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想要找于曉曼說話, 卻被四爺攔了, 他的手搭在林雨桐的腰上捏了捏,示意她稍安勿躁。林雨桐的笑意不變, 話在嘴邊打住了,出口便成了:“于小姐的能幹我是知道的,你安排的,那一定是盡善盡美的, 怎麽會不滿意?隻是我們不能在這裏久留, 于小姐這番貼心的安排,隻怕是要辜負了。”
四爺心裏點頭, 這麽擺在明面上的試探,才是最恰當的。
于曉曼眉頭微微一皺,“這大過年的, 還是留下來過了元宵節再走,我們胡長官拳拳盛意, 可是極爲真誠的。”
這就是說想留下他們過了正月十五。十天半個月一耽擱,哪裏還趕得上正經的任務?
四爺和結巴對視一眼, 都皺了眉頭。結巴頗有深意的看了于曉曼一眼, 然後垂下眼睑不宰說話。
林雨桐眼睛微微眯了眯, “如此也好, 住就住吧。也是我的身體不争氣,路上染了風寒,略有不适。于小姐要忙,就盡管自便吧。”
于曉曼還沒說話, 她身後的副官咳嗽了一聲,像是在提醒于曉曼一般。林雨桐這話的意思,好像實在威脅吧。她病了,就不能給病人看診了,是這個意思吧?
于曉曼心裏笑,臉上卻有了幾分壓抑的怒色,語氣帶着幾分諷刺的道:“是嗎?剛才林先生還誇我周到,這轉眼就不周到了。都說醫不自醫,要不要給您請個醫生來?咱們這裏名醫是沒有,但還不至于連個風寒都治不好。”
“呵呵……”林雨桐眉眼一挑,“好啊,那就請吧。我還真想瞧瞧哪個大夫能治好我的……風寒……”
于曉曼垂下眼睑,就怕叫人看到她眼裏的笑意。
林雨桐的話一出,場中就尴尬了起來。誰都不敢小瞧大夫的手段。
于曉曼又一直不言語,她身後的副官站出來,“林先生怕是誤會了,我們胡長官是盛情相邀,要是實在不方便,諸位的事情要是着急……想來我們等幾天也不要緊……”
林雨桐就道:“還是這位小夥子說話中聽,那就這麽着吧。”
于曉曼輕哼一身轉身就走,出了門上了車還摔摔打打,那副官上來,低聲道:“咱們求人,就該有求人的态度。對大夫……小命在人家手裏攥着,不能強迫的。你以前的脾氣還好啊,現在這小脾氣怎麽這麽大?”
于曉曼撇了對方一眼,“美人見不得美人,這種心态你不懂。”
這位先是一愣,繼而失笑,“還别說,那位林先生還真是位難得的美人。你說他們那邊也有這樣有姿色的?”
“當着一個女人誇獎另一個女人,你真是……”于曉曼閉上眼睛,“難怪打了這麽多年的光棍。”
這副官被擠兌也不以爲意,“我說于姐,你還是不要犟着,要真是把這位得罪了,胡長官那裏可不好交代。我看适當的,你還是示好吧。”
于曉曼睜開眼瞪向他,面上鐵青但還是道:“我會找個醫生,親自送過去的。”
“這才對嘛。”這副官哈哈一笑,十分欣慰的樣子。
林雨桐這邊,卻都坐在方桌前默默的吃着飯。邊上有廚子和老媽子伺候着,什麽話也不能說。
不說飯菜豐盛,就隻熱乎這一點,就夠叫啃了一路幹糧的衆人滿意了。
放下筷子,四爺拉林雨桐上去休息,“都歇着吧。一路颠簸的也夠累了。”
結巴點點頭:“知道了……你們先去……”
二樓有一間放着雙人床的卧室,四爺和林雨桐直接進去。打眼一看房間的布局和大小,林雨桐就朝床頭的牆壁指了指,附在四爺的耳邊道:“房子的大小不對,那裏有暗格。”藏個人應該沒有問題。
也就是說着房間的一舉一動,對方都聽得見。
四爺點點頭:“那就睡吧。一路坐車都快散架了。”
兩人都脫了外套,關了門直接都躺下了。然後林雨桐才拿出筆和紙,遞給四爺一份,自己留了一份。兩人很快用紙筆交談了起來。
——于說請醫生過來,這個醫生可能是自己人嗎?
——不會!她的身份注定了她沒有同伴,她不可能找到自己人。
——那她不會平白無故的提起醫生。
——她應該有辦法利用這個醫生,稍安勿躁。
——結巴也不知道于的身份吧?
——嗯!你不要露了行迹,于的身份誰都不能洩露。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
——明白!
四爺直接将紙筆遞給林雨桐:“睡吧,醫生來了我叫你。”
林雨桐将紙筆收起來,正就合上眼睛睡着了。等她睡下了,四爺也沒起身,十分安靜的躺着。至于說睡覺,在這種地方,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好。
整個樓裏靜悄悄的,好像是比着誰更有耐心,誰更憋得住。
于曉曼到了官署,直接回了宿舍。将門緊緊的關上之後,才又松了松衣領,雙手撐在桌子上,狠狠的喘了幾口粗氣。這一晃,幾年的時間過去了,終于又見到家人了。來不及歡喜,也不能歡喜。她得想辦法趕緊将消息給遞過去。今兒的行動全在劉副官的監視之下,自己沒做什麽,想來應該也沒什麽值得叫人懷疑的地方。可就是這樣,她還是将自己今天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甚至沒句話的語氣都想了一遍,确定沒有露出馬腳,她才坐到床沿上,想着接下來的安排。想要把情報送出去,又得将懷疑的視線從自己身上引開,該怎麽做呢?陪着醫生去見林雨桐?行不通。不管誰都知道,這中間自己有很多機會将紙條之類的塞到房間裏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自己身上的嫌疑洗不清。
所以,哪怕是再想,跟林雨桐再次碰面,這絕對不是什麽好主意。
她又将領口松了松,在屋裏來回的踱步,隻能在醫生這一環入手了。猛地,她想到了什麽,迅速的從抽屜了指甲油胭脂盒這類的東西,然後都掃進手提包裏。這才打開衣櫃換上便裝,提起手包的時候拿出指甲油的瓶子又看了看,然後擰開聞了聞,确定裏面的東西沒有問題,這才重新放回手包裏,出門前在門軸上挂了頭發,夾了紙屑。這才轉身,輕輕的将門給帶上。
高跟鞋踩在青石闆的地面上,發出悅耳輕快的聲音。不大功夫,她就轉身朝一邊的醫務室而去。
醫務室的門緊閉着,于曉曼滿面含笑,輕輕的瞧了幾下門,“何大夫?在嗎?”
“進來吧。”裏面傳來一聲醇厚的中年男人的應答聲。
于曉曼推開門,隻伸了腦袋進去,眨了眨眼睛:“忙了嗎?要是忙完了,就請你吃頓飯。大過年的,一個人怪沒趣的。”
何衛華擡起頭,将手裏的書扣在桌子上,“你呀,還知道是大過年啊。這渭楠就這麽大的城,有什麽吃飯的地方?真要不想吃食堂,跟我回家去。”
“你給我做?”于曉曼将門推的更大一些,從門裏磨磨蹭蹭的進去,“我是不會做飯的,這個你知道。”
“不是不會做,是不想給我做吧?”何衛華哼笑着說了一句,“不過,我就是喜歡你這矜持勁。”
“又來了!又來了!”于曉曼漫不經心的靠在桌子邊上,“說真的,咱們能不提這一茬嗎?”
“得!不提總行了吧。”何衛華起身,将身上的白大褂脫了,回身又看了一眼于曉曼,“嗳——我說這事不對吧!”
于曉曼心裏一跳,面上卻隻露出疑惑之色,“什麽不對?”
“你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何衛華輕笑一聲,“今兒屈尊降貴的過來,還主動要跟我吃飯,這裏面一定有問題。”
于曉曼幹笑一聲:“吃個飯也這麽多話,到底吃不吃?”
“吃吃吃,怎麽敢不吃。”何衛華哈哈一笑,“我就吃你這一套。”
于曉曼眼睛一閃,将桌上醫生開處方的小本子抓起來就朝何衛華扔去,“正經點,要不然咱們也朋友也沒得做了。”
何衛華一躲,“你是真野蠻!行了不說了行了吧。”
于曉曼輕哼一聲,彎腰撿起那開處方的小本子,拿着他拍在何衛華的背上,“誰野蠻了?我叫你見識見識什麽才是真野蠻。”說着,不停的拍着何衛華,何衛華一邊笑,一邊往門口走,于曉曼在後面一邊推搡一邊拍打他,打打鬧鬧的,兩人就從辦公室裏出來了。
何衛華見于曉曼順手将門帶上了,就摸了摸鑰匙,“完蛋了,鑰匙鎖在裏面了。”
于曉曼回頭看了一眼,“趕明叫人撬了鎖重新換上就是了。趕緊走,餓死了都!”
出了門,到處都是來回巡邏的衛兵,兩人保持相當距離去了停車的地方,何衛華親自開車,他指了指副駕駛,“要是覺得前面不舒服,你就坐後面,跟我在一起,不用逞強。”他知道,于曉曼的車發生過一次爆炸,她對坐副駕駛其實心裏一直是有陰影的。兩人慢慢熟悉,就是因爲于曉曼因爲這場爆炸受了傷,更嚴重的事,心理上有了一定的障礙。平時跟逞強,并不表現出來。
于曉曼輕歎一聲:“你幹嘛總是這麽體貼。”她嘴上說着,卻要去開後面的車門,然後好似才發現兩隻手都占着,一手提包一手處方,她十分随意的将處方往後座上一扔,一臉的嫌棄,這才開門做到了後面。
何衛華就笑:“别看那是幾十頁的紙,但也是軍費開支,我的于主任,你這也未免太随意。”
于曉曼惱怒的将那東西拿過來往包裏一塞,“滿意了吧。啰嗦!趕緊開車!”
何衛華笑了笑,車子就啓動了。這車子是敞篷的,在路上是沒辦法說話的。于曉曼縮成一團避風,手卻伸到手提包裏,準确的擰開指甲油的蓋子,然後在處方本上寫字,字也的歪七扭八,但這些都顧不上了。寫完之後,将指甲油蓋子擰上,将處方的本子拿出來一點瞄了一眼,見淺紅色的字迹在一點一點消失,字迹不齊整,但也能看清楚,她小心的将本子塞回去,放平整。
剛做好這些,車就停下來了,地方到了。
何衛華住的地方,有點像是歐式的風格。一進門,大廳裏的壁爐燒的紅火,于曉曼趕緊跑過去,将手提包往壁爐上邊上一方,就蹲在那跟前烤火。
“有這麽誇張嗎?冷成這樣了?”何衛華一邊脫大衣,一邊去衛生間洗手,“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其實我就想吃一碗熱乎乎的面條。”于曉曼往地上一坐,“一碗雞蛋面,趕緊的。”
“你還真是好養活。”何衛華說着,就轉身去了廚房,“蔥花雞蛋面,行不行?”
“要是再有一盤子醬牛肉,就最好了。”于曉曼說着,卻也盡量控制着不去看手提包。但願能快點幹。
半個小時,飯就上桌了,除了兩大碗面,還有一盆子紅油牛肉,一盤子涼拌蓮藕。
“嘗嘗看。”何衛華遞了筷子過去,“在國外那麽多年,就靠這手藝活下來的。”
于曉曼吃的很投入,“你的廚藝是比你的醫術好。”
何衛華手一頓,“吃我的還沒完沒了的擠兌我,你是不想求我了是不?”
于曉曼馬上就笑了,“這次你還真别不服氣。我跟你說,你一直敬佩的那位大拿,如今到了咱們的地盤了。”
“我佩服的大拿?”何衛華先是一愣,然後筷子一緊,面上卻愕然,“你是說……”他朝北指了指,“北邊的那位?”
“你治不好的,長官請人家來治。”于曉曼塞了一口牛肉,辣的直吸溜,然後喝了一口面湯緩解一二之後才道:“等人家治好了,我看你的臉往哪裏擱。”
“這你叫小瞧人了。”何衛華将蓮藕的盤子往對面推了推,示意她多吃菜,然後才道:“我技不如人,當然隻有謙虛的學習的份,怎麽會嫉賢妒能呢?你這可是侮辱我啊,合着我在你心裏就是一徹頭徹尾的小人吧。”
于曉曼白眼一番,“我這不是提醒你嘛!我告訴你,你可别在告訴别人……”
“喲!還是機密呢。”何衛華一副好怕怕的樣子,“那你還是别告訴我了,萬一洩露了消息,我不得脫不開關系?”
于曉曼尴尬了一瞬,“這不是不告訴你不行嗎?”
何衛華放下筷子,“我就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怎樣?被我說着了吧。我跟你說,我遲早會被你害死!”
于曉曼呵呵一笑,“也沒那麽嚴重,今兒我把那位大拿給得罪了,人家要風寒了,我這不得帶着你過去……表示一下态度!”
要風寒了?
這話真是叫人回味無窮。
何衛華一副思量的樣子,“行吧,我就跟你去一趟。”
于曉曼忙夾了一筷子菜過去,谄媚的笑,“有勞了有勞了!”
吃完飯,碗筷都沒收拾,外面的天已經黑下來了。何衛華朝衛生間指了指,“我去收拾一下,這就走!”
于曉曼點頭,“好啊!這就走。”
等何衛華進了衛生間,門關上了,于曉曼才快速的将手提包拿起來,看了看裏面的處方本子,已經幹了,隻是稍微有點褶皺。但願何衛華不會發現什麽。
何衛華靠着衛生間的門,心跳的很快。爲什麽于曉曼會主動提出叫自己去見北邊的來客,難道她懷疑什麽?沒道理啊!他打開水龍頭,叫水不停的流着,可是臉上的神色卻有些嚴肅。但是不管于曉曼這個特務頭子是不是懷疑了什麽,該自己做的事情都得做完的。他轉身,擡起手伸到水箱裏,摸出浮在水上的乒乓球,然後輕輕的掰開,一面是用蠟封住的一個白色的丸藥裝的東西。他将乒乓球仍在下水道,然後沖水,這才将那小蠟丸裝進褲兜裏,又洗了一把臉,這才深吸一口氣從裏面出來。
一出來就見于曉曼拿着手提包已經站在門口了,正笑盈盈的等着他。
何衛華露出完美無缺的笑來,伸手拿了衣服架子上的大衣,“咱們是不是得回去取醫藥箱?”
“那位是中醫大拿,你想用聽診器啊?”于曉曼擺手,“号脈就行了。這位根本就是裝的,你開個太平方就行了。多大點事!”
何衛華點了點于曉曼,“你啊,做戲都做不全。”
“我是不想長别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于曉曼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如今咱們求人家,低聲下氣一點沒關系。等到将來……她落到咱們手裏……”言語中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何衛華眸子暗了一暗,臉上卻笑道:“你說什麽,我可沒聽清啊!”
兩人一路說笑着,就出門上車朝那座小院而去。
林雨桐醒過來的時候,還有些迷糊。看着天花闆上明晃晃的電燈,還有些不習慣。
四爺已經披着衣服起了,“你别動了,應該是有大夫來了。”
林雨桐順手給胳膊上紮了一針,然後就靠在床頭上,等着人上來。
何衛華跟在于曉曼身後進了客廳,然後就那麽目不斜視的由着于曉曼跟對方寒暄,“……何大夫的醫術不錯,想來對林先生的病情會有些幫助的。”
結巴看了一眼何衛華,就點點頭,“那就跟我來!”話說的緩慢,但也沒結巴。
何衛華看了一眼于曉曼,“你不跟我上去?”
“我又不會看病!”于曉曼低聲嘟囔一聲,“再說了,我也不想看那人的臉色。”
何衛華瞪了于曉曼一眼,“那我上去看看。”
于曉曼想起什麽似得,拿了處方本子直接塞到何衛華的褲兜裏,何衛華不由的捂住褲兜,可已經來不及了。于曉曼摸到對方的褲兜裏有東西,但要是對方不這麽着急,她也不會多想。可何衛華的反應完全是過激了。兩人就這麽對視了兩秒,還是于曉曼先打破沉默,“還是大男人呢,女人碰一下這麽大的反應做什麽。我是給你塞東西,又不是要扒你的褲子……”
何衛華也不知道于曉曼是真沒察覺什麽還是假裝的,隻得瞪眼道:“矜持點!在外面呢。”
結巴像是沒看到兩人的動作一樣,隻在樓梯口等着。
看着何衛華跟着結巴上去,于曉曼的心亂了。何衛華褲兜裏的東西是什麽呢?會不會是不好的藥物,會不會要借機朝這邊的人下手?她有些拿不準。
何衛華的手插在褲兜裏,将手心裏的汗擦了擦,盡量叫自己呼吸平穩一些,轉過樓梯,樓下的人看不見他們了,他将蠟丸抓在手心裏,剛要塞給帶路的人,就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拿着抹布在樓梯的拐角擦拭牆壁上挂的畫框。他又把手我成拳頭的手差勁褲兜裏,看來盯的很緊,這并不是一個好機會。
結巴敲了門,四爺将門打開,誰也沒說話,就讓開位置叫何衛華進來。
何衛華朝兩人點頭示意,然後才擡腿進去,敢要說話,就聽到樓梯上又有腳步聲傳來,緊跟着,捧着茶的老媽子進來了,靜靜的站在一邊。
林雨桐隻笑了笑,就道:“請用茶。”
何衛華回身看了一眼捧着茶的人,忙道,“不用了,還是先看診吧。”
結巴搬了凳子放在床邊,林雨桐将隔壁遞過去,挽起袖子,方便他診脈。
何衛華側着身子坐了,看了一眼林雨桐身邊的枕頭:“來的匆忙,隻能用這個代替脈診了。”
林雨桐順手拎過來,何衛華趕緊接住,“我來。”借着枕頭的掩飾,将蠟丸塞了過去。林雨桐眼睛一閃,眼睑就垂下了,東西到手裏,她就放進了空間。枕頭一轉移,她特意将兩手平伸了一下,好似是伸懶腰一般。叫人看清楚,她手裏是空的。
何衛華眼裏閃過一絲錯愕,然後嘴角就微微翹起,放好枕頭,認真診脈,這一診之下,不得不承認這位的手段确實不一般。這脈象,說是病了,也不盡然。說是沒病,哪個大夫都不敢下判斷。這肯定是在脈象上做了手腳了。
這麽思量着,診脈的時間就有點長,四爺低聲問道:“内子身子可有不适?”
何衛華忙收回手:“小有不适,并不打緊。我開個方子,先吃着。”說着,口從褲兜裏拿出處方本子,然後從上衣兜裏取下鋼筆,将本子在腿上放好,才擰開鋼筆,正要書寫,他的眉頭就皺起來了,這本子是見了水了還是怎麽的,怎麽皺成這樣?剛要撕了第一頁,手都放上去了,他卻猛地頓住了,心裏一陣翻騰。這本子在辦公室肯定是沒有見水的,到了家裏更是放在……壁爐邊上……那麽,隻有一種可能,在去自家的路上?隻要朝這方面一想,好似所有的線都連接起來了。于曉曼請吃飯,故意拿了處方本子,在路上動了手腳,然後放在壁爐邊上烤幹。在樓下将本子直接塞到自己的褲兜,那是怕自己發現褶皺,然後在樓下就給撕了。隻要帶上來,自己就算是撕了這一頁紙,也會順手扔到紙簍子裏的。她這麽費盡心機,其實就是要将這一頁紙送進來。
是這樣嗎?
隻能是這樣!
他這神态被林雨桐看了個一清二楚,這就對了。他遞過來的蠟丸不是于曉曼的意思,于曉曼要傳遞消息的途徑就是那頁紙。他明顯是察覺到了什麽。林雨桐也不知道這對于曉曼是好還是不好。可卻不能再由對方愣着了,她出聲道:“你不用多想,給别人怎麽治,就給我怎麽治。不用再斟酌方子了,醫不自醫,我給自己開方子,未必有你高明。”
何衛華馬上回過神,“魯班門前弄大斧,不得不謹慎啊。”說着話,就又神情無異的最上面那一頁紙撫平,在上面寫了方子,然後撕下來遞過去,“先吃吃看,想來要不了兩天就能康複了。”
林雨桐接過來,看也不看的捏在手裏,“有勞了。”
何衛華知道不能多呆,起身告辭,四爺陪着結巴送對方下樓。
樓上那捧着茶盞的婦人看向林雨桐,“我幫您去抓藥。”
林雨桐似笑非笑的看了對方一眼,擡手将那方子撕了幾下,“出去吧。不用老這麽盯着。”
那婦人尴尬了一瞬,看着林雨桐将紙片扔進簍子裏,隻得轉身出去了。
等人走了以後,林雨桐起身将門一下子給摔上了,好似在表達對那婦人的不滿。樓下正跟院子裏的門衛說話的于曉曼聽到聲響朝上看了一眼,随即冷哼一聲,剛下來的何衛華深深的看了一眼于曉曼,然後若無其事的走上前去,“走吧,時間不早了,不要打攪大家休息。”
于曉曼‘嗯’了一聲,回身跟四爺道:“還請尹先生轉達我對林先生的問候。”
“一定。”四爺笑着應了一聲,眼神落在兩人身上顯得很溫和。
于曉曼面帶笑意的和何衛華從裏面出來,等上了車卻主動坐在了副駕駛上。何衛華有些了然,她是想試探自己衣服兜裏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吧。他嘴角帶着笑,眼裏卻有些濕潤。要是沒猜錯,她該是真自己一樣的人。但是自己能認嗎?不能!紀律不允許。孤孤零零一個人的日子這麽久了,突然發現自己身邊還有親密的夥伴,他的胸腔裏像是燃燒着一把火。
“她的病怎麽樣?”于曉曼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問道。
何衛華忙道:“跟你想的一樣,沒什麽問題。不是……她的手段确實令人歎爲觀止。”
“方子開了?”于曉曼又問。
何衛華一手把着方向盤,一手伸進褲兜,将處方本子拿出來扔給于曉曼,“開了,這玩意放在褲兜裏坐在這裏硌得慌。”然後猛地低頭,像是在找什麽。
于曉曼借着車頭的燈光看了一下處方本子,發皺的第一頁已經沒有了,這就是說留下來了。她心裏松了一口氣,将本子随手往車後座一扔,見何衛華的樣子就道:“你好好看車,找什麽呢?”
“我剛才掏東西将褲兜裏的其他東西給帶出來了……”何衛華看了一眼路,重新又低頭做出一副尋找的樣子。
于曉曼眼睛微微一眯:“什麽東西這麽要緊?你這是連命都不要了,好好開車!”
“這東西是胡長官……”何衛華說到一半就打住了,“沒什麽,也不是什麽要緊東西,明天再找也一樣。”
于曉曼不知道何衛華是故意做戲還是其他,改明查證一番也就是了。于是,她越發的漫不經心起來,“哼!神秘兮兮的!我還不樂意知道呢。”
何衛華朝于曉曼笑,知道她不完全相信,就道:“男人用的,不能被人知道的,你猜猜是什麽?”
于曉曼眼珠子一轉,“鬼曉得是什麽?”
何衛華哈哈就笑,這事就這麽揭過去了。
而林雨桐在四爺進來之後,就指了指紙簍子。四爺将紙片撿起來,就見林雨桐有拿出一個空白的處方紙來,然後拿出筆,遞給四爺。
四爺一瞧就明白怎麽回事了。那位何醫生剛在撕下方子的時候将第二頁的空白紙也故意給撕下來了。這第二頁上還留着印記,隻要按這個印記描摹好,就能以假亂真。于是兩人合作,林雨桐将先撕爛的那張帶着字迹的紙拼湊在一起,而四爺将空白的描摹好,然後又撕成幾片扔回紙簍子裏。
做完這一切,四爺示意林雨桐先将可能有消息的第一頁拼湊起來的紙片收起來,然後指了指樓下,“該吃晚飯了,下去吃吧。也别老躺着。”
林雨桐馬上就起身,披了大衣就下去了。剛下樓,就見有下人拿着拖把上樓去了。她知道,他們是沖着那紙片去的。
可真是夠謹慎的。
坐在飯桌上,結巴笑道:“好點了?”
四爺就笑:“病最怕大夫,不用吃藥,一見大夫就好。她這麽大個人了,跟孩子似得。”有些孩子是這樣的,發燒了感冒了肚子疼了,要死要活的難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可是隻要一進醫院的門,醫生一摸,這什麽症狀都沒了。
結巴跟着笑了笑,“就這你也得小心照顧着。”
四爺應了,兩人挨得近,就聽四爺低聲道:“等晚上十二點……”
結巴不解,四爺又說了兩個字,“迷藥!”
這話他懂了。結巴對林雨桐的水平絕對信得過,她說有迷藥能迷暈這夥子人,那一定是能做到的。
晚飯吃了,四爺和林雨桐就開始散步,在屋裏轉,在院子裏轉,轉了半個小時,才算完。上樓前,林雨桐對結巴點點頭,示意他萬事俱備,然後施施然就走了上去。
大廳裏的鍾準點報時,當十二點的鍾聲響起的時候,樓下的衆人都醒了。結巴指了指那鍾,“叫他暫時停擺。”
身後的小夥子不解,但還是點點頭,“知道!您放心,我們在下面守着。”
結巴還是謹慎的将這院子裏沒一個下人都看了一遍,确定他們都昏睡過去了,這才轉身上了樓。四爺指了指拐角的花盆,“搬來看看。”
結巴點頭,将花盆搬開,就見花盆當着的牆壁上,有一塊是明顯松動的。他将這暗門打開,就見狹窄的過道裏睡着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這人是在監聽卧室的動靜。
他将暗門還原,這才跟着四爺進了卧室。
林雨桐将拼湊好的方子和蠟丸放在桌子上。
“兩個?”結巴也愣住了,“這是什麽意思?”
林雨桐指了指蠟丸,“這是那個醫生給的。”又指了指方子,将猜測告訴了兩人,“這個醫生是咱們的人,他應該是已經意識到什麽了……”發現了問題而不揭穿,順勢而爲替于曉曼遮掩,臨走了還多撕了一頁紙下來,這肯定是預料到方子會被人查看的。也不知道最開始這兩個互不知道身份的人是怎麽湊在一起完成這個消息傳遞的工作的。
這樣的情況結巴根本沒有想到,“也好……兩個消息……相互對照……也好知道準确性……到底有多高……”
蠟丸打開,小小的字條上寫着特别小的字,結巴大概的看了一遍,然後就遞給四爺。林雨桐已經将紙片放在火上烤了,一會兒,亂七八糟的紅色字體也浮現了出來,兩廂對照,才發現内容根本不一樣。或者說,兩人傳遞的消息壓根就不是一碼事。
那位醫生同志送來的消息說,要小心對方在半路調換設備。
于曉曼的字條上寫着,小心對方直接将人扣押下來。
兩人能送來消息,就證明對方确實有這樣的打算,三個人關上門商量了兩個小時,結巴才下樓,他指了指大鍾,“撥到十二點十五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