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福晉肚子不正常, 注意到的可不止林雨桐一個人。這個那個的都有意無意的将視線對準了她。八福晉将手擱在肚子上, 微微的遮擋了一下,有些不自在。
任誰被這麽看着都有些不自在。
但這該怎麽問呢?沒法問吧。
有些人懷孕是不怎麽顯懷的。林雨桐以前在醫院見的孕婦多了,什麽樣的孕婦都有。有的到了臨産跟前, 躺在産房裏, 那肚子看上去也就跟懷了五六個月似得。穿上寬大點的衣服,有些長小肚腩的女人都比人家瞧着像是孕婦。一個人一個情況,這就沒法深問了。
又見八福晉護着肚子, 哪怕心裏嘀咕,其實也沒有幾個人瞎想。
畢竟嘛,太醫院的診斷大家都信得過。
也就林雨桐知道,人家八福晉根本就沒請太醫院的太醫給瞧。
反正不管怎麽陰差陽錯的吧,大家還都堅信八福晉肚子裏揣着崽呢。
十福晉跟九福晉嘀咕,“……八嫂最近求神拜佛的, 原來是爲這個……”
爲哪個?
八福晉心裏也懸着呢, 奶嬷嬷她老人家看着不顯懷, 也發愁啊。她含蓄的說了好幾個, 誰家的誰誰誰肚子疼的要死要活孩子都要生了,才知道自己懷孕了,不過好在, 母女平安。又說那誰的堂姑姑的表侄女的婆家小姑子夫家的妹妹,懷孕八個月跟人家四個月似得, 不過也還好, 生下的女兒五斤八兩, 可不算小了。奶嬷嬷年家大了,老人家一輩子經過的見過的可都不少,說了十多個例子,都是不顯懷的婦人的例子。但這些例子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生的都是女兒。
老人家是怕自己到時候失望,隐晦的點撥自己呢。
可這麽大年紀了,好容易懷孕,要真生個閨女,多少還是有點不甘心的。雖然閨女自己不嫌棄,但要是個兒子就好了。要是個兒子,自己這一輩子就圓滿了。
所以她真是特别虔誠的燒香拜佛。
哪怕别人在背後念叨,說自己是想兒子想瘋了,她也依然如故。
端午宴安排的不錯,都是宮裏的成例。林雨桐并不在這上面花費多少心思。不過下面的人想出頭,做的十分用心。然後席面上來就有不少人誇,這個說這個荷葉涼糕好吃,那個說玫瑰餅也不錯,隻八福晉坐在那裏是一口水都沒碰。
林雨桐心裏白眼翻了又翻,你懷孩子關我毛事?犯得上害你嗎?謹慎小心成這樣,做給誰看呢。氣的不行,林雨桐就問:“八弟妹沒有想吃的?這麽餓着可不成。”
八福晉真不是不想吃。就是覺得吧,跟這宮裏,跟這人,她覺得犯沖。要是沒有老四,自家胤禩如今……擋了胤禩的運道,難保不會擋了肚子裏孩子的運道。要不是胤禩堅持,她是真的臉進宮都不想的。至于吃東西……還是算了!他們家的東西吃了得從脊背咽下去!消化不了啊!
她面上帶上幾分笑意,語氣微微有些歉意,很真誠的樣子,“娘娘贖罪,不是不想吃,實在是最近害口,今兒想吃這個,到了明兒就不想吃了。剛才想起來還覺得應該特别香,但一到嘴邊,聞着那個味就難受……”
孕婦的口味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這麽一說,就連林雨桐也覺得大概真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就是懷孕了嘛。她主動叫人将八福晉前面的菜都撤了,省的她聞着味都難受,“要是想吃什麽了,叫人給你單做。”
這總夠意思了吧。
懷孕八|九個月的,還不是該進宮就得進宮,叫站着就得站着,叫跪着就得跪着,給了苦瓜不敢說吃冬瓜的。如今八福晉這待遇,覺得算是恩寵了。
八福晉謝恩。這些福晉就彼此聊了起來,話題就是害口。
什麽酸兒辣女啊,什麽要吃品相好的東西孩子的長相才好,反正是什麽都有。生過孩子的,還都拿自己說事,這個說我懷我們家老三的時候怎麽怎麽着,那個說我懷我們家二格格的時候又怎麽地了。
聽的這個正在孕期的八福晉津津有味,還不時的湊過去追問兩聲。
可像是五福晉這樣的,就有點難受了。誰家咱沒生孩子,也真不知道懷了孩子以後會是什麽感覺。再看年紀相差不大的八福晉一副幸福孕婦狀,肚子裏咕嘟咕嘟的就往外冒酸水,剛才還吃着覺得香甜無比的酸辣肚絲湯,這會子都失去了味道。
直到出宮回家,心裏還悶悶的,總覺得心裏堵得慌。在宴席上喝了兩口酒,又在馬車上這一晃悠,一進府‘哇嗚’一聲,就吐了出來。
五爺一邊叫人伺候一邊說她:“你說你也是,宮裏的酒就那麽好喝。沒出息那樣!要在宮裏就吐了,人家還以爲你也老樹發新芽了。”
他|媽|的!
五福晉心裏爆了一句粗口,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正膈應懷孕的事呢,他又提!
一秒鍾都不想看見這老東西了!
要不是他年輕的時候隻愛往那些小妖精屋裏去,說不定自己的孫子都能進學了。
委屈死了怎麽辦?越委屈心裏就越不得勁,有一種看見這老貨就想吐,聽見他說話都想吐的沖動。
趕緊叫丫頭扶及自己回去躺着,不見這老貨就不惡心,不惡心就不吐了。
“要叫太醫嗎?”丫頭急忙問了一聲。
五福晉還沒說話,五爺就喊了,“叫什麽叫?還叫太醫!叫太醫幹嘛!說福晉吐了。擔架吐了是懷崽了,咱吐是貪杯了。還嫌丢人丢的不夠?回去煮一碗醒酒湯灌下去,明兒就好了。矯情什麽?”
矯情你祖奶奶的腿兒!
愛新覺羅胤祺,咱們且等着!
五爺瞧着五福晉就那麽走了,沒有噴回來就走了。還有一些不适應。想想剛才說的話,好像真有點過分啊!
瞧着把今兒吃的都吐了,就又趕緊叫了貼身的太監,“叫小廚房做點福晉愛吃的,軟爛的備着。一會送過去。”
五福晉洗漱完換了衣服出來就見一桌子菜還有桌子邊一點也不想瞧見的人,剛壓下的惡心勁又來了,扶着丫頭腳下一拐,朝内室去了。
這是怎麽的了?
五爺看桌上的菜:不喜歡嗎?
“不喜歡!”八福晉搖搖頭,将臉瞥向一邊,看向八爺獻寶似得拿出來的醬菜,“一點也不想吃,吃不下去。”
這可怎麽整?
“聽我的,叫太醫吧。”八爺伸手摸了摸福晉的額頭,“這樣下去不行,你不吃,孩子自然就長的慢……”
八福晉的手按在肚子上,想了半天才道:“我……我想吃西瓜……”
西瓜?
端午時節,西瓜沒下來吧?
早點的西瓜都得一個月以後,六月份才有吧。
許是誰家溫泉莊子上的熟的早?沒見啊!
打發管家找了一圈,“都說怎麽着也得十天半月。奴才親自摘了兩個,當時切開了,剛上了色,瓤紅不紅白不白,吃不了。”他說着就招手叫人将籃子提過來叫主子看,“要不送廚房叫他們炒了給福晉吃。”
生瓜蛋子做菜,他以前在莊子上吃過。偶爾吃一次,感覺還是挺新鮮的。
八爺擺手,别沒吃下去,反而又招她吐了。
管家一臉爲難,“奴才也打聽了,要說有,說不定三阿哥有。”
三阿哥?
弘時?
八爺看他,“那你去三阿哥府裏……”
“不是……爺……”管家趕緊道:“奴才不知道在哪聽了一耳朵,說是三阿哥把長春宮的花房該菜園子了。什麽瓜果蔬菜都有。要不去試試?哪怕沒有西瓜,别的說不定能有……”
長春宮裏的?
那就是得找皇後呗。别管是誰種的,在皇後的地盤上就是皇後的。
想想福晉那發黃的臉,每次出門沒有半盒子粉是遮蓋不住的。再這麽下去真不行,“那就備車吧。進宮一趟。”
林雨桐沒想到八爺進宮就是爲了一口西瓜!
西瓜這東西她有啊!從來都不缺。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時候吃。晚上跟四爺還常不常的躲在床帳子裏偷吃呢。
但這玩意吧,不能拿出來。
唯一能拿的,就是暖房裏的了。是弘時帶着他媳婦種的。
至于熟沒熟的,林雨桐還真不知道的。如今董鄂氏還在裏面呢,她打發人去問,董鄂氏親自過來了,後面跟着的丫頭一人一個不大的籃子。一個籃子裏裝着倆三四斤重的西瓜。一個裏面是别的菜蔬,都是沒下市的。說是孝敬八嬸的。
東西放下,人就告退了。
八爺就不好意思,“……叫四嫂見笑了,懷個孩子,驚動了這麽多人……”回去還不能先說這是宮裏的,否則福晉是不肯吃的。
林雨桐跟八爺客套,又隐晦的道:“想吃什麽就吃點什麽,外面不好找宮裏有的,你就隻管來。要是還是不行,該看太醫的還是要看太醫的。”
八爺連連點頭,嘴上應着,心裏卻知道,福晉是不肯瞧太醫的。死活都不願意。
女人有時候根本沒道理可講,她又那麽大的年紀才懷上,過度緊張也是有的。不過好在外面的大夫也不錯。給自家這大夫,又是個家裏世代都行醫的。沒有個喜脈都診錯的道理。
帶着瓜果回來,八福晉過來很高興,一個人吃了半個西瓜,胃口一下子就好了。
八爺就吩咐人去請大夫,“還請濟仁堂的當家來診脈。”
濟仁堂是百年老字号了。東家姓董,如今當家的是這位董大爺。醫術着實是不錯的。上次就是請了這位董大爺來診脈的,此人非常謹慎,說是月份淺,說不好。且得等兩三個月的時間。
沒确診,八爺倒是不像張揚的。但這不是不張揚别人就不知道的事。當時那個情況,該知道的這不是都知道了嗎?他也害怕鬧烏龍,但這位大夫不是說了嗎?月份淺!
如今福晉這症狀,除了肚子沒鼓起來,那瞧着就是懷孕了。
八福晉吃的香甜,吃着還白了一眼八爺,“你說你也真是的!人家有經驗的老人都說了,别總叫大夫瞧啊瞧的,再驚着孩子。”
八爺笑着迎了,但該怎麽着還得怎麽着。
兩口子一個吃的高興,一個瞧的高興,正高興呢,管家來了,“……董大爺來不了了……”
怎麽了?
八爺忙問:“要是家裏出事,能幫襯的就幫襯點。”其實以前是董家的老爺子一直給府裏瞧病,算是個熟人。就是如今皇上派了太醫來,他才不再怎麽走動了。而且董家的老爺子年紀不小了,下針的時候手抖的厲害,也确實是沒辦法診脈了,當家的這才換成了董家大爺。這不能複診沒關系,京城的好大夫多的是呢,别弄的自家沒有人情味才好。這才有了交代出來的這句話。
管家忙道:“沒什麽大事,就是他們家二爺南下辦藥材去了,三爺北上修祖墳去了。這大爺好巧不巧的,昨兒配藥的時候,被鍘刀傷了手。手指頭差點沒切下來……”
哎呦!這怎麽話說的?
八福晉趕緊道:“他們家的傷藥未必有宮裏的好,我記得弘旺那裏有皇後給的傷藥,叫人給送去。”
管家這邊應着,但眼睛去看向八爺。
八爺臉上的笑意斂了斂,哪有這麽巧的事情?京城裏這一大攤子,隻留了一個人。還偏巧,就切了手了。這種醫藥世家出來的,五歲能拿筷子就會切藥了,幾十年下來了,竟是能切了手。更何況,東家切的什麽藥?那些小學徒都是吃閑飯的?就算是秘方,最後一味藥需要他們配,但這肯定是不需要東家切的。你想啊,這單獨留一樣或是幾樣藥下來不叫切,之後又莫名其妙完整的藥材慢慢就不見了完了,那誰猜不出來你的秘方最後的的藥可能是什麽啊。人家那方子攥在手裏幾代人了沒出纰漏,可見不會辦這種蠢事。
唯一的解釋,就是人家躲了。不敢來診脈。
爲什麽不敢診脈呢?
八爺心裏升起了不好的預感,他看向福晉的肚子,心裏的一口氣一下子就洩了。他不信京城名醫會看不出來喜脈。
掩下臉上的神色,垂下眼睑,他的語氣依舊溫和,“要不我去趟董家,也有些日子不見董家老爺子了。正好問問孕期的禁忌……”
“有嬷嬷呢。”八福晉嘟嘴,“她們都是老道的人了。”
可她們不也什麽也沒瞧出來嗎?
八爺伸手将福晉吃到臉上的西瓜籽拿下來順手扔了,“你跟别人不一樣,年紀在這裏放着呢。小心沒大錯,再說了,董老大夫跟了咱們幾十年了,有什麽信不過的。”
也是!
“早去早回。”八福晉抿嘴笑,覺得女人還是得有孩子,胤禩多少年都不曾這麽有耐心,這麽體貼過了。
董家對于八爺的到來吓了一跳,到了書房,八爺才把鬥篷取下來露出真容來,“别多禮了,都坐吧。”
董老大夫歎了一聲,董家大爺有些戰戰兢兢的,手上纏着繃帶,臉上的冷汗直往下流。
“董老啊,您這是何苦。”八爺扶着董老大夫坐下,“咱們幾十年的交情了,我胤禩是什麽樣的人您還不知道的。”他指了指董家大爺的手,“您瞧瞧,這可是治病救人的手,怎麽就自毀成這樣了?”
董家大爺噗通一聲就跪下了,也顧不上手上的傷,沖着八爺就磕頭,“八爺,都是小的學藝不精……”
八爺趕緊攔了,親手将人扶起來,又查看他的傷口,“你這麽做,是叫胤禩無地自容啊。”将人摁在凳子上坐了,他才又坐回去,苦笑一聲,“今兒一聽你這邊的情況,我這心裏就有譜了。你之前診脈,怕是也沒說實話。”
董家大爺滿臉羞愧,“是小的的錯。”
“哪裏是你的錯?”八爺擺手,“是你覺得太醫怎麽會診錯,對不對?”
可不是嗎?
自己過去的時候,外面都傳遍了,就是進了八爺府,個個都喜氣洋洋的,說着福晉懷孕的事。傳成這樣了,那這肯定是太醫給瞧了,要不然沒有準信,能傳成這樣?他當時就覺得,叫自己去大概是想開了保胎的方子。畢竟自家老爺子更得八爺和福晉的信任嗎?
可這一診脈,他就懵了。這根本就不是喜脈。
是太醫院錯了?還是自己學藝不精?
說不好呢。
但在京城混飯吃,還開的藥鋪,太醫院是那麽好得罪的?再說了,八爺府是有了皇上給的太醫,老爺子這才不再去八爺府的。那這到底是太醫診錯了,還是裏面有什麽自己不該參與的陰謀?一想到這些,他頭皮都發麻。大戶人家後院的陰司都多的是,更何況是皇家的事。在太醫院确診的情況下,他能說什麽?
說福晉您根本就沒懷上?
那這一準就完蛋。能怎麽辦呢?他隻能給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月份淺,不好說。
本來懷孕的月份淺就不好把出來,大夫謹慎點這沒錯。
自己都說了不好說了,就是不确定。
又說等上兩三月,到那時也就不用自己再去,懷沒懷上,自己都能判斷了。最起碼肚子有沒有變化這非常直觀。就是個例肚子不怎麽鼓,但這肚子裏有貨沒貨,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按照這個邏輯,這兩三個月他是過的膽顫心驚。
他每天叫人關注八爺府的事情,越打聽越心涼。直到前幾天,八爺府的人還滿世界的找新鮮玩意給福晉,因爲福晉偶爾害喜,不想吃東西。
一聽這消息他就知道壞了,八福晉鐵定沒覺得她沒懷孕。
這事不敢再瞞着老爺子了,連忙一五一十的都說了。
“太醫院怎麽會錯了呢?”董大爺不敢說其他的猜測,隻把這一條拿出來問老爺子。
老爺子皺眉,“也不一定是太醫錯了,你就沒聽前段時間外面的流言……”
流言說八福晉對八爺的一雙兒女不好,甚至将庶子庶女趕出門。而唯一的兒子帶着姐姐别府令居這也是事實。
老爺子有另一種猜測,“福晉怕是跟八爺爲了庶子庶女的事鬧的不愉快……”
董大爺當時就懂了,夫妻交惡,這在大戶人家很常見。爲了挽回男人的心,懷孕是改善夫妻關系的捷徑。老爺子懷疑這假孕是福晉一手自導自演出來的。
想到了這種可能,那他就更不敢上門去了。
老爺子出于謹慎,将老二一家子安排到南邊去了,将老三一家子安排到北邊去了。自家的兒孫都跟着老三一家回老家去了。說是修葺墳茔連帶祭祖,其實就是躲了。就留下自家兩口子侍奉老爺子留下京城。
貴人們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們一個噴嚏,對自己這些小老百姓來說就是飓風。
八爺是誰?那肚子裏曲曲彎彎的他比誰都看的明白。心裏即便猜不到全部,也總有那個七八分是準的。
别的他一句也不多問了,隻道:“福晉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叫人怎麽說呢?
董大爺擦了擦頭上的汗,看向董老爺子。
老爺子能說什麽,歎了一聲,“對八爺有什麽就說什麽?主子這麽寬大,做奴才更改說實話。”
董大爺愕然的看向自家老爹,老人家一輩子就見不得奴才這個稱呼,如今爲了兒孫也是用了。用了奴才,才能叫人更放心。這是有投靠的意思吧。
八爺眼睛閃了閃,卻沒說推辭的話,隻問:“福晉常不常的惡心、嘔吐”
“惡心想吐這個……着涼或是腸胃不适都會導緻這種感覺,所以這種狀況是很難作爲是否懷孕的判别。”董大爺輕聲解釋了一句,又道,“要是現在還惡心想吐,這大概是腸胃不适,比如吃了别的什麽跟脾胃不和的東西……”
八爺就明白了。她一輩子都不是很愛吃酸辣口味的人,如今卻常常這麽吃。因爲天熱了,還都是涼拌的。别的不碰,這些東西一吃就是一大碗或是一盤子。前幾天不知道聽哪個丫頭說她嫂子懷孕的時候就想吃酸辣的粉條子,她馬上就讓人給做,将粉條煮好撈出來涼水裏過了,拌的酸酸的辣辣的,吃了一碗當天晚上就惡心的吐了,隻怕還真是脾胃不和的緣故。
董大爺小心的觀察八爺的臉色,見他還是之前的那副樣子,心裏就踏實了一點,說話也更沉穩了,“至于月事停止,好些女人生完孩子有那麽幾年月事一直不調,或是人到中年之後,有些女人也會變的脾氣暴躁或是消沉,月事有時候連着來,有時候三兩個月甚至半年都不見一次。這是很常見的情況。不一定就是懷孕了。”
八爺點頭,又低聲問了一句,“福晉總覺得有胎動……”
“胎動得在五個月的時候……”就算真懷上,四個月也不可能胎動的。“這種感覺其實就是腸蠕動而已。人的腸胃不适時,惡心、嘔吐加上明顯的蠕動是十分常見的現象,确實跟有喜初期有些像……”
董大爺說着,就又頓了一下,看了一眼眼觀鼻鼻觀心的老爺子才道:“其實……咱們開藥鋪的,見過的病人多了。像是很多多年無子的婦人,都會出現類似的事情,覺得自己懷孕了,信的真真的,結果告訴她們不會,結果她們都不信。又哭又鬧都是輕的,還有帶着婆家人娘家人來砸攤子又勒索的,更有那受不住打擊直接瘋了的……”
老爺子猛地咳嗽了一聲,董大爺就馬上住嘴,不敢再往下說了。
八爺卻已經懂了董大爺話裏的意思,他想說,如今這樣都是福晉想孩子想的走火入魔了。
這要是叫她知道她沒懷上……傷心難過失望甚至絕望……
八爺都不敢往下想。腦子裏都是福晉如今滿是幸福的臉,多少年沒見過她這樣子了?
書房裏一下子就靜默了起來,誰都沒有說話。
董大爺小心的打量老爺子的臉色,心裏有些虛,今兒這又說錯了?
正想着呢,就聽見八爺說:“開方子吧。”
嗯?
什麽方子?
八爺對他反應遲鈍這事表現的相當寬容,“福晉身體違和,該怎麽調理就怎麽調理……盡管開方子……”
說這個啊!
這個容易。富貴人家的夫人到了年紀大都有類似的症狀。他趕緊起身去書桌後面寫了方子,又拿給老爺子斟酌。
老爺子點了頭,他才恭敬的将方子捧過去。
八爺接過來看了,都是些溫補的藥材。将方子慢慢的折疊好收起來,這才道,“用了這方子,月事會正常吧。”
“當然。”董大爺拍着胸脯保證,“要是治不好,您砸了我們家的鋪子。”
“大概得多久?”八爺問的漫不經心,說着話就站起身,一副要走的樣子。
“福晉的情況急不得,再如何也得三兩個月吧。”董大爺回答的很誠懇,“隻要按時服藥,就沒有任何問題。”
這樣啊!
八爺深深的看了董老爺子一眼,“那就麻煩了。告辭。”
等把八爺送走,董大爺就看着自己的手後悔,“要早知道八爺是如此,兒子幹嘛要挨這一刀!”八爺真是個好伺候的主子。
董老爺子一歎,自己這個兒子啊,真不适合在高門大戶裏走動。這裏面的彎彎繞繞,愣是一點也沒看明白,“你歇着吧。最近别出門了。”
“那哪行啊?”董大爺看着手,“不能出診,但生意還得做吧。”
“我去。”董老爺子一邊寬衣一邊道:“我明兒去一趟八爺府。這段時間鋪子裏的事還是我來……”
去八爺府?
爲什麽啊?
藥方子不是已經給了嗎?
“這什麽方子?”八福晉遞給嬷嬷,又問八爺。
“補身子的。”八爺說着就淺笑,“不過這麽吃着也不行,我跟董老爺子說了,叫他明兒來一趟。那些孕期禁忌,一個人一個體質,需要注意的也不一樣。咱們謹慎些,叫大夫給瞧瞧。别人你信不過,老董你該信得過吧。”
八福晉這才點頭,躺下的時候将八爺的手拉過去放在肚子上,低聲笑道:“摸到了嗎?他動了。”
八爺的手僵了僵,随後就放松了,好長時間才‘嗯’了一聲,一副快要睡着的樣子。
八福晉就笑,“他多有勁。以後可得給他找個好的武師傅。”
八爺睜着眼睛将臉埋在枕頭裏,發出綿長的呼吸聲。
八福晉跟着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睡的倒是快’,不大功夫,她就睡着了。
八爺這才起身,靠在迎枕上打量她。年紀确實不輕了,眼角已經有皺紋了。但她臉上的笑卻是好些年都沒有過的。哪怕是睡着了,嘴角也沁着笑意。再看看她放在肚子上的手,八爺微微歎了一口氣,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一晚上沒睡好,八爺起來眼圈都是黑的。
八福晉有些歉意,“我又睡的不老實了吧。”胤禩覺淺,身邊人一動他就醒。估計是自己吵到他了,“要不你先睡外間?”
“不用!”八爺給她挑了簪子插頭上,“樂意陪着你……和孩子。”
八福晉蠟黃的臉上就多了幾絲紅暈。
夫妻倆早飯都沒用完,老董來了。
老大夫就是老大夫,每句話都說到八爺的心坎上了,“……是懷孕了,四個月了。胎有些不穩,不可再勞累,走遠路攀爬颠簸這些都不适合。害喜肯定有一些,但還是要忍着。正常的吃飯,這對孩子好,尤其要放寬心,該吃吃,該喝喝。大人想吃什麽就是孩子的身體需要什麽千萬不可擰着來。”一邊叮囑着,一邊寫懷孕的禁忌,“藥還得按時吃,如此養上四五個月,該是沒有大礙了。福晉身子底子好,隻要尊遺囑,小阿哥會平安的。”
八福晉又是歡喜又是擔憂,還不忘了嗔怪八爺,“我就說是懷上了,你還偏不放心。嫌我不叫太醫瞧,又是找大夫的。你不是女人,不知道這肚子裏塊肉的感覺。有沒有的我自己心裏能沒數嗎?如今這心總該放到肚子裏了吧。”
老大夫就跟沒聽見似得,收拾自己的藥箱。
八爺心裏五味雜陳,面上卻一片歡喜應着是,“你歇着。好好大夫的話,再不可跑出去求神拜佛了。孩子颠簸不起。”這要是将來……外面還不定怎麽說呢?求神拜佛就得了這麽個結果?兩口子不定造了什麽孽了。
八福晉臉上露出幾分悔色,“不會了肯定不會了。”說着又低聲道,“那你早點回來陪我。”像是小姑娘撒嬌似得。
八爺沒有不應承的。十分好脾氣,“送了大夫出門就回來。”
到了外面,站在院子裏的石榴樹下,八爺沒動,這裏原來種着一棵梅樹,後來将梅樹移栽到前院,這裏栽了一棵十年生石榴老樹。可栽過來都快十個年頭了,不管怎麽侍弄,就是沒有結過果子。不過今年倒是齊了,五月份一到,這樹上就開滿了朱紅色的石榴花,遠遠看着,跟挂着一個個小喇叭似得。原以爲,真是老天有感。如今看來倒也未必,他跟老大夫感歎,“這有花未必就有果啊。”
這話沒法接。
老大夫沒言語,隻在他身後默默的站着。
八爺沒看他,隻道:“三兩個月調理下來,月事就正常了?”
“是!”老大夫面容不驚,補充道:“可能會多一些,瞧着像是小産了。”
八爺點點頭,還是老大夫更明白自己的意思,“那我就不遠送了。三兩個月之後,還還得你來。”
一事不煩二主,早就想到的事。
打從那天起,宮裏再有事八福晉就告假,理由就是養胎。
“還真懷孕了?”林雨桐嘴上啧啧有聲,還不忘伸手捅一捅四爺,“趕着趟兒生孩子呢都!”
“老八還是太閑。”四爺撇嘴,閑的都回家生孩子玩去了。
林雨桐就覺得吧,四爺是真心覺得老八是個讨厭鬼,一點都不盼着人家好。不過,秉承着公道的原則,她還真得替八爺說句公道話,“……到底是親爹,對弘旺和萱寶也沒真不管。聽說現在差不多天天都去弘旺那邊坐坐,萱寶昨兒進宮還說呢,他阿瑪給他們置辦了莊子鋪子……一個人一想法,興許老八就覺得這麽做對倆孩子好呢。”
四爺手裏的折子一放,難得八卦的問林雨桐,“郭絡羅氏真懷孕了?”
這是怎麽話說的?
懷孕是有假的,但是圖什麽啊?
“沒根沒據的……”林雨桐白他一眼。
四爺搖搖頭,“不對!你說這冷了孩子兩月轉臉又莫名其妙熱起來了……”爲什麽啊!
養孩子他就不是那麽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