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雲的第三次婚禮辦的十分倉促, 就怕節外生枝。屋子裏沒有什麽裝飾, 隻在窗戶上貼了兩張剪出來的大紅喜字, 新房就算是拾掇出來了。
銅錘幫着将院子裏給清掃出來, 因爲錢妮幾乎是黏在他身上的視線,叫他渾身都不得勁了起來。走路都恨不能同手同腳。
錢妮不由的‘噗嗤’一聲給笑了出來,“又不是大姑娘還不敢叫人看了?行了,你忙你的, 我不瞧你了。瞧把你羞的。”
銅錘手裏拿着掃把, 頭上的汗都下來了,什麽樣的姑娘都見過,就是沒見過這種, 大膽放肆的這般理直氣壯的。
常勝正跟安安在院子裏玩, 看見銅錘馬上要掃到苦楝樹下了,忙跑過去:“别掃!别掃!這是藥。”
什麽藥?
銅錘擡頭看了看, 院子裏一株胳膊粗細的苦楝樹長的歪七扭八的隻有兩三米高的樣子,樹冠倒是不小,細細的葉片, 開着粉紫色的一串串花,花朵兒細細的小小的, 香味有點刺鼻,并不是很好聞的味道。這大概是沒建院子之前就野生的樹, 沒有人正兒八經的管過。如今圈在院子裏,倒是煩人的很,樹葉花瓣總有落的時候, 也許是昨夜的風大,今兒這地上密密匝匝的鋪了一層。他看向一本正經的常勝,這孩子長了一張和槐子及其相似的臉,就叫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你說的是這個……”他指了指地上,“你還認識藥材?”他停下來逗這小子說話。
那邊安安已經提着小籃子過來了,“撿起來給林姨,這能治病。”
“嗯!”常勝蹲下來,看銅錘,“我媽說能治病。”
錢妮就笑,這小子記性可真好。前幾天這苦楝樹開花了,味道飄到自家那邊,常勝不喜歡聞着味道,林姐就說告訴他苦楝樹渾身都是寶,沒想到他還記着呢。她蹲下來幫孩子,“治什麽病還記得嗎?”
“殺蟲!”常勝答了一聲,頭也不擡的撿着葉子,似乎對于這麽小的花瓣要怎麽撿起來有些發愁。
銅錘看錢妮,似乎在詢問她這小子說的對不對。錢妮摸了摸常勝的頭,還沒說話,就聽見門外的人道:“這龍生龍鳳生鳳,醫生的兒子會看病。”
進來的是安來,她笑眯眯的看常勝,“苦楝樹的花、葉、根和樹皮都能作爲中藥使用。苦楝皮用于清熱、殺蟲。常用于治療蛔蟲、蛲蟲、風疹、疥癬。楝葉用于止痛、殺蟲。常用于治療蛔蟲、疝氣、跌打腫痛、皮膚濕疹。楝花用于殺蟲虱。可記住了?”
常勝胡亂的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記住了。
錢妮笑着打招呼:“安來老師怎麽來了?”
安來朝錢妮笑笑,卻轉臉去看銅錘:“聽說他是跟林連長一起長大的?想來問他點事?”
錢妮的眉頭微微皺了皺,林連長的事情她知道的比别人要多一些,但有些事情卻是不能随便打聽的。她心裏有些不高興,假意嗔道:“你也真是的!難道林姐還會騙你?有什麽事情不能問林姐的?”
安來笑了笑,“就是想問又覺得不是很好意思……”她臉一紅,頭微微的低下來,瞟了一眼銅錘,“怎麽是你倆人在呢?”說着,就下巴點了點銅錘,對錢妮眨眼低聲道:“你兩這是什麽情況?”
錢妮十分大方的一笑:“你這人真是,都看出來還問什麽?怪難爲情的。”
銅錘本來找了個小簸箕幫孩子收拾苦楝樹落下來的花,聽了錢妮這話差點把簸箕給撂了。叫你一聲姑奶奶,能不能把話往明白裏說。這怎麽聽怎麽暧昧!
錢妮瞥見銅錘的異樣,心裏笑了一聲,這人真是不知好歹,不轉移話題,難道叫安來問不該問的。林連長結婚的事肯定是真的。但是銅錘卻不知道,人家問了,你說沒有,那不是找事嗎?挑逗的這姑娘已經快死了心蠢蠢欲動怎麽辦?不知好人心。
心裏這般想着,一雙手卻砸住安來的胳膊,“走走走!我真想招人說點知心話呢。”
“我這有事呢!”安來抻着不去。可哪裏有錢妮的勁大,隻拉的兩個踉跄出了門。錢妮心說,就是知道有事要問才拉你走的,她不有分說,頭也不回的拉着人就走,出了門才叮囑倆孩子,“都在院子裏呆着,别出門。”
常勝歎了一聲,擡眼看銅錘:“錘子舅舅……她想給你當媳婦。”
銅錘失笑:“你小子什麽都懂了!”
“都不把我當回事了。”稚嫩的聲音帶着幾分怅然,聽的人想笑,“肯定是不喜歡我,喜歡你了。女人都是喜新厭舊的。”
銅錘笑的恨不能打跌,“熊孩子!都是聽警衛班那夥子不靠譜的嘀咕的吧。少聽他們胡說,叫你爸聽見了該揍你了。”
常勝不以爲意,邊上一直沒言語的安安卻道:“女人都是喜新厭舊的,所以我媽媽就總給我換爸爸?”
這話一出口,銅錘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大人的世界複雜的很,不是一兩句話能給孩子解釋的清楚的。但是換爸爸這事,還是在孩子的心裏留下了印記了。他張了張嘴,半天才道:“換爸爸不是因爲你媽媽喜新厭舊,是因爲……”
孩子純淨的眼睛叫他編不出瞎話來,可是真話孩子又怎麽聽得懂?
這邊正不知道怎麽繼續往下說,常勝插話道:“換爸爸是因爲原來的不好用了,換個更好用的。”他指了指靠在牆角的掃帚,“你看,那個舊了,不好用了……”他又指了指躺在銅錘腳邊的今年新換的掃把,“這不是就新換了一個嘛。”
“那你們家怎麽不換爸爸?”安安轉臉問道。
這個問題好像有點難,就見銅錘目瞪口呆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常勝眨巴了半天的眼睛,嘟着嘴道:“我爸爸耐用!”這話一出口,好似一下子就順暢了起來,他越發的理直氣壯,“我媽媽選得好,選了個耐用不壞的。你媽媽沒選好,不過沒事,壞了就換。”
說的好有道理。
站在門口提着半袋子紅薯幹就要進門的四爺和扛着接來的桌子的結巴都愣在門口。
耐用這話,怎麽聽着有點那個呢。
銅錘看見了門口的兩人,憋笑憋的肚子疼。結巴尴尬的不行,自己到底屬不屬于耐用型的呢?還是四爺臉皮厚,面無異色的進門,跟常勝打招呼,“兒子,玩的好嗎?”
常勝回頭,馬上站起來叫了一聲爸爸,才有垂頭喪氣的道:“我忙的跟什麽似得,哪裏還顧得上玩。”
四爺一臉的遺憾:“是嗎?忙什麽呢?我還說接你回家呢?”
“藥材不收就可惜了。”常勝說的煞有其事,“等我忙完了,我自己回去。就在對門,我丢不了。”
四爺心裏笑,這話滿滿的都是他媽媽的腔調。“那行,你忙着。我把東西放下幫你。”
“不用。”常勝臉皺成一團:“你的事情更要緊……”說着,就跑過去‘忙’了,“錢姨也是,就知道玩,半點都指望不上……”
還數落上了。
銅錘将簸箕放下,過去接過四爺手裏的東西,“這小子都快成精了。”
故作老成的孩子叫四爺很無奈,孩子的成長完全沒有什麽軌迹可尋,好似兩天功夫,他就變了樣子,卻又完全沒有定性。誰知道過兩天他又長了什麽本事。
院子中間擺上兩個方桌,桌子上放上地瓜幹,就是婚禮待客用的。
四爺耐心的等着常勝‘忙’完,才帶着他回家,“今兒你辛苦了,想吃什麽,叫你媽做好吃的給你。”
常勝立馬雙眼一亮:“紅燒肉!”
還以爲你又說說‘累了一天了,沒胃口’的話。四爺摩挲着小子的腦袋:“行,一會叫白元叔叔割肉去。”
去年幾乎家家戶戶,每個連隊都養豬了,所以今年夥食水平基本又回來了。市場上總能買到肉的。隻是價格貴了些。
林雨桐回家的時候,就見院子裏擺着一筐子樹葉,一筐子細碎的小花瓣,拿起來一聞就明白了,這真是夠會過日子的,真将樹葉落花給弄回來了。這世上可入藥的多了,卻沒有誰特意将這玩意往一塊搜羅的。
“媽,是我弄的。”門簾撩開一個縫隙,小腦袋從縫隙裏探出來,一雙眼睛明亮帶着期盼。林雨桐的心軟成了一汪水,“真的嗎?我兒子太能幹了。你真是幫了媽媽大忙了。這藥材能頂大用。”
常勝綻開了笑臉從屋裏竄出來,林雨桐一把将人抱住,叫他坐在臂彎上,“又重了,兒子!”
“營養不均衡,多吃肉就瘦了。”常勝抱住林雨桐的脖子,說的理直氣壯。
林雨桐失笑:行!兒子,爲了吃肉你也是夠拼了。這理念真是夠新鮮的,你媽活了幾輩子了,從來沒聽說過。
可晚上這紅燒肉還是沒吃成,因爲白元拿回來的肉太肥了。肥膘上隻帶了一小溜瘦肉,這可怎麽吃。最後給做了粉蒸肉,半斤肉隻做了一小碗,這孩子從來沒吃過這玩意,一開吃就刹不住,一個人将一碗肉給幹掉了。吓的林雨桐給喂了消食片,就這晚上也不敢睡踏實,就怕半夜孩子鬧肚子。尤其是這窮肚子,猛地見油,一般都撐不住。
兩人守着孩子面面相觑,孩子吃的太香了,看的人都不忍心阻止。
不過這孩子到底比别人家孩子更皮實些,到了淩晨兩天,林雨桐摸了摸脈,見沒有大礙,兩人才睡了。
等外面喧鬧起來的時候,林雨桐還沒睡飽呢。真是渾身都累。可今兒是方雲跟結巴的婚禮,她還有的忙呢。
到方雲辦公室的時候,方雲還睡沒起呢,看見林雨桐有些納悶:“怎麽這麽早就上班了?有手術?”
林雨桐一愣,這才想起,她告訴過對方結巴回來了,卻應該沒人告訴方雲她今兒要跟結巴結婚。結婚申請是結巴仿照方雲的筆迹寫的,批準的時候,自己和安老爺子誰都沒想着問一聲方雲。安老爺子肯定以爲這兩人早有默契了,畢竟一個門裏住着呢。
她有些發愣,怎麽就出了這麽一個纰漏呢。
林雨桐尴尬的笑笑:“那什麽……方大姐,今兒是你跟巴哥結婚的日子,我這不是過來幫你拾掇拾掇。”
方雲躺在床上愣了半天,“誰跟誰結婚?”
林雨桐抿嘴笑,她知道她肯定是聽見了,如今這麽問,隻不過是不敢相信。
這表情叫方雲面色一變,立馬坐了起來:“開什麽玩笑?不行!不能結婚!你們沒有征求我這個當事人的意見,怎麽能批準結婚呢?我現在的情況特殊,自己身上的問題都沒說清楚呢,連累他做什麽?這事我堅決不答應。”
不是對結巴有意見,而是怕連累對方,這恰恰說明,方雲對結巴是有感情的。
林雨桐坐過去:“急着辦婚事,就是因爲他能夠庇護你。他身上都是機密,等閑沒人能問到他身上去。工作組的事情在你結婚後,也算是不了了之了。再說了,他的結婚報告,隻要首長批的。要是首長認爲你們結合是不合适的,就不會批下來。這其實就是對你變相的保護了。”
方雲的手攥緊被子,“小林,我結過婚,還兩次。我跟他不合适。”
“他覺得合适就合适。”林雨桐拍了拍她的手,“人家拿你當寶,你怎麽還把自己當草呢?起來吧!什麽也别說了,一會子工作組的李紅得陪在你身邊的,被說漏了嘴。爲了叫劉長福答應你結婚的事,我都跟家人硬頂上了……”
正說着話,門就敲響了,“我能進來嗎?”是李紅的聲音。
林雨桐就看向方雲:“安安在家盼着你回家呢。别犟着!”然後這才高聲道,“進來吧。”
門被推開了,李紅笑着走了進來,“方大姐,恭喜了!”
方雲尴尬的笑了笑,“謝謝你。”
新娘子也沒什麽要收拾的,洗臉梳頭比平時更仔細些就是了。方雲的手不停的摸着頭上的頭發,一下又一下,她這是緊張了。
林雨桐拉着她出門:“這就走吧。”東西昨兒都收拾齊整了。
方雲深吸一口氣,“那就走吧。”踏出這一步,等待自己的又是什麽呢?對婚姻她都已經不敢有任何期待了。
結巴一晚上都沒睡,将窯洞裏重新粉刷了一遍,原來是土牆,現在粉刷了石灰,看起來亮堂多了。鍋碗瓢盆洗涮幹淨,連竈膛和炕洞了的灰,都掏幹淨了。
安安一睜眼,先是把家裏打量了一遍,然後才看向結巴,問道:“以後我得叫你爸爸了吧。”
結巴一愣,這孩子的腦子裏對原野應該還是有記憶的,還沒等他說話,安安又道:“以前還有個人說是我爸爸,去學校看我。老師也說是我爸爸。”
這說的應該是他的親生父親,大概也是放不下孩子,抽空去學校看一眼。
“是!”結巴過去給安安穿衣服,“他們都是……爸爸。都愛你……你記住他們……别忘了……”
“他們不好,媽媽就換了他們。”安安拉着結巴的手,“我不想再換爸爸了,你要耐用點,别壞了。”
結巴這才笑了:“好……不壞……再不換了……”
安安這才抿嘴笑。
等方雲撩開簾子進來,看見這男人和孩子相處的甚美。
婚禮熱熱鬧鬧,結巴還提早定了豆腐,今兒吃的是流水席,一盆白菜炖豆腐,一人吃兩口就算是喜宴了。這也是少有的奢侈婚禮了。
今兒是錢妮主廚,銅錘和白元幫着招呼客人。銅錘剛把空盆子端回去要再盛菜,胳膊就被人拉住了,“銅錘哥,真是你!”
“杏子?”銅錘愣了一下,“早聽說你也到言安了,沒想到這麽快就碰上了。”他上下打量了杏子,“行啊,看着出息了。都成了幹部了,再不是見了人就害羞的低頭的小丫頭了。你大哥看見你這樣不知道得多高興。”
杏子抿嘴一笑:“咱們這算不算是他鄉遇故知?”
“怎麽不算。”銅錘笑了笑,“人生四大喜總算占了一條。”他朝婚禮那邊指了指,“人家的洞房花燭。”
杏子捂嘴就笑:“銅錘哥哪裏用羨慕别人,要是也想洞房花燭,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樂意呢。以前我娘個佟嬸還說咱倆……”說到一半,她臉上一紅,好似有些失言,“看我,一高興就胡說八道。”
銅錘也有點尴尬,自己跟杏子的婚事,還真是不少人都提起過。很多人都覺得大概這是一門好親事。不過這個時候提出來,就叫他不知道該怎麽應答了。
錢妮出來抱柴火,見兩人說話,她就退回去躲在門簾後面聽了半天,這會子聽着杏子的話怎麽聽都覺得别扭。她心裏一惱,掀了簾子拉着臉就出來了,“錘子哥,幹嘛呢?這老半天了,我還當是有什麽事給絆住了呢?原來是竹馬遇見了青梅了!怎麽?叙舊呢?叙吧!”
杏子收了臉上的笑意看向錢妮:“我們一起長大的,說說話不妨礙你吧?”
錢妮冷笑一聲,三兩步走到銅錘的跟前,輕輕的推了他一把:“我叫你在這兒說你還真就停下了?聽不懂正反話還是怎麽的?”說着,伸手在銅錘腰上一扭,“幹活去!杵在這裏幹什麽,沒看見大家都等着上菜呢。”
銅錘渾身都僵住了,又被她掐的半邊身子酥酥麻麻的,偏又不敢看着虎妞,于是馬上轉身,利索的幹活去了。
錢妮眼裏就有些笑意,這才轉身好整以暇的看向杏子:“一起長大的又怎麽了?離别人的男人遠點。”
杏子看了錢妮一眼,冷冷的道:“有病!”然後轉身就走,手卻攥的緊緊的。自從離開家,好似什麽都不是自己的。所有的熟悉的人和事全都變了。錘子哥以前不是這樣的,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她也不會一句話不交代轉身就走。
錢妮看着杏子走遠了,才走了進去,銅錘正在竈前添柴呢,鍋裏的老豆腐被煮的咕嘟嘟直響,看見錢妮進來他有些不自在。
“起開!”錢妮推開銅錘,“别覺得我說話不好聽,人都是會變的,這林杏……”
“我知道,我又不傻。”銅錘在一邊給她遞柴火,“我來這兩天,桐桐那邊是半句都沒提杏子。以前在家的時候,桐桐這當大姐的對杏子那是正經的不錯。現在爲什麽不說呢?是忘了?肯定是不好說。他們兩口子是有涵養的人,說不出自家人不好的話來。我明白。今兒一見杏子,就知道她離桐桐很近。這麽近便這當姐姐的偏偏一句都沒提,我心裏能沒譜嗎?”
錢妮看了一眼銅錘:“原來不傻!”
銅錘白了這虎妞一眼,當年在京城三教九流,自己這樣的也是風雲人物。誰敢說佟爺傻了?到底把自己當什麽人了?
錢妮往邊上蹭了蹭,然後用肩膀怼了銅錘一些,看起來有些親密的樣子,“我問你個事?”
“啥事?”銅錘明知故問,臉上越發的雲淡風輕。
錢妮眼裏閃過一絲不自在,但還是道:“你覺得我咋樣?”
銅錘點頭:“跟在桐桐身邊這麽久了,傻子也能熏陶出兩份聰明氣……”
錢妮的臉一下子就拉下來了,用肩膀更狠的怼了對方,看着蹲着的銅錘搖搖晃晃的半天才穩住,她哼笑道:“怎麽說話呢?嫌棄我傻呗。兩口子有一個聰明的就行了,你要是覺得比我聰明,那你就娶我呗。”
饒是銅錘有心裏準備,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求婚’刺激的心肝直顫,指着錢妮的手隻哆嗦,“你……你……”
“你什麽你!”錢妮緊張的渾身都冒汗,但話都說出來了,她就豁出去了,“你要是答應,咱倆馬上寫結婚報告,就借着今天這空擋,咱倆把婚結了。婚房都是現成的,在林姐的那邊二層最邊上,我一個人住一面窯洞。我不跟你去單位,還住這裏,你抽空回來,我在家等你,咋樣?”她攥着拳頭說完,看着銅錘的眼神就有些忐忑,“行不行你說句話!不行就拉倒,行的話今晚就洞房……”
一聽洞房這兩字,銅錘渾身就跟火燒了一樣,他狠狠的将手裏的柴火往下一扔,揪着錢妮的衣服領子将她的臉轉過來,湊上去狠狠的親了一口,“成!洞房就洞房!”
然後林雨桐正跟來賀喜的人寒暄,錢妮就湊過來了,拿着一張紙遞過來一支筆,“簽字!簽字!趕緊幫我簽字!”
簽什麽字?
林雨桐拿着申請書以爲自己看錯了,“你要跟銅錘結婚?”
錢妮呵呵傻笑,然後看向方雲:“借方大姐的地方和宴席辦婚禮,行不?”
方雲大笑:“行!怎麽不行?沒想到咱們這妮子又兩下子,這都沒兩天,就把人給攥在手裏了。”
林雨桐苦笑不得,擡手就簽字,“行,我這就給你布置新房去。”
她也真是福氣了。有這麽臨時覺得結婚的嗎?趕場子似得。
圍在一起的女人大多數都是醫院的護士,一個個的都伸着腦袋看臨時決定娶錢妮的好漢是誰?
“去去去!”錢妮擋住她們的視線,“别人的男人不能惦記。”
女人這邊轟然大笑,叫男人那邊不由的側目。作爲新郎官的結巴,苦逼的拿着銅錘的結婚申請書簽字,“你可是搶了……我的風頭……”
銅錘也跟着笑,擠眉弄眼的,大家都懂是什麽意思。急着洞房呗!
熱熱鬧鬧的一整天,忙了兩場婚禮。可婚禮一過,劉永福就找林雨桐要人:“說好的,婚禮結束……”
林雨桐打斷他:“當初是說話的,但是如今情況又不一樣了。要調查方雲,隻有我和安院長批準是不行的。你得先找巴哥的領導說話。不過我還是提醒你,你的工作組,并沒有這個權限。”
劉永福馬上明白,人家當初根本就沒打算叫方雲再回來。他蹭一下就站起來,“林院長,你這樣做可就是不支持我們的工作了。”
“怎麽?要我寫檢查嗎?”林雨桐有恃無恐,“行啊,我寫檢查,深刻的檢讨。”
放屁!自己敢叫她寫檢查嗎?她這裏一耽擱,分分鍾都是人命。真要是因爲工作組的原因耽擱了傷員的救治,這個責任自己背不起。
林雨桐見他神色變幻不停,這才道:“劉組長,配合你的工作,是我們應該做的。但是也希望你能我們的工作。比如這兩天,你天天叫護士集合學習這個學習那個,要自糾自查,要相互揭發……行!這是你們的工作。但是你們的工作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傷員的康複了。沒有護士,誰給他們按時打針,按時換藥?是!你可以說換着來。可以說叫醫護人員少休息一會兒,可你知道嗎?精力要是不集中,稍微一點點醫療事故,都是要死人的。别的地方怎麽搞,我都不發表意見,但是在醫院,你們這一套絕對不行。送回來的傷員都是在前線浴血奮戰九死一生保住的半條命,不能說他們沒被敵人的槍炮打死,卻在後方的醫院因爲延誤或者人爲事故而送了命。這一點,我堅決不允許。這是我的底線。要是做不到這一點,對不起,醫院還真不歡迎你們。這就是我的态度!”
劉永福被林雨桐的話給将在了當場,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答應,那麽萬一出事了,自己擔不起這個責任。答應了,自己的工作就無法開展。這個工作組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郭永固看看寸步不讓的林雨桐,又看看左右爲難的劉永福,出聲道:“你們看這麽辦行不行。”他伸手扶了扶眼睛,“該學習的還是要學習的。不過我們把組織學習變爲自主學習。我們把學習材料放在辦公室,大家可以随意的抽自己的時間去閱讀,然後每周大家把自己的學習體會交上來。我們會審閱。要是覺得不夠深刻,再單獨談話。當然了,盡量不占用醫院的工作時間。同時,我們還是主張相互揭發,這有利于發現隐藏在咱們内部的敵特份子。當然了,這也是采取自願的原則。我們會謹慎對待。林院長,你看這麽辦行嗎?”
林雨桐詫異的看了一眼郭永固,這個人可比劉永福精明多了。辦事的手段相對來說也圓滑,看起來斯斯文文的,還以爲是個意氣的書生,沒想到他倒是精明的很。這麽想着,她臉上就有了笑意,“你看看,這就是要多溝通嘛。咱們彼此坐下來好好的談一談,相互協調處理,問題不就解決了嗎?醫院有醫院的特殊性,不管什麽事情,都得爲生命讓路,是不是這個道理。”她笑語嫣嫣的看劉永福,“劉組長,剛才是我太急躁了。您呢,是寬宏大量的大丈夫,就不要跟我這小女子一般見識了。”
劉永福都被氣笑了,寸步不讓據理力争差點拍桌子罵娘的是你,轉臉做低伏小顧全大局的還是你,什麽話都叫你說了,我還說個屁。再跟你這個小女子計較我就該不是大丈夫了。“行!真是巾帼不讓須眉。”他伸手點了點林雨桐,“林院長,林閻王,我今兒才算是真的見識了。”
林雨桐好像聽不懂話裏的潛台詞一般,呵呵笑着打哈哈,直到把兩人送走,她才收了笑意,事情能處理成這樣已經算是不錯了。橫豎也不能真的講人家給攆走。再說了,這裏面也不是隻有特别極端的人。像是郭永固和李紅,他們是真的想做思想統一的工作。在這個大前提下,林雨桐是不能阻攔的。能叫醫院正常運轉,就已經比其他單位好多了。
學校那邊就沒那麽幸運,學校這些地方是最容易混進來一些身份來曆曆史有問題的人的。對于那邊的清查,林雨桐沒有插手。
随後,醫院進入了相對來說稍微寬松的一個階段。
銅錘結了婚,但是并沒有在家裏多呆多久,婚後第三天,天不亮就跟結巴一起離開了。兵工廠那邊不能離開太久。
人一走,錢妮就蔫吧了。連着好幾天,四爺都不叫錢妮做飯。
“不是多放了鹽,就是沒味道。”四爺跟林雨桐抱怨,“這結了婚,錢妮得換個工作了,這樣不行。”
“那晌午給我送過來的飯,是誰做的?”林雨桐看向四爺,“你做的?”
開水煮野菜,出來放點豬油,多大點事,我連這個都做不好?
四爺的神色認真了起來:“說真的呢。要是真爲錢妮好,你就得給她提前安排。像她一樣參加革命這麽多年的,級别早就上去了。她這還拿着警衛員的津貼,這有了孩子怎麽辦?再耽擱下來,以後就是要生怨言的。”
這還真是這麽個事。就像是給領導當秘書一樣,還能叫人家當一輩子秘書?
可這怎麽安置還真把林雨桐給難住了。
“她沒什麽文化,這幾年學了點,也就是脫離了文盲,又沒做過領導工作。”林雨桐一樣一樣掰着指頭算着,然後猛地想起來,“還有白元呢?白元你怎麽打算的?”
“白元跟錢妮不一樣。”四爺歎氣道,“白元那邊你别管,你隻想着安置錢妮就行。你看看杏子,再看看錢妮,錢妮在遊擊隊的時候,杏子在哪呢?結果現在呢?不能爲屬下考慮的領導就不是好領導。”
這麽一說,安置錢妮成了林雨桐的一個心事。
可這還沒想好怎麽安置她呢,這事就不得不往後推了,因爲錢妮懷孕了。這一懷孕,在哪裏幹工作都不如留在自己身邊來的松快。有了孩子之後,要想照顧孩子,也沒有比留在自己身邊更方便。但是錢妮卻主動提出要換工作:“我這懷孕,林家你的安全就成了問題。雖然是有警衛員跟着,但是有些場合,沒有女警衛員是不行的。”比如上廁所。“你沒聽說嗎?一查就查出好些個特務,如今啊,更是得小心再小心。我這一懷孕,過上一段時間肚子就大起來了,連個毛賊我都追不上了,還能保護您的安全?這肯定不行。等有了孩子,我這就更不行了。您的安全更要緊,我覺得我還是需要向上彙報,盡量找個合适的警衛過來。我知道您是我好,但是不能因爲要照顧我的特殊情況,就放任您身邊的安全漏洞不管。這點我絕對不答應。”
語氣竟是十分的堅持。
林雨桐皺眉:“那你别急,叫我想想,該怎麽安置你……”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