得福晉話裏的玄機無數。擡起頭再看向富察氏的神情就有些不一樣了,帶着三分驚喜,三分佩服,四份警惕,很有些複雜的樣子,“福晉真可謂是女中諸葛……”
富察氏心裏猛地一驚,自己今兒說的有些多了。沒有感情基礎,太過聰慧有謀略的女人在男人看來這并不是一件好事。她露出幾分迷蒙之色,眨着眼睛一臉無辜的看過去,“怎麽就女諸葛了?”複又歡喜起來,“爺可是覺得妾的話說的好,從這話裏有所悟嗎?”說着,就過去纏他,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又拽着他的袖子來回的晃悠,“說說嘛,說說嘛,爺從妾的話裏悟了什麽?”十分好奇的樣子。
弘曆上下認真的看了富察氏好幾眼,才又笑了起來,許真是自己多心了吧。再要想福晉這話,要是不忘深了想,那句句實在都是勸人的好話。沒有半點不該有的意思。就是自己氣惱在她看來也隻是吃醋了。
挺好!
他這樣想。不管是真單純還是假單純,任何一種都挺好。
這邊兩人岔過這個話題親親我我,弘曆摟着富察氏的腰湊過去就要親嘴,“皇額娘都有了,你這麽年輕,也趕緊給爺添個兒子,嫡子!”最後兩個字說的有些咬牙切齒。
富察氏推他,“在書房呢,别瞎鬧。叫人笑話!”
“笑話?”弘曆扯着富察氏去擺件被摔完了的書桌,将人抱着放在書桌上,心裏就升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伸手就要解富察氏的衣服,“誰敢笑話?沒事!皇阿瑪不在宮裏……誰敢管爺……”
話還沒說完,門哐啷一聲被推來了,“本宮敢管,不行嗎?”
鈕钴祿氏的聲音就這麽傳了進來。
兩人被吓的都僵住了,鈕钴祿氏進門就看見兩人跟疊羅漢似得躺在書桌上,富察氏的腿就那麽在空裏晃蕩,再加上滿地的狼藉,怎麽看都像是兩人玩的過了……
“不知廉恥!”鈕钴祿氏将臉扭向旁邊,好似富察氏是什麽肮髒污穢的東西,看一眼就會髒了眼睛。
富察氏哪裏受得了這個,一把推開弘曆,捂着臉朝後一躲。
弘曆整了整衣服,将富察氏擋在身後,然後才氣惱的看自家的額娘,有些氣急敗壞,但還是盡量壓低了聲音叫自己聽起來像是心平氣和,“額娘,我在自己的屋裏,跟自己的福晉……别說沒什麽,就算是有什麽,這又怎麽樣?我們新婚燕爾,連夫妻間親密一些也不能嗎?”他的臉色慢慢的難看起來,“說起來,我還想問問額娘,額娘什麽時候對兒子才能放心一些。我怎麽也沒想到,我住的地方,竟是能随便進出的地方。您到底在兒子這裏放了多少人?”
鈕钴祿氏面色鐵青,“你就是這麽看額娘的?好好好!真是本宮的好兒子。”說完,甩袖就走。
弘曆沒有往前追,而是看了一眼在門邊上準備悄悄退下去的高氏,“你站住!”
高氏噗通一下就跪下了,“爺,奴婢本是要通報的,但娘娘的人攔着,奴婢沒本事,奴婢笨,奴婢愧對爺的信任……緻使福晉受辱,是奴婢的錯……”
就說怎麽好好的熹嫔來了,還能順利的到書房,原來根子在這裏。
富察氏捂在手下的眼睛,慢慢的冷厲起來:熹嫔、高氏,咱們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