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何嬷嬷急匆匆的進來,在甘氏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甘氏挑挑眉:“怎麽這麽巧?正好給遇上了。”
“誰說不是呢?”何嬷嬷朝外看了一眼,“這還真是緣分也不一定。”
緣分?
甘氏可不相信什麽巧合。皇上出宮去什麽地方,自己事先都不知道,桐桐是怎麽知道的?看來這背後還真是有許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怕就怕隐在桐桐背後的,有謹國公府的影子。但如今,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在屋裏轉了兩圈,皺眉道:“皇上呢?回宮了嗎?”
何嬷嬷點點頭:“皇上和太子都回宮了。皇上在過來的半路上,被李才人給打發人叫過去了。太子直接去了朝鳳宮。”
甘氏眼睛微微眯了眯,“你說林芳華打發人将陛下叫去了?”
何嬷嬷‘嗯’了一聲,“下面的人看的真真的,出不了差錯。”
“陛下沒有猶豫就跟着去了?”甘氏不确定的又問了一聲。
何嬷嬷搖搖頭:“是不是猶豫了,這個就不好說了。隻看着轉身就跟着過去了……”
甘氏放下手裏的書,微微的閉上眼睛,心裏大緻就有數了。蟾蜍裏的藥,是很容易上瘾的。一旦習慣了那個味道,他就離不開了。而如今,他似乎已經不受控制的離不開那玩意了。要不然明明心裏裝着事想要跟自己商量,但被林芳華一叫,就馬上走了。這可不是他的秉性。
“要去請陛下過來一趟嗎?”何嬷嬷低聲問了一句。
甘氏搖搖頭:“不用!”他主動找自己談事情,跟自己急着找他談事情,性質可是不一樣的。再說了,他那人多疑,要是自己對他的行蹤知道的太多,他真該多想了。
何嬷嬷點點頭,這才慢慢的退下去。
永康帝此時大汗淋漓,他潛意識裏知道這是一場夢境,甚至是一場幻境,可它又真實的叫他欲罷不能。
餘晖落入大殿中,天色一點點暗沉下去,他此時才清醒過來,起身的時候,身子微微的晃了晃。
來福守在大殿外,聽到動靜,就在大殿外揚聲問了一句,“陛下,可要伺候?”
“梳洗!”永康帝扶着大殿裏的柱子,回過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人。心裏湧起一股子厭惡。但凡有一點辦法,也不會叫這個女人玷污龍床。
來福趕緊進去,伺候永康帝梳洗,眼睛一點也不敢亂瞟。看着皇上不用别人動手,親自拿着澡巾沒完沒了的搓澡,身上都搓的紅彤彤一片,看着怪瘆人的,來福才趕緊勸住了,“陛下,還是奴才來吧。您這樣有傷龍體。”
永康帝閉着眼睛,煩躁的将手裏的澡巾朝來福扔了過去,“滾下去!滾下去!都給朕滾下去!”
來福先是愕然,繼而,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直到了外面被熱浪一激,才有點反應過來了。皇上那樣,隻怕這心裏是厭惡李才人的。
他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有點想不明白。既然厭惡,幹嘛還非得過來找罪受呢。
心裏起了這樣的好奇心,但立馬就想到師傅之前的話了。在陛下身邊,最要緊的就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要是做不到這一點,之前在潛邸伺候皇上的那些前輩們就是前車之簽。師傅一直在皇上的茶房伺候,這些年了從沒出過差錯。皇上從皇孫,到皇子,到皇上,這麽多年了,身邊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但他老人家一直都在。師傅有個絕技,那就是能不擡頭看的時候,絕對不擡頭。即便擡頭了,也一副睡不醒的樣子,迷蒙着一雙眼睛。他總說,是他看到的少,所以,才活的長久。
他心想,看來自己還是得好好的修煉修煉,什麽都能有,就是好奇心不能有。
永康帝一個人坐在浴桶裏,心裏沒來由的升起了一股子自我厭惡。這一點,即便身爲九五之尊也無法消除。
“陛下!”林芳華不着寸縷,披着透明的大紅紗衣就進來。擡腿就要往浴桶裏邁!
永康帝‘蹭’一下站起來,一把将林芳華推開:“賤人!你自己什麽身份你自己不知道嗎?真是大膽放肆,誰給你這個膽子的?”
林芳華一時沒有防備,再加上她光腳站在地上,大理石的地面上又濺了不少水,猛地被這麽一股大力推搡,直直的就摔了下去。
“啊……”大殿裏響起林芳華的驚叫之聲,她看向永康帝的眼神就帶着幽怨與懼怕。明明剛剛還相擁在一起,怎麽轉眼就翻臉了。“陛下!”
永康帝從浴桶裏出來,抓住屏風上的袍子胡亂的裹在身上,這才一腳踩在林芳華的胸口,“賤人,你還不說實話……”他指着床邊的蟾蜍,“那東西,你到底是從哪弄來的?裏面都放了什麽東西?”爲什麽叫他陷進去就不能自拔,偏偏又隻能跟眼前這個女人在一起的時候,才能進入這麽玄妙的幻境之中。
林芳華眼裏閃過一絲愕然:“臣妾之前跟皇上解釋過,可您爲什麽偏偏就不信臣妾呢。”她躺在地上,紅色的紗衣被地上的水打濕了,整個都貼在了她的身上,使她整個人更加的魅惑。就見她伸出手,緊緊的抱住永康帝的腿,“陛下,這聽起來匪夷所思,但臣妾告訴您的都是真實的。陛下,您想想,跟臣妾在一起,不快活嗎?不瞞陛下說,臣妾這些日子,過的确實是最爲快活的。您就真的不快活嗎?您如今貴爲帝王,什麽沒有?可這臣妾能給您的快活,一定是别人給不了的。不管臣妾以前如何,臣妾的心裏都隻有陛下,再沒有其他。您想想,皇後她雖是您的結發妻子,但是自從有了太子,她的心思可有一星半點用在了您身上?還是甘氏……宸貴妃,她心裏裝着她的女兒的時候隻怕要比裝着您的時候多吧。但臣妾不一樣,臣妾的心裏眼裏隻有陛下……”
“你不是也有女兒嗎?”永康帝眼裏閃過一絲嘲諷,“你私下叫人聯系你女兒的事,你以爲朕真的不知道?你心裏那點把戲,趁早給朕收起來。甘氏心裏是放的東西多,但她從不會在朕面前掩飾什麽。即便明知道有些做法朕不喜歡,但她做了也從不會隐瞞朕。但你不一樣,你本事不大,心眼倒是不少。如今,還敢在朕的面前,說這些叫人惡心的話。真是叫人不知道該說你什麽了。你得慶幸你足夠的愚蠢,要不然,你可就活不到現在了。”
林芳華這才馬上閉上嘴,再也不敢說話。永康帝的腳在林芳華的身上蹭了蹭,像是剛才踩到的是什麽髒東西一般。直到覺得蹭幹淨了,這才将腳放下來,揚聲道:“來福!給朕滾進來。”
來福進來一直低着頭,看見躺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李才人更是視而不見。隻轉頭給皇上将衣服穿戴起來,将頭發攏好,這才低聲道:“陛下,可以起駕了。”
永康帝看也不看林芳華一眼,扶着來福的胳膊往出走。
來福心裏直‘撲騰’,皇上壓在他胳膊上的重量可不輕。他真覺得皇上的身體可能出了問題了。一場歡愛下來,腳下都開始打飄了。可皇上還正是壯年呢。
“陛下,晚膳擺在哪?”他收回心思,看看慢慢昏暗下來的天,已經是晚飯的時辰了。往常都是去北辰宮跟宸貴妃一起用的。不過看皇上如今這個樣子,怕是不好被宸貴妃看見吧。
“回禦書房。”永康帝朝北面看了一眼,這才低聲道,“叫禦膳房給北辰苑加一道牛蹄筋。”師妹打小就愛嚼那東西。
來福趕緊應了一聲,心道,皇上心裏還是惦記這宸貴妃多一些的。
“給宸貴妃添菜了?”皇後看了張嬷嬷一眼,搖搖頭,“以後别打聽這些有的沒的。聽了又能做什麽,不過是給自己添堵罷了。”
張嬷嬷眼裏的憂慮一閃而過:“娘娘,以前宸貴妃得寵,但至少還算有分寸。可如今這李才人,真真才是沒有一點規矩體統。今兒陛下又在她的寝宮……整整一個下午。聽禦膳房說,今兒陛下從外面回來,連午膳都沒進。這是不拿陛下的龍體當回事啊!”說着,她就朝正殿看了一眼,太子正在那裏等着皇後用晚膳呢。她的聲音越發的低了下來,“娘娘,太子即便在娘娘的膝下,可娘娘先得是陛下的妻子。您更應該多關心陛下的龍體。太子殿下他……您先得是皇後娘娘,才能真的幫上太子殿下吧。”
皇後有些煩躁的擺擺手:“嬷嬷,那李才人能奪了陛下的寵愛……”說到這裏,她自己都不免失笑,“什麽奪了陛下的寵愛,這話說出去,真是能笑死人。本後什麽時候得寵過。李才人要奪寵,那也是奪她甘泉的寵,跟本後有什麽幹系。可本後的後位,以李才人的腦子和出身,根本是奪不了的。隻有甘泉,宸貴妃啊!多尊貴的封号。這才是一不小心就要爬到我的頭上,取而代之的人。所以,給李才人多一點方便,叫她盯着甘泉,咱們和太子,才能喘息。嬷嬷記住我的話!”
張嬷嬷愕然的看着皇後:“您這樣,真是想……”多了吧!宸貴妃真要有意于後位,這位子您還真就未必坐的上去。主子這是鑽了牛角尖了!
皇後擺擺手,“行了!太子等的時間不短了,咱們也該出去了。将人晾在外面的時間太長了,也不合适。”
張嬷嬷隻得把嘴裏的話咽下去。皇後是一輩子沒孩子,不知道這親與不親的差别。要是自小養着的,這還好。可這半路上來的母子,哪裏就能真的貼心貼肺的。皇後這是被太子的一聲‘娘’給叫的犯糊塗了。
金雲順見皇後走了進來,臉上忙堆上笑:“娘!您醒了。”
皇後臉上馬上就露出笑意:“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實誠呢?在這裏等了一下午吧。”
太子今兒一回宮,就來見皇後了。皇後才剛午睡下,伺候的人要去叫,太子馬上給攔了,就這麽坐在大殿裏等着,這一等可就是一下午。
皇後心裏高興,但張嬷嬷心裏不免覺得太子會做戲。這要是親娘倆,哪裏用得着這些虛情?想到這裏,她心裏不免一歎,罷了!願意哄着,總比連面子情都懶得做的人吧。
“順兒餓了半天了。”皇後拉着太子坐下,“晌午飯都沒吃。”說着,就朝張嬷嬷道,“快傳膳。用點好克化的。”
金雲順就趕緊道了謝,馬上轉移話題道:“娘!您之前跟兒子說的楚家的姑娘隻怕不行。”
“這話怎麽說?”皇後皺眉道:“是不是今兒出去皇上說什麽了。”
金雲順這才低聲将今兒在茶樓遇見林雨桐兩口子,皇上又打發人請了楚源和靖安侯的事情說了。包括當時每個人都說了什麽,一一的都學給皇後聽:“……兒子倒不是對楚家不滿,也不是因爲皇妹對楚家的态度而心存顧忌。兒子擔心的是,父皇心裏恐怕也是不願意的。要不然,哪裏會允許皇妹說那些話……”
皇後的眉頭緊跟着就皺起來了,“照我兒這意思,是這楚源身上隻怕有大大的不妥。”
金雲順一下子就卡殼了,話不是這麽說的。楚源是不是有什麽不妥,這……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從這裏映射出來的意思,是皇上并不想叫自己跟權臣走的太近或是直接聯姻。皇上對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加防備。
可如今皇後這麽說,他隻能将醞釀了一下午的話給咽下去。如今也算看出來了,皇後對朝事根本就是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懂。跟她說這些,根本就是白費唇舌。
因而胸口憋悶,還隻得含笑道:“娘您說的是。如今發現不妥當,總比以後結了親再發現不妥當要好得多。這事就到此作罷吧。”
皇後點點頭,“我兒放心,娘一定給你找個稱心如意的。”說着,就是一歎,“雖然宸貴妃……但娘還真不得不說,她這個女兒生的好!找的女婿也好。”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都這會子了,她還有心情說這個。
金雲順面帶笑容的聽着,一頓飯下來也不知道吃了些什麽,見天色黑了,就早早的告辭出來。
等回了東宮,進了書房,将伺候的人都打發了,他才癱了下來。
“殿下!”門外的人輕輕的呼喚了一聲。
金雲順一下子就坐起來:“什麽事?進來說話。”
大殿外進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太監,弓着腰,将食盒放在桌上,然後将點心擺了出來:“這是糯米糕,白天就從禦膳房拿過來了。一直在井裏吊着呢。這會子涼沁沁的滋味正好,您趕緊吃點。”
金雲順就不由的朝這太監看去,“你是叫如意吧。”
如意點點頭:“殿下好記性。”
金雲順看看碟子裏方方正正的糯米糕,輕歎一聲:“你有心了。”在皇後那裏吃飯,九成九是吃不飽的。正是長身體的小夥子,每次都得當小娃兒一樣的被對待。可是有什麽辦法呢?皇後覺得自己是小娃兒,自己就得是小娃兒。叫吃好克化的湯羹,那自己就得吃的香甜。這玩意當時是灌了一個水飽,但是這一路走回來,出恭上兩回,肚子裏就什麽也不剩下了。又怕皇後多想,不敢從禦膳房叫吃的。這就得看下面伺候的有心沒心了。有心了,就打發人拿銀子悄悄的置辦了吃的存着。要是沒心,他連說都沒法說,隻能就這麽餓着。畢竟,東宮伺候的這些人,誰知道他們背後的主子都是誰,但凡有半句不滿傳出去,傳到皇後的耳朵了,自己可就連最後這一點依仗也沒有了。
他伸手拿了一塊糯米糕,才咬了一口,面色就一變。将糯米糕吐在手心裏,盯着手裏的半塊藏着紙條的糕點。他手一緊,将糯米糕趕緊攥進手裏,驚慌失措的四下看看,見書房裏隻有吉祥一個人,才稍微放了點心,“你……你是誰的人?誰讓你給孤送這個來的?”
那吉祥朝外看了一眼,低聲道:“小主子,我們就是端親王的人。”
父親的人!
金雲順面色一變,有些狐疑的看向吉祥,“大膽!”端親王的人可都在那天晚上被清洗了。
吉祥馬上就跪了下來,“小主子,千真萬确。”說着,就拿出一個小挂墜來,“您看看這個。”
金雲順沒有接過來,隻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端親王府的印信。他起身将門從裏面關上了,才低聲問道:“誰叫你來的?”
吉祥低聲回道:“是王妃!王妃說,護住您了,那一大家子才有活路,才能重見天日。”
端親王妃連同端親王的所有的子女,都被圈在王府裏了。
可這消息是怎麽遞出來的?
金雲順對吉祥持懷疑态度,“你起來吧。難爲你心裏還記得舊主。看在你這份忠心的份上,孤也不追究了。以後不許再行如此鬼蜮之事。”
吉祥見太子并沒有當着自己的面打開紙條,也沒有提半句跟紙條有關的事。就知道這是不全然信賴自己,但也沒有全盤拒絕自己的意思。于是趕緊退下去了。看來,以後自己該傳消息還是得繼續傳消息。主子們向來嘴上是不願意留一點話把的。
等屋裏确定隻剩下自己一個人,金雲順才小心的将紙條從糯米糕中拿出來,展開一看,随即面色一變。然後趕緊把燈罩取下來,将紙條給燒了。
這紙條上的主意,是誰出的?怎麽會出了這麽一個主意呢?
叫自己想辦法跟李才人示好!
可跟李才人示好,又能怎樣呢?皇後要通過自己鞏固地位,自己跟皇後的關系才能緊密。可自己能給李才人什麽呢?
他搖搖頭,這主意要真是自己的嫡母出的,這手段還真就未必高明。
夜已經很深了。城東一家民房裏,還亮着燈。
這裏房屋低矮,窗戶又極小,悶在屋裏,人一身一身的出汗。可坐在書案後面的人還是衣衫齊整。此刻,他煩躁的對跪在下面的小子問道:“你是說,殿下并沒有往心裏去?”
那小子點點頭:“吉祥是這麽說的。”
“先帝這麽英明的人,怎麽遇到了這麽些不肖子孫。”郭毅一掌拍在桌子上,“真是膽小懦弱……”
那小子縮縮肩膀,老爺子敢說,可他不敢聽啊。
郭毅咬牙道:“罷了!說一次不聽,多說幾次總是會聽的。如今不找李才人示好,等這位才人真撺掇了皇上過繼了嗣孫回去,他就該哭了。”先帝的基業,不能留給皇上這個殺父弑君的人,但更不能留給不是先帝的血脈至親的人。如今,離皇位最近的,也隻有如今的這位太子了。可這位怎麽看,也不像是能扶得起來的人。
跪在地上的小子慢慢起身,低聲道:“或許是太子對端親王妃心有芥蒂也不一定。”之前一個是嫡母,一個是庶子。這兩人之間的關系還真好不到哪裏去。
郭毅愣了愣,随即點點頭:“你這麽說,也有理!倒是我疏忽了,以後想其他的辦法吧。”說着,就冷笑一聲,“最近,正好咱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楚源這老小子,咱家不送他一程,死後都沒辦法見先帝了。”
隐在暗處的小子生生的打了個冷顫。
今兒天一亮,這熱氣就上來了。再加上前兒晚上的一場大雨,地上濕潤。如今被太陽這麽一照,隻覺得空氣又濕又熱,叫人渾身都不得勁。
林雨桐起來就泡了澡,可轉身走了兩步,這身上又變的汗黏黏的。
四爺打了一趟拳回來,就問道:“要進宮還是盡快吧。這等會子就更熱了。”
誰說不是呢?
林雨桐皺眉看了看外面的太陽,跟着四爺就往屏風後的梳洗間去了。一邊給四爺遞毛巾一邊低聲問:“昨晚你又出去了?”
四爺點點頭:“後半夜了,正是涼快的時候。”收發消息,這都是個繁瑣的事。隔兩天就得出去一趟的。“你隻管進宮去,外面的事情我都交代好了。出不了差錯。”
林雨桐這才轉身出來:“你今兒在家補覺吧,我去去就回。”
“要是耽擱了,就别頂着大太陽往回跑了。等太陽下去的時候再出宮也是一樣的。”四爺在裏面交代了一聲。
林雨桐遠遠的應着,就帶着三喜和滿月往宮裏去了。
北辰宮的後殿整個都是建在湖上的。所以,天氣一熱,甘氏就搬到後殿住了。大殿裏的窗戶大開,湖上的風吹進來,帶着涼意。
林雨桐連吃了兩個冰碗,被清涼的風一吹,這才壓下心裏的燥意。
甘氏趕緊道:“再不能吃了。就這些吧。不熱就行了。”
其實那冰碗并沒有多少冰碎,都是各色的果子切成小丁,上面淋了一些冰碎和冰鎮過的玫瑰鹵子罷了。
林雨桐笑笑,就轉移話題:“昨兒的事,娘想必是知道了。”
甘氏點點頭,絲毫不意外的道:“我估摸着你今兒得來一趟,果不其然。”說着,她轉臉看向林雨桐,“我得事先給你提個醒。楚家跟謹國公府的關系太近,你得小心着楚源狗急跳牆将謹國公的老底子給掀了。”
林雨桐就笑了:“不會的!金成安是不會給楚源這個揭老底的機會的。”金守仁給金成安去的那封信,真是太及時了。
甘氏就狐疑的看了一眼林雨桐:“看來我這無意之中,還真是給你找了個好姑爺。”這外面的事,根本就不是桐桐能處理的。這中間必定還有人幫襯,而這個人除了自己這個姑爺,換個人也不可能叫桐桐這麽信任了。兩口子要是這樣相互幫襯着過普通百姓的日子,倒也還行,但要是将來……真起了壞心怎麽辦?她的心裏,憂慮一閃而過。如今想這些還是有些太早了。等将來,真的成事了,一點一點教這孩子也還來得及。
林雨桐像是沒看到甘氏的憂慮一般,直接道:“我就是跟你提前說一聲,看甘家的事,要不要借着這個機會重提?”
甘家的事?
“這事……是該提了。卻不能由咱們出面提。”甘氏輕輕搖頭,“可這能出面的人,還真不好找。而且這事提到什麽程度都得好好琢磨一番。這中間夾着先帝呢。總不能叫先帝擔上不好的名聲。”
“我心裏有數了。”林雨桐說着,就附在甘氏的耳邊一陣嘀咕。
甘氏這次真吓了一跳:“這個人……你能把握的住嗎?弄不好,他當堂反水,可就得不償失了。”
林雨桐笑道:“您隻管把心擱在肚子裏。”
“那我知道了。皇上這邊……”甘氏輕笑一聲,“我會叫他下定決心的。”
母女倆嘀嘀咕咕了半晌,林雨桐還是沒在宮裏消磨時間,“我還是回家吧。遲早都得受這一回熱的。”
“你就是沒良心。”甘氏點了點林雨桐的額頭,“在宮裏陪陪我能怎麽樣?”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林雨桐說着,就往外走。臨走還帶了不少牛蹄筋。這會子回去就鹵出來,晚上就能吃了。四爺這兩天胃口也不開,這東西倒是有嚼勁的好東西。可惜一個牛蹄子上一斤左右這東西。京城裏的貴人多了,有時候還真輪不到自家。四爺吃肉,還是更偏愛牛羊肉,夏天這羊肉燥的很。可好的牛肉卻不好得。
回去的路上,林雨桐還在想着,要不要在京郊弄個養殖場,專門飼養着牛羊。
永康帝在林雨桐走了以後,才去了北辰宮。
“母女倆說什麽了?”他坐在冰山的邊上,含笑看着甘氏,“昨晚那道牛蹄筋味道可還足嗎?”
甘氏遞了一個冰碗過去:“足!又酥又爛又有嚼勁。隻是禦膳房準備的蹄筋今兒全被我給賞給雲隐了。”
永康帝哈哈一笑:“這值當什麽,還巴巴的告訴我一聲。”說着,就收起笑意,“還有心情琢磨吃的,看來她情緒不錯。”
“哪裏是不錯?”甘氏搖搖頭,“跟我說昨兒得罪了楚丞相,但楚丞相到底是長輩,回去她就後悔的什麽似得……”
永康帝用勺子攪動着碗裏的冰碎,搖搖頭:“師妹啊!你沒說實話。雲隐那丫頭……哪裏就會真的害怕?她有成算的很,要不然,當時就不會當着朕的面将話給挑在明處。楚源這個人啊……雲隐說的都對,他确實有結黨的嫌疑。”
“不!”甘氏站起身,“這不光是有結黨的嫌疑,他是真的結黨了。其實結黨這事,真算不上大錯。從古至今,朝堂上,孤臣能有幾個?如若單以結黨的罪名加罪于一個三朝老臣身上,是有些欲加之罪的嫌疑的。而陛下要是容不下這大大小小的黨群,那是沒有容人之量。但是結黨可以,營私不行!楚源他不光結黨,更重要的是他還營私!這就不能不追究了。”
永康帝繼續攪動着手裏的冰碗,碗裏的冰都有些化了。他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朕不是不知道。隻是……萬一打蛇不死,那可就被動了。”
甘氏嘴角抿了抿,才道:“跟陛下,我也不說那些虛詞。雲隐想對楚源出手,确實有私心的成分。金成安退了一步,但這些年經營的勢力,可還沒露頭呢!雲隐如今是庶子媳婦,她又貴爲公主,咱們的江山做的穩一日,她的地位才能顯赫一日。而金成安那些背地裏的謀劃,萬一成了,她得不到好處。可一旦敗了,她卻是要受牽連的。因此,拉下楚源,就是斬斷了金成安的臂膀。不管金成安在暗地裏謀劃了多少,沒了楚源,想來一時半會也成不了氣候。這雖然是雲隐的私心,但與陛下,卻也正好。一方面,金成安那邊不能大意,确實應該往下壓一壓了。另一方面,楚源這股子勢力一旦連根拔起,朝中就能空出多少空缺出來。如此,陛下才能簡拔自己的看中的大臣。而且,明年就是恩科,這又有許多的人才可用。到那時,您才能拿出位子來網羅臣下。一朝天子一朝臣才算真的有了實現的可能。要不然,您的聖旨,可能真的都出不了京城。楚源要聽話,一切都好說。但關鍵的時候,他要不聽話了,您該怎麽辦?江山社稷之重,能寄托在一個大臣身上嗎?我知道陛下擔心,擔心别人會說,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擔心别人說過河拆橋的話。不如,您先聽聽我的主意。您随了李才人的心願,将金成安的孫子給過繼過來。如此,也就安撫了金成安,省的他狗急跳牆。而在外人眼裏,真正跟随您的,是金成安。跟楚源可沒關系。這翁婿倆對外一直不是都不睦嗎?”
永康帝端着已經攪動成冰水的碗,心裏沉吟。甘氏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堆,可他卻從中聽出了她真正的意思。這個女人可真是聰明,聰明的叫人從心底裏害怕。
自己是想拿下楚源,她知道自己的心思。而她給自己出的主意,還真是叫自己沒辦法拒絕。
過繼金成安的孫子,對自己的好處不少:第一,安撫了林芳華。這個女人有股子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頭。自己如今确實是離不了她,與其叫她這麽糾纏,倒不如應了她。一個奶娃娃,能不能長大還不一定呢。再加上林芳華的腦子,他還真不擔心她能翻出大浪來。第二,安撫金成安。或者說是牽制金成安。表面是酬功了,可卻也扯住了金成安的腿。這時候,他估計就得掂量了。是支持自己的孫子做太孫好呢,還是謀反好。相對于謀反的風險,好似支持親孫子風險更小,勝算更大。畢竟,太子是自己這個皇帝心裏的刺,他比誰都清楚。如今自己這宮裏,隻有三方勢力。皇後,甘氏和李才人。在他看來,雲隐是公主,又是他的兒媳婦。三方中,太子和皇後必敗,而另外兩方,不管誰勝出,他都不吃虧。如此一來,他還真就犯不上铤而走險了。而他這一猶豫的時間,足夠自己摸清金成安背後那點事了。第三,順勢拿下楚源。隻要不顧忌動楚源會牽動金成安的敏感神經,那麽還有什麽好猶豫。清除楚源的勢力,提拔隻忠于自己的大臣,整個朝堂再無掣肘。自己還真沒有拒絕的理由。
而甘氏呢,她得到的好處也不少。隻要促成嗣孫的過繼,皇後跟李才人才真的成了對立的兩個陣營。她連同雲隐母女便能遊離于兩方之外。是隔岸觀火,還是想上去參一腳,就得看對她們有沒有好處了。自己爲了叫她的女兒跟太子對上,可是冊封了一個公主了。如今呢,又被她這麽四兩撥千斤的給推回來了。一件事回到了原點,自己看上去什麽也沒失去,但是她女兒卻白白賺了一個公主的名頭。
“你這樣的女人……”永康帝的手挑起甘氏的下巴,“朕突然覺得林芳華那樣的也挺好的,蠢有蠢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