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年一開年, 白坤就變得神清氣爽。好消息在新年頭一天的廣播裏傳來,說是工匪朝烏江對岸流竄, 将這話換過來說, 就是工黨成功的渡過了烏江。
接下來會是占領尊義城,再往後,将是一個嶄新的曆程。
不用聽廣播,也不用收集其他的信息,大緻的心裏也都有數了。
陽曆年之後,就是春節。這好消息好歹沖散了四爺的座駕被襲擊的帶來的陰郁和低氣壓。
林雨桐見氣氛好, 就笑道:“明天就是除夕了, 今年在城外還是城裏過?”要是回城, 今兒也該走了。
四爺還沒說話, 白元進來了,将報紙遞給四爺。每天早上,白元都會進城買幾份報紙回來。一看白元的臉色,四爺看了一眼林雨桐也沒言語, 直接接過報紙, 林雨桐跟着湊過去, 一看之下,隻覺得腦袋被人錘了一榔頭似得,
就在昨天,也就是陽曆的二月一日, 姜就中倭“親善”問題答中|央社記者問時所講的話赫然在列, 有一段話是這樣的:“此次倭國廣田外相在議會所發表對我國之演說, 吾人認爲亦具誠意,吾國朝野對此當有深切之諒解……我全國同胞亦當以堂堂正正之态度,與理智道義之指示,制裁一時沖動及反倭行爲,以示信誼。”
這特麽的還能不能叫人好好的過的年了。
當天下午,于曉曼就來了,對林雨桐很抱歉:“對不住,刺殺的事,如今在喬漢東那裏,隻能到此爲止了,不能再往下深究了。”
爲什麽?因爲委員長不是說了嗎?要制裁反倭行動。
這一黑|槍挨得,真是特麽的窩囊。
這年過的,連鄭東在過來拜年的時候,都止不住的牢騷,“我就是不明白了,咱們也從來不缺乏敢于赴死的勇士,就說之前逮捕那些間諜,咱們那些兄弟,手裏也不都是一竿子破槍,他|媽|的誰窩囊的不敢上前了?沒有!一個個的不都沖上去了。如今倒不讓反倭了,你坐在上面的他|媽|的先慫了,叫下面的人怎麽想?哪裏還有心勁?我的那些兄弟……屍骨未寒啊,這不是白白送死了嗎?你說,我怎麽就不明白那些人的想法呢?又不要他們上前線去拼命,慫什麽呢?”
不在這個壞境下,永遠不能明白上面的一言一行對于下面的影響。甚至很多人都出現了迷茫,這個國家還有救嗎?
去宋家拜年的時候,宋懷民正跟姚華兩個爲姚華給那位姜夫人拜年的事情吵架,見兩人來了,他也沒有要避諱的意思,直言道:“說什麽?還有什麽可說的?你給她拜年?我告訴你,沒有這個必要。這是過年嗎?這是鬧心啊!”他将手裏的報紙拍的啪啪響,“骨氣呢?脊梁呢?人家打了巴掌在咱們臉上,他還送上另半張臉叫人打!打完還說打的好,不許還手!我告訴你,他不羞愧我羞愧,他不難堪我難堪!整天逮捕這個槍決那個,他沒有骨氣沒有脊梁,還要打斷那些挺的起脊梁的人的骨頭!他算個什麽?王八蛋!”
四爺和林雨桐走在大街上,聽來的處處都是這樣的聲音。沒辦法理解啊!遼東三省如今都在人家的手裏,誰不是感同身受?怎麽就不能反倭了?道理在哪呢?
到了14日,姜在廬山答倭國《朝倭新聞》記者問時又說了:“中倭兩國不僅在東亞大局上看來有提攜之必要,即爲世界大局設想,亦非提攜不可……中國不但無排日之行動思想,亦無排日之必要。”
到了20日,汪在國衆黨中|央政|治會議上報告中倭外交方針中說:“中倭兩國所發生糾紛,可用誠意來解決。廣田外相的演說,與我們素來主張,大緻吻合。”
而随後姜緻電汪,通電鑒寶,電報是這麽說的:“兄在中政會報告對倭關系書,灼見宏猷,至深欽佩,與弟在京時對中|央社記者所談各節,實屬同一見解。中央同人既有所決定,弟能力所及,自當本此方針,共策進行。”
一周後,在27日,汪、姜聯名向全國各機關、團體發布嚴禁排倭運動命令。同日,國衆黨中政會通告各報紙、通訊社禁止刊登排倭和抵制倭貨消息。
而同時,林雨桐從曲桂芳那裏得來消息,四爺和自己因爲在之前發表的文章中多有反倭言論,如今的名字,與許多的左懿文人一起,寫進了三十八号要特别注意的反倭人員的名單,之後,将後得到特務機關的重點關注。
她将這消息跟四爺說了,還無奈的笑:“說不得哪天,咱們得往監獄裏走一遭了。”
四爺拍了拍她:“爺還不至于窩囊到那個份上。”
心裏的氣再不平,又能如何呢?心氣不平的人多了,誰拿上面的決定有辦法呢?這日子該怎麽過還得怎麽過。
冬雪消融,春意複蘇的時候,林雨桐在花房裏,正割韭菜呢。第一茬的韭菜,包餃子包包子都香。割了幾斤,夠吃一頓的,這才起身舒展腰身。
銅錘在後門喊林雨桐:“河面的冰消了,要不要釣魚?”
林雨桐比較貪心:“有網呢,下一網子試試,晚上喝魚湯。”
銅錘笑着應了,又叫了兩個巡邏的過來搭把手。河面不寬,兩米的樣子,上面還飄着冰碴子,水底偶爾有魚遊過。
這邊剛撒了網子下去,就聽銅錘喊道:“那邊的,幹什麽呢?”
林雨桐直起身子擡起頭,順着銅錘的視線看過去,就見一個女人拉着一個孩子從樹後面繞出來,手裏挎着籃子,有些怯怯的。
她主動走上前去,笑着問了問:“怎麽走到這裏了?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
“找點野菜,好歹能糊弄肚子,孩子餓了。”那女人将孩子往前一推,低着頭就不言語了。
林雨桐最見不得孩子受罪,但心也提溜着沒放下。這地方周圍的人都知道,有個重要人物居住。附近不許人靠近的。她一個女人怎麽就過來了?這地界這麽大,哪裏不能找野菜。她打量這個女人,頭發亂糟糟的,臉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黑一道灰一道的。
人餓了跟幹勁不幹淨可沒關系。
她這麽想着,就蹲下拉過這孩子的手,手一觸摸到孩子纖細的手腕,她的心裏就一跳,這可不是孩子該有的脈象。
她面上不動聲色,去看那孩子的眼睛,六七歲女孩的樣子,沒精打采的。
“餓了?”林雨桐笑着問道。
那孩子低着頭:“嗯!”隻這一聲,擡眼看了林雨桐一眼,然後迅速低頭,十分膽小的樣子。
林雨桐拉着這‘孩子’的手,對那女人道:“跟我回去,先叫孩子填飽肚子。”
這女人諾諾的不敢言語,隻跟着林雨桐往裏面去。
林雨桐路過銅錘的時候使了個眼色,腳下卻沒停留。到了院子裏,就喊佟嬸:“端兩碗雞湯來。”
佟嬸手腳麻利的很,轉眼就端了過來,看了看小姑娘,眼裏閃過一絲憐憫:“可憐見的。如今這青黃不接的時候,可不就是艱難。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
林雨桐趁着動身拉着這‘母女’說話,背過身去端碗,順便給碗裏放了點料。這才遞給‘孩子’一碗,女人一碗,“趁熱喝。一會走的時候,多帶點饅頭。”
‘母女’兩人的吃相很難看,叫人一看就知道是餓的久了。佟嬸又同情的歎了一口氣。可等着母女放下碗,瞬間就倒在了地上。
“這……這是怎麽說的?”佟嬸趕緊拉兩個人,“可别訛上咱們。”
林雨桐拉佟嬸起來:“這事您别管,這可不是普通人。”
“怎麽能呢?”她喃喃自語,好似還有點沒反應過來,“誰帶着孩子出來幹這殺頭的勾當?”
林雨桐搖搖頭:“那可不是孩子,年齡在二十往上了。”
啊?
銅錘在外面聽着,這會子進來聽林雨桐的吩咐:“先看押起來?”
林雨桐将這兩人檢查了一遍,确認身上沒有藏|毒,這才叫銅錘先把人綁了,再送到菜窖裏關着,又叫白元來,請白坤和四爺回來。
兩人回來的都很快,聽說了原委,就要去審問那兩人。
白元對林雨桐豎起大拇指:“沒想到醫術還能這麽用。要是一般人可能真都漏過去了。”對于女人孩子,男人心裏就先容易小看三分。這麽一個因爲同情而造成的疏忽,将來可能引起大麻煩。這些人也真是處心積慮了,從哪找了這麽個侏儒來執行任務?要不是林雨桐心細,真是要出事的。
菜窖裏,一碗涼水潑在臉上,人就醒了。在清醒的一瞬間,這兩人的眼神都極爲銳利,跟剛出籠子的獵豹似得,随時等着攻擊。可一瞬間,就都收斂了起來。那個‘孩子’還發出低低的哭泣聲:“娘,我害怕……我害怕……”這聲音真的很容易叫人心裏生出一股子不忍來。
那女人慌張的道:“你們……你們是什麽……什麽人……抓我們……做什麽……别動我的……我的孩子……”
林雨桐伸手捏住這女人的下巴:“孩子?你确定她是你的孩子?行了,别裝了!她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說吧,你們是誰?誰派你們來的?任務是什麽?”
這女人還是一副怯怯的樣子,好似一點也不明白林雨桐的話。但剛才說到‘二十多歲’的時候,在一邊哭着的‘孩子’哭上明顯頓了一下。
隻這一停頓,等林雨桐再看過去的時候,她險些控制不住自己。
“這位太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就是帶着孩子挖野菜找點吃的……”
林雨桐松開她,這個女人有點油鹽不進。她也不跟她糾纏,隻看那‘孩子’。上下肆無忌憚的打量她,然後眼裏滿是同情,話跟刀子似得往出甩,怎麽揭短怎麽來:“啧啧啧!二十多歲的姑娘了,跟我差不多大了吧。人家長的是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你這長相,有小夥子看的上不?扮孩子?你當孩子還沒當夠啊?本該在馬戲團……怎麽跑出來……”
“住口!住口!住口!”那‘孩子’聲音尖厲,眼裏露出殺意,恨不能一口吞噬了林雨桐。
林雨桐似笑非笑的朝那女人看了一眼:“這點話就受不住了?你還堅持嗎?”
這女人瞪了一眼‘孩子’,然後才道:“你想怎樣?”
林雨桐朝暗影處的四爺和白坤看了一眼,這兩人出面審女人顯然是不合适的。還是得自己來,她幹脆将牆根底下的小闆凳搬過來,坐在兩人對面:“還是剛才的問題,姓名,年齡,國籍,身份,任務。都說清楚了,就一切都好說。”
“放了我們,你們才有以後。”這女人十分笃定,“你們以爲我們就這麽來的?我不妨實話告訴你們,我要是不能按時回去,自有人會上門要人的。”
這麽理直氣壯,看來還真是倭人。
林雨桐呵呵一笑:“要人?要人好啊!這漫山遍野的,有野菜也有蛇。一對挖野菜的母女,不小心中|毒而亡,屍體曝露在荒野,找我們要人能怎麽樣呢?人又不是我們殺的。”
這女人一噎,這才上下打量林雨桐:“你的藥确實是我沒見過的。”要不然不會這麽輕易的而被人迷倒。
“你沒見過的多了。”林雨桐又幾分不耐煩,“說不說,給句痛快話。别想拖延時間,我隻等你十分鍾,十分鍾後要是還不說,那就對不住了,也許野地裏就竄出剛冬眠結束的毒蛇咬了你們一口呢。”
說着,就不再停留,跟四爺和白坤去了外面。
“有人盯上咱們槐樹林那邊的廠子了。”四爺看向白坤,“倭國的間諜死灰複燃了。”
白坤歎了一聲:“可現在禁止排倭反倭,不管是警察署還是當局的特務機關,都不得對這些間諜采取行動,靠怎麽?怎麽查?”
就特麽這麽諷刺!
林雨桐沒有言語,等時間差不多了,直接下了地窖,“怎麽樣?沒有話說咱們就上路吧。其實你們不說我也知道你們爲什麽來的……那就走吧……”
“等等!”那‘孩子’坐起身來,看了那女人一眼,“說了,你會放了我們嗎?”
林雨桐嘴角挑起,這投降的有點快啊!這兩人不會仗着會有人找來,所以就故意拖延時間吧。
她也不挑破,直接道:“那就得看你們說的是什麽了?”
“我們什麽都願意說。我們任務,我們背後的組織……”那‘孩子’趕緊道,好似真害怕林雨桐的手段一般。
“不急,慢慢說,我有的是時間。”這話一出,林雨桐就見兩人同時垂下眼睑,這是刻意的在隐藏她們自己的情緒。顯然,這是她們樂意看到的局面。
林雨桐不會由着她們掌控局面,先問道:“說你們此行的目的。”
那女人接話道:“我們所得到的圖紙,全都少了一個關鍵部位的零件,我們在找尋制造那個關鍵零件的工廠……”
林雨桐心裏咯噔一下,最怕的還是來了。鄭東所管理的那個廠子,在這麽多人盯着的情況下還是出了纰漏。要是沒猜錯,所有的實驗的武器大部分的圖紙她們都得到了。
通過什麽樣的途徑?什麽人在爲倭國效力?
林雨桐一頭霧水,她看向兩人:“你們怎麽确定你們要找尋的廠子在這附近。”
“金先生的活動範圍……”那女人說了一聲。
是啊!四爺的活動範圍十分有限,明處的廠子要管,暗處的廠子自然也需要經營,隻要圈定四爺的活動範圍,就不難發現。
“你們拿到圖紙的大概時間?”林雨桐又追問了一句。
見她關心的問題都沒有涉及組織的核心,這女人就答的更爽利,“就是你們華夏人過春節的前後。”
也就是剛禁止排倭反倭的時候,這個政策,直接導緻了廠子裏有些人的态度發生了變化。
這個人是誰?
林雨桐起身往外走,那女人急了:“你不問了嗎?”
由着你們再拖延時間嗎?
“問了你們也不會再說實話,不過是爲了等着營救的人罷了。你猜爲會不會給你們這個重見天日的機會。”林雨桐頓住腳,回頭看了一眼。
那女人面色一變:“你卑鄙!”
呵呵!這話罵的。
林雨桐從裏面出來,低聲跟四爺說了。白坤面色一變,“這兩人不能留了,得馬上處理。”
“嗯!”林雨桐遞給白坤一個瓷瓶,“将人扔的遠一些。”
“我心裏有數。”白坤接過來,叫了白元跟銅錘,下了地窖。
林雨桐跟着四爺回屋子:“幸虧當初顧慮着陶桃是汪系的人馬留了一手,要不然可真是……”
四爺搖頭:“當初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沒想到來的這麽快。”他沉吟了半晌才道,“廠子裏的一切……都得停了。槐樹林那邊的廠子,想辦法轉移吧。”
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個人的努力有時候顯得那麽羸弱和無能爲力。
林雨桐問道:“咱們密室裏的……也轉移?”
四爺點頭:“轉移,要不然一點也保不住了。人家盯住了咱們,可咱們卻不能對人家如何,不轉移……事情大概會一發不可收拾。”
“晚上叫槐子來,這事還得商量着辦。”林雨桐朝外看了看,“不過這段時間,工人和技工都訓練的差不多了,将來想要生産,根本就不用抓瞎。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兩人說着話,白元就進來了,朝兩人點點頭,就表明事情已經辦妥當了。
林雨桐還要細問,就聽外面傳來呼喝聲。四爺先一步出去,林雨桐緊跟其後,就見喬漢東帶着人根本沒有叫人通報,就這樣強行闖了進來。
“金先生。”喬漢東臉上帶着笑,“在下冒昧了。”
林雨桐隻覺得可笑,想來想去,怎麽也沒想到上門要人的會是他!
四爺神色不動,指了指後面跟着的一串藍衫黃褲的人,“這是做什麽?”
喬漢東隻笑着:“金先生,在下也是身不由己。接到任務,到附近找人,這不是順便來這裏讨杯茶喝。手下的兄弟都是粗人,還請您千萬别見怪。”說着又朝林雨桐脫帽行禮,十分的紳士:“林先生,受驚了。”
“那倒不至于。”林雨桐話中帶刺,“誰也不是吓大的。”
四爺就請喬漢東裏面坐:“既然要喝茶,就裏面請吧。”
喬漢東像是看不出兩人的不歡迎一般,直接往裏面走,大馬金刀的坐下,“金先生,我也是無奈的很。倭國的僑民今日報警,說是妻女不知所蹤……”
“出警不是有警察嗎?”四爺打住他的話頭,“如今怎麽這樣跑腿的差事也歸您管了?”
喬漢東就笑:“你這是怕我搶了你大舅哥的飯碗吧。”
四爺沒否認,隻一副本來就該如此的樣子。
喬漢東笑了笑,“本來也是不該我管的,可誰叫這些倭國僑民不省心呢。非說他們四下找了,有人看見他的妻女在您這園子附近出現過,還知道槐子跟你們的關系,這不是叫槐子給回避了嗎?要不然,哪裏能叫我跑這一趟。實話跟你說,着倭國人好似有些影響力,動用了倭國大使館了。金陵那邊親自打電話來問詢,我不來不行啊。”
這他娘的都叫什麽事?
四爺一副驚訝的樣子:“你這是懷疑我們私藏了那對母女?”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喬漢東對着四爺連連作揖,“金先生,金老弟!咱們之間的交情,我能不知道你嗎?說到底,咱們也算是一起上過戰場的人了,上次能将間諜一網成擒,那都是多方努力的結果,都是咱們通力合作的結果。您給我個面子,叫我這些兄弟在您這園子裏轉轉,回去我好交差啊。”
這是要搜查的意思。
四爺冷笑一聲:“咱們的交情那是真好,要不然您不能這麽客氣。”
這話怎麽聽怎麽諷刺。可喬漢東還是一臉本該如此的樣子聽着,好似半點聽不出裏面的意思,“金老弟,咱們之間的交情那是鐵打的!實在!”
這臭不要臉的。臉皮可真厚!
四爺指了指:“你随意看吧。我書房的東西,一張紙片都不許碰。”
“應該的!應該的!”喬漢東一擡手,對外面打了個手勢,就笑呵呵的陪四爺喝茶。等外面都搜完了,曲桂芳才從外面進來,對林雨桐道,“能不能借您的卧室一用,内衣帶子松了。”她的聲音極小,卻看了喬漢東一眼。
顯然,這是喬漢東暗示她搜查卧室。
林雨桐笑了一下,“跟我來吧。”
進了裏面,曲桂芳朝外看了一眼才道:“有一個山本株式會社年前的時候來了京城,那就是個特務窩子。鄭東手下有人将圖紙源源不斷的送過去,這個人是誰我不知道。這些人聯絡我了,這一點喬漢東知道,他希望我打入倭國的間諜組織。隻是對方對我的戒心很重。”
林雨桐表示明白,她沒有要求曲桂芳做什麽,兩人不能在裏面呆的時間長,簡要的說了幾句話,就都出來了。
曲桂芳隐晦的朝喬漢東搖頭,表示人确實不在這裏。
喬漢東面色微微一變,就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攪了,老哥我回去還得交差呢。”
四爺起身,卻沒有往外送的意思:“慢走不送。”
等從園子裏出去,曲桂芳才道:“是不是有什麽變故?這夫妻倆不像是藏人的人。”
“呵呵……”喬漢東笑了笑,“這誰說的準呢。這麽長時間,能把暗處的廠子藏的滴水不漏的人,藏個個把人算什麽?”
“那您還您還真費勁的給找?”曲桂芳撇撇嘴,“不是我說,這局勢說變就變,如今對倭國人太盡力了,等什麽時候風向變了,您這可就成了罪過了。”
“我能不知道這個道理嗎?”喬漢東低聲罵了一句,“真他娘的比婊子還不可信,說變就變,叫下面的人怎麽辦?行了!走吧,反正跑了一趟了,也交差了。這夥子倭國人爲了什麽來這裏的,我心裏大概也有數了。”
“真不找了?”曲桂芳還有些不信。
喬漢東朝園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這兩口子都是聰明人,叫人在外圍找一找吧。應該能找到……屍體!”
曲桂芳眼睑一垂就不言語了。什麽都找不到意味着麻煩将不斷的造訪,可一旦發現了屍體,那麽這一片就再難有安甯了。
不出兩個小時,果然,在亂葬崗子找到了一對母女的屍體。
運回去的時候,一個中年留着小胡子的倭國男人哭的撕心裂肺:“你們要給我一個交代。”
喬漢東接話道:“您可看清楚了,這是您的妻女嗎?”衣衫褴褛,面黃肌瘦,怎麽也不像是一個株式會社社長的妻子和女兒吧。這是受了虐待了還是如何。
這人明顯愣了一下,這才接話道:“出門的時候,還穿着整齊,如今身上的衣服首飾全都沒了。”
“哦!”喬漢東一副恍然的樣子,“原來是這樣啊!這一定是劫匪幹的,您放心,我這就轉承警察署,叫他們根據線索,緝拿劫匪。一定還您妻子和女兒一個公道。”
找個死囚犯,什麽事都了了。
槐子接到喬漢東的電話的時候,馬上明白對方的意思,這個人情接的有點堵心,但還是得接着。
晚上到了園子,槐子才道:“你們太冒失了。死了那兩人,可對方卻試探出咱們的深淺了。這地方有貓膩的事,那些人隻怕之前是懷疑,現在就是肯定了。”
想要确定怎麽都能确定,問題的關鍵是出在了内鬼上。
四爺跟槐子商量,“停産……所有設備全部拆除,然後……掩埋!”
如今看來,轉移這目标太大,還不如找個隐蔽的地方,往地下一埋,用的時候再取出來就是了。
槐子歎了一聲:“真他媽不是上面怎麽想的。之前查間諜,現在一窩子間諜就在愛眼皮底下,卻動不得了。”他起身,“這事我來辦!放心出不了差錯。”
當天晚上就将這事給辦了,亂葬崗子上挖深坑掩埋,之後再給上面放上屍骨,之後再掩埋。就算有人懷疑這墳堆,見到了屍骨也不會有人再懷疑。
天亮的時候槐子帶着人回來,“放心,都用油紙包好了,封存在下面一點事都沒有。”
“還有廠房……”四爺看槐子,“拆了,叫人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迹才好。”
“人呢?”槐子一歎,“那些工人都怎麽安置?”
“白坤會出面買地。”林雨桐接話道,“以後就隻當是咱們的佃戶,另外,工錢跟之前一樣,照發。”
那這就沒有什麽問題了。先這麽着吧。
這配件一旦跟不上,鄭東就第一時間發覺了,過來跟四爺套交情:“有什麽不滿意的,您盡管提,這廠子至關重要……”
“可圖紙也是從廠子裏洩露出去的。”四爺往後一靠,“現在不動,咱們的損失還小些。若是再動下去,暗處的那點秘密都保不住了。”
鄭東愕然的看向四爺:“洩露出去了?”見四爺眼神認真,滿臉嚴肅,他一下子站起來,“這特麽的是誰幹的?老子非揪出這個吃裏扒外的不可。”
“是啊!這個人非揪出來,要不然,将無限期的停工下去。”四爺歎了一聲,“你從廠子裏查,我從我這邊的學生身上查,隻要做了,總會露出蛛絲馬迹的。”
“查出來就開工?”鄭東追問了一句。
四爺搖頭:“不急!”
“等什麽?”鄭東能不急嗎?
“等局勢變了再說。”四爺看鄭東,“如今就是開工了,有餓狼在一邊等着呢,你真能确保無事。要是出事了,局勢又變了……你也不看看,如今民衆都是怎麽罵的,就不信上面這種親倭的舉動能撐到什麽時候。總又被逼的不得不做出不一樣的選擇,等到了那是,鄭兄,你可就尴尬。咱們甯肯慢一步,也别走岔了路。”
鄭東一拍額頭,還真就是這個道理。“現在禁止反倭抗倭,明日……罷了!先這麽着吧。”
等送走鄭東,林雨桐問四爺:“你懷疑學生中間有人參與了?”
“外行是畫不了圖紙的。”四爺皺眉,“學生中間,必定是有人參與了。”
人心難測,良莠不齊。這都是難免的。
随後幾天,槐樹林這邊慢慢的熱鬧了起來,總有人依這樣那樣的名義靠近,銅錘帶着巡邏隊,見到這些人隻攔下盤問了,也就放行,由着他們進去随便看。
可不管是哪一方面的人出手,都沒有找到什麽。那些亂葬崗子的墳包,都被人打開過。幸虧槐子做事謹慎,僞裝也做的好,還真沒有暴露。
而四爺并沒有大張旗鼓的去查這些學生,而是默默的觀察着。直到白元來說,朱文海買了一對玉镯,行迹有些可疑,四爺才有些恍然。
朱文海算不上是學的多好的,他在班上可以說是絲毫沒有存在感,要不愛說話。爲人十分本分老實,一般人還真不會去懷疑這個學生。
“知道他是買給誰的嗎?”林雨桐問了一句。問完就發現自己蠢了。這些學生的交際十分有限,基本過着兩點一線的生活。從園子到廠子,從廠子回園子,路上還都是專門的驢車接送,根本不可能又太多的機會跟外人接觸。唯一能接觸的人就是園子裏的人和廠子裏的人。可這兩個地方的女人,加起來也就四個,自己、佟嬸、于曉曼和陶桃。
當然不會是自己,也不會是佟嬸這個上了年紀的人。最後,隻能是在于曉曼和陶桃兩人中間。對于這兩個人,林雨桐毫不猶豫的就會選擇相信于曉曼。
那麽,這一排除,最後嫌疑的就是陶桃了。而陶桃又偏是汪系的人,她這個人本身,又更注重私利,所以,嫌疑更重一層。
四爺叮囑白元:“盯着這個朱文海,看看他跟陶桃是不是有接觸。”既然買了镯子,那自然是要送出去的。
結果白元第二天就見朱文海坐在驢車上不停的往懷裏摸了摸,那镯子他應該是帶在身上的。也許是感覺到了白元的打量,朱文海有些不自在:“你今天怎麽沒跟先生一起坐車去?”
白元笑眯眯的:“以前是冷,想着汽車裏暖和,硬撐着陪西那還是呢更做汽車。其實我暈車,上次還吐在車裏了。真是受洋罪。”
說的同車的人都跟着笑。白元派朱文海多想,就又看他:“朱大哥不是還在長個子,我怎麽覺得你更高了。你說我怎麽就不見長……”
“那是心眼太多了。”也不知道誰插了一句嘴。
大家熱熱鬧鬧的說話,朱文海慢慢的就放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