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看着嫡母叫人送來的兩件披風,皺了皺眉。一模一樣的衣服,他在金守仁的身上見過。出門在外,巴巴的叫人送了兩件并不算是合身的衣服。什麽意思?
“你說,這是夫人專門打發人快馬回去取的?”四爺不可置信的看向貴喜。
貴喜點點頭:“沒錯!夫人院子的小扣子說的。”
打發人快馬回京,就是爲了取一箱子衣服。那爲什麽不是順手将各自的衣服拿來,偏偏拿了不合尺寸的來。還都是照着金守仁的尺寸做的。
這就不對了。
四爺指了指衣服:“原模原樣的放好,鎖起來。”他倒想看看這位夫人是想掩蓋什麽。
他搖搖頭,有些人做事,欲蓋彌彰了還不自知,讓圍觀的人都從心裏感到焦急。
貴喜邊收拾衣服,邊低聲回禀道:“世子爺一直在夫人的房裏,到現在都沒出來。”
四爺點點頭,看來今兒在慈安寺,還真是發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跟披風有關。難道披風被金守仁送給齊朵兒了?要不然楚夫人爲甚要這麽着急的掩飾什麽?
“糊塗!”四爺沒有覺得齊朵兒是未婚妻,更沒有被戴了綠帽子的自覺,反而客觀的評價了一句金守仁。
正心裏尋思着事情呢,貴武就推門走了進來。貴喜一見,就知道這是有話說,他利索的将衣服都收起來,抱着小泥爐去門口燒水沏茶守門去了。
見貴喜出去将門給帶上了,貴武才小聲道:“少爺,打聽了兩件事,都是關于林家的。”
四爺将手裏的書放下:“你倒是機靈。說吧。”
貴武低聲道:“齊家太太帶着齊家姑娘也趕來了水雲觀,是趕了夜路才到的。另一件事……就更蹊跷了。林伯爺的親随打發人收買了水雲觀的人要給恒親王的側妃送口信……”
“這消息你都能打探到?”四爺對貴武有點刮目相看。
貴武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知道少爺的心思,自然得花費精力關注林家的事。”隻關注一家,他就是什麽時辰放個屁,你都有辦法挖出來。世上從來沒有經得起查問的事。
四爺不管貴武是怎麽辦到的,他好奇的是,林長亘怎麽會聯絡恒親王的側妃。要是他是恒親王一黨,有什麽不能跟恒親王說的,摻和到後宅裏去做什麽?莫名其妙。他皺眉問道:“這側妃是什麽來曆?”要是這側妃的出身跟林家扯上關系,也就解釋的通了。
貴武好似十分驚異四爺竟然不知道這位側妃:“您真的一點都沒聽說過?”
一個爺們不知道人家的小老婆值得這麽大驚小怪嗎?
貴武從四爺的臉上看到了答案,頓時就來勁了:“這個側妃,可是大大有名的人物。據說,恒親王還是皇孫的時候,正是年少風流的年紀。一次,他晚上做夢,夢見了一位仙女,跟那仙女在夢中相知相許,相約百年。卻不想夢醒了無痕,什麽都沒有了。不管恒親王怎麽想辦法入夢,那個夢都沒有出現。恒親王再也沒能見過夢裏的仙女。可越是不能見,越是相思!甚至後來,他娶妻納妾後,恒親王都堅持不肯圓房,立誓要找到這個仙女。後來皇上登基了,恒親王由皇孫變成了皇子了。那一年,皇上派恒親王去巡視江南,不想剛出了京城,在通州碼頭邊的客棧裏,遇上了刺客。恒親王在護衛的掩護下,逃了出來,上了小船。那船上的漁夫,爲恒親王擋了一箭被射死了,隻留下一個十六歲的姑娘劃船帶恒親王離開。等躲開了追殺的刺客,恒親王這才顧得上看這個漁家女,卻不想一看之下大驚,這姑娘不就是他夢裏的仙女嗎?于是,恒親王就帶着這個姓甘……”
“姓什麽?”四爺立馬收起漫不經心,坐起身來問了一句,“你說着漁家女姓什麽?”
“姓甘!”貴武收起剛才講述八卦的興奮,低聲回了一句。
四爺往椅背上一靠,桐桐這輩子的生母也姓甘,至于容貌,也不難猜測。盡管他隻看了一眼桐桐現在的長相,但也知道确實當得起傾國傾城這四個字。他心裏有了一個倍感荒唐的猜測,于是就看着貴武,催促道:“你繼續往下說。”
貴武見四爺鄭重,反倒不敢像剛才那樣滿嘴放嘴炮了,不好意思的解釋道:“這都是茶樓裏的說書先生說的,大概也不準……”
“沒關系,你往下說。”四爺擺擺手,一點也不在意。這裏面露出來的消息已經不少了,關鍵是看人會不會聽,有沒有腦子抽絲剝繭。
貴武這才咽了咽唾沫道:“恒親王覺得那個夢,就是要給他和這個姑娘牽線的。這是上天早就注定的姻緣。于是帶着這個姑娘回京,跪請皇上将她冊立爲側妃。十多年來,恒親王獨寵這位甘側妃,即便一直沒有孩子,也沒有寵幸别的女人。據說,恒親王妃看破紅塵,在府裏立了女觀開始修行了。整個王府都是這位側妃在打理。不過,在外面,這位側妃的風評并不好,已經過世的皇後也十分不喜歡恒親王的這個側妃。都覺得這是妖媚惑主的主,不是個賢良人。可恒親王卻不管不顧。外面都說,恒親王是愛美人不愛江山。明知道沒有子嗣就繼承不了大統,可還是我行我素……”說着,就搖頭歎息,“去年,咱們家老夫人大壽,小的也看見了一回恒親王。真是個和善的主子。丫頭們将湯汁灑在恒親王的衣服上,他不僅沒發怒,還先問那丫頭燙傷了沒有。說是怪他自己,是他碰到丫頭的,還跟管家求情,說是别難爲丫頭,臨走了,還打發人又是賞藥,又是給了賞銀。”
四爺就不由的笑了,下面的人覺得這位仁厚寬和,上面坐着的人覺得這位沒有觊觎之心。照這麽看來,恒親王上去的可能性倒是比端親王大。
他現在猜到了林長亘和這位側妃的關系了,雖然覺得狗血的很,也确實是不知道這裏面的細節,但是這樣關系的兩個人,遞話是想說什麽呢?
男女之間,到了這個份上,唯一的紐帶就是孩子。
他有理由推測,應該是跟桐桐有關。看來,光盯着下面還不行,這風也可能從上面刮起來。
甘氏接到林長亘傳來的消息,已經是第二天了。
她先是覺得驚訝,既而又嗤之以鼻。他早幹什麽去了!現在才想起說一聲,是不是有些晚了。當年,要不是以爲來追自己的人是他,自己怎麽會輕易的被林芳華算計到。如果沒有意外,又怎麽會陷入恒親王府十五年。
一個根本就不能人道的王爺,也不過是找了絕色的自己來打掩護罷了。
不是王爺不寵幸别的女人,而是這些女人不能入他的眼了。這個理由,所有人都信了。不是有句俗話嗎?甯啃仙桃一口,不要爛桃一筐。
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恒親王的真面目。
何嬷嬷警惕的四下裏看看,這才小聲道:“隻怕姑娘那裏……真出事了。”
甘氏皺眉:“你以爲恒親王要給這孩子說親,隻是爲了叫我難受的?那你可真小看他了。端親王給齊家說話了,謹國公就給了端親王面子,跟齊家結了親。恒親王不試試謹國公,怎麽知道謹國公的屁股坐在哪邊的?”說着,她的臉上就露出幾分厲色,“謹國公府的小一輩,隻有四個公子。老三是二房的嫡子,是謹國公的侄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給老三做媒,謹國公隻憑一句話就能推辭了。所以,這做媒,隻能在謹國公的兒子中選。庶子已經定親了,隻有世子。可世子的婚事牽扯太大,要是謹國公答應了,那這投入的資本就太大,這不是表明了偏向恒王嗎?皇上知道了會怎麽想?還敢叫謹國公統領内衛嗎?反過來,萬一謹國公隻是純粹的重視世子的婚事才不答應着婚事,恒親王這麽試探豈不是弄巧成拙,跟謹國公要鬧掰嗎?即便他自己不惱,謹國公因爲沒給他面子,心裏也會不自在。這卻不是他想要的。所以,根本不能用世子的婚事試探謹國公。那麽,隻有那個已經死了的二少爺金守義,才是最合适的人選。謹國公要是不想賣恒親王面子,隻一句不耽擱人家姑娘就完了,誰也逼迫不得。但謹國公要是賣這個面子,就說明他自己暫時沒有什麽傾向哪個王爺的意思。恒親王就還有拉攏的可能。而這個婚事可能就會變成拉攏的手段……”
“姑娘都搭進去了,還能拉攏。守一輩子活寡……”何嬷嬷頓時變得有點激動。
甘氏的神色卻沒有多大的變化,隻道:“誰告訴你嫁給死人就得守一輩子活寡的?”
“什麽意思?”何嬷嬷一時之間有點不明白。
甘氏眼裏閃過一絲嘲諷:“真到了需要拉攏謹國公府的時候,恒親王隻要透露那孩子跟我的關系,然後再提議,這孩子生下的兒子他将過繼到他名下做嗣孫,他對我的寵愛,外面的人堅信不疑,謹國公不會懷疑他的話……”
“可是姑娘沒有丈夫……哪裏能生下兒子?”何嬷嬷不解的看向甘氏。
“沒有丈夫沒關系,完全可以讓世子一肩挑兩房啊!”甘氏松開緊握的雙手,“這事在民間少嗎?不少吧!就是窮苦人家還給早逝的孩子結陰婚呢,更何況有點條件的人家,用這辦法給早逝的孩子留點香火,有什麽錯。謹國公能不動心嗎?他們這一支也是宗室,完全有資格将子嗣過繼過去的。他要是動心了,你說會不會在要緊的時候配合恒親王……”
何嬷嬷的臉瞬間就白了:“姑娘她……”就成了這樣的棋子和工具了,“主子,想想辦法……”
甘氏擡起手,捂住眼睛,她一晚上都沒合眼,就想着這事該怎麽辦?不管外面将她傳的多麽的了不得,事實上,她從來就沒有真正的自由過。好半晌,才低聲道:“你去悄悄的打聽一下那位謹國公庶子的事。然後再做打算……”
“那庶子不是跟那賤人的女兒訂親了嗎?”何嬷嬷愣了一下,才問道。
“定親了又怎樣?”甘氏眼裏閃過一絲厲光,“定親了,也要想辦法将人給換了……我送林芳華那賤人的女兒一個好前程……”
何嬷嬷這才深吸一口氣:“老奴這就去打聽打聽……”
此時,林雨桐對着背後的暗潮洶湧還一無所知。她将家裏的事處理妥當了,也就清閑了。叫管家從外面挑了不少的書過來,有話本,有遊記,有史書,拉拉雜雜的一大堆。林雨桐挑了史書出來,靠在榻上慢慢的看起來。
秋日的眼光隔着窗戶照在人的身上,暖意融融的,她還真有些昏昏欲睡。
才想打瞌睡,三喜悄悄的進來,低聲道:“大姑娘來了……說是要見您。”
昨兒才甩了臉子,今兒就又來了。林雨桐都想扶額:“那就請進來吧。”她覺的自己快被這位時不時露出的那點消息給逼瘋了。
林雨枝進來,直接坐在林雨桐身邊,什麽寒暄的話都沒說,直言道:“我前幾天一直做噩夢……”
“這我知道,上了香還沒好點嗎?”林雨桐順着她的話往下說。
林雨枝卻看着林雨桐:“你就不好奇我做了個什麽噩夢?”
“夢嘛!千奇百怪,光怪陸離,什麽荒誕不經的事情,都可能夢到。”林雨桐擺擺手,“大姐白天多在外面走走,也就什麽夢都不會做了。”你這都是閑的!
林雨枝好似聽不懂林雨桐的話音一樣,臉色越來越鄭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雨桐:“二妹聽過‘鬼丈夫’嗎?”
林雨桐第一反應就是qy。可見對方的神情不是那麽回事,就馬上明白過來了,她這問的鬼丈夫就真的隻是鬼丈夫。
她的心落在實處的同時,就又不由的疑惑,她怎麽會問了這麽一個問題?難道也跟自己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