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裏來呀好春光, 家家戶戶種田忙, 指望着今年的收成好,多捐些五谷充軍糧。 二月裏來呀好春光,家家戶戶種田忙, 種瓜的得瓜呀種豆得豆, 誰種下仇恨他自己遭殃。 加緊生産喲加緊生産,努力苦幹努力苦幹,年老的年少的在後方, 多出點勞力也是抗戰……”
林雨桐從醫院出來的時候,遠遠的聽見結巴的聲音。結巴說話結巴,他努力克制了,将話說的斷斷續續的,但是至少不來回的重複。可是唱起歌來, 人家一點也不含糊。方雲家院子門口有幾分菜地, 種着紅薯,長的也不錯, 聽着那伴着歌聲的頭聲, 就知道結巴這是加班加點的要将紅薯趕緊給刨出來。這是重體力活, 大概怕方雲幹不過來。
“巴哥今兒在家?”林雨桐遠遠的打了一聲招呼。這位一直就這麽斷斷續續的在方雲這邊安家落戶的,大概真是人家的人品好, 大家一緻覺得這是工作需要, 但從來沒有往男女關系上想過。
結巴聽到招呼聲,頭停了下來,身子卻沒直起來, 隻回身接了林雨桐的話,“忙完了?”
“忙完了。”林雨桐腳下沒聽,“方大姐回來了?”
結巴已經忙上了:“沒有……互助組開會去了。”
“她這忙上來就沒有時間觀念。”林雨桐腳步頓住了,“安安呢?睡了?”
“林姨我在這呢。”結巴身後出來個小身子,林雨桐之前還真沒看見,她笑了笑,“好小子,幫忙幹上活了。”孩子蹲在地上将刨出來的紅薯上沾着的泥往下摳,“你等着,一會兒給你送好吃的。”
安安應着了,林雨桐就進了自家院子。院子裏拴着的羊聽到動靜不安的站起來叫了兩聲,牆角的雞籠子裏的幾隻雞咕咕咕的不安的躁動着,唯有豬睡的呼哧呼哧的,半點都沒有動靜。林雨桐朝雞籠子走去,伸手往裏面摸了摸,四爺掀開簾子從屋裏探出頭來,“行了,别摸了,常勝一點摸十幾回,雞屁股底下掏蛋也不是你們這樣的。”
這雞是從老鄉那裏剛買的,隻今年的雞仔,才下蛋沒幾天,雞蛋小的很,但常勝也美的不得了,天天盯着雞屁股。林雨桐突然想給孩子做個蛋餃吃,這是之前孩子過生日的時候承諾給孩子的。那天林雨桐在手術室,四爺忙着去了兵工廠,生日倒是記着,還沒時間給孩子過。錢妮他們想不到這一點,如今沒人過生日。更何況給孩子過生日。雞蛋不好買,好容易有一家的雞養的多了,怕雞瘟,這才買到了五隻雞,可小母雞下蛋并不給力,眼看秋裏了,天再冷下去,這雞也就不下蛋了。林雨桐覺得虧的慌。關鍵是怕孩子失望,人家安安過生日,結巴給弄了半斤豬肉,用豬頭炖了半鍋的大紅棗做成了紅燒肉,肉挑出來當天就給孩子吃了,肉炖過的棗留着,也放不壞,叫孩子當零嘴吃。常勝可是羨慕壞了。
林雨桐從雞窩裏把手縮回來,進了屋就見鍋台上的碗裏放着一碗雞蛋,她看四爺,“你這是從哪淘換的?”
“去飯館買的。”四爺指了指守在竈前可憐巴巴的常勝,“生雞蛋花了熟雞蛋的錢。”人家把他當成了二傻子。
林雨桐卻朝四爺挑起大拇指,錢是什麽?咱買的就是這份順心。
十五個雞蛋,全被林雨桐給用了,蛋餃的餡是肉餡最好,如今沒有肉餡,林雨桐做了三樣餡的,茴香、韭菜、香菜的。常勝就守在竈台邊上,林雨桐坐一個,他吃一個。一直吃了二十一個,吓的四爺忙攔了,承諾過兩天再給他做肉的。
又給安安送過去二十個,剩下的四爺還沒吃呢,外面的警衛就報告說有人拜訪。
竟是印長天來了。
這位一點也不客氣,跟四爺盤腿坐在炕上,一口餃子一口酒,吃的好不自在。他是來告别的,傷好的七七八八了,也該回部隊了。不過臨走了這位‘老爺子’給林雨桐放了一個雷,“弟妹啊,有合适的姑娘被忘了介紹。”說着話,還從兜裏掏出一沓照片來,“都是好小夥子,錯過了可惜了。”
林雨桐僵硬着臉低頭一看,第一章照片不就是他自己嗎?給他介紹對象?以前老爺子可不是這麽說的,他可是說他當年長的可精神了,不少姑娘追着他跑的,弄的他煩不勝煩。如今呢?追着他的姑娘在哪呢?淪落到了托人相親的地步了!所以說啊,這人千萬别吹牛,這不是,被人發現老底子了吧。她心裏呵呵兩聲,朝四爺看去,四爺嘴角抽抽,“忘不了!肯定記着。”這對象要是介紹錯了,是不是把印昆印薇他們就給蝴蝶沒了。這可不是小事!
所以,送走了印長天,林雨桐這裏多了一沓子照片。全都是二寸黑白免冠照。“你說着是怎麽想的,回來治傷還不忘了把照片給帶回來。夠恨娶的!”
這種感覺很奇特,“誰都年輕過,爹媽也一樣。”四爺喝了點酒,有點感慨,伸手抱了常勝,“走喽!兒子。睡覺去喽。”
其實是孩子得睡覺了,兩人還得抓緊時間幹活。
秋收了,人就更忙了。天不亮起身,晚上打着火把加班加點,就怕遇上糟心的天氣,耽擱了收成。林雨桐也沒下地,就是收自己院子裏的紅薯,将紅薯擺放在院子裏曬曬,去去水氣。常勝蹲在一邊幫忙,将滾到一邊的紅薯都撿起來一個個的送回來。母子倆正幹的挺愉快,就聽錢妮叫道:“林姐,應該是來客人了。”
林雨桐放下手裏的活站起身來,順手将錢妮手裏的一筐子紅薯接過來倒在地上,眼睛卻越過院子裏的矮牆,朝路上看去。兩個騎着馬的人朝這邊走了,看不清是誰?“先幹活吧。”要是真是找自己和四爺的,自會上門。
馬到門口停下裏了,林雨桐這才起身迎了出去,是廖凱帶着一個陌生人過來。她笑着打招呼,“廖科長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裏面說。”
她還以爲廖凱是找四爺的。卻沒想到是沖着她來的。
“找我?”林雨桐請兩人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坐了,才詫異的問了一句。這邊說着話,那邊就給錢妮使眼色。錢妮提着筐子,招呼常勝:“乖!跟姨姨去門口撿土豆去。”
廖凱看着院子裏沒别人了,這才轉臉低聲跟林雨桐介紹:“這位同志你也不必知道他叫什麽,隻要知道他可信就好。這次過來,是有個情況,看看你這裏能不能有好的解決辦法。”
林雨桐朝對方看去,這個人長的不俊不醜,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當看他修長又帶着秀氣的雙手,就知道這人并不是長久的呆在言安的,應該是從敵占區回來的。如今在言安的,誰不是長了一手的繭子。可他卻沒有!
這一打量,對方馬上将手翻過來看了兩眼,然後對廖凱笑:“你之前還說咱們這位林大夫了不得,可不光是醫術了不得,我還不信。現在是真的信了。隻這一眼,她就把我的來曆看了個七七八八。”
廖凱笑了笑:“要不是她的專業能力無人可以替代,首長早就将她調到我們保衛處了。”
“可被恭維我。”林雨桐連連擺手,“我知道你……們時間緊。咱們長話短說。”
廖凱看了扭頭看了一眼同伴:“這裏很安全,說吧。”
這人這才低聲道:“我們的同志新送來了消息,倭國研究的鼠疫很可能會通過空投攜帶疫病的跳蚤的方式向平民地區投擲……”
林雨桐蓦然變色:“鼠疫?”
這人點頭,“非常确定,就是鼠疫。”
林雨桐應了一聲,“我會盡快拿出方子,給我三天時間。”
這人沒有說話,直接看向廖凱。廖凱有些爲難:“他的時間很緊,沒有那麽長的等待時間,明天晚上就得走。”
林雨桐起身:“我知道了,我馬上去藥廠那邊。另外,把世面上所有的藥材拿一份已給我,藥廠那邊的藥材種類并不齊全。全都是治療外傷和麻醉類的。”
“好!”廖凱起身,“藥材随後送到。”
送走兩人,林雨桐隻給在書房裏忙的四爺打了一聲招呼,錢妮這次跟跟着,她将常勝給四爺送進去,連手上的泥都顧不上洗,直接牽了馬跟林雨桐就走。
進了實驗室,林雨桐就沒出來,以随處可見的藥材來配置處方本來就不容易,要是沒有特殊的處理藥材的手段,藥效也是會大打折扣的。
一天一夜做出來的東西總歸是粗糙了些,等廖凱帶着人來,她就叮囑,“這個方子能用。之後我會做一些調整,力圖配伍最合理。但這需要時間。不過這個調整都是細微的……”眼瞎之意,你先帶着這個走,随後哪怕通過電報,也能将這些改動傳遞出去。
“辛苦了。”廖凱伸手跟林雨桐握了握。那人沖林雨桐點點頭,“再會!”
林雨桐又在實驗室裏泡了一周左右的時間,幾乎每天兩小時的睡眠,她不光是将防止鼠疫的藥調整好了,還配置出了一種特備的毒|藥。
她興奮的回家,直接将方子交給四爺:“這東西耐高溫……在高溫環境下藥力可達到最強……”
四爺看了林雨桐一眼,“你的意思,你想将它淬在子彈上。”
“隻要中彈,傷口不易愈合……”林雨桐咬牙切齒,冷笑連連。
四爺将方子掂量了再三:“我就是交上去,也不會允許使用的。”
林雨桐一愣,繼而往炕上一躺:“是啊!不會允許的。”時刻要站在正義的立場上,所以,強盜幹了壞事,咱們就不能像強盜那樣行事。
她将方子拿回來,起身直接往竈膛裏一塞,看着它成爲灰燼,林雨桐才起身,“算了,我還是洗澡睡覺吧。”這東西不能流出去,萬一一個不小心落到姜手裏,要是用到内|戰上,那自己可就是萬死難辭了。
不能快意恩仇導緻林雨桐很長一段時間精神郁郁的,那藥方拿出去怎麽用,都不是她該知道的事情,她隻作爲屬于她的工作,就算是完事了。
今年秋收以後,日子比前半年好過了很多。津貼還是不發放的,大家都沒錢拿,但是至少都能吃飽,像是林雨桐和四爺這樣的,還交了公糧。
這天沈青來了,給林雨桐帶來兩罐子腌菜,謝林雨桐之前幫他們腌制蘿蔔纓子的事。兩人聊了半天,臨走了沈青才跟林雨桐說了一件事,“你知道嗎?花兒那丫頭折了!”
花兒是杏子的繼女,是陳實跟一個當地的姑娘生下的孩子。林雨桐沒見過,但是總是聽别人提起過的。“怎麽就折了?”
沈青歎了一聲:“陳實跟花兒她姥姥借着糧食,秋後也沒還上,花兒她舅媽不幹了,不還糧食好歹把孩子接過去吧。結果孩子白天在姥姥家吃,晚上隻回去睡一覺。後來爲了糧食的事鬧開了,孩子她舅媽把孩子硬是給送過去了,可是這兩口子忙,林杏同志……怎麽說了,急着加班,把孩子鎖在家裏了。想着孩子她姥姥白天就接孩子不會有事,結果孩子半夜發燒,誰也不知道,孩子姥姥又沒接孩子,孩子都迷糊了,哭也哭不出來,等加完班兩天以後了,陳實先回家,到家孩子就快不行了,急着往醫院送,沒到醫院孩子就不行了。如今是孩子的姥姥和舅媽天天去廠裏鬧,陳實也要跟林杏同志離婚。林杏呢,躲在廠裏不敢露面。你說這事……”她說着就歎了一聲,“不管怎麽樣,想來想去,我還是得跟你說一聲。雖然孩子沒了,這是誰都不想的事。可是林杏同志是富有極大的責任的。”
林雨桐就懂這話的意思了,“該償命就償命,不要有什麽顧慮。她既然不能監護好孩子,當初就不該接手。她不是有錯,她是有罪。這就是我的态度!”
沈青拉着林雨桐的手拍了拍,“你是懂道理的人……她這事做的不地道,但是像你說的,審判她有罪這一點大概還真做不到。最近她不敢出廠,一個人不吃不喝的,天天準點上班,幹活比誰都拼命,之前加班,那也是急着評先進模範,急着顆粒歸倉……”
因爲這樣的奉獻,顧大家忘小家,所以這樣的遺憾就該被諒解嗎?
送走沈青,林雨桐找四爺:“我能寫份材料或者登報,跟她斷絕關系嗎?”
四爺拍了拍林雨桐:“好!你去寫材料,我給你遞上去。以後咱們跟她沒有任何關系。”
可就是斷了關系,她這手裏也斷送了一條小命。
四爺歎了一聲:“有什麽辦法呢,現在這樣的環境,孩子的夭折是最普通的事。誰家沒夭折過孩子?”對你來說這是不可饒恕的罪過,可在大部分人看來,這卻是情有可原的。畢竟裏面确實有些陰差陽錯。林杏急着往上爬,在工作中表現的很積極,忽略了家庭,是家庭矛盾造成了孩子的早殇。大部分人應該都是這麽覺得的。
這叫林雨桐的心情更不好起來,“以後常勝……還是留在咱們身邊吧。這世道,放在哪裏都不安全。”
林雨桐這樣的情緒沒持續多長時間,這樣的世道每天都有那麽多人死亡,黃泉路上無老幼,光是難受是難受不過來的。
進入了十二月,邊區開始整頓組織機構,精簡機關,充實連隊,加強基層,提高效能,節約人力、物力、财力。通知是這麽寫的,報紙上也是這麽報道的,但這對于林雨桐和四爺來說,沒什麽實質性的影響。他們倆所在的地方,沒點真本事的人玩不轉,他們這邊隻有人不夠的時候,從來就沒有多餘的人。
這天下起了大雪,基本就都不出門了,屋子裏捂得嚴嚴實實的,四爺在一邊坐着教常勝寫字描紅。突然,外面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随着風傳來,斷斷續續的。
常勝坐不住了,放下筆就朝外看:“爸,又打勝仗了!”說着,就去摸他的‘□□’,有點躍躍欲試的想出去。
每次一打勝仗,外面的鑼鼓就敲了起來,到處都是扭秧歌慶賀的人。常勝去看過幾次,一聽見聲音就急着想竄出去。
“遠着呢。”四爺敲敲桌子,“怎麽告訴你的?做事要專心,要有始有終。把這一頁寫完了再說。”
林雨桐正在外面蒸饅頭,三合面的饅頭上鍋了,錢妮在下面加柴,白元洗了一盆子紅薯進來,是準備和紅薯一起放在鍋裏蒸的,“是打勝仗了……”白元将盆子放下,蹲在竈膛口烤火,“不過我剛才好像聽見有人跟巴哥說話,說是倭國偷襲了珍珠港……”
“珍珠港在哪?”錢妮沒明白,“咱們又丢了一個城市?”
白元有些不确定,問林雨桐:“我以前看地圖,這珍珠港是不是美國的。”
“是!”林雨桐深吸一口氣,“是美國的。”
“小鬼子瘋了吧!”錢妮一下子跳起來,“他這招貓逗狗的,誰都想撩撥兩下,他是找死了。”
可不就是找死嗎?
白元見林雨桐不說話,就問錢妮,“你現在懂的還不少呢?”
“少埋汰我。”錢妮哼笑一聲,“國跟家是一個道理。你說你這邊跟鄰居正打的熱鬧了,還沒分出個勝負呢,回過身你就踹了看熱鬧的大漢一腳。這大漢本來就是個看熱鬧的,你無緣無故的踹人家,人家能幹嘛?肯定要找他算賬的。要是換成我,我就趁着他打架這功夫,回頭就把他家給砸個稀巴爛再說。”
林雨桐就笑:“行!我看行!妮子這覺悟都趕上美國總統了。”道理可不就是這個道理!
太平Y戰争就這樣爆發了。
過了兩天,四爺将報紙給林雨桐遞過去:“政府對倭德意三國宣戰了。”
“啊?”林雨桐有點沒明白:“什麽意思?”
四爺搖頭:“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到現在,政府才正式朝倭宣戰了。”
從一九三一到一九四一,十一年了才對倭正式宣戰。
林雨桐不由的爆了一句粗口!
新的一年就在這樣的氣氛就來到了。很多人都國際上的事情知道的不多,消息相對來說閉塞的人。林雨桐在醫院,閑着的時候總有護士問林雨桐這樣那樣的問題,比如珍珠港在美國的什麽地方,德意志又是個什麽樣的國家等等不一而足。林雨桐能說的也都是些淺顯的東西,就這在很多人眼裏都是有見識的表現。其實言安留過洋的人很多,外國人也不少。但彼此的生活圈子都是固定的。護士們跟佐藤他們也聊天,但是卻很少聊倭國的事情,免得彼此尴尬。
這天林雨桐又跟護士們在一起胡侃,門就被猛地撞開了,一個小護士跑進來,對着林雨桐喊道:“林院長你快去看看,來了一夥人要帶方政|委走,說什麽間諜家屬,有重大嫌疑!”
放屁!
林雨桐蹭一下站了起來,就朝外面跑去。她身後跟着一群人,人人都知道方雲是個什麽樣的人。她趕到的時候,安泰老爺子正攔住這些人的去路,“你們要都走人,也得叫我知道你們是幹什麽的?”
“保安處的。”對方的語氣很強橫,四十多歲的男人臉上全是嚴肅。
安泰是知道原野的事情的,但這不是方雲的錯,相反,方雲在逮捕審訊原野的過程中是立過大功的,怎麽就有嫌疑了?
“同志,你們聽我說。”安泰扶了扶眼睛,“你們是弄錯了,這個情況我……”
林雨桐一聽就覺得要糟,這事千萬别說你清楚,要不然一個出不了連另一個都得搭進去。她趕緊插話,“這個情況我得說明一下。”她攔住了安泰的話頭,插了句嘴,“你們要帶人,肯定不行。”她說着就看向一邊面色慘白的方雲道,“你們不管要了解什麽情況,從醫院帶走人都是不行的。”
“怎麽?”帶頭的皺眉,“你們醫院不是組織的領導之下。”
“這位同志誤會了。”林雨桐指了指方雲,“她不光是醫院的領導,還是我的病人,是可能患了絕症的病人。”她說着,就走了過去,扶住方雲,手卻放在方雲的背後,一針就紮了下去。方雲隻覺得喉嚨腥甜,然後猛地一口血就這麽噴了出來。濺了帶頭的人一前胸的血。
“啊!”周圍的人一片驚呼之聲。
林雨桐看那樣狼狽的擦拭身上的血迹,臉上就帶上了歉意,“你看……她一直在帶病堅持工作,我早說了,不能叫你們帶……我保證,你們這麽帶走,可能活不過兩天去。有什麽問題,你們可以到醫院來問,可以在醫護人員的陪護下問嘛。你們這麽把人帶走,要是出了事,算你們的還是算我們的?”
這男人看向安泰,然後再看林雨桐:“你們确定她病的很重?”
“年輕輕的都吐血了還不重?”不知道誰在一邊喊了一聲,衆人的議論聲就更大了。
這男人這才點頭,“那将她安置在辦公室裏,我們的人必須守着,要隔離審查。”
“可以。”林雨桐一口應下來了。親自扶着方雲往辦公室裏去。辦公室裏面放着一張窄床,林雨桐扶着方雲躺下,“你常說要相信組織,那麽你現在就得相信組織。問題總能說清楚的。你這樣是做什麽?你常說,血裏火裏你趟過好幾回了,沒什麽你抗不過去了。怎麽?認慫了?打起精神,想想安安。”
方雲一把握住林雨桐的手,“胸口沒那麽悶了。”那一針下去,将猛地堵在心口的石頭一下子給搬開了,“謝謝你。”她是真的感激,一針下去,将自己留在了醫院,将問題放在了一個可以控制的範圍内,還将自己氣的氣血翻騰的淤血一口給吐出來了。這這是救了自己的命了,“我還得麻煩你……”
“我知道,安安跟常勝在一起,我叫人不錯眼的盯着。出不了事。我保證!”林雨桐低聲道:“你躺着,要是有人問你,你就悄悄的給嘴裏塞一丸……”她說着,就塞了一個小瓷瓶給她,“這藥吃了就昏睡,雷打不醒的。”
“好!”方雲攥住給塞到牆角,朝林雨桐點點頭。
林雨桐出去,就見安泰老爺子正跟那領頭不知道交涉什麽,見她出來了就招手,明知故問的問道:“小方怎麽樣了?能接受問詢嗎?”
“等醒了再說吧。”林雨桐朝裏面一指,“情況并不樂觀。”
安泰馬上朝對方一攤手:“這就沒辦法了嘛!你們先等等,不能着急是不是。”
林雨桐急着朝結巴,沒有在醫院停留,急匆匆就往家裏去。誰知道剛到門口,就見到幾個人要進門卻被警衛攔着。兩方好像還在争執。
鍾山見林雨桐回來了,就使了個眼色,“林院長,這幾個人沒有首長的批示,就要進去。”
林雨桐看着這幾個人一眼,“按照保密條例辦事,凡是沒有得到準許強行想要進入的,按照竊取機密罪,你們有開槍的權力。”說着,就直接往院子裏去。
鍾山一擺手,槍馬上就上膛了,“請你們迅速離開。”
“我們是接到舉報信,所以才來了解情況的。”想要進來的人說着這麽一句。
鍾山寸步不讓:“你們現在的行爲,已經算是窺伺機密了。”
林雨桐進了屋子,再沒聽見外面的聲音,知道那些人大概已經走了。
四爺在翻書,常勝和安安在一邊寫字。林雨桐找一邊一坐,看了安安一眼才道:“方……出事了。原野的事又被提起來了。”
“我已經叫人去通知巴哥了。”四爺朝外看了一眼,“你也注意點。不過要是真有人問你什麽,你有不回答任何人問題的權力。另外,該寫的材料還是要寫的,該交代的問題還是要交代的,态度要端正嘛。畢竟錯誤隻是少數部分,積極意義還是更大的,你這樣一開始就持有抵觸情緒,就有點不合适了。”
還教育上了。
但林雨桐秒懂:“知道!積極配合,靈活……規避!”
第二天,醫院就來了工作組。工作組由四個人組成,一個是昨兒被噴了一腔子血的人,林雨桐現在才知道他是組長,叫劉長福。副組長是一個叫郭永固的眼睛男,斯斯文文的。可能是醫院的女同志多,工作做配備了兩個女同志。一個叫李紅,一個叫林杏。
林雨桐看向杏子,神色半點都不變。像是第一次見面一樣,跟她握手。雖然她也鬧不清楚她這一轉眼是怎麽進入的工作組。
“劉組長。”林雨桐跟劉長福寒暄,“我們醫院對于你們的到來是歡迎的,喜歡你們能指導我們做到ZHENGFENG工作。你放心,我們一定積極配合。我還有一台手術,就失陪了。你們要了解什麽情況,就找安院長。”
“好的。”劉長福對林雨桐也很客氣。他知道昨晚有人想找她談話,但被警衛直接用槍指着給喝退了。當然了,這不能說林雨桐跋扈,隻能說這工作組的同志工作不符合程序,沒有得到批準,不該去的地方就不能去嘛。他笑了笑,“對林院長我還是了解的。咱們林杏同志的胞姐……”他指了指林杏,“你們姐妹不聊聊?”
“不合适。”林雨桐笑容不變,“其實我想提議,還是換個人,你都是我們是姐妹,不怕她包庇我?”
“林院長真是愛開玩笑。”劉長福指了指林杏,“别人我可以不信,但是林杏同志的覺悟我是信的。你可能還不知道,是她抛開私情,第一個檢舉她的丈夫陳實的。陳實的前妻如今是當局某高官的夫人,他的兒子又跟着他的前妻一起生活,這中間有沒有什麽聯系呢?要不是林杏同志舉報,咱們不可能迅速的掌握這個情況。”
林雨桐寒毛都豎起來了,她看向杏子,杏子穿的幹淨利落,朝林雨桐笑了笑,“姐……”
還沒喊完,林雨桐一個巴掌就呼過去了。‘啪’的一聲響,衆人都愣住了。
杏子捂住臉,難以置信的看林雨桐:“大姐,你怎麽打我?長這麽大,大哥都沒打過我一下……”
“打你?”林雨桐猛地一笑,然後問道:“你叫我大姐,是吧?”
“是!你是我大姐。”杏子捂住臉,滿臉都是不解,我出息了,我掙紮出來了,爲什麽你反而越來越看不上我了。
“既然叫我一聲大姐,那我就得教給你做人的道理。”林雨桐說着,左右扭頭,看了看愣住的劉長福等人,手卻又擡起來,一個巴掌甩在了杏子的另一邊臉上,“我問你,花兒是怎麽折了的?你有沒有責任?别跟我說你的理由,要是大哥像你一樣處處找不得已的理由,你早死八百回了。大哥辛苦撫養你長大,你卻沒從大哥身上學會‘責任’二字。對家庭對親人你都推卸責任,那麽對國家你又能有多少責任心呢?你說我打你了,我還覺得打你打的晚了。早在你賴在言安不想上前線,我就該狠狠打你兩巴掌,叫你清醒清醒。做人得厚道!你這自私涼薄的性子,到底随了誰?大哥身上的重情跟寬厚你是一點也沒學會。”
杏子的臉一下子就白了,這番話說在大庭廣衆之下,就像是将她的衣服給扒了一樣,耳邊一直回蕩着林雨桐的那句話,‘你這自私涼薄的性子到底随了誰?’
其實她想說自己不像大哥,而是像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吧。
說到底,她還是看不上自己的出身,還是覺得自己是野種吧。
杏子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一樣,渾身都冷了起來。
劉長福擋在杏子面前:“林院長,你們随是姐妹,但是如今辦的公事。還請你自重,對待自己的同志,這般動手卻是不應該的。”
林雨桐笑了一聲,“公事啊?剛才劉組長說叫我們姐妹叙舊,我還以爲你給我們時間說私事呢。”
劉長福一噎,這女人說話好生厲害。她剛才發難,其實是覺得杏子舉報自己的丈夫的行爲涼薄吧。但因爲陳實的問題沒有結論,她不好直接開言,卻也拐彎抹角的将該說的話都說了。還牽扯到陳實夭折的女兒。人家的女兒因爲你的不盡責夭折了,轉臉你就舉報了人家。不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話,就隻這一件事,就能說明這林杏的性情如何。如今被她這麽一頂,自己還真就無話可說。隻能幹笑兩聲,“即便是私事,也不能像是封建家長那樣……”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