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
“黑乎乎的, 什麽東西?”林雨桐伸手摸了摸,是一層油紙, “包的還挺嚴實。”
“你讓開,我再挖開一點。”這些玩意埋的并不深,好似一點也不怕有人會把地面給挖開一樣。也是,這天井本就不大, 兩邊又是房間又是遊廊, 光照時間短的很,既不能種花也不能種樹的, 誰沒事挖院子做什麽。
三兩下将這一口缸給扒拉開, 油紙也拆開,結果林雨桐伸手一摸, “鐵的?”
四爺接過手電照進去,隻見裏面豎着放着一個個細圓筒一樣的東西。
“什麽?”林雨桐還真不認識這玩意。
四爺輕笑一聲:“這西林覺羅家想幹什麽, 怎麽還私藏着無縫鋼管?”
無縫鋼管如今國内根本就沒有生産能力, 都是依靠進口的。按照口徑的大小, 可以做槍管和炮管。
這玩意也不知道埋了多少年, 竟是半點也沒見生鏽的痕迹, 用放在水缸裏,用油紙包裹裏幾層,外面又用膠泥封口,可以說存放的很仔細。
林雨桐呵呵笑笑:“這林家的想法确實挺多。”祖上應該是出過管這方面事務的官員吧,要不然怎麽會給自家藏這麽多這玩意呢。哪朝哪代,私藏兵器都是要掉腦袋的。管不得埋的這麽深呢, “要我收到裏面嗎?”
“不用,叫楊子槐子過來。”四爺将鐵鍁放下,低聲叮囑,“悄悄的!”
不是想昧下林家的東西,而是走漏一點消息都是要有大麻煩的。這雖不是銀子,可比銀子的價值也不低什麽。到哪都是緊俏貨。但這私下裏買賣,一旦叫人抓住了就壞菜了。充公是必然的,還不知道便宜哪個王八蛋呢。這林家的老祖宗也是夠可以的,就不怕子孫裏出幾個二百五,将一下子的命都給搭進去。
林雨桐悄悄的出去,叫了楊子和剛進門還沒喘氣的槐子過來。
兩人見林雨桐小心,也沒敢聲張。悄莫聲息的進了門關死了。接過一看那東西,後脊梁的冷汗都下來了。
四爺指着天井這一片,“鬧不好,整個下面都埋着這玩意。”
槐子蹲下去看鋼管,好半天才道:“這玩意放在這裏一動肯定是最安全的。可是如今這東西正合用。你不是要實驗嗎?也不知道這下面除了鋼管還有什麽?要不然挖出來看看,都是什麽東西咱們心裏有數。然後我想辦法把這東西運到城外去。”
這正合四爺的心思。“還是那句話,安全第一!”
“放心,離京城不過一個小時的路程,那塊有一片槐樹林,周圍都是墳地,運出去堵上一個墳包,立個墓碑做記号……”槐子心思轉的很快,馬上就安排了妥當的去處,“将來用多少從裏面取多少……”
楊子低聲道:“要是萬一遇上挖墳掘墓的?”
槐子瞪眼:“那一片就是原來的亂葬崗子,隻要是沒人收屍的都往那一片扔,随便填點土連個墳都沒有,還盜墓?下葬的時候連個蘆席都沒有,你當人家傻!還有那連着幾百畝的槐樹林子,即便是槐花開的好的時候,也隻有個别的實在活不下去的人才過去弄點槐花。平時那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都說那裏的槐花透着鬼氣,你忘了那一年你弄了槐花回來,額娘不僅扔了出去,還燒紙送菩薩的。當然了,小心點總是沒錯,實在要是不放心,晚上叫人點上綠紗的燈籠在周圍晃悠晃悠,隻怕就更不敢有人靠近了。”
聽他說的頭頭是道,林雨桐十分懷疑,他将之前從牢裏救出來的那個人,大概都已經轉移到那裏了。人們畏懼鬼神,這種心理倒是可以一用。
于是幾個人也不說話,将地上的地皮都給鏟了,這下可真是壯觀了,十二大缸裏裝着鋼管,還有五大缸轉着銅帽一類的零件。另外還有三大缸全都是銀元,一照進去,就亮的晃眼睛。
楊子咕咚一聲咽下口水,“還是大姐有福氣,這院子住過多少人,沒一個人能裝上這好運。”
那誰知道呢。反正挺邪性的,剛好院子裏就竄出一顆野生的槐樹來。
槐子指着一邊的槐樹苗子,“這不是院子裏的老根,是牆外面的大槐樹跟長進來了。也巧了,你們剛住進來頭一春,它就發芽竄上來了。也可以說是運道。”
林雨桐挑眉,或許也不是偶然,自家有時候喝不完的隔夜茶,總是往院子裏一潑。而那茶又是泉水泡的,這玩意都植物的誘惑相當大。這算不算是無意識之下用的一次金手指。這麽想着,就利索的去裏面拿了一個布袋子出來遞給樣子:“先去裝一袋子錢出來,剩下的都得蓋上,再把土填上壓平。”這東西得一點一點的往城外搬,也不能冒失。
楊子嘻嘻笑着就将撈了一袋子銀元上來,有這些錢在,日子根本就不用愁。
林雨桐一邊腳下不停的踩着地面,将松散的土要重現踩的結實一些。一邊想着林家藏銀元的事。其實,地下埋藏銀元這樣的事,幾乎家家都是如此,不過數目和方式不同而已。認真算起來,鈔票早就開始流行了,但是人的骨子裏,總是更重視銀元,對鈔票是不信任的,認爲鈔票隻是一張“紙”,而銀元是真正的銀子。尤其是外國銀行的鈔票,華夏人吃過兩次大虧,一次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德國的“馬克票”,一次是帝俄末代的“盧布票”,這些心理陰影直接導緻了國人對外國鈔票絕不重視,很多人連對美鈔也沒有些兒興趣。再加上連年的兵荒馬亂,票号這東西,很多人都不信任了,包括新興的什麽銀行。所以,不管是大戶還是小戶,隻要家裏稍有富裕,必然都密藏一些的,少的一兩百元,多的上千上萬,在鄉下地方十幾二十塊的也往炕洞下面塞,這都不是什麽稀奇事。很多人把藏銀的地方叫做“地窖”,這些地窖往往連子女都不知道在哪裏。那藏的真叫一個嚴實。如今想發财的人,不是說:“希望你中馬票”,而是說:“希望你掘到藏。”她想起後世很多地方都有習俗,就是逢到新正初五财神日,要把豬的髒腸作爲供品,因爲“髒”字與“藏”字同音,讨一個好口彩。畢竟銀元的價值,是經久不變的,而且藏在地下,可以防止搶劫、火災、水災。如今這救火的設備簡陋的很,火一旦燒起來,一燒就是幾百間屋,貯藏鈔票并不保險,而窖藏銀元就沒有這種顧慮。
還沒踩踏多大一會子,四爺就道:“你去弄點吃的,多你一個也不多。”
關鍵是外面起風了,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四爺怕她冷。
林雨桐也沒犟着,直接就去了廚房。
等大雨下來,院子裏恢複了原樣,也得虧這是大戶人家的院子,排水做的非常好,要不然這麽些年,這東西即便密封的好,也不可能光亮如新。
林雨桐給燙了一壺酒驅寒,吃着飯,四爺才跟槐子說了警察局的人事安排。知道什麽人管什麽事,知道什麽人嘴緊拿錢就肯定會辦事。然後才道:“仙樂樓的事你什麽也别打聽,别人說到你跟前你也繞着,别聽别問别說。”
槐子應了:“我忙着運這些東西出去,其他的就不管了。”
想要知道哪個警察去仙樂樓做過筆錄,要不動聲色打探出來,林雨桐想到了一個人——蕭紅。
林雨桐跟四爺說了想法,“我去找蕭紅,扮成那天晚上的樣子。想來也不會有人懷疑。”
可那天晚上她是跟在自己身後的,又是以小舅子的身份,如此去還是會引起别人的懷疑。
四爺搖搖頭:“我記的那個馬祥……”
怎麽把這個人給忘了?
林雨桐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馬祥真算不上是什麽正人君子,平時也在報社上發表一些酸不酸鹹不鹹的詩句,還給一個什麽女性報紙寫一些文章,很是得女人的喜歡。其實,很有幾分風流浪子的作态。也就是家境平常,在京城也沒有房子,隻租住在一處小院子裏。本來是有宿舍的,像是他這樣的,住單身宿舍其實挺好。但是呢,宿舍裏不方便,總不能帶着女人回宿舍胡天海地吧。
這天晚上下了班,在學校外面的小館子吃飯,就見上次跟着金思烨的小子一個人坐着,面前放着一碟子花生豆,邊上還放着小酒壺,不時的墊着手裏的老式荷包,裏面傳來一陣銀元響亮的碰撞聲。隻看那樣子,估計裏面裝着好幾十塊錢。
馬祥的工資不低,一個月五十,絕對算是高收入了。但是他的日子過的卻很緊巴。房租一交,夥食費預留出來,再給家裏每月寄出去兩塊錢,剩下的二三十撐不到月底就花完了。哄女人是要有代價的,比如追求雷洋洋和歐陽一一,一束鮮花是少不了的。可這鮮花的價錢真他娘的貴。還有吃西餐,喝洋酒,都是燒錢的活。可得到的呢?這些女人都是逗悶子約會可以,但是想進一步也沒那麽容易。
如今看着跟力巴一樣的小子,好似過的也比自己滋潤。他笑呵呵的走過去,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怎麽一個人喝上了?小孩子家家的,我趕明告訴你姐跟姐夫了?”
這人可不真是林雨桐。她一副醉醺醺的樣子站起來:“是馬先生啊?您這樣的人怎麽也到這地方吃飯?”
要是有錢誰樂意來?
馬祥擺擺手:“一日三餐,填飽肚子即可。你也是一樣,不可耽于富貴。”
林雨桐呵呵的笑,有幾分醉意:“你們這樣的就是假清高。你還當我不知道呢?那仙樂樓可都傳遍了……”
說的是馬祥跟蕭紅的事。
馬祥有些惱怒:“胡說什麽……”
“我可沒胡說。”林雨桐一把拉住他,“我現在有錢了,要不然我請馬先生,咱們也去澄清澄清……”
馬祥看着醉醺醺的人:“還是算了,你有錢沒有?”
“笑話!”林雨桐将錢袋子搖的直響,“這還不夠?什麽樣的姐兒請不來?”
馬祥心頭就熱了一下,比起看得見摸不着的女人,還是仙樂樓更實在些。他沒有言語,林雨桐就裝醉漢的拉扯着他走。
一路進了仙樂樓,這次也算是熟門熟路了。兩個不算有錢的人,沒有得到矮胖的本家親自招待,隻有個小夥計,在一邊支應着。
林雨桐問馬祥:“還找蕭|紅小姐?”
馬祥有些猶豫:“我還是找畫眉吧。”這個女人沒得着,心裏就老是惦記着。要不是心裏老是念着她,那天晚上也不會随便拉着一個女人就辦事。
畫眉可比蕭紅貴多了。
那小夥計白眼一翻,自是認出馬祥了:“規矩您是知道的……”他伸出一隻手,“五十!過夜。”
你怎麽不去搶?
林雨桐心裏那個抽啊!四爺辛苦一個月,工資才三十。完蛋玩意,一晚上要五十!這世道啊!
看着馬祥愕然的神情,那小夥子嘴一撇,“沒錢就别來裝大爺。”
“你怎麽說話呢?粗俗!”馬祥整了整領帶,還要說話,林雨桐已經将錢袋子扔出去了,“你數數,夠不夠?”
那小夥計數了半天,“五十二,多了兩塊。”說着,就捏着兩塊錢遞過來。
林雨桐豪氣的擺手:“不用給了,就叫上次跟我說話的蕭大姐陪我說說話。”
這夥計馬上應了,一看就是喝高了,他待會還得盯着,省的這家夥醒來不認賬再鬧騰開了。
馬祥被人帶走了,林雨桐被人引着,直接去找了蕭紅。
蕭紅最近基本是不接客的,整天被媽媽追着罵三遍,好容易有個找說話的人能撈幾塊錢,也不算是白養着這麽一個大活人。
“怎麽又是小兄弟你?”蕭紅将人接進來,“快坐。”
林雨桐跟說醉話似得問:“那天我聽說有個王八蛋欺負姐姐了。我帶那王八蛋來道歉,結果他去找什麽畫眉喜鵲了……”
“一個小姐不做一個客人,一個客人也不做一個小姐。這都是規矩。”蕭紅笑了笑,“客人來了想找誰就找誰,哪裏能争風吃醋呢?”
林雨桐眯了眯眼睛:“姐姐想的開就好,聽說你們這裏出事了,我還擔心姐姐被吓着。”
“哪裏就吓着了?”蕭紅遞了一杯茶過來,“這裏哪個房間是沒死過人的?大煙鬼,七老八十壯心不已結果死在女人肚皮上的,還有那疾病發作,一興奮就喘不上氣了結果送了命的。更有不少姐妹,得了髒病死的,想不開上吊死的,多了去了。要爲這個害怕,那早就吓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林雨桐心裏一歎:“就沒想過從良?”
“從良?”蕭紅擺弄着手裏的杯子,然後仰起頭,“不瞞你說,我這樣的女人要說相信情愛,那真是哄人玩呢。本身就在風月場中周旋,哪裏還有什麽真情。”
那之前糾纏槐子又是爲什麽?
“我吃不得苦,出去了要是沒有依靠,那日子我還真過不下去。想找個有本事的男人,能供養我衣食住行……可這何其艱難。”蕭紅看着林雨桐,“兄弟,你也别費心。你自己顧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好,我跟你出去,就是受罪。之前覺得找到了個合适的人,人家也許不喜歡我,但是至少是個有擔當的男人。我想着靠着他……沒想到差點弄巧成拙。我再看看吧,許是就叫我碰見了下一個呢?”
原來不是非得愛槐子愛的死去活來,而是想通過那辦法叫槐子不得不接受他。一旦槐子表明态度,她倒是十分明智的半點也不糾纏。
蕭紅看了林雨桐一眼,話語一轉,聲音也低下來了:“小兄弟,我也不問你叫什麽,也不問你的來曆。但是我打小就在這堂子裏長大,形形□□的人和事見的多了。你不是來找我說話的,你是來打聽事的吧。”
林雨桐這才認真的看向蕭紅:“姐姐倒是個明白人。”說着,語氣就認真下來了:“你幫我的忙,我給你贖身,出去給你找個營生自立,你要覺得信得過我,我問什麽你就答什麽。”
蕭紅一笑,搖搖頭:“贖身容易求存難。這個不勞小兄弟費心。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沒低眼看我的人。幫你的忙,我心裏願意。你放心,規矩咱們懂,一個字都不會露出去的。”
這倒是省了自己很多事。
“那天晚上來給你們做筆錄的警察你認識嗎?”林雨桐問道。
“認識!”蕭紅坐下,“說起來,管着這事的那位程處長,也是咱們這裏的常客。不光是常客,每月媽媽還會送點紅利給這位。他倒也不是個太留戀這地界的人,來了也隻找畫眉。”
那天晚上畫眉跟陳挺眉目交流可不少,如今她還跟這個程處長有瓜葛。那麽,這些倭國人是不是通過畫眉跟這個程處長牽線的呢?
“這個畫眉還有什麽客人沒有?”林雨桐問道。
蕭紅笑道:“你不知道咱們這裏的規矩,前兩年,這位畫眉可是咱們這花國大總|統,最紅的時候,出堂子都是有專門的汽車接送的。隻是如今不比以前鮮嫩了,但是這花名畢竟再外,如今一晚上五十,以前五百都未必能見她一面。這樣的人物,見的人的檔次可就不一樣了。”
“不好打聽?”林雨桐問道。
“我會留意的。要是有了消息,怎麽找你?”蕭紅急忙問道。
“逢五逢十,我來找你。”林雨桐說起就起身,“多留意些消息,不管是哪一方面的,我都需要。”說着,就拿出十塊錢來,放在桌子上起身離開。
蕭紅将錢收起來藏好,就見本家慢慢走了上來,滿臉的笑意:“我就知道你這丫頭不是個蠢的。剛才那位小爺,包下你了。以後你不接客,我也不說什麽了。媽媽我也不是個冷心冷情的,要是你能哄的人家給你贖身,媽媽我肯定放手。”
包下自己?一個月可得三十塊呢。
蕭紅嘴上應着,心裏卻想将林雨桐的差事幹好。至少如今,能叫自己避過接客的命運。畢竟自己年紀慢慢大了,以前一個月接上五六回,會會都在二三十。現在呢,一兩塊錢……能掏得起錢的人多了,客人就多了。客人一多,這身子也就快毀了。
她難得的低下頭,又拿出兩塊錢來:“那就多謝媽媽了。客人賞了五塊,給您兩塊,剩下的錢我想添兩件衣服。”
“應該的,應該的。”将錢接過來,這位臉上的笑意就越發的濃了。又絮叨裏兩句,這才離開。
四爺聽說林雨桐包了個姐兒,就笑的不行,這事他都沒幹過,結果她倒是做的毫無心理壓力,還逢五逢十就過去……他順手拍了她的屁股,“我看你真是能上天了。”
林雨桐自己想起來也覺得荒唐,但有時候不得不說,那地方真是個消息集散地。
這些事再怎麽着急,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成的事。林雨桐繼續跟田芳周旋,隻是歐陽一一卻始終跟李雨桐不親不近,也沒有絲毫要親近的意思。
這天,宋校長找了四爺,這麽重的教學任務,是學校裏任何一個老師都沒有的。學校準備給四爺配備兩個助手,另外還有一輛鋼絲包車和車夫。
另外還爲這兩個注助手連帶車夫分配了一一間宿舍,就在林雨桐和四爺對面。
這兩個助手裏,一個是白元,是他憑借自己的本事應聘考進來的,有一定的英文底子占了絕對的優勢。但薪水一個月隻有六塊錢。包住的情況下,這薪水也不算低了。反倒是車夫的工資是八塊。比助力的還高些。
其實林雨桐和四爺不常出門,這車也是多餘的。那所謂的鋼絲包車,就是黃包車的一種,隻不過是黑漆膠輪,走動時鋼絲閃閃發光。說是有點身份的人坐的吧,其實堂子裏的姐兒出堂子就坐的是這種車。
林雨桐有時候覺得,将大學的教授和窯姐擱在一個檔次上比較,真是夠扭曲的。但事實上就是這樣。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跟白元之間,在外面面前,兩人沒表現的多熱鬧。跟其他兩人的态度是一樣的。跟白元一樣做助理的,是個剛從中學畢業的孩子,叫丁帆,家裏的境況不好,供他到中學已經是極限了。來做助理,同時也能在大學旁聽,這是個難得的機會。至于車夫,是個憨憨的傻大個,說是宋校長家裏幫傭的一個老媽子的遠房侄子,叫劉福。算是走了後門來的。
對面的宿舍放着兩架架子床,足夠他們住了。
叫丁帆去刻印講義,又打發劉福去買菜買面,四爺這才将白元叫到屋裏。低聲叮囑道:“小心的。誰也不要輕易相信,就是跟你住在一起的丁帆和劉福,你也多長幾個心眼。”
這個助理來的時間太過巧合,叫人不提防都不行。
白元應了一聲:“您放心,我叔叔交代過了。我明白重要性。”
是狐狸總是要露出尾巴的。
兩人都不着急。
這天,接到了宋家的帖子,是邀請四爺和林雨桐去參加宋校長千金的親婚宴的。
林雨桐找了一條水晶簾子收好,當禮物不寒酸就足夠了。知道宋家做派偏西方,兩人就都換上了洋裝。如今天氣慢慢的熱了起來,林雨桐選了襯衫長裙,第一次跟四爺一起坐上了自己的鋼絲包車,朝宋家而去。
宋懷民将四爺請進去,就笑道:“今兒沒打算辦的多熱鬧,請的也都是親近的人,做個見證就好。”
林雨桐也跟着宋夫人姚華女人,見到了宋家的千金宋芝蘭。
“這是芝蘭。”姚華替林雨桐引薦。
宋芝蘭好似不喜歡這個名字:“還是叫我愛麗絲吧。”主動伸出手跟林雨桐握了握。
這個姑娘挺好相處的,大大咧咧的不像是有多少心眼的樣子,交往起來挺輕松的。
林雨桐覺得這邊挺順利的,但四爺那邊卻遇到了點麻煩。
宋芝蘭的未婚夫一身軍裝,長的十分精神。說話舉止又溫文爾雅,很容易叫人有好感。他剛從黃浦畢業,不用問,都在知道從黃浦畢業意味着什麽。受重用是一定的。
“我聽嶽父說起過金先生。”黃濤飛看着四爺的眼神十分嚴肅,“我覺得,先生這樣的大才,正應該爲國效力才是。我們國家,該有自己生産武器的能力。如果金先生有意向,我可以将這個情況向上反映,我覺得争取經費,用于研究實驗,是值得的。”
他能當衆說出這個話,就證明他确實有能力将這事上達天聽。上面坐着的再糊塗,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即便不會大張旗鼓的支持,暗地裏也會十分重視。但是,他對當局的執行力是信不過的。如果接受,那麽再往後,想脫身就難上加難。但同樣的,要是不接受也不現實,一方面是大義所趨,二一方面是有國家暗地裏支持,意味着會得到很多的便利。比如機械包括零件都不再是問題。要在這中間做好一個平衡,就很難了。
四爺沉默了良久,才看向宋懷民:“校長,能不能借個地方,我想單獨跟黃兄談談。”
宋懷民起身,“跟我來。”這外面鬧哄哄的,卻确實不是說話的地方。
樓上有書房,宋懷民直接叫兩人去了裏間,“我就外面守着,你們盡管說話。”
黃濤飛見四爺這麽謹慎,不由的問道:“金兄,可是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如果我說,我被倭國人盯上了,你信嗎?”四爺直言道。
“什麽?”黃濤飛果然有些發愣:“倭國的特|務?”
四爺點點頭,将最近遇到的事情說了,但卻将裏面所含的人名都隐藏了,黃濤飛不是笨人,馬上就明白了,人家心裏是戒備的。也不能說是不信任自己,即便自己可信,但自己也不能保證消息一點都不洩露。他說有學生偷拍草稿,說有些老師故意靠近,說曾有人暗示他去遼東。哪怕沒有指名道姓,他也知道能做到這一點,對方的手伸的有多長。不是人家的能耐大,是下面這些辦事的隻認錢,沒有錢辦不成的事,沒有錢砸不開的門。“我知道金兄在顧慮什麽了。”這位早就知道對方是特|務,卻隐忍不發,與之周旋,爲的不就是怕對方狗急跳牆嗎?如果他早察覺對方是特務這事從自己這裏漏了消息,那麽,他将面臨的要麽是被劫持,要麽是殺身之禍。說到底,他是顧慮自己根本不能保證他的安全。
黃濤飛深吸一口氣,如果連倭國人都盯上了,那這就更說明了這位金先生手裏的研究所具有的價值。
“可願意跟我去金陵?”他直接開口問道。
四爺搖頭:“我不能抛下學生。不管什麽事,一個人的能力終歸是有限的。”
這話也對。獨木不成林。
黃濤飛點點頭:“我不強迫先生,但是我可以跟先生保證,很快,上面就會有動作。先生隻要專心研究就好。”
這場訂婚宴,新郎官都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宋芝蘭臉上不好看,倒是宋懷民知道這裏面的事有多大,十分的理解,還爲此說了宋芝蘭幾句。宴席結束,宋懷民拉住四爺:“住在宿舍方便嗎?要不要給你們安排一個穩妥的住所。”
四爺擺手:“如今挺好的。”按部就班就出不了差錯。
兩人從宋家離開,就叫劉福拉着直接回了林家,下了車,四爺打發劉福,“明早七點古來接就好。你先回去吧。”
劉福應了一聲,兩人看着劉福走遠了,才進了林家。在門房門口,四爺跟白坤打招呼,“白先生,晚上一起喝兩杯,我等你。”
白坤應了一聲,知道這是有事。
回了林家,林雨桐發現地面還被動過。應該是槐子已經開始往城外運東西。她換了衣服,直接去了廚房。白坤還沒來,杏子就先來了。兜裏提着自家曬好的豆腐幹:“才說叫楊子給您送點呢,您就回來了。”
林雨桐接過來洗好,就将豆腐幹從中間剖開,然後切成細細的絲,杏子眼裏有活,這會子已經坐在一邊剝蔥了。蔥絲豆腐絲涼拌着,就是一道好菜。
“今兒沒出去賣鹵肉?”林雨桐一邊忙活着,一邊跟杏子搭話。
杏子低聲接過話,“楊子也小子鬼的很,弄了個什麽批發。我和娘在家隻管鹵肉,每天早上就有小販子提着籃子過來買了,價格地上一些,但做的多了,賺的反而比以前更多了。”
這倒是個好辦法。
杏子将蔥洗幹淨給林雨桐放在手邊:“鹵肉隻要鹵汁好,每天往裏加肉加料就好。一點都不累。晚上添上柴火悶一晚上,剛趕上早上賣,方便的很。有幾家盯着咱們買料,也跟着學,但是味道都不對。他們不知道怎麽加藥材。如今林家的鹵肉叫的可響了。”
林雨桐就笑:“守好方子。說不定将來也能做成老字号。”
杏子馬上笑眯了眼,卻有想起什麽,臉上的笑意一收,“大姐,那個……我不想這麽早就嫁人……”
“誰叫你嫁人了?”林雨桐莫名其妙,“你才多大?”
杏子趕緊點頭:“對!我白天有空,還去學校聽課呢。如今報紙我都能看懂了。就是寫的不好。娘說銅錘哥挺好的,叫我嫁給他。我……銅錘哥也不是不好,就是我……我……”越說連越紅。
“你心裏有人了?”林雨桐朝杏子看去,這姑娘其實長的挺清秀的。大概是吃的飽也吃的好,臉上也有肉了,氣色也紅潤了,就是還有點怯懦,這性子确實不容易改的。姑娘家鬧死鬧活的不想嫁人,這隻能說明那人不是她心裏的人。當閨女當過娘的都知道,閨女說不想嫁人那是假話。一旦碰上喜歡的,恨不能馬山飛過去,兩人厮守着才好。
林雨桐的話一出口,杏子的臉上一下子就燃起來了,“沒……沒有……”
沒有你臉紅什麽。
“說吧,是誰?”林雨桐就笑:“要是合适,我幫你問問。”
“我配不上人家。”杏子的聲音越來越小,跟蚊子哼哼似得。
林雨桐還想再外,就聽見外面大門響了,是白坤的聲音:“金老弟,在嗎?”
四爺在屋裏應了一聲。林雨桐剛要出去打招呼,就見杏子跟受驚的兔子似得跑到竈膛前躲了起來。
這是看上白元了?還是幹脆直接看上白坤了?
不能夠吧?白坤的年紀可不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