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往那玉佩上又看了一眼,笑道:“沒關系,這玉佩先交給我,我來想辦法。”
金成安的手一下子就頓住了。先給老四?難不成楚源将那兩枚吊墜都給了老四的媳婦了?他的手放在玉佩上緊了緊,“沒有玉墜也是徒勞。”他如此試探了一句。
四爺自然知道他這是舍不得了,一旦玉佩交出來,他可就什麽都沒有了。因而,他也不能表現的太着急,隻端着茶盞看着金成安:“咱們家如今雖然也是宗室,但如今已經算是遠宗了。要不是祖父得力,咱們如今哪裏能是國公府,隻怕是早就不入流了。”金成安的父親在暗衛中的特殊作用,使得家裏的爵位能多沿襲幾代,要不然,真就淪爲普通宗室,一個月按照男丁人數每人二兩銀子的份例,其他的再也沒有了。“這玉佩在您手裏,如今可是無用的。其實放在您手裏,我倒是覺得無所謂,隻是宸貴妃恐怕不大放心吧。”
金成安眉頭皺了皺,不過倒也覺得,這話也是實在話。宸貴妃支持的永遠都隻會是老四。而老四對于自己,卻隻是庶子。宸貴妃當然害怕爲别人做了嫁衣裳。這麽想着,就順手将玉佩取了下來,“你我父子,放在誰的手上不一樣嗎?”
說着,就拿着玉佩遞了過去。四爺伸手去接,金成安卻捏在手裏沒有撒手的意思。四爺擡眼看了金成安:“父親即便不如此,難道我還能虧待了父親?”又何必如此的拿捏着,倒顯得不大氣。“您放心,大哥至少是王爵。而父親……自古帝王,追封先輩,這都是定例。”
金成安就笑了起了。皇上的父親自然還是帝王,哪怕是沒有什麽實際的權力。他瞬間就松了手,四爺将玉佩接過來,嘴角就不由的翹起。
要是自己做皇帝,如此冊封當然是應該的。但是自己要不是皇帝,到那時就有的好瞧了。要是他本分,給個王爵,桐桐不會計較。不就是花銀子圈在京城養着嗎?她不會心疼。但要是不本分,想得寸進尺,以桐桐的性子,真敢給他封賞個承恩公來。到那時,裏子面子可都不好看了。
東西拿到,四爺也不停留,起身就告辭。大踏步的朝自家的院子而去。
兩口子将東西往一塊一拼湊,果然嚴絲合縫,
林雨桐将玉佩給四爺:“端王妃給我的東西我已經看了,裏面有她跟北遼來往的信件,這兩天,邊關的戰報估計就要送到了。果然是除夕之夜就動手了……”
四爺點點頭:“我這就起身,往遼東去。”破弩軍駐紮在遼東,調遣也不是一兩日就能成的事。去肯定要親自去一趟的,“隻是……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京城就不好說了。”遼東給北遼接壤,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碰上戰事。
林雨桐搖搖頭:“京城裏,有我在。端王妃将大慈恩寺布置的人手交到我的手裏了。我有這些人馬,足可保京城無憂。”
四爺知道林雨桐自保的本事,也就不絮叨的叮囑什麽了。她需要獨當一面,自己做決定。倒是林雨桐,對四爺進行了全方位的武裝。從頭到腳,刀槍不懼。再加上各色的藥,各種的武器,不管是冷兵器還是熱武器,都給準備了。确保四爺此次出門,萬無一失。
這次四爺出門,金成安自然知道。四爺也很主動,要求帶苗壯一起去。
對金成安來說,覺得苗壯還是一個他可以控制的住的人。正好當眼線用。于是,四爺帶着貴喜和貴武,再加上苗壯,一晚上都等不了,擦黑連雪的出了城。
在四爺走後,林雨桐帶着三喜,低調的坐着一輛拉菜的牛車,一路往城外而去。
到了城門口,牛車就不走了。
“……主要是害怕啊。”趕車的中年漢子搖搖頭,“要不是家裏的娃兒病了用錢,我也不敢出來送菜。誰不知道這京城如今鬼氣森森的。您瞧瞧,這路上才這個點,卻早都沒人了。我要是再不回去,家裏的老婆孩子都得跟着提心吊膽。”
林雨桐直接摸了一錠金子,“這牛車我買了。夠了吧?”
二兩金子,可就是二十兩銀子。這連牛帶車,也就是十一二兩,當然是夠了。
那漢子結果金錠子,結結實實的磕了個頭,“那小哥多保重。”
林雨桐和三喜都是一身男裝,這漢子也沒認出來。等人走了,三喜就爲難了,“主子……我不會趕車。”
“那你坐穩了。”林雨桐直接坐到車轅上,揚起鞭子架着車就走。
三喜看的有些驚訝:“您什麽時候學的?”
林雨桐笑了一聲,心道,那可早了。早的她自己都有些不記得了。但嘴上卻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就不信能比開車還難學。
三喜心道:主子你是吃過豬肉,就是沒見過豬跑的人。大家子裏的姑娘,上哪看豬去?
主仆倆頂着風,一路朝慈恩鎮而去。
到了鎮子上,以往熱鬧的鎮子,如今也都是家家關門閉戶,就是戲樓妓|院都不開門了。戲樓這些地方,越是到了年節,生意就越是火爆。都清閑了,有點散碎銀子的,都樂意花上幾個大子去裏面圪蹴着聽上一場自熱鬧。可如今呢?别說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了,整個鎮子都黑漆漆的。
“主子,這怎麽跟……”鬧鬼似得。三喜心裏這麽想着。
這就是謠言的威力。
本來還想找一家店鋪,将牛車給寄存一下,現在還是算了。直接将牛拴在個棚子下面。這個棚子,以前是做馄饨生意的。一對夫妻挑個擔子,在棚子底下支上兩張桌子。一天到晚,生意都極好的。如今這地方空下來了。
三喜以前在這裏買過素馄饨,這會子不由的歎道:“這家的娘子還說過年的時候,晚上的生意最好呢。還說今年抓緊,也能給家裏的閨女湊出兩樣像樣的嫁妝,如今,都泡湯了。”
林雨桐的嘴狠狠的抿起來,吓的三喜一下子都不敢說話了。
原以爲,下雪後的山路會不好走,沒想到一路上并沒有多少積雪,被人清理的很幹淨。
三喜見林雨桐訝異,就低聲道:“您忘了,你之前懲罰的那姑侄三人了。”
林雨桐這才想起來,心情倒是好了不少,“沒想到倒是真沒有偷懶耍滑。”
三喜就笑:“這年前的時候,上香的人多。有好些人都是帶着貢品來的。但大慈恩寺隻受香火,但不受别的供奉。有那農家的婦人,帶着自家做的包子饅頭過來,就供奉在這山路的邊上。以往,都是便宜了山下的人,或是乞丐,就連山上的野獸都跟着沾光,如今,隻怕都便宜了那姑侄三人了。”上香供奉的可都是好東西,家裏舍不得吃的精米細面。拿回去隻怕家裏天天過的都是好日子。
林雨桐就恍然。他們守在路邊,就是近水樓台,且輪不上旁人呢。
兩人說着話,三喜才覺得不那麽害怕了。其實她根本就不知道主子也大晚上的偷摸的上大慈恩寺是要做什麽。
剛到寺院門口,三喜正愁怎麽去叫開寺門,就聽見‘吱呀’一聲,大門就這麽打開了。
等燈籠亮起,林雨桐擡頭一眼,竟是那天在甘氏門口看到的和尚明空。
“大師!”林雨桐雙手合十,微微躬身。
明空似有似無的歎了一聲:“殿下深夜來訪,還是不要驚動别人的好。因而,貧僧親迎殿下進寺。”
看來,自己一出城就被明空的人盯上了。那麽也就是說,甘氏也很快就會知道自己出城了。
林雨桐神色不動,隻點點頭,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明空就側身,将門口讓出來,叫林雨桐裏面請。
精舍裏暖意融融,林雨桐坐在蒲團上,喝了一口茶,才看向明空:“大師真乃高人,這慈安寺如今都由您來當家了嗎?”
這哪裏是誇人?分明就暗指他鸠占鵲巢,喧賓奪主。
明空苦笑:“殿下!咱們明人何必說暗話?”
林雨桐輕笑一聲,語氣卻冷冽:“那大師這明人怎麽偏偏做的是暗活呢?”
明空一噎,半晌才歎了一聲:“殿下……端王妃死前,是不是給您什麽東西了?”
林雨桐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冰冷而犀利。
“東西呢?”皇宮裏,金雲順在看着跪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吉祥,一下子就坐起來,厲聲問道。
吉祥擦了眼淚:“什麽……什麽東西?”
金雲順跳下床:“還能有什麽東西?這個時候了,哭有什麽用?王妃死了,難道咱們也不活了。上次在大慈恩寺,能跟那些人聯系,是因爲孤手裏有王妃遞出來的蓋着印章的手谕。如今呢?拿什麽指揮那些人?”
吉祥眼裏閃過一絲迷茫,“他們本就是端王府的人,王妃不在了,府裏就剩幾個小主子。他們不效忠您,還能效忠誰呢?”
這個蠢材!
金雲順從來都不知道,吉祥會犯這樣的蠢。當然了,要不是這份單純的忠心,估計王妃也不會叫吉祥到他身邊來伺候。
他擡手扶額:“行了。跟你說不明白。你先起來,我有話問你。”
吉祥擦了一把臉上的淚,利索的站起來,“殿下您要問什麽?”
“你打聽過了?王妃到底是怎麽死的?去之錢,都見過哪些人?”金雲順聲音壓得很低,問了一聲。
吉祥愣了半晌才道:“聽着好像是雲隐公主奉旨去見了王妃。”
奉旨?
“難道皇上的身體好些了?”金雲順又問了一聲,聲音帶着顫抖,明顯有些畏懼。
吉祥搖搖頭,金雲順還以爲他想說皇上的身體并沒有好呢,心裏這才剛舒了一口氣,就聽吉祥道:“出了這事,宮裏裏裏外外的換了一茬人。就是咱們東宮,外殿好些伺候的,我以前都沒見過。更别說禦書房那樣的地方,我是半點消息也打聽不到了。”
金雲順的臉就更白了:“你說,這東宮的人都換了一茬了?”
吉祥點點頭:“是!換了一茬……”
金雲順的手心都是汗,這些人誰知道都存的是什麽心思。軟禁到皇宮裏,可就隻有等死的份了。他顫抖着聲音道:“你去一趟王府……就說是孤打發你去了,去替孤給王妃上柱香。”
“這是殿下的孝心。”吉祥臉上露出幾分動容來。
金雲順的臉憋的通紅,好半天才道:“雖說王妃去了,孤也傷心。但府裏的弟弟妹妹,還得要照看。你去也替孤瞧瞧……”正說着,見吉祥要說話,他的手就往下壓了壓,“聽孤把話說完,等這些差事辦完了,你想辦法避着人去一趟父王生前那的書房,在書案下找一找,那裏有個暗格……”小時候他曾經見過,想來,父王的習慣一時也改不了。但願裏面的東西還在。“裏面的東西不管是什麽,你都小心的藏着,給孤帶回來。聽清楚了嗎?”
吉祥點點頭:“是!殿下!聽清楚了。”
看着吉祥離開,金雲順就軟倒在榻上。心裏才放松下來,外面就傳來腳步聲。這腳步聲不是一般下人那種可以的放輕的腳步,而是正常走路的聲音。
“殿下。”腳步在門口停住了,就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金雲順皺眉:“何事?進來說。”
簾子撩起,進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太監,那禮行的帶着三分的敷衍:“殿下,您身邊的人要出宮,說是封了您的口谕,故而,小的來核實一下,可有此事。”
連打發個太監出宮的權力都沒有了。
“是孤打發的,怎麽?不行?”金雲順冷着臉看過去,眼裏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那太監躬身行禮:“殿下的吩咐,怎麽會不行?您歇着。”說着,轉身就退了出去。
金雲順看着那太監敷衍的樣子恨不能咬破一嘴的牙,什麽時候宮人都傲慢成這個德行了。退出去之所以叫‘退’,就是不出門不準轉身,必須面對着主子,倒着走,這叫‘退’。如今倒好,一個小太監,在自己這個儲君的面前,連最基本的禮儀都沒有了。
他伸手,将炕桌上的茶杯攥在手裏舉起來,本想狠狠的摔出去的,可到底忍住了。“來人……”他喊了一聲。如此憋在東宮也不是個事。該去朝鳳宮看看了。
朝鳳宮,皇後怔怔的坐着,眼神還是有些渙散。她沒有梳妝,就那麽披散着頭發,靠着軟枕坐着。
“主子……”張嬷嬷端着安神茶:“趁熱喝了,喝了就能睡着了。”
“不!”皇後搖搖頭,“什麽也不喝,我不會睡覺,睡覺就做夢,我害怕做夢。夢……太可怕了。”
“不會的。”張嬷嬷哄道:“不會的。主子,老奴就在這裏陪着主子……”
皇後又看了一眼安神湯,緊跟着就伸出手,一下子将湯碗給掀翻了,“什麽不會?吓着的又不少你!”她的眼神帶着厲色,是張嬷嬷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這倒真像是中了邪一般。
張嬷嬷打了個寒顫,嘴角動了動,到底什麽也不敢說,低下頭将地上的碎片給收拾起來。
皇後疑惑的看向張嬷嬷:“幾個丫頭呢?怎麽能叫嬷嬷做這粗活呢?”
這一冷一熱變的可真快。
張嬷嬷不敢細想皇後的這番變化,隻得道:“幾個丫頭……出宮去了……”
“出宮去了?”皇後不解的看向張嬷嬷,“本宮什麽時候放她們出宮去了?”
張嬷嬷心裏一酸,這幾個丫頭如今哪裏還有命,早就被宸貴妃給處置了吧。她不管跟皇後說這話,隻得笑道:“端王妃去了,老奴打發他們替主子去上一炷香。”
“端王妃……去了。”皇後好似才回過神來一樣,“你說大嫂……去了?”
張嬷嬷點點頭:“是!去了。主子節哀!”
皇後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來:“其實大嫂是個好人!我以前覺得她至少比我幸運,雖然端親王身邊美人不斷,但是好歹她有幾個孩子。可咱們家王爺雖然癡情,但這癡情與我而言,卻是苦煞人了!”
這話聽着,卻像那麽回事。人要是糊塗了,可說不出這話。
張嬷嬷心裏一歎,自家主子這腦子裏,好與壞的區分實在是粗暴的很。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就慢慢的往下退。
人還沒出去,就聽外面禀報說,“太子駕到。”
張嬷嬷皺眉,怎麽都這麽時候了還過來?她有心擋一下,但皇後的臉上卻露出驚喜的神色,“我兒來了,快請進來。”
張嬷嬷看見皇後如今的裝扮,剛想着出言提醒幾句,太子撩起簾子已經進來了。
“我兒,快過來。”皇後朝太子伸出手。
金雲順一看皇後根本就沒有梳妝,在榻上坐着,又沒穿外面的大衣服,頓時就覺得不妥當。這要是親生的兒子,倒也沒事,可這畢竟不是親的,多少是有些忌諱的。他也有些納悶,不知道皇後今兒是怎麽了?以前來的時候,都是穿着得體。今兒他也是聽到皇後的聲音說可以進來的時候才進來的,怎麽就碰見這麽尴尬的一幕。他的腳步一頓,就朝張嬷嬷看去。
張嬷嬷還沒有說話,皇後就不樂意:“我兒這是怎麽了?跟母親生分了?”
這話說的,太子可不敢當。
“母後這麽說,兒子可真該萬死了。”金雲順說着,就隻得上前去,跪在皇後的榻前。
皇後伸出手,“我兒起來,過來坐。”眼神十分的期盼。
金雲順終于覺得皇後有些不對勁了,這親生兒子也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坐到榻邊。他的心一點點的沉下去:“母後這兩天身子可還好?”
皇後的眼裏就有些驚恐:“我兒怎麽才來?”這一聲一出,好似有萬千的委屈,眼淚一下子就下來,“我心裏害怕,總覺得這宮裏不幹淨。你父皇也不過來,沒人陪着心裏就慌的厲害。如今,你父皇指望不上,我就指望我兒了。我有兒子,我兒子就在身邊,我兒子還是太子,我害怕什麽?你說是不是?”
這明顯就是被吓出毛病了吧,意識似乎不清楚,人也有些迷糊的樣子。
金雲順就朝張嬷嬷看去,張嬷嬷微微的點點頭,他的心越發的往下沉。堂堂的國母,竟然吓的有些失常,而太醫一個都不見。
“還是叫太醫吧。”金雲順看向張嬷嬷。
張嬷嬷嘴角抿了抿:“許是不看……還能好些。”
這話的意思可就豐富了。
爲什麽不看太醫會好一些呢。
張嬷嬷心裏苦笑,皇後剛醒的時候,仿佛神志是清醒的,可就是太醫的一碗藥下去,總覺得皇後變的不對勁了。她是不敢再給皇後吃太醫給開的藥了。就是這安神湯,還是用的庫裏以往就存下來的藥熬出來的。
“确定嗎?”太子問張嬷嬷。
這事怎麽确定?張嬷嬷苦笑:“許是老奴多心了。”
金雲順就不再說話了,這動手的人是誰?他也有幾分不解,“看着宸貴妃對母後,之前并沒有惡意。”
張嬷嬷就更不敢說話了。要是放在之前,有甘氏在宮裏,她一點都不害怕自家主子被小手段謀害了。可那晚上,主子說的話,怎麽偏偏就被甘氏聽去了。那樣的話,可算是惡毒至極,誰聽了能若無其事?何況是甘氏這樣肚子裏長牙,牙口上帶毒的人呢。
金雲順一見張嬷嬷的表情,就猜到必有内情。這邊還要追問,皇後卻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悅的皺眉看張嬷嬷:“你這老貨,偏愛倚老賣老,我兒好容易來一趟,做什麽叫他憂心。”說着,就拉着金雲順在榻邊挨着她做了。剛剛還哭的好不可憐,一轉眼就又喜笑顔開。
這喜怒無常,說話着三不着兩的,金雲順歎了一口氣,皇後如今這樣,不是助力,反倒成了包袱了。
正想的出神,院子裏一聲貓叫,瞬間叫他收斂了心神。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一把給抱住了。他一扭頭,就見皇後滿眼的驚慌,“來了……來了……惡鬼來了……”
“不是惡鬼。”金雲順想将皇後從她的身上扒拉下來,“哪裏有什麽惡鬼?沒有惡鬼的。”他掰着她的手指,但又不敢過分的用力。
張嬷嬷在一邊眼淚都下來,主子這樣雖是不對,但這不是親兒子就不是親兒子,再怎麽爲了人家謀劃,到了關鍵的時候,到底還是不貼心。她上前,哄皇後道:“主子,您先松手。叫殿下出去看看,殿下是千金之體,百邪不侵……”
卻不想話沒說完,皇後先惱了,“你這老貨……你安的什麽心思?我兒是千金之體,更不能冒險。外面有惡鬼……我去!不能叫我兒有損傷。”說着,抱着太子的手越發的緊了。
金雲順一聽這話,隻覺得鼻子一酸。長這麽大,也就這個女人真的疼過他。他的身子僵着,沒有再掙紮,隻由着她這抱着,拉着。“沒事!母後,兒子在這裏陪您,哪裏也不去。咱們都不去。”
皇後仿佛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點點頭,臉貼在太子的肩膀上,十分的安心。
張嬷嬷擦了擦眼淚,想提醒這樣不合規矩,但看着主子竟是眼睛慢慢的閉上,有些犯困的樣子,她就松了一口氣。要不然總不合眼睡覺,人也扛不住。
屋裏慢慢的靜谧了下來。
可這注定不是一個平凡的夜晚,屋裏的溫馨很快的就被外面的喧嘩聲給打破了。
張嬷嬷渾身都有些發抖,她真的害怕之前那些詭異的事情再重演。而金雲順也覺得十分奇怪,王妃都死了,誰還在鬧騰?
兩人都想到裝神弄鬼的事上去了。可沒想到,掀開簾子闖進來的,會是林芳華,這個李妃。
就見她一身雪白的大氅,進來的時候,頭上的雪還沒有融化。
張嬷嬷和金雲順還沒有說話,因爲她們對于林芳華的到來,十分是太過驚詫了。
就見林芳華的視線落在太子和皇後身上,然後臉上露出嘲諷的笑意,聲音也尖銳了起來:“喲!啧啧啧……真該叫人來瞧瞧!這三更半夜的,母子倆可真是情深似海啊。這兒子都上了母親的床摟摟抱抱了……”
張嬷嬷一愣,‘嗷’的一嗓子就朝林芳華撲了過去:“我撕爛你這張臭嘴。”
林芳華剛小産了,到底身子沒有力氣,哪裏是張嬷嬷的對手。張嬷嬷雖然是皇後的貼身嬷嬷,沒做過什麽粗活,但到底一天有大半的時間,是沒有清閑的。來來回回的轉悠,幾個時辰不歇着的站立,都是一種鍛煉,體力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再加上林芳華的話說的也太難聽了,怎麽就是兒子上了母親的床了,這話傳出去,皇後和太子都不用活了。所以她心裏有一股子狠勁,今兒就是拼了命,也要撕吧了這個女人,“你又是什麽好東西?别人不清楚你的底細,我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一個謀殺親夫的寡婦,跟一個小癟三在你閨女的夫家後花園偷情,你當誰不知道呢?皇上更是知道你是什麽貨色,不過是個玩意罷了。還真當自己是什麽上得了台面的東西。”
張嬷嬷壓在林芳華身上,一邊罵一邊拿大耳瓜子抽。
金雲順被林芳華的話氣的面色鐵青,今晚上哪裏能善了?他如今也顧不得許多,強硬的将挂在他身上,瑟瑟發抖的皇後扯下來。然後就站起身。他這會子心裏真的一片冰涼了。皇後的寝宮,什麽時候成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了。這些下人沒有人的授意,會這麽輕松的将人放出來嗎?
他知道,他再不做點什麽,等待他的就是無窮無盡的被人幽禁的日子或是幹脆就是死亡。他不想死。也不想失去自由。
因此,他不管身後的吵鬧,大踏步的朝外走去。這次,卻沒有人再出面阻撓他。
甘氏放下手裏的筆,對着桌子上的折子吹了吹氣,看着幹的差不多了,才小心的收起來,放在一邊的一大摞折子上。
“主子,歇歇吧。”何嬷嬷将手裏的雞湯遞過去,“清湯的,不膩。總這麽熬着,身體也受不住。”
甘氏這才轉動着脖子,讓肩膀稍微放松一點。又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接過雞湯皺了皺眉,但還是跟喝藥似得一口氣給灌下去了,“我沒那麽嬌氣。”
何嬷嬷卻不由着她:“小心沒大錯。”
甘氏不在這個上面跟何嬷嬷僵持,隻問道:“鬧起來了?”
何嬷嬷點點頭:“是!鬧起來了。”
甘氏輕笑一聲:“太子呢?”
“跟主子想的一樣……”何嬷嬷的聲音低了下來,“出宮了。按照主子之前吩咐好的,沒有阻攔,就放太子出去了。”
甘氏‘嗯’了一聲:“他是個聰明人,當危險來的時候,他自然就知道閃躲。人之常情罷了。”
何嬷嬷心裏一跳:“您這話是說……太子很可能會一去不複返!”
甘氏點點頭:“宮裏連裏裏外外的宮人都換了,東宮,中宮,是個人都能進出。這樣的情況,還不足以叫太子覺得危險嗎?生命得不到保障,自然趁早逃了。難道等死嗎?”
可這不等于是逼着太子造反嗎?
何嬷嬷有些憂心的道:“如今,時機是不是不對啊。端王妃雖然死了,但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留下什麽給太子。”
甘氏恥笑一聲:“你多慮了。哪個嫡母真心待見庶子?”
“可公主之前不是擔心内憂外患嗎?”何嬷嬷低聲道,“那裝神弄鬼的東西,不想叫流傳的時候,轉臉就能想辦法壓下去。這樣的内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太子這一出宮……他隻要一天不被廢,一天就是正統。隻要是正統,自是有人追随的。真要鬧開了,這才是真正的内憂。”
甘氏不由的看向何嬷嬷:“嬷嬷,我之前可真是小看您了。能有這番見地,委實是難得!”
何嬷嬷臉上有些赧然,“跟在主子身邊這麽些年,多少也懂了一些了。”
甘氏卻哈哈一笑:“你不要着急,慢慢等着便罷了。這個……太子總歸不會叫他名正言順的。”
話音才落,就聽外面又禀報聲,說是皇上請宸貴妃過去一趟。
甘氏朝何嬷嬷一笑:“走吧!你一會就好好的看着。”
何嬷嬷臉上的神色一點都不輕松,跟着甘氏一路往禦書房而出。
來福在門口守着,遠遠的看見甘氏來了,就躬身行禮,卻沒有大聲禀報。
裏面隐隐約約的能聽見林芳華的聲音:“……您看看臣妾這臉,都是被皇後跟前的奴才打的。陛下,臣妾再怎麽不好,也是陛下的女人。這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這打的是臣妾的臉嗎?不是!這打的分明就是陛下的臉面。陛下,求您爲臣妾做主。”
永康帝閉着眼睛,實在被吵的頭更疼了,才勉勉強強的睜開眼。大殿裏十分亮堂,但這刺激的永康帝的眼睛一時間更是看不清楚。看着跪在床邊的女人,也恍惚的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還是雙影。實在看不見到底傷成什麽樣了,叫她這般的哭嚎。于是不耐的道:“皇後乃是中宮之主,一國之母,罰了你,自是你不對。難道還要朕爲了你,去駁了皇後的面子?你怎麽這麽不懂事?行了!先回去吧。朕打發人申斥了打你的嬷嬷便罷了。”
林芳華不由的愕然,擡起頭不可置信的看着永康帝,自己挨打了,在這個男人面前,竟是這麽不值一提的小事。她頓時從地上站起來,喊道:“陛下說皇後是一國之母,可一國之母也該是有一國之母的樣子。李湘君算什麽一國之母,跟嗣子都滾到床上了,還敢說什麽一國之母。如此一個罔顧人倫的淫|娃蕩|婦,她也配做一國之母?”
“住嘴!”甘氏在外面呵斥了一句,擡腳就走了進去。
何嬷嬷看着自家的主子進去,脊背上的冷汗都下來了。叫皇後和太子背上這樣的名聲,未免太狠|毒了一些。
而來福已經靠在牆上往下溜了,這李妃的話直吓的他腿肚子發軟。
張嬷嬷過來的時候,就見何嬷嬷一臉木然,而來福更是跟身上沒有骨頭似得。兩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有些詭異。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能問。隻道:“我是來領罪的,勞煩公公通傳一聲。”
來福擺擺手,往地下指了指。張嬷嬷會意,知道皇上這會子沒空,就在外面跪了下來。裏面的聲音清楚的傳了出來。
她先是聽到一聲響亮的耳光聲,接下來是宸貴妃帶着怒氣的呵斥聲:“把你的嘴閉上!今兒我也打了你了,怎麽樣?你也不服,也要來跟皇上叫委屈嗎?你這樣一個女人,嘴裏哪有半句實話?”
張嬷嬷心說,這是宸貴妃打了林芳華吧。
甘氏确實是打了林芳華,見她還沒回過神,就起身坐到了皇上身邊:“陛下!此女生性歹毒,爲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别人我不好說,但是對于皇後的人品,我敢拿我項上人頭擔保,她絕不是這樣的人。”
張嬷嬷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沒想到此時此刻,爲主子說話的,還是宸貴妃。之前,她還以爲宸貴妃容不下主子呢!這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宸貴妃真是一個難得的有情有義又念舊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