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人的出現,是個意外。
林雨桐最擔心的是,有人藏在後面,洞悉了四爺的一切,但偏偏,四爺和自己什麽也沒發現。要不然,不會這麽巧,四爺安排了證人,他也恰好就送來了苗家的人。要是如此,被背後的人就太可怕,而自己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人是誰。
随即,她就搖搖頭,這苗家人能出現,卻也未必就是四爺和自己被盯住了。還有一個人,那就是郭毅。郭毅也在這證人裏插了一腳,隻是他不知道,他能做成這一切,完全都是四爺藏在背後默許的結果。可要是盯住郭毅的不僅四爺和自己,還有另一撥人呢?那麽從郭毅身上,洞悉郭毅的打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可這能盯住郭毅,知道郭毅重要的人,會是誰呢?
是皇上嗎?
不!不會!要是手裏有苗家的人,皇上早就将金成安給辦了,還留着他過年不成?
可要是不是皇上,這人會是誰呢?
林雨桐看着楚源煞白的臉,想到了一個人——金成安!
她緩緩的坐下來,輕聲對甘氏道:“哪裏還有苗家人?苗家人不是都死了嗎?不會是冒充的吧?”
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叫人聽的大概。也掩飾了她爲什麽剛才會那麽失态。
甘氏搖搖頭:“稍安勿躁!聽着就罷了。”
永康帝朝林雨桐看了一眼,心也就放下了。看來這個人的出現,也并不是在雲隐算計的範圍内。這才對嘛!要不然,不是她本身的心計太可怕,就是甘氏在外面的勢力大的已經叫人忌憚了。
而那苗壯,似乎沒聽見林雨桐的話一般,靜靜的跪着,低着頭,也不去辯解自己是不是真的苗家人,隻道:“草民的姑母是謹國公的妾室。苗家的馬場跟北遼緊鄰,這一點,大家都知道。但苗家做的生意,從來都是從北遼販馬,往咱們大周賣。許多軍中的馬匹,都是托苗家辦成的。苗家雖賺了銀子,雖跟北遼做生意,但卻從來沒有損害過大周的利益。這一點靖安侯應該可以作證。當年,戍邊軍在跟北遼的一戰中,馬匹傷亡慘重。是苗家将馬場裏的戰馬,無償的提供給了戍邊軍……”說着,就看向了靖安侯。
靖安侯深深的看了一眼苗壯:“臣不知道這人是不是苗家的後人,但他說的事情是事實。”要不然當年自己也打不赢那一仗。雖然被先帝冒領了戰功,但苗家于國有功,這個不容否認。他對苗氏留下的兒子,雲隐的驸馬總是比對别人多了幾分寬容。也是這個原因。當然了,越接觸,越是覺得這兩口子是個妙人,自己反倒将最初因爲苗氏而帶出來的偏愛與照顧給忘了。對于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苗家人,他心有疑慮,隻說自己知道的事實而已。
永康帝點點頭,轉頭看着苗壯,這人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嘴裏說出的話對現在的局面有好處,“你繼續往下說。”
苗壯複又低下頭,才道:“可這件事之後,苗家的噩夢就開始了。無論走到哪,匪盜都如影随形。家裏的男丁,沒幾年,都差不多折了進去。草民的父親跟進了謹國公府的姑母,是雙胞兄妹,□□父怕家裏斷了根,就将這消息瞞下來,将還在襁褓中的草民的父親,交給他的護衛親随,帶着一路南下,去了瓊州。”
衆人都不由的一歎,這位苗家的老爺子果真又幾分魄力,家裏的産業勢力都在北邊,卻将唯一的男丁往最南邊帶。這一點估計誰也不會想到。
苗壯擡頭看了一眼上首的林雨桐:“都說姑母身子羸弱,這就是原因。”
一母雙胎,一個康健,一個羸弱,這是常見的。
林雨桐不置可否,不管說的再合理,這些也不能成爲自己認定他是苗家人的理由。
“草民的父親在瓊州長大,在那裏娶妻生子,又有當初祖父叫帶出來的一部分家私,很快,在瓊州,父親也撐起了一片家業。可是,十五年前,苗家的舊人陸陸續續的都來了瓊州,四處打聽父親的消息。父親知道苗家的根在哪裏,于是收留了這些人。這才知道,苗家出事了。草民的姑母,說是因爲難産而早早的離世了。想起一個個離世的苗家人,父親害怕了。他害怕他也會莫名其妙的遇到意外身亡,更害怕年幼的草民遭遇不測。于是,先是将草民安置在了福州,這才着手查苗家的事。可父親這一走,就杳無音訊。直到半年前,一個跟随父親多年的随從回來了,找到草民,交托給草民幾件東西。上面記載了父親查證的經過。草民這才知道,苗家的一切,都是被楚源給毀了。姑母的死,更是跟楚家脫不了幹系。”
說着,就從懷裏脫出一沓紙張來,“這是楚源勾結匪盜,殘殺苗家人的罪證。”他從裏面抽出幾張來,“這是草民的父親,想報仇而搜集到的楚源跟北遼的國師來往的信件。請陛下過目!”
永康帝将手裏的東西接過來,拿在手裏翻了翻,臉上的神色就更難看起來了。勾結匪盜的事情,這個他沒心思關注這證據是真是假,但跟北遼國師來往的信件,卻都是真的。裏面雖然言語晦澀,但還是不難看出兩人之間的确實是在談某種交易。不管這交易是什麽。一個是國之丞相,一個是敵國的國師。要說兩人隻是私交甚笃,這個誰會相信呢。
不管這信上說了什麽,楚源都已經是罪責難逃了。
永康帝俯下身,冷笑着将信舉到跪着的楚源面前,“你可看清楚了,這是不是你寫的信。”
楚源閉了閉眼睛,嘴緊緊的抿在一起。這信是自己寫的,親筆寫的。但是……這隻是自己寫的草稿,寫好之後,就交給金成安,叫人再模仿着筆迹寫一封。而模仿者,會刻意在書寫的時候,露出幾個破綻。一方面,這能叫北遼知道自己的誠意。沒有誠意是不會寫親筆信的。而北遼,會漢話和漢字的人有,但是想分出這信上筆迹的真假,卻難。沒這方面的專業人才嘛!另一方面,這信件萬一被朝廷截獲了,自己也能脫身。因爲信件本身就是假的。隻要找人認真分辨,自己就是受害者。
而那些交給金成安的真迹,自己叮囑過他,用過就毀。最開始的時候,他是當着自己的面燒毀的。随後,自己見他在這方面确實沒出過問題,就也沒一個勁的盯着。誰能想到,就出了纰漏了呢。
會是金成安的手下出了問題嗎?楚源閉了閉眼睛,自己還沒那麽天真。
這明顯就是刻意留下來的。來往的信件那麽多,隻留下的這兩封,說的事情最要緊。那麽背叛自己的是誰?已經非常明顯了。
可自己真不敢将金成安供出來,一旦供出來,楚家才真是萬劫不複了。可要是什麽也不說,金成安斬草除根怎麽辦?
他的雙拳緊握,微微有些顫抖,但還是睜開了眼睛:“臣無話可說,老臣認罪。而老臣的罪責,還不隻是這些。”楚源的眼皮都沒往起擡,更沒有看皇上的臉色,隻道:“苗家人确實是臣所爲。勾結匪盜,不僅殺了苗家的人。晉王和魯王也是臣所爲……”
話還沒說完,就引起一片驚呼之聲。
晉王和魯王可是先帝的親兄弟。
而永康帝聽楚源說到這裏,手卻一下子就攥了起來。這晉王和魯王明明是先帝做的,如今楚源不會這麽莫名其妙的将罪責背在自己身上。他爲什麽要這麽做呢?永康帝想起手裏的罪證。别人能拿到楚源被北遼來往的書信,那麽楚源的手裏又會不會有先帝跟北遼聯絡的證據呢?
有!一定有!
但楚源是不會拿出來的。他這是跟自己談條件呢。他這是想保住楚家的人吧。
永康帝眼裏的怒火一閃而過,這老匹夫還是不認命啊!他手裏的證據一旦被自己知道,自己怎麽會放任這樣的東西流落在别人手裏呢。他以爲這是保命符,但有時候,那也會成爲催命符的。先放一馬,等拿到證據再殺了也是一樣。這會子談這樣的條件有意思嗎?可随即,他心裏一跳,這是楚源逼着自己想将案子往後拖。心裏電轉之間,就想明白了這老匹夫的打算,但他肚子裏确實裝着許多對自己有用的東西,自己還真不得不配合着往下拖上一拖。
楚源知道永康帝能明白自己的想法,自然也知道自己如今這是在做垂死的掙紮。但如今,自己唯一能給家裏争取的,就是這一線生機。有了這個緩沖,楚家就能留下一條根來。他的視線往林雨桐身上一瞟,跟林雨桐不期然的對視了一眼。隻這一眼,就叫他心裏又升起了希望。楚家人能不能活着,或許有機會,可以跟這位雲隐公主談談。自己手裏也有她可能感興趣的東西。
永康帝眯了眯眼睛,伸手撫了撫額頭,隻覺得頭暈眼花。
“陛下!”來福伸手扶着永康帝,那邊太子也趕緊過來,扶着永康帝坐在龍椅上,“父皇不要爲了這樣的人傷心了。”
下面的大臣,也以爲皇上這是被楚源氣的。不光是皇上沒想到,大家都沒想到這位還真是個大奸大惡之人。
“陛下!這樣的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宋成作爲禦史,第一個站出來,“通敵叛國這一條,就足夠誅殺九族的!”
誅殺九族?
衆大臣默然。拜托你說話能不能過過腦子,這九族是包括出嫁的女兒和外孫的。謹國公府一家都涵蓋在裏面了。自然也就包括雲隐公主和驸馬。别看這不是楚家的正經外孫,但禮法上是,那就是!有好處的時候輪不上,但這種事,誰也躲不了。
你要砍人家九族的腦袋,你問問這大殿裏,有多少人跟楚家的關系都在九族之内。姻親故舊多了。這會子誰都怕受到牽連?
郭常和看了宋成一眼,這個不長眼的,轉眼就把不該得罪的都得罪了一遍,他輕歎一聲,走了出來,“陛下!楚源雖已認罪,但這其中細節,還有許多不盡不實的地方。該交給大理寺詳加審問的。之後再定奪。”
永康帝腦仁疼的嗡嗡的響,隻聽見一個說要殺,一個說延後再殺。兩人的意見相左,但他知道楚源的事不能急,更不能這麽去辦。
甘氏的手按在永康帝顫抖的手上,輕聲道:“怎麽了?這麽難受?”
永康帝點點頭,眼前一片模糊,身體都在打晃,偏偏頭疼的厲害。
甘氏輕聲道:“要不,我扶你回去?這裏交給太子處理。”說着,就朝太子看了一眼,善意的笑笑。
這種事怎麽能交給太子呢?
永康帝擺擺手:“你來!你來将這事暫時了了再說……”
甘氏爲難的歎了一聲:“陛下,這不合規矩。”
“朕叫你來處理,還啰嗦什麽?”永康帝暴躁的吼了一聲,大殿了一下子就靜了下來。都愕然的看向臉上閃過一絲尴尬的宸貴妃。永康帝也知道自己的反應過度了,就往椅背上一靠,一副氣的不能自抑的樣子,“他雖可惡,但輔佐先帝,又輔佐朕,朕實在不忍……你來說吧。自來,你最了解朕的心意……”
衆人就有些了然,皇上不忍,叫宸貴妃出面。但甘家跟楚源,這可是有仇的。自然下手就不會留情面。她又是雲隐公主的親娘,連累公主的事,她又絕對不會幹。皇上可真是會找人。不過也對,宋成說的都是律法上定的。如今皇上爲了保全自家女兒,這事他幹不合适。
金雲順看了宸貴妃一眼,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甘氏微微颔首,就走了過去,站在了禦階之上,禦案之前。
“諸位都是國之棟梁,這審案斷案,該有什麽樣的程序,大家都比本宮清楚。楚源當堂認罪,看似案情清楚,實則不然。第一,薛恒所告三十六條罪狀,隻通敵叛國一條,有了确切的證據。其餘都不曾問。那麽,本宮請問,這其餘三十五條的苦主,該如何?案情不清,苦主就得不到公正的待遇。這就是朝廷的失職,是諸位大人的失職,也将會是陛下的失職。第二,這通敵叛國之罪,看似證據确鑿。但我要問一問大家,楚源是否在包庇什麽人?是否有同謀?是否有同黨?是否還有沒有交代的罪行?這麽急着殺人,是爲了什麽呢?怕審問出什麽來,諸位受到牽連嗎?”
宋成不由的往回縮了縮。他隻是上前表忠心而已,怎麽說着說着,自己反而跟楚源有了同黨之嫌。不可否認,這大殿裏,想叫楚源速死的不少,但這絕對不包括自己。
而大殿裏的衆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氣,這個女人這是逼着大家都不敢言語了。爲楚源求情不對,給楚源定罪也不對。合着,這是沒打算叫大家開口是吧。
本來有幾個宗室的老王爺還覺得皇上這是胡鬧,怎麽能由着一個女人在大殿上指手畫腳呢?可一聽這話,都沒人敢站出來指責了。爲什麽?因爲楚源說他跟晉王和魯王的死有關。這話可能是真的,但也不應該全是真的。那兩位王爺死的時候,楚源還不是丞相呢?那時候以他的能耐和官位,不可能幹掉兩位王爺。他不光是沒那個能耐,關鍵是還沒那個動機啊。可他沒動機,這大殿裏的大臣也沒動機。唯一有動機的,就隻有他們這些老王爺了。還有一個人,大家心裏清楚那是誰,但誰也不敢說。死了的急不能再提,他們活着的就難保不會被提起。這瓜田李下的,避嫌都來不及,誰還敢往上湊。
林雨桐心道,這有些人,天生在某一方面就比别人有天賦。就比如甘氏,輕而易舉,就将滿朝的大臣給壓服了。這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人的習慣就是這樣形成的。一次大家覺得不合理。那麽第二次,就不會再讓人覺得奇怪和難以接受。這第一次在甘氏的面前沒有人敢反駁,那麽第二次,他們至少會靜下來認真的聽甘氏說話了。因爲第一次留給他們的印象太深刻,他們知道這個女人不好惹。
而甘氏,要的就是叫下面的人慢慢的養成這樣的習慣。
楚源的事情,對于她來說,就是一個契機。而且,林雨桐總隐隐約約的覺得,甘氏剛才的話,不是無的放矢。那像是一個引子,不定什麽時候就點爆了。
‘楚源是否在包庇什麽人?是否有同謀?是否有同黨?’
這個問題,答案究竟是什麽?甘氏又想用這個問題做什麽呢?
林雨桐的手指在腿上輕輕的點着,她拭目以待。
甘氏的視線在大殿裏轉了一圈,像是在巡視着自己的領地,之後才道:“如此大案,按律,該交給三司會審,案情清楚之後,才能上折請陛下聖斷。如若每個案子都按照特例,都争先等着開特例,日後人人效仿,還有何天威可言?朝廷有置獄量刑之律例,就應該按律執行。有罪,即應當按律論罪。罪當死者,絕無生機。罪不當死者,亦無怨訴。”
宋成猛地站出來,看了甘氏一眼,才道:“可聖上之前有言,定不能容他。如今娘娘……”
“是啊!”甘氏接過宋成的話頭,“聖上一言,如覆水難收。聽了宋禦史的話,本宮這會子倒覺得,楚源的事雖大,但還不是最大的。最大的問題出在,諸位竟然認爲可以以言代律!”她說着,聲音更加高昂起來,“今日之事,若是不能按照律例的程序加以審判,而按聖上氣急之言而判之殺之,則天下皆以爲言可代律。他日,則會有該殺之人,因聖上一言而不殺;亦會有不該殺之人,因聖上一人之言而殺之。若聖上之言,可代替律令,因人而廢律,則天下臣民皆莫衷一是。律法形同虛設,人皆無法可依,皆從聖上的好惡行事。長此以往,則奸佞者生,誣告者衆,托情者聚,而按律秉公者寡。長此以往,則天下必亂!”
說着,她就指着跪在大殿裏的楚源,“跟這些比起來,一個小小的楚源的危害又算得了什麽?”
大殿裏滿是垂着的腦袋,他們第一次知道還有這樣的女人。駁了皇上的話,還駁出了大道理來。可這話,卻偏偏放在哪裏都是對的!都是無可辯駁的。
滿大殿都是女人充滿威儀的聲音:“大臣惜祿而莫谏,小臣畏誅而不言。彼時,才真是國将不國!陛下盼着朝堂之上能多一些犯言直谏的直臣!”
“謹領訓!”郭常和第一個站出來,一揖到底,恭敬的道。
“謹領訓!”不管心裏願意不願意,大殿裏的站的筆直的朝臣彎下了腰。
永康帝在來福和太子的攙扶下,回了後殿。林雨桐跟甘氏直接回了北辰宮。可母女倆剛坐定,永康帝帶着來福進來了。
按照宸貴妃的意思,一切依律而辦。楚源被收監了,楚家此刻也該是被查抄了,楚家的人都應該是被關押了起來才對。
“這往後一拖,楚源不會在大殿上說出不合适的話來,也就行了。”甘氏看着靠在軟枕上的永康帝,“至于接下來……”
永康帝睜開眼睛,就朝林雨桐看去。
林雨桐了然的點點頭,接過話,“接下來的事情,我去辦!”
甘氏嗔怪的看了永康帝一眼,這才看向林雨桐,“你……行嗎?”
林雨桐就笑:“到了現在,行不行的,也隻有我了吧。要不叫太子殿下去,亦或者是叫剛被李才人抱進宮的元哥兒去?”這裏面牽扯到誰,不用明說,都心知肚明。除了自己人,在永康帝心裏,誰也信不過。如今能出面辦事的,除了太子,就是自己。況且,在永康帝心裏,甘氏早就說了,女兒是他親生的。那麽親生的女兒,又沒有上宗譜的女兒,除了依仗皇帝的寵愛,也沒有什麽依仗了。相比起太子而已,那當然是好用的。
永康帝嘴角翹了翹,“還是雲隐去吧。這事就咱們一家三口知道……”
一家三口,這話可真是叫人覺得倒胃口。
林雨桐明白永康帝的意思,這是叫自己連四爺也要瞞着。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點點頭:“我知道了。”
見永康帝揉着額角,甘氏就叫何嬷嬷帶着林雨桐去了偏殿。
林雨桐倒是不着急。四爺對宮裏的消息應該是了如指掌的。所以,自己根本就犯不上去做傳遞消息的事。
來福安排人去謹國公府傳話,說自己晚上宿在宮裏,這就是怕自己在事情有了結果以前,不小心走漏了風聲。偏殿外,大概也有不少人盯着自己。這些她心裏都明白。因此,她才越發的悠然起來。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外面下着雨,聽着雨聲,林雨桐躺在榻上。此刻的謹國公府,一定是亂的很。
楚家被抄了,楚夫人和楚懷玉,隻怕正在忙着四處想辦法呢。估計四爺今兒也不會回府去住的。
她輕輕的歎了一聲,有點替楚夫人和楚懷玉覺得可悲。她們一定想不到,臨門那一腳,是金成安踢過去的。
心裏掂量着今兒的事,她的眼皮慢慢的重起來。一覺醒來,雨聲越發的大了。天也早已經黑透了。
“姑娘,醒了?”何嬷嬷将帳子撩起來,低聲問道。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幾時了?”
“快子時了。”何嬷嬷扶着林雨桐起身,“姑娘要不要用些。”
都已經半夜了嗎?
“擺膳吧。”林雨桐伸了伸懶腰,“吃飽喝足,還要去幹活呢。”
何嬷嬷應了一聲,就出去了。三喜過來伺候林雨桐梳洗。
換衣服的時候,就換了一身夜行衣。
一碗米飯,半盤子烤肉,一碗豆腐湯。别的林雨桐都沒動,就吃的差不多飽了。
何嬷嬷回來的時候,身後跟着來福和兩個嬷嬷。
林雨桐就明白了,辦事可以,但全程都得在永康帝的監督之下。這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因此,見到來人,就一副理所當然的問道:“現在就走吧。都準備妥當了吧?”
來福趕緊點頭:“殿下,一切都妥當了。”
林雨桐這才接過三喜遞過來的大鬥篷,往身上一裹,帶起帽子就往出走。
坐上肩輿悄悄的出了宮,在門口就停着一輛馬車,馬車邊,是十幾個騎着馬的護衛,靜悄悄的,沒有人發出一點聲音。
“騎馬吧。”林雨桐回頭對來福說了一聲,“咱們早去早回!”
坐馬車去大理寺大牢,得大半個時辰呢。
來福看了林雨桐一眼,這才起身去交涉,不大功夫,就又牽出幾匹馬來。林雨桐翻身上馬,吩咐來福,“帶路!”
冒着雨,黑燈瞎火的趕路,來福自己都發憷。但林雨桐卻穩穩的,根本就不要人照顧。
來福手裏的牌子,就是通行證。
一行人順利的進了大牢,此時的天字号牢裏,隻關着楚源一人。
這樣的牢房,并不會顯得特别的陰暗。相反,兩尺距離就一個燃燒的火把,不光把這大牢照的燈火通明,更是提供了熱量,一進來,就驅趕走了雨夜所帶來的寒意。
十幾個侍衛站在牢房的門口,并沒有近前。
來福給林雨桐帶路,兩個嬷嬷緊随林雨桐之後。
楚源盤腿坐在地上的草堆裏,靠在牆上,聽到腳步聲,眼睛就睜了開來。見到被黑鬥篷遮擋的嚴嚴實實的人,就輕笑一聲:“公主殿下,罪臣等候多時了。”
林雨桐心裏一歎,這老家夥真實步步都算到了。她伸手将鬥篷的帽子掀開,“不虧是楚丞相。叫人不服不行。”她說着,就看了來福一眼,“将牢門打開。”
來福有些爲難,“殿下……”這萬一要是傷着了怎麽辦?這隔着栅欄說話,也不妨礙什麽。
“打開!”林雨桐的聲音不大,但看向來福的眼神,卻不容他反駁。
來福心裏哆嗦了一下,馬上将牢門打開。
林雨桐進去,這才對緊跟在身後的來福道:“你也太小看咱們楚丞相了。你就算将牢門敞開,不用人看守,楚丞相也是不會出去的。”說着,就微微一笑,看向楚源,“您說是嗎?丞相大人。”
他要不死,金成安就該不安了。所以,即便皇上不下手,金成安也會下手要了楚源的命的。既然已經背叛了,那就是不死不休。不能給對方留下一點喘息的機會。這個道理,金成安比誰都懂。
看着自說自話,也盤腿坐在自己對面的林雨桐,楚源呵呵笑了兩聲,“殿下,老臣現在真是有些懷疑,您究竟是不是陛下的親骨肉了。您就不怕,想滅了老臣口的人今晚上動手,您做了被殃及的池魚。這麽危險的事,老臣還以爲,陛下會打發太子前來呢。”
來福的臉上怒色一閃而過。
這老東西,說話可真是陰損。一面挑撥皇上跟公主的感情,一面又暗示皇上對太子那是恨不得叫他死。
林雨桐卻呵呵一笑,從懷裏掏出個小小的酒壺出來,拔出木塞子,酒香撲鼻。跟着,林雨桐又摸出兩個小酒盅,一包肉幹來。“要不要嘗嘗?長夜漫漫,咱們邊吃邊聊。”
說着,就倒了一杯酒喝了,又抓了肉幹,吃的香甜。
楚源看着林雨桐的動作,知道這是在告訴自己,這吃的喝的裏面,沒毒!因此他隻笑笑,就接過林雨桐倒的酒,一口給悶了。“其實不用如此,老夫這裏還有許多殿下想知道的事呢。您怎麽會這麽輕易的先叫老夫死呢。”
那是你對毒|藥不了解,親!不是所有要人命的毒|藥,都會當場發作的。有個詞叫做潛伏期,他應該是不知道的。
林雨桐呵呵一笑,不置可否,隻道:“是啊!我對很多事情都很感興趣,今兒不就是來聽楚丞相您說了嗎?”
楚源點點頭:“說故事嘛,這老夫擅長啊。這茶樓子裏的說書先生,說書那可是要收銀子的。老夫這身份,這肚子裏的故事,總比說書先生那裏的精彩。殿下您說,這好歹總得值點什麽吧?”
林雨桐心說,這是在談條件了。擺明了就是在說,告訴你可以,但就看你能滿足我多少條件了。
皇上今兒在大殿上,根本就是不敢刺激楚源。一方面,他知道楚源知道太多先帝的隐秘。另一方面,楚源已經倒了,至于說是怎麽判決,連累不連累楚家人,這也根本不會重點。重點是他察覺到,楚源跟金成安的關系破裂了。楚源不足爲慮,但他嘴裏關于金成安的消息,還是有價值的。
因此,這才由着甘氏出頭,将楚源這案子,往後壓了壓。即便氣成那樣,也不想當堂宣判。因爲這個判決,不好拿捏。這總得叫楚源看到點希望不是嗎?
可這麽拖着,真叫按律法審訊,這也行不通。楚源三朝元老,跟他有牽扯的官員太多了。不管知情不知情,但給楚源辦過事的人,在朝中占了一半。這樣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審訊下來,這得牽連多少人?弄得朝堂裏人人自危,卻不是皇上的初衷。
所以,大面上,這律法是必須遵循的。拖下來以後,楚源不能公開審。得由絕對的親信,親自審問了,叫楚源‘畏罪自殺’才是最好的辦法。
外面的人心定了,而皇上手裏卻拎着一個活扣。這臣子聽話,身上又沒有什麽大的過錯,睜一隻閉一隻眼就過了。可要是不聽話,這楚源的案子,不是還沒了結他就死了嗎?此時再拿出跟楚源勾連的證據,将人拿下,也是最省勁的。再說了,下面的大臣哪個不是人精,知道皇上手裏有緊箍咒,哪裏還敢不聽話。這朝堂不用清洗,不用折騰出大的動靜,就能收回皇上手裏。如此兵不血刃,才是上策。
楚家人的死活,跟這些大事比起來,根本沒那麽重要。
這個道理楚源當然懂。但他現在最防備的不是皇上,而是金成安。他怕金成安要斬草除根!
林雨桐嚼着肉幹,又抿了一口酒,這才道:“我向來也不是個小氣的人。再說了,你看的重的東西,我未必看的重。你認爲不能沒有的東西,在我這裏,也是可有可無的。既然對我來說不重要,松松手的事,我何樂而不爲呢?”
楚源的眼睛一亮,“殿下的話做的了準嗎?”
林雨桐哈哈就笑,若有若無的朝來福看了一眼,才道:“今晚來的是我,不是太子,不是嗎?”皇上能打發自己來,本身就很說明問題。若不是他的身體實在支撐不住,這樣隐秘的事情,皇上會自己來處理的。
楚源看了一眼來福,就有些了然。皇上既然全程要監督,那就跟皇上親臨也差不多了。他臉上的笑意收了起來,将杯子裏的酒一口給灌了下去。突然開口道:“殿下對苗家知道多少?”
怎麽先說起了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