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這一次倒是沉吟了起來。如果真是組|織部的黨|務科, 那麽這以後應該就是中通局,這跟徐麗華所在的以後很可能會成爲軍通局的機構幾乎可以說是從來就沒有和睦過。已經被藍衫社給盯住了, 好似跟它的對頭有點交情并不是壞事。
但是桐桐用過的東西,肯定是不會給人了。
“董老闆看中那镯子,是覺得那镯子是中宮之物。”四爺笑了一下,“那這要送什麽人, 我這心裏也算是有數了。也不一定非得是這支镯子吧。”
“還有别的?”董藩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也知道,夫人的貼身之物, 您是不打算賣的, 但隻要品相好,又确實是中宮娘娘用的東西, 其他的也行。”隻能這麽退而求其次了。說實在的,草帽煞神他是真有些害怕了。也就是昨兒這見兩口子不是那狠心的人, 而自己的事又實在是緊要的很, 這才冒險找上門來。就算是人家真将自己擋在門外了, 自己也不敢真将人家怎麽樣。更何況對方這态度還不錯, 雖說沒同意賣镯子, 但是有其他的也湊活吧。女人的首飾,有時候都是配套的,要是有個簪子,即便不是正式場合戴的,家常用的也行啊。他的要求真心不高。
林雨桐在裏面将兩人的話聽了個清楚明白,因此順手就找了一間鳳钗, 這鳳钗是黃金打造的,不重,但勝在手工不錯。是下面進上來,但是隻壓了箱底的玩意。她向來很少用金銀往頭上插。拿在手裏看了看,又找了一個匣子随手裝起來。這才敲了敲窗戶,示意肆意可以。
聽見裏面的動靜,四爺就起身,“你稍等一下。”
“嗳……嗳……我等着。”董藩眼裏帶着笑意,“不着急的!不着急的!慢慢來……”
四爺進了裏面,看見桌子上的匣子,就打開看了看,回頭對正在洗臉的林雨桐道:“以後有合适的玉料,我親手給你雕個簪子。”
林雨桐就笑:“我那首飾又是用大箱子塞着的。不缺這玩意。人家覺得鳳簪是了不得的東西,對咱們而言,不就是個家常用的飾物嗎?有什麽不同?”
四爺将林雨桐洗臉時被水打濕的頭發往一邊順了順,就笑了:“尊貴不尊貴,從來都不在東西上。在我心裏,沒人比你更尊貴。”
一大早的,牙都沒刷,嘴怎麽這麽甜呢。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指了指已經給他擠好牙膏的牙刷:“趕緊去,回來刷了牙嘴更甜了。”
董藩在外面瞪了一小會,就見四爺拿着匣子出來了。隻看了匣子一眼,他就恨不能撲過去。這匣子可是夠古樸的。隻這一個匣子,就值不少錢。
好好好!這就跟好鞍配好馬是一個道理。隻有這樣的匣子,才配得上那貴重的東西。
四爺坐下,手按在匣子上沒有挪開。董藩搓着手,又不好催促,隻道:“老弟,你肯割愛,可是幫了我的大忙了。這關系到哥哥一輩子的大事。”
一輩子都過了一半了,這會子想起上進了,這個人還真是有些意思。
四爺的手指在匣子上一下一下的敲打着,突然問道:“其實我就是好奇,好奇董老闆怎麽好端端的想起來鑽營公差了。你這古董生意想來其實還是不錯的。自在逍遙不好嗎?要是真有心,也不會拖到人到中年了,才想起這一出吧。”
董藩臉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奇怪了起來,“老弟問這個話,那真是一言難盡。”
“不方便說就罷了。”四爺擺擺手,“我就是好奇,好奇而已。”
“不光是老弟好奇,誰知道了,隻怕都得當做新鮮事念叨上半年。”董藩的臉上露出幾分苦澀,“老弟是實在人,我也不說假話。我謀這差事,說到底還是爲了自家的生意。你說如今這世道,打從沒有了皇帝開始,不是這個打那個,就是那個大這個,别的不說,就說這京城吧,那真是一個司令走了,另一個司令又來了。換來換去的,不知道換了多少個。一天安穩的日子都沒有。說實在的,什麽都是假的,隻有這金子美鈔才是真的。我爲什麽謀劃這差事呢,一是爲了做生意的時候不被人欺負,二呢,就是我這鋪子裏出了工黨份子,被人給揪住了尾巴。這人家手裏一旦有了咱們的把柄,那可真是三天敲詐,五天勒索的。這錢就跟流水似得往别人的口袋了流。你說我冤不冤!我就是渾身的本事,掙出一座金山去,能落到我的手裏嗎?都他|媽|的給了别人了。我還是老闆嗎?不是!整個成了那幫子活土匪的印鈔機器了。”他說着,臉上不由的帶着幾分狠色,說話也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窮則變,變則通。一樣是花錢,這會我不便宜他們,我直接給自己撈一個不怕他們的身份。我看他們能将我怎麽樣?”說着,又不好意的笑,“我知道我這樣的,人家也不中用咱們。但是還是那句話,現在這世道,哪裏有錢開不了的路。是不是?”他語氣頓了一下,好似察覺到話多了,便連連擺手,“見笑了!見笑了!叫老弟見笑了。”
這人能這麽謀劃還真一點都不可笑。
四爺确認似得壓低聲音道:“董老闆說的可是藍衫社?”
董藩倒吸一口氣:“老弟要聽說過?”
四爺點點頭:“這藍衫社不至于糜爛成這樣吧?”
“老弟有所不知啊。”董藩擺擺手,苦笑道:“自來都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光是下面這些遊蕩着的小鬼,就夠咱們這麽些小老百姓好受得了。隻要我攀上了……以後有這幫孫子好瞧的。”
四爺笑了一下,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而是輕輕的将匣子打開,亮出裏面的東西,然後才往過一推,并不親手将東西交給對方手上。古董行是有這個規矩的。萬一兩人交接的時候,失手了或是又一方沒接好,這損失算是誰的。因此爲了責任清楚,交割的時候都是放在放置好以後,一方離手,一方才上手。而一方上手看的時候,另一方是不能往前靠或是擠着看的,同樣也是害怕發生一些不可預知的風險。
董藩一看見裏面的東西,眼睛就亮了。沒錯,是老手工的九尾鳳钗。保存的可真好。他從兜裏取出一雙白手套來,然後慢慢的戴上,這才伸手将匣子拿過來,取出裏面的鳳钗細細的打量。看了都有小半個鍾頭,這才放下,又細細的打量匣子。“好……好東西!真是好東西!老弟祖上也是非富即貴吧。要不然不能有這麽些好玩意。”
四爺笑了一下,“你看得上就好。”
董藩将匣子小心的放在石桌上,這才道:“老弟,這東西您打算多少錢願意出手?”
“我不缺錢。”四爺将掉在石桌上的棗撿起來放進嘴裏,“說實在的,這東西都是内子的首飾,從來是沒打算賣的。”
“那是!那是!”董藩趕緊應和,“回頭有好的首飾,我一準給弟妹踅摸來。”
那玩意要你送嗎?
四爺臉上的神色微微的收了收。
董藩是個精明的買賣人,這察言觀色的手段自是爐火純青。一看四爺的臉色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趕緊伸手輕輕的打了自己的嘴巴,“你瞧我這張嘴!如果碰上好的首飾,一定給老弟送個信來。說實在的,這鳳钗跟那镯子還不一樣。镯子樸素無華,戴出去一般很少有人能看出來曆。可這鳳钗……太紮眼。而且如今,都流行燙頭發,弟妹又是個新式的人,這樣的首飾除了壓箱底這也戴不出來了。倒是時興的東西,更好些。好歹能戴出去不是。”
這人還真是會勸人。道理是這麽個道理。
四爺笑了笑:“這話也對。主要還是看在董老闆實在需要的份上,這才拿出來的。”他說着,就經匣子往對面一推,“隻一點,不能說這是從我這裏買來的!誰也不行!”
“一定!一定!”董藩沒口子的答應。他當然不會将這地方露出去,這兩口子手裏一定還有好東西,以後說不定還用得上。叫别人知道了,還能輪到自己手裏?自己還不至于這麽犯蠢。
“至于價錢上嘛……”四爺沉吟了一瞬,“你看着給……”
董藩面色一苦,這看着給是多少?“這麽辦吧?”他朝外看了看,“我将昨天你給我的那一千兩百大洋還給您。另外,再就是剛才我跟你說的,琉璃廠的鋪面。也就是說,我用一個鋪面和一套房子,跟你換這玩意,您看成嗎?”
鋪面?這個無所謂。
但四爺還是道:“那我得先看看這鋪面是什麽樣的鋪面。”
松口了就好。
董藩舒了一口氣:“那要不,晌午的時候咱們琉璃廠見,不見不散。您要是看着合眼了,咱們交易,要是不合眼了,那咱們另外說價錢。”說着,又将匣子往四爺這邊一推,“東西您先收好,千萬可别給别人了。咱們這算是君子約定吧。”
四爺點頭,起身就送客:“那咱們晌午見吧。”
董藩的眼珠子恨不能黏在匣子上,走的時候可真是一步三回頭啊。
将人送走了,四爺這才将大門關嚴實往回走。林雨桐已經把洗臉水準備好了。梳洗完,兩人換了衣服就出門了。
到了京城,兩人都換了極爲低調的衣裳。四爺是一身青布的長衫,林雨桐選了一件黑白相間的格子棉布旗袍,連手裏的手提袋也都是布的。
一出屋子,又看見那如蓋的大棗樹,還有落得滿院子都是的棗。院子裏鋪着青磚,紅色的棗散落在半黃的棗樹枯葉之間,鋪在青磚上,讓人有一種不知道怎麽落腳的美感。
“回來以後把院子收拾收拾,這棗再不拾掇,可就糟蹋了。”四爺說着,就指了指樹上的棗,“上面的再過上十天半月再打吧。”
兩人對什麽都不精心,唯獨這一棵大棗樹,那真是有感情的。
林雨桐應了,跟着四爺沿着廂房的台階朝大門外走去。以前的鎖是不能用了,林雨桐換了一把鎖将門鎖上,小偷輕易可打不開。
胡同裏來來往往的人還不少,從穿着看,這一片沒有都是小康之家。穿的齊整但絕對不名貴。布衣布袍幹淨整潔,足以說明住在這附近的人收入水平。
林雨桐今兒出來穿的是布鞋,街上還有點濕。這不是下雨了,而是每天早上家家戶戶要潑街,防止塵土揚起來。聞着帶着土腥味的空氣,感覺還不錯。
繞出胡同,外面就是街道。胡同口第一家,是個賣油條豆腐腦的。林雨桐遠遠的就聞見了香味。
“在這吃點?”林雨桐指了指攤位。這攤位不大,支了幾張方桌,都是長條的凳子。或許是時間不早了,或許是不少人家買了帶回去吃了。反正攤上的人并不多。
早飯沒做,在外面吃也行。四爺挑了一張角落的桌子,拉着林雨桐坐過去了。
兩個人五根油條,一人一碗豆腐腦,吃着還挺适口。一共花了七分錢。
物價上倒還罷了。
不管怎麽說,京城就是京城,街道上熱鬧的很,人的生活看起來十分的祥和安甯。大街上,黃包車,騾車,铛铛車,還有自行車,來回的穿梭着。還有那叫賣聲,混合着各色食物的香味,叫人的心神不由的都放松了下來。
兩人一路走着,一路看着,也沒叫車,就這麽溜達着到了琉璃廠。
遠遠的,就看見董藩伸着腦袋四處的張望,看來是等的不少時間了。等看到四爺和林雨桐,馬上臉上就堆上了笑意,“哎呦,老弟弟妹,可算來了。”
“等久了吧。”四爺應了一聲,董藩馬上就搖頭,“也才來!也才來!沒等多久。”
大馬路上,不能客套。“咱們先去鋪子瞧瞧。”董藩伸出手,指了不遠處一個三間大小的門臉。
門臉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
董藩将門打開,“鋪面其實都大同小異。我處鋪子不虧就不虧在,這後面是連帶這院子的。咱們後面去瞧瞧。”
果然,從鋪子裏出去,就是個照壁,繞過照壁,裏面是六七成新的小院子,正房兩廂,十分齊整。
四爺和林雨桐其實就是抱着無所謂的态度來的。當然了,要是有個鋪子,随便做點營生,不叫自家看起來比較奇怪就行了。
裏裏外外的看了一遍,四爺就點頭:“不錯,就這麽着吧。”
董藩一下子就笑了,握着四爺的手來回的搖:“老弟啊!你可真是個爽快人。手續我去辦好,晚上我過去取東西。您要是覺得吃虧了,還有什麽條件您盡管提。”
林雨桐就笑了:“你這是怕什麽?”
“弟妹啊!說起來慚愧。”董藩擺擺手,“也是當時在火車上我起了不該起的貪念,不過您收下的夥計那真是厲害……”說着,又打嘴,“你瞧我,又胡說八道,那都是我活該的!活該的!”
這還真沒辦法解釋了。
林雨桐本來想問問的,如今倒是不知道該怎麽問了。
三個人說着話就從鋪子裏出來,結果一出門,就見門口站着兩個人。年長的那個三十來歲,一身洗得發白的袍子面帶笑容的往裏面張望。而他身後,跟着一個十五六的少年,眼珠子咕噜噜轉,十分讨喜的樣子。
“你們這是?”董藩皺眉,上下打量了兩人一眼,“你們這是幹什麽的?怎堵在人家門口?”
這年長的忙躬身道:“這位老闆,我是看着這鋪子的門又開了,不知道是不是要開張。我就想問問,這裏需要不需要人手。我以前在滬上法租界一家鋪子裏當掌櫃。因爲家裏出了點事才回來了。就想帶着侄子出來找個差事,混口飯吃。”
董藩看向四爺:“老弟,你要是自己開店,這人手确實得物色了。”
可四爺和林雨桐卻被這人說的滬上法租界吸引了注意力。而且心裏都有了猜測。
林雨桐笑了笑:“滬上法租界,我聽說那裏有個孤兒院……”
“有的!有的!”這人看着林雨桐一笑,“那孤兒院是一位善心的林太太開辦的。我是經常路過那裏的。”
知道孤兒院這個可能。但是一般人絕對不知道孤兒院的背後是自己。
很顯然這個人還有來曆。
要麽是邱成桂嫂一夥子派來的幫手,要麽是徐麗華那個女人打發過來的人。
她看向四爺,不知道要不要将這個人留下。
四爺朝林雨桐點點頭,這才對董藩低聲道:“我對京城,那真是人生地不熟。這兩人……要不董老闆受累,替我查查底子。要是知道根底了,用用也無妨。”
“包在我身上了。”董藩将胸脯拍的梆梆響,“老弟和弟妹先走,剩下的事情有我呢。”
四爺笑了笑,拉着林雨桐從這主動上門的自稱是叔侄的兩人身前走了過去。
回到家,林雨桐收拾廚房做飯,四爺在院子裏将棗都撿起來,預備收拾院子。隔着廚房的窗戶,李雨桐問四爺:“那叔侄……什麽來路?”
“不好說。”四爺直起腰,“先叫董藩去查吧。想來不管是哪裏來的,這身份都是經得起查證的。将來不管出了什麽事,董藩都給兜着。過了這一道手,省事多了。要是邱成派來的,那董藩查了,就是下了保證了。誰敢說着兩人身份有問題,董藩都怕牽連到他自己,因此不會容許這樣的事發生的。他可沒有什麽堅定的信仰,不過是想過的安穩些罷了。這樣的人在當下,才是最好用的。”
這倒也是。
林雨桐點點頭,繼續忙活自己的,家裏沒有外人,做飯就隻用煤油爐子就行了。煮了面條,炒了倆菜。見四爺已經将院子裏收拾的差不多了,“洗手,吃飯。”
晚上的時候,董藩來了。不光來了,還帶着好幾個夥計。這是害怕東西從這裏出了門,路上不安全。
“看我還給弟妹帶什麽了?”董藩笑呵呵的,叫夥計把東西拿上來。
林雨桐一愣:“自行車?”不光是自行車,還是一輛女士的自行車,“哎呦,這可不便宜,叫董老闆破費了。”
董藩将位置讓開,“弟妹要不要試試。”
林雨桐就笑着走過去,扶住自行車。她在街上看到的自行車都是男人騎的,跟後世的自行車比,就是輪子很大。如今再看着女式的,輪子隻比男式的小點,但比後世的絕對要大。這玩意重的很。但騎上去覺得還行,輪子大,直徑大,在院子裏蹬兩人就轉不開了。她用腳支着地面,回頭笑道:“還行,謝謝董老闆了。”
董藩擺擺手,“弟妹客氣。”這騎車的樣子一看就不是新手,證明人家以前有這樣的車子。現在能允許家裏的女人騎車出門的不多。
四爺氣請了董藩往裏面坐,“叫董老闆破費了。”
“不值什麽錢。”董藩連連把手。
林雨桐将車子撐在院子裏,這自行車得一百五六,小康之家要是負擔小,還能想一想,普通百姓還是算了。這玩意一般人真買不起,連想都不敢想。
她進去給兩人倒茶,問道:“我聽說現在買自行車不是還有車捐稅收嗎?也不知道是不是?”
“是!”董藩比劃了一下,“七塊!買一輛車得另外交車捐七塊錢。不過話說回來,如今做什麽不要捐啊?那鋪子開門,以後你就知道了。這個捐那個稅的,明目多了去了。還是那句話,給上面得意思意思,你的意思到了,他就不好意思。”
說了幾乎閑話,四爺就将東西給對方推過去,而董藩将東西驗證了一番,就馬上将地契房契連同那之前交易的一千兩百大洋,都給了四爺。
這交易就算是完成了。
四爺将東西交給林雨桐,随口問董藩道:“董老闆,這以後是去金陵高就呢,還是回來?”
“自然是回來的。”董藩低聲道,“老弟,以前的老話,說是千裏做官隻爲财,可叫我說,門邊上做官财更光啊。”
四爺心裏就有數了。
董藩沒有多呆,這就起身要告辭,臨走的時候才跟四爺道:“老弟今兒叫我查的那兩人我問過了,就是京城人士。風評也不錯,這樣的人用着也放心,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不過,經營古玩什麽的,就算了。這一行不是誰都玩得轉的。”
這也是句實話。
看着董藩被夥計簇擁着出門,直到走遠,兩人才進來,準備關門了。誰知暗影裏馬上閃出個人影來,正是白天見到的那個自薦之人。
“尹先生,林大夫,兩位好。”這人沒有了白天的謙卑,站的筆直。
四爺點點頭:“請進來談吧。”
這人四下裏看看,這才跟着四爺和林雨進了院子。林雨将門關好,進了屋子的時候,見四爺跟這人已經分賓主做好了。
誰都沒有先說話。這人就從壞了掏出一個小盒子來,遞給林雨桐:“林大夫,您看看這個就明白了。”
林雨桐狐疑的接過來,見對方目光平和,神态坦然,就直接打開,裏面放着的是一枚子彈。她将子彈拿起來,眉頭皺了皺,這子彈她認識,正是從邱成身上取下來的三枚中的一枚。
對于邱成,她還是信任的。于是将東西放進盒子裏,這才對四爺點頭,眼睛卻看向這人,“先生怎麽稱呼?”
對方好似也松了一口氣:“尹先生,林大夫。我叫白坤,接到的任務就是在兩位身邊,保護兩位的安全。今兒跟我來的,真是我的侄子,不過也是自己人,叫白元。我們不跟其他任何同志有交叉,隻對二位的安全負責。”
四爺轉着手裏的茶杯:“那你們以後就支應着店面吧。這店裏的盈利,全都要供給孤兒院。每月按時将錢彙到一個美國人的賬戶上,由他轉交。”
林雨桐點頭,四爺說的這個美國人就是那個邁克。“可這來往總得有個明目吧。”
“開一家書店吧。也賣一些外文的書籍。”四爺看向白坤,“你覺得可行嗎?”
白坤應了:“可以!沒有任何問題。”
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等店面收拾好,正式開業的時候,樹上的棗都打完了。天也慢慢的涼了起來。
這天白元在鐵匠鋪子裏定做了幾個爐子,給宅子裏送了三個,給店裏留了兩個。這個時候的爐子,比較細窄,不過也有鐵皮卷子做的煙囪通到屋子外面。當然了,這是條件好的人家,條件不好的,就是土竈連這炕頭。
京城的冬天最是寒冷。早早的,屋裏就得升起爐子。
林雨桐見家裏的拾掇好了,就叮囑白元:“也被心疼錢,炭火晝夜别歇着。晚上把炕少熱乎了。”這孩子挺聰明的。如今鋪子成了書店,裏面來來往往的也都是讀書人。這孩子沾染了讀書人的心氣,竟也開始學起了英語,還學的有模有樣的。隻是可能打小苦日子過慣了,生活特别的節儉。叫他買菜,他一準給自己這邊買好的,然後撿了菜葉子回去叔侄倆對付。鬧的如今林雨桐親自給了菜鋪子定錢,按時給他們送菜。
白元哈哈手,朝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尹大哥呢?忙着呢?”
四爺忙着他的設計大業呢,在書房輕易不出來。
“是不是有看書沒看懂的地方?”林雨桐問他,“問我也是一樣的,我教你。”
白元大喜,忙從懷裏掏出小本子,一一請教林雨桐。
講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把這小子打發走。四爺出來伸伸懶腰,“這孩子是沒生在好時候。以後你每天給他按時上課吧。送他去學校也不現實……”
行!聰明的孩子誰都樂意教。
等第一場雪下來的時候,京城的糧價似乎上漲了一些。林雨桐之所以這麽容易的就察覺到了,是因爲白元給他們買的糧食,粗糧多了,細糧更少了。
四爺将報紙推給林雨桐,指了一條給她給。是姜封鎖了通往工黨根據地的鹽糧,禁止輸入。
如果是這樣,是不是意味着此時的京城還是有人在暗地裏大批的收購糧食呢。
這場雪越下越大,怎麽也沒想到這樣的天氣會有訪客。門被敲響了,四爺拉住要出去的林雨桐,“你待着,我去看看。”
四爺披着棉袍子,急匆匆的出去開了大門。之間大門口蹲着一個穿着一身黑灰色棉襖的人,頭上戴着氈帽,蜷縮着蹲在門口,看身上的雪,都不知道蹲了多長時間了。
“你找誰?”四爺問了一聲,俯下身試圖看清對方的容貌。
這人站起身來,擡起頭,将帽子往起一掀,“别來無恙啊!”
“是你?”四爺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不是在火車上那個草帽俠嗎?“快!快屋裏請。”
這人咧嘴一笑,倒要不矯情,直接跟着四爺就往裏面走。
林雨桐正在給爐子添碳,家門簾子撩起,四爺帶這個陌生人直接走了進來,就愣了一下。
“這是在火車上幫咱們的人。”四爺指了指對方,對林雨桐介紹了一聲。
林雨桐眼裏的詫異一閃而過,“原來是你啊!快請坐。”
這人上下打量林雨桐,忙不疊的應了一聲。
四爺順手給倒了一杯熱茶過去,林雨桐已經将爐子捅開:“還沒吃飯吧,我給你下碗面條吃。”說着,就把爐子邊上熱着的烤紅薯和烤馍片先給遞過去了。
這人沒吃也沒喝,直接道:“你們肯定奇怪,我爲什麽幫你們。還找到了這裏。”他歎了一聲,就從懷裏摸出一個藍色的帕子抱着的東西出來,“上次沒通報姓名,是因爲沒帶這個東西?”
什麽東西?
林雨桐和四爺都覺得奇怪。
這人卻将帕子一層一層的打開,等看見裏面的東西了,林雨桐的面色一下子就變了。這也是一隻镯子,而且,這隻镯子跟自己之前戴着的那隻幾乎一模一樣。要說不是一對,都沒人信。
這是怎麽回事呢?
林雨桐覺得莫名其妙,她看向四爺,眼裏的意思十分明顯。畢竟她自己的镯子是從空間裏拿出來的。可不是原主的東西。
可現在有個人帶着另一隻來了,這就很詭異了。
四爺将桌子上的這隻镯子拿起來,伸出手問林雨桐要另一隻,“拿出來看看。”
等兩隻镯子擺在一起,這分明就是出自同一塊玉石,同一雙雕刻的手。
邪了門了!
四爺将镯子放下,問林雨桐:“你的……你确定是你的。”
别人聽不明白四爺的問話,但林雨桐聽懂了。他這是問,這镯子真的是空間原有的,而不是原身身上的,被空間無意之間代入了。
林雨桐拿起镯子,說實話,白玉的镯子她又一堆,有時候她自己都不記得她戴過沒戴過。可是原主的記憶裏,是沒有這隻镯子的。
四爺從林雨桐的眼裏看出了疑惑,就擡頭問道:“敢問你這支镯子是什麽來曆?”
這人在林雨桐和四爺身上來回的看,跟着就歎了一聲:“這是家傳的。我祖上是八旗出身,隻是家道沒落了。到了我阿瑪更是……我額娘跟我阿瑪過不下去了,帶着我妹妹離了家。去了哪裏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我也不到七歲。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可是一直也沒有音訊。在車站的時候,我看見你的手腕上帶着這個镯子,這才想辦法混上火車。本來想相認的,可是身上沒有帶信物……我叫林雨槐……要是沒錯,應該是你哥哥。”
這怎麽就冒出來一個哥哥?
林雨桐一腦門子官司,看着這人不知道該說什麽。
四爺打岔道:“先吃點東西。”然後拉了拉林雨桐,“下碗面,這天太冷,也不知道在門口等了多久了。”
“哦!”林雨桐應了,就忙碌上了。
看來,他對于要不要認這個妹子,也有些拿不準。
林雨槐看了兩人一眼,這才道:“你們想的沒錯,我就是拿不住才不知道該不該認。其實,我去金陵,是想去求醫的。額娘在前些年就回家了,那是丢了你以後的事了。她找不見你,有身無分無,讨飯找了回來。如今身體眼看着是不行了。如今這天一冷,我看着,隻怕難撐過去了。這才……上門想叫你去見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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