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傷員留在這裏, 相對來說是安全的。一是因爲這裏是租界, 不會有人搜查到這裏來。二是這夫妻二人現在看來還是可信的。
邱成指了指樓下,請兩人下面說話,省的打擾傷員。
等下了樓,林雨桐指了指廚房, “廚房說話吧。估計這個點了,你也還沒吃飯吧。”
四爺就率先朝廚房走去, “不管吃沒吃,從晚飯到現在也都好幾個小時了,隻當是宵夜了。”
将晚飯剩下的餃子放在鍋裏煎了兩大盤, 又順手打了一個蛋湯端了過去, 爲了怕客人不好意思, 林雨桐拿了三幅碗筷過去。
邱成倒也不是個矯情的人, 隻嘗了兩個, 就笑道:“好長時間沒吃到這麽香的餃子了。”
林雨桐在一邊淘米,打算在砂鍋裏給傷員熬點粥,“喜歡吃就多吃點。不用客氣。”
邱成笑了笑, 突然問道:“賢伉俪都是留學生吧?”
林雨桐不是。
四爺搖搖頭:“我是, 但是内子不是。”這事想查還是很容易查出來的。出入境的人員名單查起來并不複雜。對别人不用解釋, 但是對這個人,還是坦誠相告的好。再說了, 一無所有的窮苦出身, 對他們自己并沒有壞處。這樣的世道, 走江湖的孤兒很多。
邱成愣了一下, 就扭頭看向林雨桐:“哦?”這跟他的調查可有些出入。
林雨桐笑了一下:“這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主要是現在這世道上有些人愛帶着有色眼鏡看人。因此我們也沒多解釋。您特意問了,我也不瞞您。我是個孤兒,父母親人家鄉一概都不知道。被個走街串巷的郎中收養了。是師傅将我養大的。”
“那你們兩位……”邱成看向四爺,好似在說,差别這麽大,怎麽走到一起的。
四爺就玩笑一般将兩人陰差陽錯的被土匪綁了的事說了一遍,“……再說了,内子雖不是名門大戶出身,也沒正經上學。但并不是沒有文化,也不是沒有見識。相反,五湖四号這麽飄着,她什麽都學會一些。醫術這個自不用說了,就是英文算學也跟着神父學的很好。”
“有共同語言,又算是共同患難,我懂。”邱成看着林雨桐笑道:“小林雖然自小就吃苦了,但如今婚姻美滿,也算是苦盡甘來了。”說着,又問起四爺家裏的事。
四爺笑道:“我如今?也算是個無産者。家裏也沒多少東西,都歸了我哥哥。出來之後……也才沒幾天……”說着,他語氣一頓,“邱先生,您如今這樣在外面抛頭露面的,可不大合适了。”
已經被盯上了,這樣對于他的安全并沒有好處。
邱成點點頭,“是啊,很多場合都不适合我出面了。小邵在你們這裏,我沒什麽不放心的。但我要是總過來,對你們的安全就是不負責任了。我有個建議,不知道你們二位……”
四爺擺擺手:“但說無妨。”
“我是這麽想的,你們這家裏我瞧着也就隻有你們夫妻二人。”邱成指了指房子,“你們要是覺得方便,我打發兩個人來,負責照顧小邵……當然了,兩位要是覺得不方便,就算了。我主要是覺得,我不能常來,有個中間人來回的溝通……”
林雨桐不等他說完就笑道:“那正好添了幫手。沒什麽不方便的。”
隻有相互接觸了,才能更多的彼此信任。
邱成沒有多呆,吃完飯,已經淩晨三點多了。再不走天就亮了。四爺将他送出門,兩人又去了閣樓看邵關山的情況。手術剛過去,林雨桐不敢大意,她叫四爺歇着,“我先守着,你明兒說不定還得出門,你先去睡。等明兒來人了,有人在這裏換着照看,白天再補覺是一樣的。”
第二天一早,還真有兩個人上門了。一個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穿着藍色的褂子,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挎着籃子站在門外。跟在她身後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皮膚黝黑,一笑一口白牙。
“是桂嫂和憨崽吧。快進來。”林雨桐笑着就将門口給讓開了。
“太太好。”兩人對着林雨桐叫了一聲。
“可别。”林雨桐擺擺手,“有人的時候叫我一聲太太,沒人的時候叫我小林就行。關起門來一家人,别分的這麽清楚。還沒吃飯吧,一起吃。”
相互扯了半天,才都在飯桌上坐了。早上雞蛋烙餅,小鹹菜,小米粥,住在這樣的房子裏吃這樣的飯菜,算是極爲簡樸的。
桂嫂嘗了一口這飯菜,就有些不好意思,“我這手藝,可沒太太好。”
“家常便飯就行。”林雨桐無所謂的道:“咱們不挑。再說了,誰有空誰做。再說了,桂嫂還要看顧傷員呢。”
那邊四爺已經跟憨崽說上話了:“……以後家裏的采買,就你來跑了。常進常出的,慢慢的大家也就都習慣了。就是偶爾出去傳個話,或是回來的晚點,也沒人會太在意。”
憨崽應了一聲。能有這麽個掩護身份在租界活動,可不容易。怎麽安排怎麽做吧。
四爺吃了飯就出門了,今兒他還得去趟紡織廠,這一個月五百個大洋也不是那麽好賺的。
吃了飯,桂嫂收拾廚房。林雨桐上去看韶關山的情況。又給傷口換了藥,等桂嫂上來了,她将注意事項都交代了一遍,就回房間補覺去了。
卻不想半下午的時候,電話又響了。
林雨桐蹭一下坐起來,抓起電話,隻‘喂’了一聲,就聽那邊的聲音道:“是尹夫人嗎?您定做的旗袍做好了。您要是急着要,現在就能來取了。”
自己根本就沒定做旗袍!這個聲音雖然陌生,但是能知道家裏的電話号碼,不是陳向東夫婦,就隻能是邱成透露的。陳向東夫婦不會莫名其妙的說這些話,所以,這隻能是跟邱成關系密切的人。什麽情況下,邱成會将自己這邊的消息告訴别人?隻能是他自己可能出事了。
這念頭在心裏一轉,隻一瞬間就想明白了。對方提示自己說‘您要是要的急,現在就來取。’這其實還是叫自己趕緊過去一趟。
救人如救火!
林雨桐沒有絲毫的猶豫,“隻怕叫人去取還不行,這衣服不試試我怎麽知道合身不合身?還是我親自試過了,要是不合适,要好馬上改。我這就過去吧。”
對方好似松了一口氣:“我叫夥計在門口等着夫人。您家的夥計我們都認識。”
這就是提示自己叫憨崽帶路了。
“知道了。”林雨桐說完,就挂了電話。起身幹脆換了利索的褲裝,拿起衣服就往外走。正碰見桂嫂從閣樓上下來。
“太太醒了。”桂嫂急道,“正要叫您呢。小邵醒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進去看了一眼剛醒,還有些半迷糊的邵關山,把了脈,就回頭對桂嫂道:“藥在廚房,你一會就熬了。給喂下去,能喂多少是多少。剛才接到電話,邱先生大概出事了。我要跟憨崽出去一趟。你在家裏守着。”
桂嫂面色一變,罵了一聲:“這個叛徒。”
林雨桐腦子裏一下子炸開了,好似以前讀曆史,是有這麽一件事。顧員犧牲。難不成如今就是……
她再不敢耽擱,快步往下跑。怪不得邱成這麽莽撞的将人給帶到家裏來了,連對自己和四爺做甄别都不用。原來心裏也打着死馬當活馬醫的主意。
從路邊直接叫了一輛黃包車,給了但對方點押金,隻要車不要人。憨崽拉着林雨桐就跑。穿街走巷,在弄堂裏穿梭,林雨桐早被繞暈了。這才到了一處緊挨着裁縫鋪的茶館門前。
茶館門口站着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滿臉的焦急。憨崽滿頭大汗,喘着粗氣,叫了對方一聲‘宋叔’。
這人點點頭,馬上看向林雨桐:“尹夫人,可等到您了。”
林雨桐擺擺手:“快!人在哪?”
“跟我來。”這人看着一眼憨崽,示意他示意點外面,這才帶着林雨桐進了茶館,接跟着,就從樓梯下進了地下室。
裏面隻有一盞油燈,昏暗潮濕。邱成渾身是血的躺在床闆上。
林雨桐過去查看了一下,“三處槍傷,能活到現在算是奇迹。”林雨桐下針先叫人吊住一口氣,這才道:“這裏不行。必須轉移。”
這人搖搖頭:“我們的組|織被破壞了,許多同志被捕了。老邱是爲了掩護我,所以才……如今,想轉移也沒地方敢收,所以,我才冒昧的給您打了電話。”
林雨桐急的頭上直冒汗:“送我家吧。隻有我家暫時是安全的。”可這渾身是血,身負重傷的人怎麽送。各處都是要檢查的。
在地下室裏賺了兩圈,她才道:“我們搬了新家,我還沒買家具呢。能不能将人藏在家具的箱子裏,先給運過去再說。他這傷勢,宜早不宜遲。”
這人馬上道:“旁邊是有幾家賣古董的……”
對!選舊家具。
“就這麽辦!”林雨桐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用被子将人裹住,用繩子捆起來,别叫血腥味散出去。我這就去買家具。”
從茶館出來,林雨桐朝憨崽點點頭,這才悠然的朝不遠處的古董鋪子走去。裏面擺件字畫都有,就是家具,圈椅案幾也都還算齊全,但就是能放在人的,真不多。
“小|姐,有哪件能入眼的,您說話。”夥計很熱情,“咱們這裏的,絕對都是真品。”
林雨桐眼睛掃了一圈,除了兩三件算是幾十年的,如今算着,也算是前朝吧。其他的都是做舊的。她在店裏看了兩三遍,最後落到這家點的櫃台上。這櫃台還真不是普通的櫃台,而是一個收納糧食的櫃子。長有一米六七,寬有一米一二,高足有一米。一個人進去雖然躺不下,但靠着還是能行的。
她的手指在櫃台上點了點:“這個怎麽賣?”
小夥計幾乎本能的想說那玩意不賣。那東西完全是自家老闆摳門,不知道花了幾分錢淘換來的,木頭都被蟲蛀了。
那邊一直打瞌睡的老闆穿着馬褂長衫,戴着黑皮帽,脖子上還挂着眼鏡,就急忙咳嗽了一聲,“小|姐果然好眼力,這可是前朝的好玩意了。不貴,二十塊大洋,這就叫人給您擡過去送家裏去。”
二十塊?小夥計吓了一跳,真是黑啊!
林雨桐從手提袋裏摸出二十個大洋,“你叫人,馬上給我送。”
這老闆将大洋拿在手裏吹了吹氣,馬上喜笑顔開,“這就叫人,這就叫人。”
林雨桐從店裏出來,等四個大漢将櫃子擡過來,她又馬上想起什麽似得,打發四個人,“你們去店裏問問老闆,他那四個圈椅還賣不賣?要是賣,再給二十塊。你們也順便給我帶出來。”
說着,一人給了一毛錢的辛苦錢。
等四個人都走了。憨崽才扛着一個被子卷出來,林雨桐将櫃子門從頂上掀開,讓憨崽将人給放進去,這才将蓋子蓋上。
姓宋的人從茶館裏出來拿了兩條粗繩子,将櫃子給捆了個結實。兩頭插上胳膊粗的木棒子,叫人擡着走剛好。
剛收拾好,這四個人走一人一把圈椅扛着出來了。後面跟着老闆屁颠屁颠的等着收錢。
林雨桐遞了一塊錢過去,“這是定金。這椅子我要了。等着幾個工人送完這一趟,再替我跑一趟吧。回頭把錢結算給你。”
隻買一個大櫃子會叫人覺得奇怪,但陸續的買其他的家具,就不奇怪了。
“好的!好的!”老闆忙不疊的應了。這個姑娘人傻錢多,她說咋樣就咋樣。其實叫這些工人一人多扛個椅子,隻一趟就行,她非得讨兩回錢,想去提醒吧,他覺得犯不上。這不是顯得人家沒水平嗎?
人傻錢多的林雨桐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今兒充當的是什麽角色,她沒功夫在這裏磨叽。直接上了黃包車,看了憨崽一眼,就朝姓宋的這人道:“如果……有空,去我家玩。”
這是暗示他,要是沒地方可去,就請直接去自己家。
姓宋的擺擺手,催促林雨桐趕緊走,“有空我一定去。”
一路上并沒有什麽大的變故,進法租界更是沒怎麽查。陳家在這一帶還是很有面子的。知道房子是陳家買的,那麽如今住着的人自然跟陳家的關系親密。于是,趕到天黑的時候,家具就被擡進了家門。
剛進家門,卻見陳向東也在。
看見被擡進來的箱子,他愣了愣,“嫂子這是?”
林雨桐張嘴就來:“想學壁畫,又不能在牆上畫。找了個箱子,尺寸大小都合适,用油漆重新漆一遍,用起來順手。”
陳向東馬上就笑:“嫂子這樣也好,省的跟我家那位一樣,整天在家裏呆着悶。”
林雨桐指揮着人将箱子往樓上的書房搬,回頭對陳向東客氣的道:“改天我去找琉璃姐說話。”
四爺見林雨桐上去了,這才接話跟陳向東道:“有點事情做,也省的她們在家裏胡思亂想的。這一胡思亂想沒關系,唯獨受罪的就隻有咱們。”
陳向東深有同感的點點頭,他見人家家裏亂糟糟的,也不是待客的時候,就知機的起身告辭,“嫂子剛來,對上海還生的很。最近廠裏也沒事,你正好帶着嫂子四處轉轉,晚上去看看電影,聽聽戲,都不錯。”
四爺笑着應了,客氣的将人送出門。剛轉身,就見憨崽送送貨的人下樓,他又打賞了一次,才叫憨崽将人給送出去。
到樓上一看,林雨桐跟桂嫂正吃力的從箱子裏扒拉人呢。
四爺搭把手将人給弄出來,送到上面的閣樓上。
等将子彈取出來,已經是半夜了。
匆匆的吃了飯,四爺和林雨桐回屋後,這才道:“老是往家裏帶人也不妥當。我看,咱們還得想辦法,建一個安全屋。”
林雨桐疲憊的躺在床上:“是啊!我也是這麽想的。”她說着,就把之前想起的事告訴四爺,“出了這麽個叛徒,難怪接二連三的出事。”
四爺歎了一聲:“你跟這些人在外面接觸過,最近還是不要出租界了。至于房子的事,急也急不了來,如今急着打聽,難免就露了行迹。”
林雨桐應了一聲,眼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如此,林雨桐算是徹底的宅在了家裏。隻照顧這兩個傷員。四爺隔三差五的去一趟廠子,然後就回來,在書房裏忙活。
這天,桂嫂打掃完書房,從紙簍子裏将揉成一團的稿紙收了起來。邵關山此時躺在閣樓的床上,看着在一邊還昏睡不醒的邱成,門一響,他馬上就戒備起來了。等見到進來的認識桂嫂,他才松了一口氣。
桂嫂朝外面看了看,就将紙張遞過去,“小邵,你也是太多心了。我瞧着尹先生和小林挺好的。爲了救你和老邱同志,可是冒了極大的風險的。我這麽做,都覺得對不住人家。”
邵關山将圖紙打開,緊跟着面色就變了,一股子說不出來是興奮還是别的神色,他恨不能馬上就坐起來,“桂嫂,我接受你的批評。可我這次,也算是錯有錯着的。你知道我要是不讓你這麽做,咱們會錯失什麽嗎?”
桂嫂朝紙上一看,就搖搖頭:“這東西我也看不懂。”
“一個槍械專家,一個醫術頂尖的大夫,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邵關山拿着手裏的圖紙搖了搖,“幫我去請尹先生,我要親自向他道歉。”
四爺和林雨桐坐在書房裏,兩人都看向已經空了的紙簍子,笑了笑。邵關山這個人很謹慎,這是自從他醒來之後,林雨桐和四爺都感覺得到的。不過這也難怪,被人出賣過一次就夠了。
桂嫂來請四爺,林雨桐沒跟着過去,而是直接下樓,招呼憨崽:“出去買兩隻老母雞,傷号喝湯,咱們吃肉。”
憨崽被家裏的夥食養的,好像是有點養熟了的樣子。利利索索的接過錢,轉臉就沒影了。回來殺雞拔毛,都是他的活。
桂嫂自己更加的不好意思了,這不光是救命了,還搭上了不少銀子,他們幾個,如今都是人家在養着呢。
林雨桐将湯送上去的時候,就聽見四爺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設計還不到位,到投産跟是需要不短的路要走。關鍵是,得現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地方……”
“如果有,你可願意跟我走?”這是邵關山的聲音。
四爺還沒有說話,林雨桐端着托盤就進來了,見邵關山靠在床頭,就直接遞了一碗雞湯細面去,“趕緊趁熱吃。”
湯上面是黃黃的雞油,面條纖細筋鬥,綠綠的菜葉子露出來一點,再一攪動,碗底是連個荷包蛋。他歎了一聲:“麻煩小林了。”一聞就知道不是桂嫂的手藝。
邱成還迷糊着,話也說不成。桂嫂進來,坐在一邊細心的給喂了一碗雞湯。
四爺這才起身下樓去吃飯。
他和邵關山之間的談話,那天之後,邵關山暫時也沒有再談起。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十一月底,兩人的傷勢穩定,都能移動之後。
這天,憨崽回來将菜直接送到了廚房,就直接去了閣樓。
當天晚上,邱成和邵關山下來吃飯的時候,就說起了要告辭的事。
“已經給你們添了太多的麻煩了。”邱成舉起杯子,“今兒以水代酒,爲我得謝謝小林。咱們算是萍水相逢,卻沒想到受了你這麽大的恩情。咱們山高水長,總還有再相見的機會。”
邵關山心思謹慎,其實身上卻帶着幾分匪氣,直接道:“咱們欠的情還不清,但是欠債可得還錢。咱們是真窮,錢也還不起了。我看這樣,錢沒有,拿人抵債。咱們将桂嫂和憨崽先押在這裏,等有錢了,咱們再來贖人。”
這就是要将兩人給捆綁死了,你不跟着我幹都不行。
邱成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指着邵關山就呵斥:“你這個小邵……改不了你那土匪習氣。”
邵關山則笑眯眯的看向四爺:“尹先生,您看呢?”
四爺看向憨崽:“那我可是賺了,如今上哪找憨崽這麽機靈的夥計去?”
“小林呢?”邵關山又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将拌面的臊子往對面推了推,“一家人擱在一個鍋裏攪呗。挺好的!”
“嗳!”邵關山一拍大腿:“小林這話說的對嘛,一家人!一家人!不分彼此你我嘛。”
林雨桐對邵關山的印象有多了一個,這個人很無賴!
對于兩人的去向,四爺和林雨桐也不問。但送走兩人,看着家裏的桂嫂和憨崽,心裏卻安穩了起來。
這兩人剛走,四爺就忙了起來。
林雨桐送他出門:“怎麽了?那廠裏有事?”
“不是!”四爺擺擺手,“你最近忙着給那兩人治傷,我也沒跟你說。洪水過了,如今這災民……”
林雨桐一拍額頭,是啊!怎麽把這事給忘了。
正要說話,電話響了。林雨桐擺手,叫四爺去忙,他大概是聯絡商家籌措錢款去了。
林雨桐接起電話,是李琉璃打來的,“妹子,你今兒有時間嗎?有個婦女救援會給我發了帖子,我也給你要了一張。一起去看看。”
“好!”林雨桐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她也想通過這些人脈,将明年防止災後瘟疫的事情給提出來。要是可以,她明年想去一次災區。
婦女救援會,是個半官方的組織。林雨桐和李琉璃彙合之後,就一起趕往一家會所。
林雨桐也問起了此次聚會的原因:“可是爲了救災事宜?”
李琉璃點點頭:“每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像是我這樣的家庭背景的,是一定在邀請之列的。不過是叫大家捐款捐物。大家都講究個面子,人家邀請了咱們,是給了咱們面子。出點銀子,也是給了人家面子。相互都有了面子,以後才好說話。”
林雨桐心裏了然,即便有人積極倡導,但很多人都是抱着不一樣的目的來的。
到了地方,林雨桐就覺得主辦方還是用了心思的。整個大廳不小,卻都是由沙發圍成了圓形,沒有主次之分,叫人覺得很舒服。擡頭見牆上的橫幅寫着‘婦女救援會心系災民’。她到的時候,已經來了不少人了。跟着李琉璃上前去認識了一下人,就坐到比較外圍的位子上。林雨桐一看就明白,這裏面的座位應該是一些官家夫人,而這外圍,大都是出自富商之家。在更外圍的地方,還要不少記者,舉着相機,随時準備拍照的樣子。
坐着等人是有些枯燥的。正無聊呢,身邊又坐下一個人,扭頭一看,是個十分摩登的女人。她坐下就朝林雨桐打了一個招呼:“嗨——”
林雨桐覺得她說的應該是英文,就扭頭笑了笑,“你好!”她十分謹慎的打招呼。
對方看向林雨桐,又看向李琉璃,“我聽陳夫人說起過你。你也是從國外回來?”
呃?
林雨桐笑了笑,轉移話題:“還未請教……”
“珍妮李。”對方說着,就帶着幾分驕傲。
“原來是珍妮小|姐。”林雨桐客氣的點點頭,心道,有個洋文名字,把姓擱在名字後面你就洋氣了?膚淺!淺薄!
緊跟着,這位珍妮李小姐開始在林雨桐耳邊叨咕,林雨桐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她的心思全在那記者拿的相機上呢。她正想着,要不要抽空去買一台老式的相機收藏起來,就聽珍妮李不知道怎麽的,就說到了約稿的事情上了:“……尹夫人,你也是從美國回來的。你應該知道美國女性的權力,那種自由。”她說着,就不由的看了林雨桐的胸部一眼,“一看你的身形,就知道你裏面穿了義|乳。可見你是走線時代的前沿的。如今還有許多人用裹胸布,政府早就下令,不準束胸,但是女子自己倒是把自己給裹起來了。如今天冷了,就算了,明年春天,我準備再着急大家一起,提倡女性遊泳,穿着泳衣怎麽了?男人完全就是莫名其妙。我覺得應該請進步的女性執筆,咱們出一期單刊……”
林雨桐就有點想呵呵,前幾年還有人提倡luo奔,luo睡呢。我也跟着喊幾嗓子去。女性的進步也不是在穿不穿泳裝上。就跟旗袍一樣。當初,就是因爲進步的女性想追求男女平等,可怎麽樣才算是男女平等呢?那就是穿男人一樣的長袍啊。那個時候,街上走的男女穿着是看不出太大區别的。所以,旗袍最初是闆闆正正的。後來,慢慢的女性化了。當初那些追求男女平等的前輩們,誰也不會想到她們的運動的直接結果不是男女平等了多少,而是産生了也意想不到的副産品,就是經典的女裝旗袍。
如今叫自己去提倡泳裝?誰知道後果是什麽呢?
報紙上的思想就像是隔了一個世紀。老派的人固守着清朝的遺風,像是活在上個世紀。而新派人的思想,仿佛又在下個世紀。整天你罵我,我批你,從來沒有消停的時候。自己有多少大事要忙呢,哪裏有功夫搭理這些事。
而且這位珍妮李所說的義乳就是胸|罩吧。這裏面穿什麽的問題,她真沒興趣在大庭廣衆之下談論。于是隻笑了笑,朝她道:“既然珍妮小姐如此崇尚美國,但更該知道,什麽是**,什麽是尊重别人的**。我不覺你在大庭廣衆之下談論這個話題是恰當的。”
珍妮李嘴一下子就張開了,中國人說話都是含蓄的。即便不滿,也不會這麽當面掀出來。
林雨桐看了她一眼:“珍妮小|姐好似更欣賞美國人的處事風格。不願意就直接的說no,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當然不介意。”珍妮李撇撇嘴,聳聳肩,攤開雙手,完全一副西方人的做派。
林雨桐怼了人,一扭頭卻發現好幾個人都十分好奇的看自己,李琉璃看着已經起身離開的珍妮李,對林雨桐低聲道:“你可真行,怎麽三言兩語就将人給打發了。她……你大概不知道。算是小有名氣的交際花。”
“交際花?”林雨桐皺眉:“怎麽請這樣的人?”
前面坐着的一位夫人轉過身,“你是剛來吧。不知道她。她出身也還不錯,隻是留洋回來之後,她家裏的光景就一年不如一年了。她倒是豁得出去,開了一家尋情館……”
林雨桐馬上就懂了,“原來如此。”
“追捧的人一多,她的名氣可就起來了。俨然成了女性進步的先驅了。”那夫人擺擺手,“不少社會名流,都以請到她爲榮。沒想到你倒是一口就将人堵回去了。明兒你在圈子裏隻怕就要出名了。放心,女人都喜歡你這樣的。”
林雨桐哭笑不得,靠踩一個交際花出名,這名聲咱們能不要嗎?
救援會說的,也不過是籌集資金,幫助那些流落到上海的災區婦女。林雨桐随着大家捐了三十個大洋。至于這個救援會是怎麽運作的,她完全不清楚。
但這些在林雨桐看來,雖然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能幫助的人還是極爲有限的。
回到家裏,四爺還沒有回來。林雨桐就在屋裏思量起防治瘟疫的事。想通過别人,如今看來,顯然是不行的。
要想實現自己的意圖,還是得自己組織力量。
還有藥材!得購置足夠多的藥材,在明春之前,一定得籌集夠。可如今這世道,這藥材确實是最難的一部分。
四爺回來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怎麽這麽晚?”林雨桐接過他脫下來的西裝外套問道。
四爺撓撓頭:“找了幾個美國人,恰好碰上一個原……在美國時的同學。”
“找美國人做什麽?”林雨桐還以爲他是找别人籌款去了。
四爺看了林雨桐一眼,“如今最缺的就是糧食。這麽多的災民難免,就是有錢,也沒地方買糧食去。”
“找美國商人進口糧食?”林雨桐這下真愣住了,這事可不容易。
四爺卻不以爲然:“隻要賺錢,他們爲什麽不做呢。咱們先探探路,隻要路探好了,以後……或許會用得到。”
“談的怎麽樣?”林雨桐舀了一碗湯給端過去,“這些人沒有足夠的利益是不會動心的。”
“也不是一次兩次能談成的事,不急。”四爺端着湯碗三兩口就灌下去。又問起林雨桐今兒都幹什麽了。
林雨桐就不免她思量了半天的事,“我還是覺得自己做更可靠些。隻是時間上……緊的很!”
四爺卻拍了拍林雨桐,“你該找桂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