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塊錢一瓶的‘斧頭’牌三星白蘭地, 配着中餐,這種感覺其實有點奇怪。再看看喝酒的間歇, 這些個男人手裏拿着的粗大的‘茄力克’香煙,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但是,在當下,一桌席面能換二百塊的賞錢, 就證明這算是頂級的席面配備了。
正說着話呢, 包廂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穿着長袍偏有拄着文明棍的精瘦男子走了進來,往陳挺這邊一看, 就拱手:“哎呦!來晚了來晚了。陳兄勿怪。”
陳挺臉上瞬間就綻放了起來, 起身就迎:“您能來,就是賞臉, 快裏面請。我這就叫人重整席面。”十分的給面子。
那人擺擺手:“實不相瞞,今兒是有事脫不開身, 我是跟一個朋友吃過飯才過來的。你老兄下了帖子, 說什麽也得走一趟。”說的十分客氣, 但這晚到的意思, 林雨桐大約也琢磨明白了。不得不給陳挺面子, 但是又不想跟此次來的其他客人交際,所以避開了晚的時間和酒宴,現在才來。
果然,陳挺呵呵直笑,請這人去另一邊窄炕上去了。這窄炕是林雨桐覺得炕窄才這個叫的,其實人家有個專屬的名字, 叫煙炕。
陳挺在那邊不知道給那人說了什麽,這兩人就都朝四爺看來,陳挺招手叫四爺過去。四爺起身,卻在林雨桐的手上壓了壓,又比劃了幾下。林雨桐微微點頭,隻拿着筷子夾菜吃,眼睛卻注意着那一邊。
見陳挺拉着四爺要往煙炕上做,四爺擺擺手,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而陳挺則橫在煙炕上,那人也橫在他的對面。不大功夫,雅間裏進來好幾個十一二歲樣子的小姑娘,林雨桐之前還以爲是伺候的小丫頭,可緊跟着就覺得不對,這些孩子從走路的姿态到臉上的神情,都不是普通的小姑娘應該有的。等看到她們笑着爬在那客人的身旁,像一群猴子纏繞一般,有的敲背,有的捶腿,有的捏腳,清脆的嬌笑聲和男人的笑谑之聲不斷的傳過來。林雨桐這才知道,這些小姑娘是書寓裏的小先生,也就是雛|妓。她心裏厭惡,朝這個人看去,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麽人,但細看他的穿着,應該也算是富豪了。又見他外面的大褂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脫了,裏面隻穿了一身格子紡綢上下裝,右手指上戴了一隻鑽戒,左手指上戴了一個翡翠戒。這打扮看着還真有些熟悉,再一細看,陳挺連同自己身後的那一桌客人,手上也都帶着戒指,隻是成色不同罷了。她這才恍然,原來這樣的打扮,也是身份和身價的一個象征。
“小兄弟沒來過吧?”畫眉的聲音傳來,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悄莫聲息的坐到了自己身邊。林雨桐沒搭理她,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個女人的手段還真是了得,剛才瞧着馬祥還算清醒,才多大一會子功夫,她就把馬祥給灌醉了。
畫眉見他關注對面,就笑道:“你不認識那位客人吧,她可是咱們這裏的常客。”
林雨桐扭頭問道:“那你怎麽不過去伺候?”
“馮高參可是隻喜歡……年輕些的,這個……你懂得吧?”畫眉說着,就捂嘴笑了起來。
林雨桐朝那些小姑娘看了一眼,自然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但卻裝傻的道:“高參是什麽?人名嗎?”
畫眉又笑:“高參……就是幕僚,是師爺……”
“誰的師爺這麽厲害?”林雨桐裝傻又問了一句。
這畫眉剛要說話,似乎想起有些不妥當一般,呵呵的笑笑,拿着酒壺給林雨桐斟酒:“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她是不方便說吧。
四爺之前露出也除掉陳挺的意思,剛才走的時候又叫自己先别着急,那是不是說他也想弄清楚這個人的來曆呢。
如今知道這人是這裏的常客,這個倒是好辦了。
她端起酒杯将酒喝了,也不去管這威士忌從酒壺裏倒到酒杯裏的那種别扭感了,然後扭頭問畫眉:“我想出去方便,要下樓嗎?”
畫眉笑了兩聲:“對!去樓下後院。”那是下人們去的地方,其實這屏風後就有入廁間,裏面有恭桶,更有專人處理伺候。但這小夥子土裏土氣的,她一句話就将人給支應出去了。
這可正中下懷。
林雨桐起身,四爺就看了過來。她給四爺打了個手勢,見四爺點頭,這才起身出門。顯然,陳挺這人很謹慎。要叫四爺知道他身後的背景深,又不想叫四爺越過他攀高枝最後再将他甩開。所以,他一定沒給四爺引薦這個人,可見其防備的有多厲害。
從屋裏出來,覺得空氣都清新了。站在二樓的過道裏,就能看到一樓大堂的情形。一個個方桌上三五個人坐着,每人身邊都坐着或是倚着一個女人。如今是初春的天氣,還有些冷。這個女人沒有拿團扇,到是每個人手裏都捏着帕子,各色各樣的都有。那每每揮動之間,好似都有暗香浮動。難怪男人們喜歡這裏。這裏的氣氛,真的很容易叫人忘卻煩惱。
她正想下樓,找個人随便打聽一下那個所謂的常客。剛擡腿要走,就見樓梯上上來一個人,正是蕭紅。
她神色一動,手裏就拿出兩塊錢來。過道裏人來人往跑堂的,進出的客人,還有一個個趕場子似得女人。林雨桐站在這裏,人家還以爲是誰家帶來的小厮,也沒人在意。等蕭紅從林雨桐身邊過去,林雨桐才彎下腰,要死撿錢一眼,“嗳……大姐,你的錢掉了。”
說着,就直起身,将錢遞了過去。
蕭紅本是慣性的回頭,她并不知道這‘大姐’是喊誰。可等看到林雨桐手裏拿着兩塊錢看的确實是自己的時候,她有些愕然。在自家的堂子裏身上肯定是不會帶錢的。在說了,她今晚沒接客,一毛錢都沒賺,哪裏會有錢掉下?她左右看看,趕緊一把握住林雨桐的手,不叫那錢露出來:“小兄弟,做人不能太老實。這錢是你撿的,便是你的。别說沒看見施主,就是看見了誰掉了錢,你隻撿了别聲張就是。現在這世道,你當好人人家還當你傻……”
林雨桐心說,這姑娘心裏不是都挺明白的嗎?
可她還沒說話,一邊房間那本家矮胖的女人就出來了,見兩人手拉手的,頓時眉毛都立起來了,三兩步走過來,臉上氣惱,但卻能強壓住脾氣,對林雨桐道:“小哥兒,咱們這地方,那姑娘可沒有平白陪人的道理。哪怕是說句話,拉個手……”眼睛往兩人拉着的手上一看,暗示意味十分明顯,“那都是要花錢的。”
林雨桐掙脫開來,露出兩塊錢來。
這本家馬上就笑意盈盈,剛伸手要拿,蕭紅就擋住了,“媽媽,這小哥兒要我陪她,我實在是沒精神,叫他改日在來的。”說着,就示意林雨桐趕緊将錢給收起來。
“你放屁……”叫成本家也改變不是老鸨子的本性,她壓低着嗓子怕驚動其他的客人,那話像是從牙齒縫隙裏露出來的似得,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你有多久沒接客了?今兒不舒服,明兒沒精神,告訴你,老娘這麽可不白養活人。”
林雨桐趕緊将錢塞過去:“行了,這姐姐今晚歸我了。”
本家那胖臉上就露出太陽花一般的笑,“好的!好的!”一把将錢抓去了,這才用眼神威脅蕭紅,“伺候不好我扒了你的皮。”
蕭紅的帕子攥的緊緊的,不情不願的帶着林雨去了她的房間。這房間很小,一張大床,粉紅的帷帳,床邊是個梳妝台,另一邊放着臉盆架。再就是一個圓桌幾個圓凳,圓桌上一套茶具,别的就沒有了。
見林雨桐愣愣的看,蕭紅就解衣服扣子,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好似一下子就變成了行屍走肉。林雨桐擺擺手,“大姐,你這是做什麽。我就是找你說說話。”
蕭紅一愣,“不上床?”
這話加上兩邊隔壁傳來的呻|吟之聲,實在是太暧昧。林雨桐也不想耽擱時間,隻想快點套出自己想知道的,于是就道:“錢也不是我的,這兩塊錢要是叫大姐這幾天的日子好過些,那也算是值了。你要是覺得過不去,我正好有點事跟你打聽。”
“你說。”蕭紅将扣子扣上,指了指外面,“這堂子裏的事情,沒有我不知道的。”
林雨桐就笑:“我剛才聽見有人叫高參,可轉眼就不見人了。我就想打聽打聽……我有一個同鄉叫高參,他出來好些年了,家裏一直沒他的消息,他老娘眼睛哭瞎了就隻盼着兒子回去。我就想問問,萬一要是呢。”
“小兄弟還真是個熱心腸。”蕭紅一下子就放松下來,“你說的那個高參,不是叫高參。人家那是軍部劉司令的幕僚,這半年都在京城,不知道是有什麽公幹。人家那高參,跟官稱差不多,是高級參謀的意思。”
軍部劉司令。
林雨桐将名字記下來。他也不說話,隻聽着蕭紅說,“這馮高參每隔一兩天就會過來,喜歡那群小丫頭片子,等閑是不叫堂子裏的姑娘過去伺候的。除非要招待客人的時候。他不好酒,但是抽煙,不是好煙不行。要是有‘馬蹄煙’就更好了。咱們這裏,一般是什麽煙都能弄到的,所以她常來。”
所謂“馬蹄土”,就是說那形狀就像馬的足蹄,是印度産的最上品煙|土,如今的價格,大概是一兩馬蹄土相等于白銀五兩,不是豪富那絕對是吃不起的,而且出産不多,物以稀爲貴,這身價可不就這麽給擡高了。
以前在滬上的她也好奇過這玩意,還專門打聽過。畢竟書上寫的可沒那麽詳細。再加上,如今文人雅士很多都吸食,因爲并不犯禁,鴉片煙亦公開發售。京城賣這玩意的,林雨桐并不了解。隻知道滬上最有名的一家煙|土批發商是“鄭洽記”,零售而規模最大的是石路上的一家“老延齡”,這家的鋪面好像銀行一般寬闊,門口闊大的紅木櫃面。當然了,每條街道上都有一兩家小的零售鋪,賣的最多的是煙霞煙,其時每一小罐是兩毛,裏面的鴉|片的淨重是一錢。又有一種是香江來的“公煙”,用黃銅制成的小盒裝,每盒也是小洋二角,一樣的價錢,但是重量卻隻有半錢的樣子。有些文人聚會,夜夜高朋滿座,一碗上要燒掉好幾盒。不過這些跟‘馬蹄土’比起來,價錢實在是平民的很。
兩地的物價雖有差異,但想來也出不了大碼子。這家仙樂樓,樣樣都務求最好的,難怪客似雲來。
又說了一會子話,将能打聽的都打聽了,這才起身,“那我就不打擾了。”
說走就要走。
蕭紅倒是不好意思了:“下回來别花錢了,想找我說話就過來。”
林雨桐應了一聲,就從這屋子的出來,回到那邊包廂的時候,就見陳挺正拉着這位馮高參正對着四爺說什麽。
四爺見林雨桐回來了,就微微眨了一下眼睛,這是說要是有機會,就可以動手了。
要叫這兩人死,還不能沾染到自己身上,更不能叫人就這麽當場死亡,這還是需要點技巧的。
一個莫名其妙死了的徐麗華已經夠惹眼了,不能叫這兩人的死跟那女人的死又相似的地方。所以,這藥就得謹慎的用。
見沒人注意自己,林雨桐又退了出去。眼瞧着有兩個丫頭端着煙槍等物要進屋子,她心裏一動,伸手攔了攔:“做什麽的?”
前面這丫頭白眼一翻:“眼瞎啊?”
林雨桐往那托盤上一看:“不是好的,我們老爺可不用。”
“上好的馬蹄煙,你瞧瞧。”後面那丫頭哼笑一聲,“你見過嗎你?”
林雨桐将那小蓋子打開,手指甲往裏一彈,就又蓋上了,“還真是好東西。進去吧。”
說着,就讓了倆丫頭進去,自己個跟着進去朝四爺點點頭。
陳挺熱情的請四爺抽煙,四爺起身告辭。
那馮參将緊跟着要起身,可那口袋中叮叮當當地響起來。等他拿出來了,林雨桐才看明白,這是一隻“打簧表”,也就是早年報時的名表,每到一個鍾點,它就會自動報時,這東西林雨桐還真是第一次看見。可能林雨桐的視線太過灼熱,這位馮參将哈哈一笑,很有些顯擺的道:“要不,給你看一看?”說着,就把表除下遞過來。林雨桐看了四爺一眼,四爺搖搖頭,“一個小夥計,沒什麽見識,見笑了。”
“無妨!無妨!”姓馮的轉臉看林雨桐:“你既歡喜,我就連翡翠梗一起送給你吧。”
翡翠梗是什麽?
等拿過來一看,才發現表的下面還拖着兩個翡翠垂梗,是表的牌子,上面的字雕刻在上面,音譯爲“漢密爾敦”。林雨桐聽雷洋洋說過,這是如今最有名的手表了。
這麽貴重的東西送夥計?顯然不是!這人是想拉攏四爺。
四爺連連擺手:“無功不能受祿,斷斷不敢接受。”
“你我兄弟客氣什麽。”他笑着,“改明兒再給兄弟下帖子。”
四爺應了,這才帶着林雨桐出門。
從樓下下來看了一下表,已經是過了晚上十點了。但是還有客人陸陸續續的進來,外面還停着許多賣小吃的攤子,黃包車夫一個挨着一個,守在這一片,應該是餓不死的。
兩輛黃包車,直接拉到學校門口。此時,學校裏除了路燈下看書的學生,再沒有被人。兩人悄悄的路過,跟進回了筒子樓。
“嗬!這身上的味。”林雨桐擡起胳膊聞了聞袖子,“趕緊把衣服脫了洗澡。”
說着話,就把大木桶給移了出來,注上熱水。然後自己才進了裏面去去洗澡。換了衣服出來,四爺已經洗好了在床上躺下了。她将木桶收拾進去,這才鑽到被窩裏。
“成了嗎?”四爺一把接過她手裏的帕子,給她擦幹頭發。
林雨桐‘嗯’了一聲:“剛好碰見送煙的兩個丫頭,給熬煮好的煙|土裏家裏一點料。能最大程度的激發藥性。”
生煙是要熬煮之後才能吸的,出來以後就成了膏狀。加點東西看不出來。吸食一點是沒有關系,可是催發了藥性以後,是要中毒的。吸食過量的後果就是死人。等人真死了,這能賴誰?抽大|煙抽死的煙鬼每天都有,而且數量也還不少。
四爺點點頭:“那就好。”
“怎麽?這兩人都不妥當?”林雨桐急忙問道。
“這兩人勸我去遼東,說那裏的廠子都是現成的,去了就能幹。”四爺冷笑了一聲,“這是把我當成了書呆子。”
是啊!遼東如今是倭國的地盤,去那裏幹,意思還不明白嗎?
死有餘辜!
“我打聽了,說是這姓馮的是軍|部一位劉司令的高參,難道這位司令也……”林雨桐緊跟着搖頭,“應該不會吧。”
“姓馮的在京城已經半年了,又不在金陵,說是有差事,可有差事的人怎麽可能泡在堂子裏不出來?隻能說他是那位劉司令所惡了。”
那就好!
說着兩句閑話,林雨桐又問起禁煙的事:“……清末禁煙還是有些成效的,可是如今呢,這勢頭反而越來越烈了。你看,就連茶樓菜館子澡堂子都專門有了煙屋。好像有廁所的地方就有煙屋,這還了得了。這都成了生活的必須品了。我幾次出門,看見路上的要飯的,也不知道怎麽的都成了瘾君子了。你說這世道……口号喊的再響亮,但是誰真的管了。”
就是那麽一碼事,販煙土的被逮住,按說都得槍斃。但是槐子在警察局啊,他們最知道這事了。一旦逮住,人放回去,但東西罰沒。這罰沒的東西哪兒去了?還不是被上面的人拿出去交給了煙|土館子。警察署的頭頭,在這些賣煙|土的鋪子都是占着股份的,吃幹股!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四爺一下一下的給林雨桐擦頭發,“如今都算是好的了。工黨周之前爲這個多方奔走,後來才有了如今這禁煙爲主調的政策。以前呢?弄了個什麽煙|土專賣,所謂的禁煙,變成了由煙販子私營和國家主營的區别,隻要能收稅,那就賣!籌集軍饷,再加上各地軍閥各自爲政,什麽來錢弄什麽。不種糧食種罂|粟,利益所驅而已。如今好容易政策對了,可是執行力不行啊!這可不是一個人能做成的事。”
說着話,就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第二天兩人照常上課,也不去打聽仙樂樓的事。反正不管成沒成,不去打聽才是最正确的。
可四爺和林雨桐不去打聽,卻有人送消息上門了。
林雨桐剛将午飯端上桌,門就被敲響了,“哥?快進來。”怎麽這個點來了。
槐子進來就問:“妹夫呢?”
四爺從書房出來:“大哥來了,快坐。還沒吃飯吧,一起。”
林雨桐又去廚房多取了一雙筷子。兩人平時吃的簡樸,倆菜一湯就足夠了。槐子來了,這就太寒酸了。
“有酒嗎?”槐子直接問道,“想跟妹夫喝一杯。”
大中午的喝酒?
林雨桐不解,但還是點點頭:“我去拿。”
給兩人把酒端出去,這才又回廚房炸花生米,又切了一塊醬肘子。她在裏面忙活,隐隐約約的能聽見槐子壓低了聲音的說話聲:“……妹夫,說實話,我這妹妹真沒辱沒你的地方。這男人嘛,對外面好奇點無所謂,但是還是得把持住。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我爹去逛窯|子又找窯|姐,最後鬧的是妻離子散……”
林雨桐恍然,原來四爺昨晚去仙樂樓被槐子知道了。想想似乎也對,槐子跟裏面跑腿的活計仆婦好似都很熟,那些夥計未嘗就沒有見過四爺的。因此妹夫去了不該去的地方,這大舅子一晚上的功夫就知道了。如今過來,是給自己出頭來警告四爺的吧。
她将菜端出去,四爺就看林雨桐,好似在叫林雨桐出面解釋。
林雨桐呵呵幹笑一聲,附在槐子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緊跟着槐子的臉色就變了,“昨晚死的那兩個……”跟你們有關?
要不然幹嘛帶着林雨桐去?
四爺沒否認,“都死了嗎?”
“死了。”槐子之前猛喝的那幾口酒帶來的半迷糊勁也一下子就沒了,“昨兒半夜,整個人就抽過去了。沒等救護車來,就都咽氣了。聽說是抽多了。”要不是自家妹子也去了,他也一定将兩者聯系不到一起。因此那些聽說來的兩人的症狀,跟抽多了一模一樣。
林雨桐給兩人盛飯,卻看了四爺一眼。
這動不動就殺人這事,還是要跟槐子解釋一聲。
四爺倒也沒瞞着,細細的說了。槐子也才愕然:“還有這麽多我不知道的事?!”
十分的驚訝。
“我能做什麽?”他扭頭四下看看,“既然你研究的東西那麽重要,這個地方安全嗎?要不然還是回家住吧。咱們林家青壯年加起來,成百号人,你們又住在第三進,算是最中心的位子,絕對安全。保證一個蒼蠅也飛不進去。”
四爺擺手:“那倒不用。暫時先就這樣吧。如今一點成果都沒有,說什麽都早。”
不是一點成果都沒有,而是這些成果想轉化爲實物,要走的路還和漫長。沒廠房,沒機器,沒人才。要什麽沒什麽。還是先從人才入手吧。
槐子臨走的時候,說是會在學校附近安排幾個兄弟,叫他們放心。
果然沒兩天,學校外面就有了賣鹵肉的,一吃就是林家出品的。這玩意不貴,學生們偶爾也會買,瞧着生意還不錯,又有幾個拉黃包車,就停在附近。想來學校裏一亂,他們都能沖進來。
四爺叮囑林雨桐:“看着每月給這幾個人點補貼,不能讓人家白給咱們站崗。”
林雨桐也是這麽想的。一個月給他們三塊錢外加一袋子面粉,這絕對不能算是少了。
這天去了辦公室,林雨桐總感覺有一道視線在打量自己,等一擡頭,就對上歐陽一一的視線。
“有事?”林雨桐挑眉問道。
歐陽一一笑了笑,就搖了搖頭。卻轉臉去和高寒說話。馬祥搭了兩次話,歐陽一一都沒搭理,“歐陽小|姐,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這話從何說起?”歐陽一一顯得很冷淡,“我最不喜歡那些看起來像是正人君子,其實骨子裏比誰都肮髒的人。”
馬祥臉上挂不住,蹭一下站起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含沙射影說誰呢?我怎麽不是正人君子了?”
“正人君子會去仙樂樓那樣的地方?”她說着,語調了竟然還帶着幾分哽咽,好似馬祥是負心漢,辜負了她一般。
林雨桐的拿着手的筆繼續寫字,半點停頓都沒有。在她看過來的時候,她就有心裏準備,知道這個女人不那麽好打發。如今重提仙樂樓,不知道又有什麽意思。
馬祥剛才的火氣被歐陽一一含淚的雙眼一下子給撲滅了,他呐呐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突然想起什麽似得,看向林雨桐:“這去仙樂樓也不定是做壞事,那天跟我一起去的還有林先生的先生,他也是受邀前去的。我們早早的都回來了。”
歐陽看向林雨桐:“林先生,是這樣嗎?”
林雨桐一副迷糊的樣子,好半天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那天晚上回來惱的不行,說是上當受騙了。我還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問他他也不說,原來仙樂樓不是聽戲的?我們還以爲那是一家新開的戲院呢。”
這話說的!
馬祥連連點頭:“對的!對的!我也以爲是聽戲去的。結果到了地方才知道,我們就吃了個飯,玩了兩圈牌。後來……”
歐陽似笑非笑的看馬祥:“後來你就拉着一個叫蕭紅的女人在裏面逍遙了一晚上!”
“我當時是喝多了。”馬祥詛咒發誓,“我真是喝多了。不信可以去問金先生。”
“你可别拉上我先生,我先生回到家的時候才十點半剛過一點。”林雨桐馬上不高興,“你可别混賴我先生的名聲,這個看門的人能證明。”
歐陽一一眼睛一眯,按這個時間推算,也就是說金思烨從仙樂樓出來的時候,在十點左右。可陳挺卻是在淩晨兩點死的。即便當時吸食了煙|土,也不會等到淩晨才發作。那麽隻有一種可能,在十二點前後,有人又半誘惑的叫他再吸食了一次。人家幻境當中的時候,很可能被人誤導。又或者說,在這個時間點前後,吃的東西喝的東西被人家裏料進去,當然了,點燃的香料也有可能。但這至少排除了金思烨的嫌疑。
她跟陳挺接觸的時間不長,但還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對于吸食那玩意,陳挺很自制。那是個惜命的人。另一個姓馮的如何,她說不好,但是陳挺……主動吸食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要是按照這個想法往下推,事情可就不是那麽簡單了。這害陳挺的目的是什麽呢?沒道理嘛!畢竟連陳挺都不知道自己的底細。
看來,這還真成了一個無頭案了!
她有些懊惱,但卻沒露出來,隻對馬祥冷哼一聲:“你……以後不要找我,也不要給我打電話。人家金先生都能不留戀花叢,你呢?别以爲我不知道,昨晚人家那姐兒可是不願意,是你非拉着人家不撒手的……”
林雨桐詫異的看向歐陽一一:“歐陽先生是怎麽知道的?”
看了半天戲的辦公室裏的其他人馬上朝歐陽一一看過去。是啊!那種地方你又是怎麽知道的?還知道的這麽詳細!
歐陽一一頓了一下才道:“我哥哥在警察廳,昨晚出了人命案,就是他們去處理的。那些筆錄,我可都看見了。”
林雨桐從這裏得到一個信息,警察局有人跟歐陽一一這邊的人接觸過。即便這人不知道跟他接觸的是倭國人,但是有了這一條線索,就能找到這個跟警察局走關系的人,進而找到他們的老巢。
她心裏這麽盤算着,臉上卻帶着幾分羨慕來:“歐陽小|姐真是神通廣大,看來咱們可得好好巴結巴結你了。這以後有用到你的地方,你可别推辭。”
這話一說,幾個人都笑了。你三言,他兩語的跟對方套起近乎來。
她其實試圖跟蹤過田芳,但是一出門,林雨桐就知道這種辦法行不通,田芳隻要一出學校,這前後跟着她的人總在三五個。而且她出門都是有規律的,那些人想來也是定時來接她的。所以,嘗試過一次,見實在不可行,她馬上就放棄,改道去了其他的地方。不敢引起對方的警覺。如果能從警察局那邊入手,那就再好沒有了。至少牽扯不到自己和四爺身上。另外,隻怕也不能叫槐子插手。
因爲心裏有這個事,所以這個周末,四爺和林雨桐一起回了林家的小院子。到家的時候天都黑了,見槐子還沒回來,兩人就将門關上了,明兒再說也一樣。
四爺站在廊下,對着院子當中間長出來的一株槐子苗子道:“怎麽不把這玩意砍了?”哪裏有院子裏種槐樹的,也不怕犯忌諱。
林雨桐湊過去一看。“哎呦,還真是槐樹。之前發出枝芽來,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樹就沒管它,如今葉子長全了,這才瞧出來。”院子裏平整,這應該是以前的埋下底下的老根發了新芽了。
四爺馬上伸手:“拿一把鐵鍁給我。這玩意長在院子裏太晦氣了。”
“那就得連老根都□□。”林雨桐将鐵鍁遞過去,又把手電筒打開給照明,“這得挖多深啊!”看着院子的平整樣,以前怎麽就沒見發芽呢?想起來還真是,這枯木逢春未必就是好事。
四爺埋頭挖他的:“不管多深都得挖。”
“要不我叫楊子過來幫忙?”林雨桐說着就要起身。
可誰知道剛把手電筒放在邊上,就聽見一聲‘脆響’,鐵鍬碰到東西了,還是個堅硬的東西。
她趕緊把手電光打過去,“有石子?”
四爺蹲下伸手扒拉了幾下,“不是!好像是水缸。”
水缸埋在下面幹嘛?隻怕是碎片吧。
“甭管是什麽先把那晦氣東西處理了。”林雨桐說着,就拿出鏟子,打算把碎片清理出來。可誰知道上層的土一扒開,露出的水缸口是用膠泥封着的。那這絕對不是碎片。“會是什麽?”
四爺一鐵鍁下去将封口拍開,裏面的東西就這麽露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