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熱起來了,屋裏不放冰就熱的待不住了。可四爺明顯忙了起來。
怎麽的了?
因爲十三爺出差了。很多以前不需要他處理的事情現在都堆了過來。
“這不行。”四爺一邊忙着看折子批折子, 一邊跟在一邊幫忙整理折子的林雨桐抱怨, “這樣絕對不行。不因因爲沒有誰這朝廷就運轉不下去。還是制度有問題。”
是是是!對對對!
内閣和軍機處幾位大臣差點沒忙死在任上。誰能十天回去歇一天那算是放了大假了。這倆地方連軸轉, 四爺的精力旺盛, 别人精力不旺盛就跟不善這位主子的趟。就連幾位跟馬齊一樣退居二線的都被四爺忽悠來了,當成臨時編制的勞力開始幹活了。别覺得是壓榨勞動力, 這些人是巴不得呢。這說明萬歲爺還想着他們。不光想着他們, 還沒覺得他們不得用。二次出來這就是榮寵了。幹活幹的賣力了還不結幫拉派瞎折騰了。就跟那退休以後在單位偶爾露一面的老頭兒一樣,辦事必須辦好,不能叫一輩子的名聲給砸了, 要是再有兩分能耐, 還得露一手, 叫繼任者瞧瞧,他這領導當的不如前任。辦事效率不光高, 而且特别好說話, 尤其是對下屬的時候, 那是能給人情覺不撅人家面子。有前任這個榜樣在,繼任者不玩命的幹即便四爺不說,下面人能服他?
地方上的官員怎麽樣林雨桐不知道, 但是京城的官風,絕對不一樣。人浮于事的顯現少了, 踏實肯幹埋頭苦幹的多了。
這也就導緻了林雨桐忙着幫他處理後勤的事, 半點都沒忙到自己的正事上。
人家鞠躬盡瘁的爲朝廷辦事, 四爺不能沒點表示吧。他倒是想表示, 但是并沒有那個美國時間跟以前那樣,召見這個聯絡聯絡感情,召見那個談談心說說家長裏短。這麽下去也不是個事。然後林雨桐的活就來了。今兒這個大臣的老娘不舒坦,林雨桐得知道,然後得打發人去噓寒問暖,送醫送藥。明兒那個大臣的閨女嫁人,林雨桐得打發人送兩台嫁妝去給人撐面子。京官也就罷了,關鍵是一些地方官員,尤其是那些封疆大吏。鄂爾泰在雲貴任總督,生日了林雨桐得打發人去,用四爺的名義賞東西。東西都不是多貴重的,有時候就是筆墨紙硯這些玩意,打發人親自送去。信使還沒回來呢,又是人家老婆的生日,首飾钗環又是一輪賞。這還隻是一個人。爲了應付這差事,林雨桐專門給自己組建了一個侍從室。管理侍從室的除了張起麟,林雨桐還用了一個人。
她今兒叫九福晉進宮,隻要就是爲了這個人的。
九福晉看着面前的畫,好像有點印象,“這是那天在園子賞梅……”
對,就是那個出身不好,但畫畫的還不錯的姑娘。
“關鍵是她是漢人。”九福晉又提醒了林雨桐一句。
是漢人才用呢。
其實滿姓人家的姑娘相對來說地位還不錯,尤其是家裏的嫡長女,跟兒子的地位是一樣的。在娘家很有話語權。平時出門抛頭露面,也不會受人诟病。但是漢家女子就不一樣了。現如今,漢人家的姑娘,哪怕是小門小戶,稍微有點辦法的疼女兒的人家,都會給女兒裹腳,要不然嫁不出去。這東西你不能說禁止裹腳叫禁止裹腳吧。敢叫放開小腳,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跳腰帶往房梁上一挂尋死去了。
那天林雨桐可是瞧了,那姑娘披風雖然長,遮住了全身。但從站着的姿勢看,絕對不是小腳。後來還專門叫碧桃打發人去觀察了,說是在雪地裏留下來的腳印絕對不是小腳。
那這姑娘就更合适了。家境艱難,身後沒有家族作爲依仗。投靠身爲小妾的姑姑,卻能不被王府的富貴迷眼睛,隻帶着幼弟住在府外。在京城這地方,年幼的姐弟倆要生存何其艱難?可打聽消息的人回來說,這姑娘沒用過她姑姑一分一毫,反倒是年節常有孝敬送進去。
能自力更生,又能伸能縮,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去了賞梅宴,沒想着出風頭,穿的是最素樸的,打扮随了大溜,一點也不引人注意。就是站也是盡量站在人後,半低着頭。
很有意思的一個人。
林雨桐指着那幅畫叫九福晉看,“……若沒有山下的這處籬笆院和院裏的老黃狗……”她手輕輕往畫上一按,“你再瞧……”
九福晉對這個說不上來個三四五六,“就是瞧着,比我們家爺拿回來的那些勞什子名家佳作沒什麽差别……”
“就是如此。”林雨桐将手放開,“如今添了寥寥幾筆,愣是把一副上好的畫作降了一格。可妙就妙在,就這麽看去,一點都不違和。”
九福晉了然,怕是這姑娘原本這是畫着玩的,誰知道要盛到貴人面前,因此臨時添了幾筆,不想出那個風頭。
可瞧皇後還就偏偏瞧中了她。
之前她還以爲皇後是給三阿哥挑房裏人呢。三福晉一直沒懷孕,三阿哥那邊就一個獨子,當婆婆的真要安排,做媳婦的就得受着。何況這人還是天下除了太後之外第二尊貴的婆婆呢。
沒想到所有人都猜錯了。
九福晉就笑:“行!我親自再瞧瞧這姑娘去。”想來是不會走眼的。
又提了正在造的紡織機,沒見到始終心裏是放不下的。
可東西沒出來,林雨桐不可能給任何人看。這事是四爺打發人做的,但具體執行人是一個叫高原的。這人還是四爺和林雨桐屈尊降貴,親自登門把人情回來的。就是碰見李四兒那會,三兩銀子四爺買了兩個木雕的簪子,這個雕刻木簪子的就是高原。一個赴京趕考的舉子。知道他過的窘迫,四爺隔三差五的就打發人去買他雕刻的東西回來。有首飾,全都給了林雨桐。有小狗小貓這樣的小玩件,一半給了太後跟前的六阿哥弘晟,一半給了弘時家的小子永坤。反正不管是什麽,四爺都買。然後他所有的零用錢連同他那孝順兒子弘晝給的孝敬錢,全都花在這上面了。
結果這高原做文章的功夫不到家,恩科的時候榜上無名落榜了。格物科也沒見他的名字。
文章的功夫火候不到沒關系啊,手上的功夫行就行。
于是兩人一身土财主的打扮,去找這個高原了。
這個高原二十歲能中舉,本身就不是個笨蛋。這都屬于人精中的人精。二十歲的舉人即便落榜,那也沒什麽。再過十年,也才三十歲,這都不算晚。但一則他家境貧寒,要不然也不至于一場病就把積蓄給全部耗光了。二則他喜歡擺弄木頭。沒功名的時候擺弄這東西,叫玩物喪志。有功名以後擺弄這東西,就風雅。所以,這手上的功夫一直也沒落下。三則,店裏的活計都跟他說了,買他簪子的那對夫妻絕對算是貴人中的貴人。沒見着打了李四兒隆科多連屁都沒敢放嗎?這這對夫妻是誰,其實很好猜。後來再雕刻的東西,都是被面白無須的人買走了,他就猜了,這八成是宮裏的太監了。
于是落榜了他也不急。反正貴人買他的東西叫他短時間内攢了一筆不小的錢,在京城滞留一段時間,就是在等,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自己的機遇。
然後一對氣度非凡的中年夫妻就來了。
他見了納頭就拜,說不感動是假的。真龍天子屈尊降貴,自己何德何能?
周文王給姜子牙牽馬墜蹬,劉皇叔爲諸葛孔明三顧茅廬。
自己區區一個舉人,卻叫皇上皇後親自登門?自己是能比姜子牙還是能比諸葛孔明?
但叫四爺說,他那一雙手可比姜子牙和諸葛亮還珍貴。
跟高原談完之後,四爺十分煽情的道:“……周文王爲姜子牙拉辇八十步,姜子牙保周朝江山八百年……劉備三顧茅廬請孔明,諸葛爲他謀來三分天下……朕不要你謀天下保江山,你的一雙手能改變這個大千世界……”
高原看着自己這一雙帶着繭子和細小傷口的手,它們有這麽重要嗎?
直到看到圖紙,高原才明白自己這一雙手的價值,他跪下給四爺磕頭,“……若是露出去一星半點,奴才自己捧着腦袋來謝罪……”
于是朝廷裏多了一個不怎麽起眼的官員,他叫高原,以舉人身份被四爺任命爲工部主事,從七品。專司宮廷禦用器皿。
這個任命出來,不少人都打聽高原的來曆。這個不是什麽秘密,一打聽就出來了。結果打聽出來了,不就是皇後看上這家夥的手藝了嗎?不光是皇後喜歡,太後喜歡,就連太後宮裏的六阿哥和皇上迄今爲止唯一的皇孫永坤也喜歡,那這在老娘老婆兒子孫子都喜歡的情況下,皇上任命了這麽一個小小的七品官,有什麽了不起的?那些沒功名捐官的得了實缺都不止一個從七品呢。何況人家還是舉人。舉人也有爲官的資格,下面那些七八品的小吏,多是舉人。
因此,叫高原單獨幹别的,沒誰有反應。就算這家夥不去工部點卯,也沒人吱聲。
但這高原現在去哪了?對外當然是保密的。
高原出宮後,四爺就叫了弘晝,這技術層面的保密措施,他交給了弘晝。
等弘晝腳下發飄的出去了,四爺才跟林雨桐道:“你還得看着些。他再機靈,到底還小。”
林雨桐覺得這個時候的工匠,真是有點工匠精神,就怕砸了自己的招牌,做機器做的跟手工藝品似得。就是這個效率上來說,有點低。但這還不能催,等将來真用起來的時候,他們自己就咂摸出味道來了。
這背後的故事都是沒法給九福晉說了,應付了兩句,隻推脫說快了快了,就叫人上了兩冰碗,轉移了話題。
九福晉對冰鎮過的蛋卷奶油筒十分癡迷,吃的一臉幸福,帶着幾分解脫的道:“我們家那位爺去南邊了,說是跟十三爺一起走的。這一走得好幾個月吧?”
這是變相的打聽了。
可不得幾個月嗎?去年九爺去了一趟俄國,然後今年春上才回來。這幾個月也沒閑着,将貨物清點了再清點,都往南邊運了。其實這是準備帶去南洋的貨物。
九爺不會跟着去,這事是他主導的,出海的人也是他安排的。十三跟去,是因爲這是水師第一次執行海上護航任務。商務的事情有九爺,但這水師是大事,十三爺親自去了。
至于多久能回來,不好說。
林雨桐隻笑:“你這是見不得離不得。”
“哪有?”九福晉才不承認,“見不得是真的,可離不得……呵呵,離了他我過的才自在。”省的被她看着,出門艱難。
林雨桐是覺得,九福晉自由了一段時間,浪的心野了。再将叫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難了。
九福晉見皇後不給準話,就不再問了,說起了旁的,“……三位小叔叔的婚事怎麽樣了?沒瞅見合适的?”
三位小叔叔,說的是小叔子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三位先帝皇阿哥。
林雨桐這不是沒顧得上嗎?
九福晉這一提醒,林雨桐不得不把這事提上日程。
晚上得先跟四爺商量。原本也沒指望四爺說出什麽話來,不想他沉默了片刻就道,“我提幾家,你看看。”
林雨桐拿了紙筆,看四爺的樣子好像很難辦,她得記準了,省的難辦。
四爺的手指敲着桌面,“我提兩個人,你斟酌斟酌。其一,吉林将軍袁貴之女。其二,佐領祖建吉之女。”
林雨桐皺眉,這都是從哪裏扒拉出來的人。還都是漢姓?
誰啊?
四爺指了指林雨桐寫的袁貴,“這個人你當然不知道,但他的祖上,你肯定知道。”
林雨桐一頭霧水看向四爺,抱歉啊,實在想不起來哪一家?
“袁崇煥!”四爺慢悠悠的吐出這三個字。
林雨桐剛端起的茶在手裏抖了抖,差點撒出來,她以爲自己聽錯了,“你說誰?”
四爺看她就笑,“沒聽錯,就是袁崇煥。”
哇哦?!
這是怎麽話說的?
袁崇煥是誰啊?那是抗清的民族英雄,完了你跟我說,要跟人家的後輩聯姻。有沒有搞錯?
四爺搖搖頭,“滿漢一視同仁,一直都這麽說,但到底是有些偏頗的。如今我再說多少一視同仁,都沒幾個人當真。”說着,他看林雨桐,“要是瞧着人合适,弘晝的婚事,從裏面挑一個。”
竟然不光是要拿弟弟的婚事來彰顯滿漢一體,甚至要拿親兒子的婚事說事。
可這真的好嗎?
“有什麽不好的?”四爺笑林雨桐,“你這是不知道根底。袁崇煥的正妻姓黃,也确實無子,但明末,滿漢通婚極爲常見,袁崇煥就有個滿人出身的小妾,而這小妾還給他生了一女一子,兒子是遺腹子,女兒嘛,早擠嫁進皇家了。是先祖皇太極親自賜婚給豪格的側福晉……還生了兒子……”
那麽他的後人被封爲吉林将軍一點也不奇怪。
這個将軍不是統管千軍萬馬的将軍,而是一個虛職,類似于爵位,可以世襲。
鬧明白了這個,林雨桐點點頭,“這個祖家我也就知道了,是祖大壽的後人。”
沒錯!就是祖大壽。
見四爺點頭,林雨桐就不由的想起一副對聯,“一代名将,據關外,收關内,堪稱往複有忠義;兩朝貳臣,悖前主,負後主,真個裏外不是人。”
要是沒記錯,當年努爾哈赤的死就跟祖大壽有關。努爾哈赤在攻甯遠的時候,被守城的祖大壽的将士用大炮炸傷,大敗而退的努爾哈赤不久後傷重不治死了,皇太極這才登基。
但就是這麽一個人,投清反清再投清,皇太極還是接納了。
四爺的聲音輕緩,“……當年錦州被圍,彈盡糧絕,城中人相互殘殺相食,祖大壽這才再次投降……文宗皇帝之所以對此人既往不咎,除了本身的才幹,還有就是,此人的外甥也是鼎鼎大名。”
誰啊?
林雨桐以前真沒關注過這些。
四爺就笑,點了點她,“誰啊!誰啊!我看你的史書真的從頭學起了。祖大壽是吳三桂的親舅舅,明白了?”
原來他的外甥是吳三桂啊。
這還真是!沒有吳三桂,哪裏能輕易進的了關。可見當年皇太極對祖大壽既往不咎,确實是對的。跟萬裏江山比起來,父仇算的了什麽。
袁崇煥……祖大壽……這兩個人物一出來,林雨桐就麻爪了。真的!
他是真會給自己出難題啊。林雨桐斜眼看他,“你怎麽沒把洪承疇的後代也算上?”
“查了。”四爺特别坦誠,“但是他沒後人了。”
你還真這麽想了。
好吧,“是想給袁崇煥平反吧?”林雨桐問他。
“改明兒叫弘曆去,給袁崇煥修祠堂,以後有機會咱們丢去拜拜。”四爺這麽說。
林雨桐就笑,不是說四爺這辦法不靠譜,沒笑這個。她笑的是四爺對弘曆的安排,凡是露臉的閑事,如今都是弘曆的。比如給忠臣修個忠烈祠啊,老臣過壽替四爺上門賀喜啊,皇陵裏住着那麽些的老祖宗生忌死忌,替四爺跑腿打賞等等等等,反正是忙的腳不沾地。這都有小半年沒聽見弘曆鬧幺蛾子了。估計是被四爺牽着遛彎給遛迷瞪了,這會子還沒回過神來呢。
結果四爺不僅給袁崇煥平反,還找到了明朝朱家的後裔子孫,封了個安樂侯。還将安樂侯的一個女兒,賜給了一個簡親王府裏的一個庶子做了福晉。算是聯姻了。
林雨桐不管這些,今兒她召見了袁家和祖家的女兒,另外還有九福晉帶進宮的董小宛。
袁家的姑娘大些,今年十六了。許是常年在遼東的關系,瞧着倒爽朗一些。雖說家裏的境況不好,但祖上畢竟不一樣。到了京城之後,跟漢家官員走動也很頻繁,透着一股子自信勁。
祖家倒是一直在京城,佐領的職位不算高,但也不算低。這位祖家的姑娘要真是選秀,還别說,一準能選上。
可這誰配給誰,這還真是個頭疼的問題。
關鍵是這裏面要是有個弘晝的媳婦的話,該怎麽選擇?
一面笑着跟三個姑娘說話,一面心裏犯愁。正難以抉擇呢,碧桃進來了,低聲道:“五阿哥有急事求見。”
弘晝來了?
“帶去偏廳。”林雨桐低聲吩咐了,就起身去更衣,叫九福晉幫忙招呼客人。
結果一過去,弘晝就撲過來了,伸手就抱住林雨桐的腿,“皇額娘,是不是要給兒子指個福晉……”
消息挺靈通啊。
“怎麽了?”林雨桐不敢使勁掙紮,怕傷了他,“起來好好說話。”
不!就不起來。
“兒子不娶别人。”弘晝很有幾分悲情男主的樣子,還在變聲期的男孩委屈的不得了,“兒子說了兒子要自己找兒子的蓉兒……”
我怎麽聽着渾身都起幾雞皮疙瘩?真當你是靖哥哥呢。
靖哥哥蓉兒這個梗,她一聽渾身都不得勁。
“能好好說話不?”這麽大的聲音,不怕人家聽見啊?丢人丢到外面去,那才真是丢了大人了。
弘晝期期艾艾的,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個手帕擦不知道有沒有的眼淚,“皇額娘……”一聲轉了三個彎,難爲他是怎麽喊出來的。
“有心上人了?”林雨桐瞧他,要不然這麽急巴巴的跑來做什麽。今兒才見人,等到事情定了下旨且有些日子呢。他這麽着急連等人家客人走都等不及。丢人現眼的玩意。
弘晝小眼神飄着,很不樂意承認的樣子。
林雨桐作勢要走,“要不你跟你皇阿瑪說去。”
不敢!
弘晝趕緊拉住林雨桐,“皇額娘,兒子上次去九叔家的園子,就是賞梅的時候,真碰上個姑娘。”
“誰家的?”不反對自由戀愛的林雨桐真覺得自己是個好家長。
弘晝嘿嘿笑,小心的打量林雨桐的神色,“其實不怪人家,人家也不知道我是誰……”
喲!挺上心啊!知道維護人家姑娘了。這是走心了吧。
林雨桐端着茶,“說吧,我不爲難人家。”
不爲難不等于心裏喜歡吧。自己這一說,還不得以爲人家那姑娘有不妥當呢。
弘晝心裏有一瞬間的不自在,低聲道:“……那天不是叫兒子自去賞梅嘛……”
然後叔侄幾個就都各懷鬼胎的竄到林子裏找尋自己的蓉兒去了。再然後,他就往裏走,沒有目的的瞎遊蕩。别人碰到什麽人沒有他不知道,反正他是走了小半個時辰,在裏面繞圈子就是繞不出去。還就一個人都碰不上。真是見了鬼的。
那梅林種在山坡上,要找回去的路瞎轉悠不行,他尋思着是不是往高處去,山坡上面總能瞧見路吧。
誰知還沒到上面就隐約的聽到有人在說話。
一個說:“姑娘姑娘你快下來吧,叫人看見了可不得了。”
另一個說,“别吵,給我閉嘴。躲到石頭後面去。”
顯然是一對主仆在對話。
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嗎?
樂意瞧樂子的人就這點不好,對什麽都好奇。上去一瞧,呦呵!樹上挂着的大棕熊!
他這麽想的,忍不住之下也是這麽說的。
剛說完一個雪球就砸過去,小姑娘的聲音清脆極了,“說誰是熊呢?你才是熊,瞧你那熊樣!”
誰熊樣?誰敢說小爺熊樣?
頓時就不樂意了,撸袖子就要跟着野丫頭幹架,“小丫頭片子,知道小爺是誰嗎?你再說一句試試?”
小丫頭縮縮脖子,往他腰裏的黃腰帶上瞧了一眼,有些膽怯但還是嘴硬道:“試試能怎麽的?誰知道我揍你了?有證人嗎?”
還打算揍爺?
要翻天啊!
“嘴硬是吧?”弘晝往前兩步,“你下來看我怎麽收拾你,不打的你屁股開花你就不知道小爺姓什麽?”
傻子!黃帶子挂着呢我能不知道你姓什麽?
小姑娘眼裏帶着鄙視就這麽準确無誤的傳達給了弘晝,“幹嘛下去?當我也傻啊!有本事你上來呗。”
上來就上來!
上樹這事,弘晝真會。袍子往腰帶裏一别,瞪了一眼想攔不敢攔的丫鬟,直接就上樹了。
小姑娘一聲尖叫幾乎就喊出口,然後趕緊騰出一隻手捂住了,怕把人給招來。同時,幾乎本能的就蹬腿兒,試圖把對方給踹下去。
弘晝極了,差點被蹬到臉上毀了他英俊的容顔,直接上手就拽腳,然後把人家姑娘腳上的靴子給拽下去了。再一使勁,連同襪子一塊給脫了下來。溫熱的腳丫子抓到手裏的時候,兩人都懵了。四目相對三秒鍾,才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這姑娘的腿可真好……”弘晝回憶起來還有些意猶未盡,林雨桐正要罵這小子不要臉,抓了腳了還看人家的腿,誰知弘晝緊跟着道:“腿騰空擡起來一腳叫把兒子給踹下來了……”
林雨桐:“……”看來這愛新覺羅家的男人就是這品種,丫的都是不打不行的。瞧瞧這個,被人家踹了,反而念念不忘了。
弘晝不知道他皇額娘的想法,這會子還兀自露出迷之微笑,“……兒子那也是不當心,不過摔下來的時候拉了她一把,然後她也掉下來了……”
剛好掉在你身上?然後這樣那樣?
林雨桐臉上的神色弘晝一瞧就知道她的想法,他又嘿嘿直笑,“您猜對了前面,沒猜對後面……”
她掉到他身上,然後翻身騎在他肚子上,手勁可大的将他翻過去臉朝下,那小巴掌呼呼的就抽在他的屁股上,屁股都紅了。
她還威脅了,“你是誰我也不知道,也别想知道我是誰。你要敢告訴别人,過後要是敢找我們家的麻煩,我就告訴别人是你欺負我的,到時候你就得娶我。娶我回去……哼哼!就這樣,我一天打你三頓……”
弘晝如今說起這事,心裏想想就羞恥的很。當時怎麽就傻了呢,覺得這小丫頭揍人的時候那雙眼睛閃亮閃亮毛嘟嘟的,怎麽瞧着就那麽心癢呢。被揍了心裏沒來由的還挺高興。
不過到底是年紀小,瞧着挺厲害但其實也就是個厲害的傻妞。光會動嘴不會用腦子的人。
他此刻還有些憂心忡忡的,跟林雨桐是這麽說的,“……您說這樣的姑娘,除了兒子誰敢要她?沒有我護着,她這樣的在話本裏活不過兩章回。”
所以呢?所以這姑娘到底哪裏好了?
會爬樹,傻大膽,這跟皇家不搭嘎啊。
可别跟我說腿兒好,你皇阿瑪聽見了得揍你。
“這說了半天了,到底誰家的?”林雨桐朝偏廳指了指,還忙着呢。
“副都統伍仕圖之女。”弘晝臉蛋上帶上了小嬌羞,“吳紮庫氏!”
吳紮庫氏?
林雨桐皺眉,要是沒記錯曆史上弘晝的福晉本來就是吳紮庫氏,弘晝除了兩個試婚格格,後來請封爲側福晉,再就沒有其他的女人。而弘晝的兒子女兒,幾乎都是吳紮庫氏生的。這至少說明兩人感情相當不錯。而如今兩人這麽見面了,還擦出了這樣的火花。她還真就不能不信這緣分。
這要真是好姻緣,拆了林雨桐自己都覺得可惜的很。四爺要知道弘晝的心思,肯定也不會勉強他。她撓頭,“你先回去吧。我知道了。”
光知道了怎麽行呢?您得給句準話吧。
林雨桐瞪他,“你皇阿瑪專門說了這兩家,這意思還不明白?至少得跟你皇阿瑪說一聲,叫我們商量商量怎麽辦吧?”
打發走弘晝,跟袁家和祖家的人說了一會子話就将人給打發了。隻剩下九福晉和董小宛。
九福晉知道沒自己的事了,就告退出宮了。隻留下董小宛,這姑娘這會子緊張的很。
林雨桐之所以選她,還要一個緣故,那就是她的名諱。
她叫董小宛。
這個名字放在如今是十分犯忌諱的。真有那爲了功勞的,将董家定個懷念前明的罪名都是能的。可這姑娘偏偏就沒改名字!
董小宛是誰?
據說董小宛是秦淮名妓,傾心金陵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清兵入關,冒辟疆棄筆從戎,投奔史可法。途經姑蘇,兩人才相見,董小宛願以身相托,跟他一起爲國效力。清兵進犯,揚州危急,董小宛冒死相随,隻是中途兩人失散,被人收留。後又被順治帶進宮,她在宮中絕食求死,最後怎麽死的就不得而知。
有了這麽一碼事在,這個名字有多犯忌諱可想而知。
“知道爲什麽叫你進宮嗎?”林雨桐撥弄着茶杯蓋子,問道。
“回皇後娘娘的話,小女不知。”董小宛勉強維持住鎮定,聲音不高,但吐字還算清晰。
“這個名字是誰給你取的。”林雨桐放下茶杯,問了一句。
“家父。”董小宛心裏苦澀,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好似嘴裏都沁着苦意。
林雨桐給這位父親貼了一個标簽——狂生!
要不然誰給自家的女兒取個名妓的名諱?!沒錯,追捧青樓女子,曾是這些所謂的文人雅士的雅趣。可追捧、悼念如此,着實叫人瞧不上。
什麽士林名聲,全是狗屁。
林雨桐擡手向下壓了壓,“你父親如此敬重敢于反抗的董小宛,又怎麽會叫你姑姑與人爲妾……”還是與滿人皇族爲妾。
董小宛面色頓時就白了,嘴角動了動,噗通一聲就跪下來了,“家父喝醉常有些狂悖之語,當時被人告發差點進了大獄,是姑姑在驿站……被貴人瞧中,跟着貴人進京,此事才被壓下……”她沒有隐瞞,一五一十的都說了。
“如今知道爲什麽叫你進宮了吧。”林雨桐親手扶他起來,“你父親歲常有怨言,卻不曾有違逆之事,因言而定罪,想來下面還有不少。本宮就是要你待在本宮身邊,就用你的名字董小宛!也叫世人看看,萬歲爺到底是個什麽态度。”
文字獄這樣的事,還是少發生一些的好。
董小宛再沒想到是這樣的,她恭敬的跪下磕頭,眼淚吧嗒吧嗒的掉,提心吊膽的日子總算是過去了。
“回去收拾東西吧。”林雨桐交代,“你弟弟去太學念書,你在宮裏,十天一休沐,不妨礙你們姐弟團聚。”
“娘娘大恩,董小宛沒齒難忘。”第一次,她這麽理直氣壯的說出自己的名字。
林雨桐叫碧桃送人出去,張起麟就進來了,“八爺求見。”
“叫吧。”林雨桐點頭,正好不用再來回換衣服了。
看到張起麟帶着笑出來,八爺就往前走去,碧桃碰見了,趕緊行了避在路邊。
八爺朝碧桃點點頭,眼睛從碧桃身後的姑娘身上瞟了一眼,兩人錯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