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是個對别人的情緒感知靈敏的人。林雨桐隻是一瞬間的情緒變化,她也感知到了。她不解的扭頭看了看,林雨桐搖搖頭,示意無事。
不管心裏有多少想法,面對下面的人,也不能露出叫人多想的表情來。
這些夫人,有些見過林雨桐,有些是因爲家裏有适齡的女兒,林雨桐才準她們進宮拜見的。
其中有兩家是翰林院學士的家眷。
其實,林雨桐還真沒想過在這些人家裏,能給大郎找到合适的人選。兩人過日子,關鍵是得合得來。大郎就是個農家出身的人,木讷,老實,本分。姑娘家出身再好,規矩再好,要是從心裏看不起他,過日子少了一個知冷知熱的人,這日子過的還有什麽趣。
但要是出身低的,又未必能拿得起王府的一攤子事。兩口子,總得有一個是個拿事的人吧。
所以,大郎的婚事,從心裏來說,就把林雨桐給難住了。
如今請了這麽些人過來,也不過是撞運氣。自己平時在宮裏,也見不到人家的姑娘。又因爲出身的問題,以前認識的人也都是出身低的。
想拜托宮外的人吧,連個信得過的也沒有。唯一一個沒斷聯系,寫信來往頻繁的蔣夫人,還遠在金陵。
别說是大郎的婚事成了難題。就是林家兩個親哥,一個堂哥的婚事,都成了難題。
金氏和小朱氏都說了,這娶嫂子還得自己把關。
從哪找四個剛好相配的姑娘去?
她心裏這麽想着,眼睛卻從這些姑娘身上溜了過去。嘴上還得跟這些夫人寒暄。
卻見錢氏的視線一直看一位紫衣夫人的身後。
林雨桐跟着錢氏的視線看過去,笑道:“安夫人最近可還好?”
安夫人是翰林學士安懷的夫人,安懷乃是寒門出身,據說,中進士以前,家裏是個小地主,二三百畝地,如今,父母和兄長還都在老家。說是過不慣城裏的日子。
安夫人欠欠身子道:“多謝娘娘垂問,臣婦一切都好。”
林雨桐就看向她的身後,見站着一個紅衣的姑娘和一個杏色衣裙的姑娘。
紅衣的姑娘就那麽站着,偶爾換一下身體的重心,想來是站的有的累了。而杏色衣服的姑娘,則身子紋絲不動,即使林雨桐問安夫人,她的頭也一直微微垂着,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羞澀又不失大方。感受到林雨桐的打量,她的頭微微的揚起了一定的弧度,叫人能看清她的長相,又不覺得冒犯。而紅衣姑娘反應最直接,見有人看她,她馬上條件反射一般的仰起頭跟林雨桐對視了一眼,然後想起什麽似得,又快速的低下頭。
一個家裏,怎麽會有兩樣姑娘?
“這是家裏的兩位千金吧?”林雨桐看向兩個姑娘。
安夫人低頭笑道:“回娘娘的話,小戶人家的孩子,粗鄙的很。”
林雨桐則招手,“過來,我瞧瞧。”
紅衣姑娘看了安夫人一眼,安夫人則對着杏色衣衫的姑娘點頭。
林雨桐見紅衣姑娘,眼睛就那麽斜了安夫人一眼。
然後,才邁步走了過來。
蘇嬷嬷借着上茶的時候,低聲道:“這個安夫人是安大人的繼室。紅衣的是原配留下來的長女,一直在老家跟着祖父祖母長大。今年才被接進京城。杏色衣衫的是繼室所出。”
難怪呢?
林雨桐心裏就有了點數。
看着兩個姑娘走路,紅衣的明顯是大腳,走動間也沒有刻意的規避。而杏色衣衫的,則是如步步生蓮。
林雨桐一關注這對姐妹,大家的視線則都對上這姐妹二人。
杏衣的妹妹沉穩有度,在衆人的注視下,半點不曾慌亂。紅衣的姑娘被這麽多人盯着,反倒差點同手同腳。
不少夫人看向安夫人的眼神就奇怪了起來。
安夫人趕緊道:“我們大姑娘一直代替我們夫妻在老家照看公公婆婆,端是孝順有加。”
聽着是誇人,可也趕緊解釋了家裏的大女兒規矩粗疏。并不是她苛待了原配長女,實在是鞭長莫及。
有好幾個年齡較小的姑娘,看着安家大姑娘的都不由的捂帕子抿着嘴角笑。
異樣的眼神,這姑娘眼底明顯升起了霧氣,但是很快的,就壓了下去。還是走了過來。
兩人行了禮,林雨桐就問:“平日裏在家做些什麽?”
安家大姑娘就低頭,那二姑娘福了福身才道:“不過是看看書,寫寫字,都是消遣罷了,上不得台面。”
林雨桐贊道;“到底是翰林家的姑娘,果然是才女。這話說的謙虛。”
說着,就轉臉看向安家的大姑娘,“替父母盡孝,更是難能可貴。”
大姑娘就飛快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微微低頭,卻沒有說話。哪裏是自己替父母盡孝,不過是祖父祖母跟夫人過不到一塊,這才堅持回鄉,跟大伯一塊過日子的。祖母怕自己被繼母苛待,就順便帶回去了。以前娘活着的時候,聽說,倆老人在京城也過了兩三年的日子呢。
林雨桐還要說話,錢氏就指了桌上的果子。然後指了指安家的大姑娘。
屋裏除了林雨桐,都愣住了。
誰也沒想到這樣的一個姑娘,反而得了太後的青眼。
林雨桐見這姑娘頓時手足無措,就笑道:“拿着吧。太後娘娘賞的。”
那紅彤彤的蘋果,一直被大姑娘拿在手裏,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臨走的時候,林雨桐對安夫人道:“這姑娘,本宮和太後都喜歡,改明了,還要請她來說話。”
一再表示了對這姑娘的重視。
等衆人都出了宮,林雨桐猜測,要不了多久,自己和太後這上不得台面的審美,也該在坊間流傳開了。
别人會奇怪錢氏的選擇,林雨桐卻理解。婚事嘛,合适即可。
這姑娘在莊戶人家,由莊戶人家的老太太養大。嫁進來,不管是跟他們老兩口,還是跟大郎,都能處的來。
真要是弄個世家眼裏完美無瑕的姑娘來,大郎别說跟人家做夫妻了。就是說句話也得結巴。
晚上,她就說給四爺聽,“您說,這些人是怎麽想的?以爲咱們是沒見過世面的,乍然富貴了,就想包裝的光鮮亮麗。就得靠着他們世家裝點門面?什麽邏輯?”
四爺就笑:“是!你說的對。”
林雨桐一撇嘴,斜看了四爺一眼:“但不得不說,嚴格教導過的姑娘,那一舉手一投足,都是美感。人都說視覺動物,雖說吧,世家現在是挺膈應人的。但有些東西還是好的。你看那些姑娘,一個賽一個的美。養的也确實是精心。”
她今兒真的好好看了,那些姑娘一水的好皮膚,頭發也養的烏黑。身上帶着典雅的香味。
那露出來一截的手指,白嫩嫩的,指甲也瑩潤飽滿。
她歎了一聲,道:“我這半路上調理過來的,跟人家打小精心養着的,還是有差别的。”說着,就伸出自己的手,是沒有人家的好看。她不由的問四爺,“你覺得呢?”
四爺這會子正想着三郎如今到哪了,這下一步該怎麽走的事。猛不丁的,被林雨桐一問,就翻了個身,下意識的道:“對!你說的對!你說的都對。”
林雨桐一下子就卡住了,伸手在四爺腰上掐了一把,“聽見我說話了嗎?”
四爺身子一躬,這才反應過來,這是說到兩茬裏去了。趕緊道:“聽着呢,聽着呢。肯定是有差别的,你瞧瞧你,甭管這原來的底子怎麽樣,隻要你來了,這身材氣韻,立馬就不一樣了。這誰能比的上。”
說着,就把林雨桐往懷裏一攬,果斷的轉移話題:“看來,這世家盤根錯節,水還真是深的很。跟寒門聯姻,手伸的特别長,是挺麻煩的。”這人就這點好,一轉移話題,剛才說什麽了,她全忘了。
林雨桐點點頭,“這可真是難辦了。誰知道跟世家關系親近的官員有哪些?這要真查證起來,總不能因爲娶了不合适的女人,就不讓人家當官吧。再說,讨厭的是世家的豪強勢力,人家女人孩子能有什麽罪過。咱們不能遷怒。”十分認真的思考着,這些人該怎麽處置。
四爺無奈的摸了摸林雨桐的頭發,這腦子啊,過了幾輩子也沒聰明過來。這話說出來,本來就是哄她的,她還當真的。
不管靠女人,觸角伸的有多長,隻要從跟上斬斷了,剩下的這些枝蔓。就會脫落。哪裏有那麽麻煩。還值得她爲這個動腦子。
别說他不會爲女色所動,就算爲了女色所動,靠女人就能翻盤了?
這還是把他這個皇帝當做是剛從土坷垃裏刨出來的,身上的泥腥氣還沒清洗幹淨的那種人。
這麽想着,心裏就不由的冷笑了起來。再一低頭,見林雨桐還在那皺眉思量。他就不由的悶笑出聲。這人啊,要是放在舞槍弄棒的那一撥人裏面,腦子絕對屬于叫人驚豔的那種。可真要放在動心眼的人堆裏,他都不忍心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