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眼裏帶着笑意,輕輕的攬着林雨桐的腰,這一攬在懷裏,就發覺這瘦的可比看上去的多的多。林雨桐也知道在外面,幹趕緊啃了一口就松開了,但卻又整個身子挂在四爺身上不下來。
“怎麽瘦了這麽多?”四爺也不推她,一邊看着戰場上的情形,一變将手搭在林雨桐的腰上捏了捏,皺眉問道。
林雨桐靠在四爺的懷裏,仿佛一瞬間所有的疲憊都蔓延了上來:“你是不知道,這段時間快累死我了。”
怎麽會不知道?
暗衛的消息還是能時不時的送到他手裏的。而京城的事情,他即便不知道十成,也是知道八成的。見她眼底青黑,臉上帶着倦怠。剛才在戰場上那一股子一往無前的勁頭,好似在這一刻全都洩了。
四爺伸手,将她頭上的頭發好好的理了理,“困了就睡會兒。如今……大局已定,出不了差錯的,我看着呢。”
林雨桐輕輕的點點頭,“不是打仗累,是這所有的事情都要操心,心裏覺得累。”說着,聲音就含混了下來,還真就靠在四爺懷裏一閉眼就睡着了。
文采在一邊的樹林裏,靠在大樹的背後,遠遠的看着騎在馬上的一對男女。心裏也說不清楚是什麽滋味。他一直覺得林雨桐是個厲害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是不會依附男子的。可誰知道今兒他所看到了,将他心裏那點自以爲是的認識全都打破了。他看到就是一個女子,一個跟丈夫重逢的普通的女子。那種從内心所散發出來的信任、依賴、歡喜根本就不是僞裝能僞裝出來的。他心裏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就慌亂了起來。強迫着自己不去看向那邊,趕緊轉移了注意力,朝戰場看去。他摸了摸懷裏的銀票,在戰場上尋找那位北遼二皇子的身影。
呼延圖卓被林雨桐傷了肩膀,長|槍幾乎将他整個人定在當地。跟随他的親衛将他圍在中間,有人呼喊着要沖出重圍。可到處都是喊殺之聲,哪裏能輕易沖出去。即便沖出去,他們在大周腹地,想逃出升天,幾乎是不可能的。難道自己就要命喪此地?難道自己帶着的兄弟就要跟着自己全軍覆沒。這一刻,才覺得心裏對北遼也不是無所謂的!這一刻,看這一個個死在他身前的護衛,才發覺即便自己身上有一半漢人的血統,即便從小到大都被排斥。但是不能否認,自己從骨子裏還是一個遼人!不敢阿娘怎麽懷念故土,這裏都不是自己的家鄉!他順着縫隙看過去,心裏的恨意一點點蔓延。自己這是着了這對夫妻的道了。他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心裏有了一種執念,不能都死在這裏!隻要活着,就有希望。就跟肆虐在北遼的黑風團一樣,他們掠劫漢奴,壯大自己。而自己這些北遼的部将隻要還活着,總有重返故土的一天。
“降!我降!”他嘶聲力竭的用漢話喊了一聲,又用母語叽裏咕噜的說了一大串。
姜中聽見了,但手裏的刀還是不停的揮舞着,收割着生命,半點也不曾停頓。
四爺遠遠的看着,眼睛微微的眯了眯。這個時候哪裏停得下來?這支人馬一看就是新組建的,一旦殺紅了眼,根本就做不到令行禁止。
侯三好半天才紅着臉,牽着馬過來,低聲跟四爺解釋道:“這些人都隻知道用人頭能領軍功,其他的根本就顧不上。”所以,他們眼裏,那不是人命,而是向上攀爬的階梯。
四爺點點頭,北遼的将士因爲呼延圖卓要投降的話,心氣早就洩了。而這威虎軍從上到下,卻對對方的投降視而不見。這裏,已經不是戰争,而是演變成一場屠殺!誰都阻止不了的屠殺。
四爺将侯三留下來:“等結束了,你告訴他們的統領,善後做好之後,再到溫家别院來說話。”他低頭看了看林雨桐,決定還是帶着她先走。她想勝利,但是對眼下的情況,卻未必就樂意見到。
侯三應了一聲,看着驸馬帶着公主騎馬離開,又見公主的馬雖然沒有人騎,但也照樣不疾不徐的随着驸馬和公主走了。這場景配上那天邊的落日,不知怎麽的,他這粗漢子的心裏,突然覺得眼前的場景竟是比那些書生畫的畫要美上千倍百倍。
林雨桐不知道自己睡的了多久,實在是肚子餓的受不了了,這才迷迷糊糊的有些醒來的意思。緊跟着,她一下子就坐起身了,她記得四爺回來了。這會子,她有些分不清楚夢境還是現實,睜着眼四下裏看,隻覺得眼前還是霧蒙蒙一片。
“我在呢。”四爺伸手撫了撫她的脊背,“我在呢。别着急,緩一緩就好。”一看這樣子就知道了,眼睛雖然睜着,但是明顯是還沒醒的征兆。
林雨桐心一下子就落在肚子裏了。又直直的往下一倒。
“張嘴。”四爺端着碗,舀了一勺米湯送到她嘴邊。
林雨桐嘴微微張開,溫熱的米湯順着喉嚨滑下,從裏到外,叫人覺得舒服起來。她這才睜開眼睛,坐起身來,伸手接過四爺手裏的碗,一口氣給喝了,“我這是睡了多久了。”怎麽好像餓的胃都疼了。
四爺将靠枕給她墊在身後,接過碗叫她靠着說完。這才把碗放下,自己也踢了腳上的便鞋靠在她身邊,“也沒睡多久,一天一夜。”
林雨桐朝外面看去,果然,天色暗沉,炕桌上也點上了燈,這已經是掌燈時分了。她閉上眼睛,往四爺懷裏一窩,“外面怎麽樣了?”應該是沒有懸念的。
“昨晚到今天白天,都在打掃戰場。如今隻怕是還沒有完。等明天早上吧。明天早上,溫雲山該帶着人來複命了。”四爺說着,就歎了一聲,“五萬人基本沒留下俘虜,這個……你要有心裏準備。”
五萬人啊!
林雨桐的手有點顫抖,“我知道!這戰場想打掃幹淨,隻怕……有點費事。”
四爺一看她的神情,就馬上轉移話題,“要不是想辦法放着五萬人進關,邊關當時就有八萬精兵壓境。可戍邊軍這兩年……軍饷隻能領到一半,因爲,實際的人數并沒有報給朝廷的多。說是十萬人馬,可是連六萬都不足。”
林雨桐就了然了。隻有一半軍饷,自然隻能養活一半的人。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朝廷供應不上,将領又能如何。
“再加上兵器好些年都沒有維修更換,軍服軍被這些最基本的物資都供應不上,戰鬥力可想而知。”四爺看向林雨桐,不用她問,就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緩緩的道來,“不到六萬人,對陣對方八萬精兵,戍邊軍沒打就先洩氣了。又因爲端王妃的指使,戍邊軍中有一部分端王的勢力,起了嘩變。軍心動搖。雖然當時就被鎮壓了,但誰也不知道裏面還有沒有隐藏的更深的人。如此一來,此消彼長,軍中将士根本就沒有一戰的決心。靖安侯到了以後,這才将人心穩了下來。可是還是那句話,積重難返!他也不能憑空變出軍饷糧草來。當時那樣的境況,唯一能做的就是分兵。我當時剛好收攏了破弩軍,我之前就告訴過你,破弩軍中當時是暗衛中退役的一部分人被老謹國公收攬過去,組建起來的。這些年謹國公府除了供給,别的事情上根本就沒插手。他們自有他們的一套體系。他們能在邊境這麽些年,而悄無聲息,很大程度都是因爲當地的官府也沒有意識到他們的存在,他們壯大自身的辦法,并不是從周邊的漢家百姓那裏募兵,而是直接去北遼境内,将在北遼的漢人奴隸搶回來。這些人在北遼的日子過的艱難,如今被救,對破弩軍也是死心塌地。男人們平時操練不辍,又常去北遼境内搶人,既壯大了自己,又實戰練兵。女人孩子在邊境也起了山寨,過自己的日子。受傷的年老的男人戍守山寨,一則訓練孩子,二則确保山寨的安全。我收攏了破弩軍,破弩軍常常出沒于北遼,對北遼的境況可謂十分了解。北遼還沒有确立太子,但幾個皇子卻各自都有自己的勢力。其中以大皇子和六皇子的勢力最大。而二皇子确實這些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他的母親是一個漢女奴隸,因爲生的貌美這才的幸于汗王,生下了子嗣。一個身上有漢人血脈的皇子,在北遼是不受待見的。他的成長環境塑造了他的性格。他熱愛權力,但卻未必對北遼以及他的族人有多少熱愛。因此,我選了他。如此一個人,會将他的利益淩駕在真個家國的利益至上的。果然,一聽能除掉大皇子和六皇子的勢力,他就動心了。我對那大皇子和六皇子以驸馬加宗室的身份,向他們借兵,要帶他們入關。他們也以爲我是爲了皇位,再加上二皇子在一邊敲邊鼓,這事根本就沒費勁給定下來了。”
林雨桐點點頭,在他們看來,四爺确實有問鼎的條件,爲了皇位,借兵這事并不出奇。而他們能借着這個機會攻下皇城,自然是再好沒有了。兩方一拍即合,也在情理之中。關鍵是四爺看到了他們想要什麽,而他們也自以爲看到了四爺想要的。
四爺一歎:“大皇子沒有進關,是六皇子帶着自己的人馬還有大皇子一部分的人馬跟着二皇子進關的。大皇子帶着三萬人守在邊關外,隻等着這邊的消息,然後再動作。豈不知,戍邊軍六萬對陣三萬,怎麽着也能将其吞下大半。而六皇子已經被殺了。而跟你對陣的二皇子,如今已經被擒住了。失血過多,軍醫在看着呢。能不能活全看天意。這一戰,北遼損失慘重。即便十年,他們也未必就恢複的了元氣。”他說着,見林雨桐聽的出神,就接着道:“破弩軍……對他們,你心裏有什麽章程沒有?”
林雨桐其實覺得破弩軍如今的這一套就挺好:“能不能還将他們安置在邊關,以後親衛都從他們之人選擇。當然了,也不能叫他們沒名沒分,官位爵位賞賜,都不會少了他們。我覺得,還是不要破壞他們的純粹性的好。”
四爺點點頭,這倒是跟自己不謀而合。看來還是長進了。将這些人留在進城,遲早會被亂花迷了眼。到那時,破弩軍可就不再是破弩軍了,“行了,身上有勁了,就起來正經的吃飯。那麽點米湯,這會子早就不剩下什麽了。”
飯菜還都是湯粥饅頭小鹹菜,就這個最養胃。将擺飯的人都下去了,林雨桐才邊吃邊将這段時間京城裏發生的事情給四爺說了一遍:“……事情千頭萬緒,這大戰之後有功得賞,戰死的将士還需要撫恤。可戶部未必就能調撥出銀子來。再加上儲君未立,朝廷上上下下人心浮動,誰還有心思在辦差。一個個的都急着相互串聯,都等着這個從龍之功呢。宗室裏存活下來的這些子弟,也都是什麽樣的心思都冒出來了。我這才在威虎軍成軍的時候,一下子砍了十八個。估計宗室裏這些人對我也有了些怨氣。之前的救命之恩,隻怕這次也抵消了七七八八。宸貴妃想上位,如今看着,那真是千難萬難。可這新君冊立,又實在是迫在眉睫。要不……還是你來。如此,可以說是阻力最小的。”
四爺搖搖頭:“那卻未必。”
“爲何?”林雨桐塞了七個象眼饅頭,喝了一口烏雞湯順了順,含混的爲了四爺一句。
四爺将她面前的饅頭包子蒸餃都給拿開了,再吃就該傷胃了。嘴裏卻沒閑着:“玉玺如今在誰的手裏?”
“可光有玉玺是不成的。”林雨桐将嘴裏的湯咽下去。
四爺問了林雨桐一句:“之前宸貴妃幫着永康帝批閱奏折,滿朝上下,誰看出那不是永康帝自己寫的?”
林雨桐手裏的勺子一下子掉到碗裏去了。沒錯!甘氏模仿永康帝的筆迹,一定可以做到以假亂真。兩人自小受一個老師教導,一處讀書習字,對彼此都是極爲了解的。再加上這十多年來,甘氏的刻意模仿,即便不是十成相似,也有九分了。再加上,這一年裏,上下的奏折朱批上,□□成都是甘氏的親筆。反倒是永康帝這真迹占了極少數。如今永康帝已死,那麽這哪個筆迹是真的,哪個筆迹是假的,全都颠倒了。甘氏這假的,如今回過頭來看,也都成真迹了。因爲是也不知道甘氏一直代替永康帝在批折子。永康帝的眼睛自打看不清楚以後,就沒辦法批折子了。那麽如今,甘氏就能變出許多的遺诏來。隻要她願意!
四爺看了一眼林雨桐:“甘氏從毒|害永康帝那一刻起,就已經在布局了。要不然這藥效怎麽偏偏會導緻眼睛出問題呢。她可是個十分有耐心的人,這伏線埋的不動聲色,隻看她在什麽時間,以什麽樣的方式,将傳位的诏書給拿出來了。”
林雨桐嘴角動了動:“那麽……她殺宗室,也就是爲了不叫宗室出面幹預,使她束手束腳?”
“是啊!”四爺又給林雨桐盛了一碗湯,“陽謀陰謀,能成事的就是好謀。如今,你這個做女兒的兵權在握,又大勝歸來。我想,她尋求的時機也要到了。”
感情自己給人家做了嫁衣裳!怎麽着,甘氏都沒吃虧。
“這軍權在你的手裏跟在她的手裏,在她看來,對她的大事都沒有太大影響。當然了,能捏在自己手裏,更方便一些。但要真是在你的手裏,也無所謂。以你的心性,會因爲權力的事情跟她頂着來嗎?她知道你不會。”四爺說着,就笑道:“所以啊,咱們還是暫時消停點吧。你不會因爲權力将她如何,但是她爲了權力卻又未必不會做點什麽。她既然已經想好了路子,就叫她按照她的路子走吧。”
可四爺是肯吃虧的人嗎?顯然不是!
林雨桐就白了四爺一眼,還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女主登基,千難萬難,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滿。接下來會有什麽樣的大碰撞,不用想都能知道。而四爺的意思,就是堅決不做第一個出頭的人。
如今這局面,四爺要自己上位也行。但是宸貴妃對林雨桐會手下留情,對四爺可不會。四爺雖然不懼她,但是她手裏随時都能拿出先帝的留下來的‘遺旨’來。隻要用這所謂的遺旨治罪,謹國公府連帶着四爺,有一個算一個,誰也别想跑。支持四爺的總不會是全部,宗室的其他人指不定等着怎麽落井下石呢。再說了,四爺還要顧及林雨桐的感受。不能因爲這事,讓這對本就有了些嫌隙的母女徹底給反目成仇了。爲了男人抛棄母親的人,林雨桐又能有什麽好名聲。而要是讓林雨桐上位,接下來,就得面對全天下對女主的質疑。甘氏會不會拿出遺旨支持林雨桐,這一點誰也說不準。就算借着武力支持,勉強登基。那麽接下來,就是無窮無盡的内鬥。
林雨桐想明白了這一點,就點點頭:“這倒也對!自己支持她也無所謂,但相應的,我希望她能讓渡一部分權力給我。國庫空虛,連饷銀和撫恤銀都發不下來了。我也正好趁着這個機會,好好的做一點實實在在的事情。”
四爺這才笑了:“正是這個道理。如果退一步能辦的事情更多,那麽退一步又何妨?”
是啊!很多人都不懂退一步的道理。
林雨桐的心一下子就敞亮起來了,單純的爲了權力而争權奪利是不能長久的。這是一個誤區。
兩人邊吃邊說,好似這天下間沒有什麽事是他們夫妻在飯桌上談不了的。
林雨桐每每的洗了一個熱水澡,因爲大腿内側的傷,兩人晚上隻蓋着被子乖乖的睡覺。她以爲睡了一天一夜,應該是睡不着的,誰知道一閉眼,就睡踏實了。
第二天一起床不見四爺,披着衣服去了外間,見黑玫坐在凳子上靠着牆打盹,就搖了搖她:“去睡吧。别在這裏熬着了。”這些姑娘這次跟着她,也确實是累了,“驸馬呢?”對着還在揉眼睛的黑玫,她又問了一句。
“殿下。”黑玫好容易清醒了些,“老帥跟幾位将軍都來了。在前廳裏呢。驸馬正在招待,說是等您醒了就叫您過去。”
林雨桐手腳一下子就利索起來了,幹淨将事情處理妥當了,也好叫這些人都歇下。這段時間,誰也不輕松。
簡單的洗漱之後,她還是選了铠甲穿在身上,盡量淡化自己身上的女性元素。到底沒叫黑玫跟着,打發她是歇着,就自己一個人往前廳去。
結果剛出院子的門,就見到站在門口的文采。“你怎麽不歇着?站在這裏做什麽?”她見文采雙眼通紅,知道這也是熬着不少時間了。“你這次立了大功,有什麽要求嗎?”
文采擡起頭,沉吟半晌才道:“殿下,我還能跟着你嗎?”驸馬回來了,自己還能跟在公主身邊嗎?那位驸馬叫人一眼看不出深淺,但他就是沒有看第二眼的勇氣。
林雨桐愣了一下:“你要跟在我身邊?其實我可以安排你在軍中……”
文采連忙道:“在下還是希望跟在殿下身邊。”
林雨桐還真愣住了,但想了想,也未必不行。以後的事務多了,自己确實是需要配備秘書的,“你歇息一段時間,等緩過來以後,你可以在京城中走訪一下。這次春闱估計是懸了,滞留京城的讀書人隻怕是不少。你仔細物色幾個人來,我要組建自己的侍從室。你找那些熟悉文書的人來,條件你自己把握。年齡,相貌,資曆都不是最要緊的。隻要人務實,隻要變通,或是有某一方面的特殊才能,你都可以帶他來見我。懂了嗎?”
侍從室?
這個稱謂很陌生,但是大概是幹什麽的,從這名字上也看的出來。應該是屬于幕僚吧。文采眼睛一眼,就欣然應諾:“殿下,我懂了!”
林雨桐這才打發他去歇着:“不着急,回頭去府上支銀子去。”
文采趕緊将之前收取的呼延圖卓的銀票拿出來:“這個……”
林雨桐隻看了一眼,腳下沒有停留:“你留着吧。是你應得的。”
等她到前廳的時候,就聽見溫雲山的聲音:“……如今這化人場都忙不過來。本想着要不然深坑掩埋。但是這又離京城太近。不說京城,就是宛平縣也不答應。周圍又都是百姓的莊戶田地,大家都有些忌諱。”
“還是墳了吧。”四爺接話道:“請一些高僧來,該超度的還是要超度的。一方面安了咱們将士的心,一方面也安了附近百姓的心。另外,即便是骨肉,也不要随意的抛灑,找個山頭,立個碑。也算是對亡靈有個交代了。咱們不想殺人,但是他們這些手裏拿着刀的,咱們的百姓就得跟着遭遇。”
溫雲山應了一聲是。
林雨桐就從外面走了進來。衆人又是一通行禮,才彼此落座。
他看了一眼離四爺最近的小夥子,就笑了:“是白起嗎?”
白起起身,被林雨桐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是!屬下白起見過殿下。”
林雨桐就擡手叫他免禮,“将士們如今可都安置好了?”
白起應了一聲,“借了禦林軍的地方……”
溫雲山忙道:“白将軍實在是太客氣,如今隻在咱們的營地外面安營紮寨,說什麽都不進去。實在是太見外。”
這不是見外,這是他麽跟禦林軍根本就不一樣。
四爺接話道:“無礙,他們留不了兩人,稍作休整就該回去吧。”
白起似乎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朝林雨桐拱手。
姜中盯着林雨桐看了半晌,又扭臉去看四爺,一時又蔫頭耷腦的嘟囔什麽。林雨桐正要問,就見貴武急匆匆的進來,“爺,殿下,宮裏來人了。”
林雨桐朝四爺看了一眼,四爺卻沒有任何表示。這是不想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叫大家以爲自己隻會看他的臉色行事吧。她心裏有些無奈,“先帶人進來吧。”
她本以爲來的會是來福,卻沒想到是何嬷嬷親自來了。
林雨桐趕緊站起來,“嬷嬷怎麽來了?随便打發人來不就是了。娘也真是的,這麽遠的路,您是半夜出來的吧。”
衆人這才知道,這是宸貴妃身邊的嬷嬷。何嬷嬷對衆人行禮,也沒人真的敢受全禮。
四爺起身,帶着幾人去了花廳。留下林雨桐和何嬷嬷在正廳裏說話。
“嬷嬷,您這次出來是?”林雨桐叫何嬷嬷坐了,才出聲問道。
何嬷嬷先是上下打量林雨桐:“沒傷着就好了。這打了勝仗的消息一傳回去,主子就打發我出門了。幸好主子沒事,要不然可怎麽得了。”
林雨桐笑了笑:“上上下下這麽多人,哪裏有什麽兇險?”說着,就又看向何嬷嬷,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何嬷嬷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殿下!您跟我回去吧。主子病了。”
病了?
林雨桐怎麽想也沒想到是她此次過來,是因爲甘氏病了,“如今怎麽樣?哪個太醫看的?怎麽說的?”
“主子強撐着呢。不敢叫人知道她病了。”何嬷嬷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這兩天宗室這些人越發的過分了。輪着跟主子耗着,逼着主子将玉玺交出來。可這玉玺一旦交出去,萬事可就不由己了。昨晚上,聽說宗室如今幸存的人,已經商量着要舉薦新君了。您趕緊回去吧。要是知道這些人是這麽一夥子狼心狗肺的東西,救他們做什麽?”
林雨桐一聽這話,卻一下子對甘氏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心裏有了疑問。叫自己回去,不是因爲她病了,而是宗室的行事越發沒有顧忌了。自己手握兵權,回去就是最好的震懾。她歎了一聲,就道:“可是我斬殺了十八個宗室子弟,給母親惹麻煩了?”
何嬷嬷輕哼了一聲:“那些人是該殺!跟姑娘有什麽幹系?”
“如此……也好!”林雨桐朝外面看了一眼,“我留在禦林軍也沒有什麽大事了,本來也就打算今兒回京城的。那嬷嬷稍等,咱們這就走吧。”
何嬷嬷愣了一下,按主子交代的,好像那意思是說姑娘不好請,不一定樂意回京。可現在看着完全不是啊!自己說回京,她這不就應下了嗎?
等兩人從正廳出來,四爺不光是對幾個将軍交代完事情,叫他們送走了。更是連馬車都安排好了。
“走吧!”四爺伸手拉着林雨桐,“腿上有傷,就暫時别騎馬了。”
何嬷嬷心道,看這樣子,還真是早就打算回京城了。看來主子是真的想多了。
林雨桐沒有跟何嬷嬷一個馬車,她跟四爺坐在一個馬車裏,苦笑道:“何嬷嬷說是病了,我如今也不知道她這是真病還是假病。”她想起以前四爺揣度康熙,這病也是有講究的。說病了的時候八成真沒事。強調安康的時候,那才是真的可能有些不好了。虛虛實實的,誰也看不明白。“我覺得我這段時間長進了,但是别人也一樣在進步。她如今是在示弱吧。”
四爺拍了拍林雨桐的手,“習慣了就好!她對你沒壞心。”說着,就朝馬車邊的文采看過去。
林雨桐低聲将自己的安排說了,“……反正也是人盡其用。這小子有幾分機變。”
四爺朝文采又看了一眼:“你想設置侍從室,也倒也不是不行。隻是我見禮你設置兩個侍從室,細分一下内外。”
“内外?”林雨桐又幾分不解,“若是人不夠用,可以分兩個甚至三個科室,這分内外确實有些新鮮。”
“不新鮮。”四爺看了林雨桐一眼,“女人家行事必然不是很方便,而坊間說什麽的都會有。你将侍從室分個内外,外侍從主要是男子,而内侍從卻可以簡拔女子。”
林雨桐眼睛一亮,這可是一舉雙得,對于提高女子地位,從長遠來看,是有好處的。“就這麽辦!”回頭就找見石中玉,她是個不錯的人選。
四爺的眼神閃了閃,嘴角一翹。手搭在林雨桐的頭上揉了揉,怎麽還是這麽好糊弄呢。說什麽都信!自己不過是看小白臉在她眼前晃悠礙眼罷了。随便兩句話這就打發了?鬧得人很沒成就感。
林雨桐真沒多想,她這會子正琢磨着怎麽要緊的事呢,“這軍權是不點都不能放。我看下一步該調整的要趕緊的調整。将西北,東南,西南各地的駐軍守将都得招回來。尤其是戍邊軍,我想叫姜中跟京師步軍統領範文調過去。”
四爺馬上就明白她這麽安排的意思了。姜中算是心腹中的心腹,将此人安排到戍邊軍中,絕對不擔心鞭長莫及而反水。而範文此次算是投效了過來,在最關鍵的時候,雪中送炭了。那這就得賞。而這個人跟靖安侯的關系非比尋常,對戍邊軍貿然換将,多少會叫靖安侯心裏有想法,但是安排一個跟靖安侯關系特殊的人,靖安侯不僅不會有想法,隻怕還會盡力幫扶和提攜。他心裏贊了一聲,政事即人事,将人事處理妥當了,那麽萬事就都妥當了。
他考校一般的又問道:“你将範文調換了,應該是作爲戍邊軍主帥,他這是升官了。姜中輔佐範文,爲副帥,這也算是升了兩級。可範文走了,你将京師步軍統領衙門交給誰?”
“馮源。”林雨桐馬上說了一個名字,“此人比姜中圓滑,放在京城中是合适的。”
由副将升爲主将,尤其是單獨獨立的衙門一把手,絕對算是高升。此人的忠心不用考慮,出身禦林軍副将,身上本就貼着公主府的标簽。而他的性子在京城遍地是權貴的地方,相信能跟各方打好交道。
“善!”四爺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可這威虎軍,你又打算怎麽處置?”
林雨桐看了四爺一眼:“靖安侯世子平國安。如何?”
靖安侯此次有大功,但是畢竟年紀大了。而此時提拔靖安侯世子,比給靖安侯升爵位隻怕還要叫他滿意。再加上,靖安侯世子此次爲林雨桐聯絡範文,在關鍵的時候助了林雨桐一臂之力。而林雨桐又對他一家有救命之恩。兩家的關系說是鐵打的也不爲過。他既是靖安侯的兒子通曉兵事,又是大長公主的兒子,這對成分複雜剛成立不久的威虎軍是有震懾作用的。不管威虎軍中的一些人出身怎麽特殊,還能比大長公主更尊貴?
聽了林雨桐的安排,四爺真笑了,他撫掌道:“這次是真可以出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