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剛打發了李劍,就聽見夫人的聲音從裏面傳來,“還狡辯!你看看你身上這傷。”
聲音很大,很有些河東獅吼的意思。
蘇嬷嬷和吳春來就面面相觑。然後就聽見四爺的聲音低低的,倒是聽不清說的是什麽,但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在伏低做小了。
然後,又聽見裏面低低的呻、吟之聲,私語之聲。
兩人對視一眼。他們都是見過了太多的事的。好的時候如膠似漆,恨不能長在彼此身上。不好的時候,覺得離得近了,喘口氣都憋的慌。
這倆主子如今看着好,還不定以後怎麽樣呢?
“是該早點有個孩子了。”蘇嬷嬷低聲道。
吳春來想起四爺在城樓上立的誓言,就搖搖頭,“不會到那一步的。”
蘇嬷嬷卻不以爲意,男人的諾言要是有用,這世上就不會有那麽多幽怨的女子了。
這一等,就快晌午了。裏面才又叫了水。
等兩人梳洗了,端上的飯都成了午飯了。
“先簡單吃點,晚上,我給你做好吃的。”林雨桐夾了一筷子菜過去,“吃了飯把藥喝了。”
四爺眼裏帶着笑意,顯得特别乖巧,林雨桐叫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吃了飯,他才低聲道:“還有好幾車好東西,今兒就能到。一會子你去瞧瞧。”
四爺絕對不會幹出搜刮民脂民膏的事,那麽這東西,隻能是他買的。
“都是給我的?”林雨桐挑眉問道。
“你自己去瞧。”說着,端着碗就一口将藥給喝了。順手塞了一塊冰糖到嘴裏,“我去外院了。要是累了,再去補覺。爺回來了,你可以歇歇了。”
林雨桐看着他大踏步的出去了,才翻了個白眼。
她揉了揉腰,剛要躺上去,就見蘇嬷嬷抱了一疊的帖子來。
“這是什麽?”林雨桐擡擡下巴,根本沒有要接的意思。她是真的想歇兩天。
蘇嬷嬷低聲道:“内眷們的拜帖。”
内眷們?
這京城裏許多都剩下的小官吏們,這些内眷她還真犯不上見面。至于如今的新貴,也是常來常往,她不覺得有特意要送帖子的必要。
“拿過來我瞧瞧。”林雨桐靠在榻上,身上搭着毯子,眉頭卻緊皺了起來。
她看了幾個帖子,就将這些給扔在一邊了。
都什麽毛病?全都是北地各個地方官的帖子。有些比較委婉,隻說帶着家裏的姑娘前來請安。有些就十分直白,在帖子上将他家的閨女誇的天上少有,地上全無的樣子。恨不能将三圍都給标注上。
這種事,她做四福晉的時候見過,做皇後的時候也見過。如今再來一次,連一點新意都沒有。
她将帖子撇在一邊,“找兩會識字的丫頭,将這些名單都列出來。我有用。”急着靠送女兒出頭的人,即便有本事,這本事也有限。況且,天下有本事的人多了,缺了他天下還能亂了?換上一批,就知道什麽事能做?什麽不能做了。
蘇嬷嬷将帖子收起來,沉吟的半晌才道:“夫人,您……爺也該有個繼承人了。”
林雨桐嚴厲的看了蘇嬷嬷一眼,“你心亂了,嬷嬷。”
剩下的話,她就不說了。
蘇嬷嬷心裏一凜,“是!夫人。”
看着蘇嬷嬷退了下去,林雨桐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有人急着上門巴結,隻能說明四爺現在确實是已經确立了自己的地位。
可這随之而來的麻煩,也真是夠人受的。
比如那些商家夫人的帖子,話說的極爲卑微,就是送家裏的女兒來做丫頭的。
當然了,這個丫頭指的是□□的通房丫頭。
雖然這才是常态,可林雨桐依舊覺得很惡心。
這麽想着,轉眼就在榻上躺着睡着了。
四爺沿路買的東西運來,林雨桐也不願意起來去瞧瞧。吳春來把東西先搬到内院,就跟四爺禀報了一聲。
四爺正跟着幾位先生說話,知道林雨桐睡了,連禮物都沒看,心裏就有譜了。再一問帖子的事,就道:“将名單拿過來吧。”
吳春來轉身出去了,心道這些人拍馬屁隻怕是拍到了馬腿上。
今兒的府裏,門房上的小子,收打點的銀子,都堆滿了盤子。
連程峰都從賬房裏出來,應酬這些上門之人了。有送禮的,有上門拜見的,有些文人雅士拿着詩作求指正的。排着長隊等着,遇到加塞的,都恨不能打起來。
林家兄弟三個,跟着在外面支應。客氣話說了一大籮筐,嘴皮子都幹了。
“今兒怎麽沒見小妹出來?”林拴住扭頭往院子裏看了看。
如今,他也不再叫林雨桐妞妞了,實在是不雅。爲了這個,回去的時候,被老娘好一頓排揎。
林大郎搖搖頭,“隻怕心裏不好受。你看看這上門了,簡直把四郎……四爺當成香饽饽了,都恨不能上來咬一口。”
“這日子過得,還不如當初在村裏舒坦。”林二郎哼了一聲。當初老爺子給小妹定的親事,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而四爺則看着吳春來進上來的名單,皺了皺眉頭,将單子直接給了劉叔權,“先生将這個拿去,這個名單上的人,要是沒有什麽特殊的,就都換了吧。”
劉叔權愣了一下,才接過來,不知道四爺這是什麽意思。
就聽四爺道:“北地官員的任免升降名單,你回去草拟一份,盡快給我遞過來。”
劉叔權一愣,這竟是要他掌管吏部的意思。不可謂不看重。
他趕緊起身,誠惶誠恐的應了。
四爺擡擡手,又對李季善道:“李先生草拟一份北地的治理方略出來,之後咱們在這個基礎上,再做商讨。”
放權放的十分幹脆。
李季善起身的時候,覺得身子都在打顫。他因爲科舉屢試不第,一直被拒之于仕途之外。而四爺對他的器重,他是沒有想到的。
範東哲心裏點點頭,劉叔權此人清高,交際廣泛,叫他拟定官員名單,出現以權謀私的可能不大。而李季善此人私心重,卻善于俗務,所以,這樣的任命,算是揚長避短了。
方青山一直留在四爺身邊,被四爺當做機要秘書在用。
而範先生年事甚高,被四爺當做先生,當做顧問,有事就才會咨詢。絕不會叫老先生累着。
林雨桐一覺起來,天都擦黑了。
她睜開眼,見四爺就靠在她身邊,手邊堆着折子。
“今兒這麽早就回來了?”林雨桐坐起來,“我這一覺睡的,說是給你做飯呢,你看看,天都黑了。”
她說着,就要起身。
四爺将披風給她裹上,“你聽聽外面……”
“下雨了?”林雨桐頓時就皺起了眉頭,“這都要秋收了。”
四爺也跟着一歎,“今兒傳來消息,南邊也多地下雨,江面都漲水了。”
要是秋收莊稼再減産,今年的日子還是不會好過。
林雨桐歎了一聲,“每逢改朝換代,就必然是天災。都成了定律了。”但願今年靠着紅薯,少餓死點人。
四爺就跟着點頭,“所以啊,咱麽這飯嘛,還得儉省着些。”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知道了。我這還不是心疼你。你瞧瞧你這大半年,黑了多少,瘦了多少。”
四爺把她往懷裏摟了摟,“今兒怎麽了?生氣了?”
林雨桐搖搖頭,“犯不上的。就是覺得煩躁。你說我以前還有耐心處理這些事,現在是半點耐心都沒有了。還有那些商戶人家,最是會鑽營。一心想着叫閨女伺候人,好似如此,兩方的關系就踏實了。”
“這樣啊?”四爺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以後他們再要來,你就應下來。”
林雨桐臉色一變,四爺趕緊道:“想哪去了?伺候人多委屈啊?咱們給她們找個好人家。你瞧着三郎如何?他自己樂意,身份往後也不會低。這麽着,以後,我常叫三郎過來。叫大家知道,三郎在咱們面前,很有幾分體面。凡是要送閨女,你都給三郎送去。給他那麽大的宅子,多少女人都裝得下。”
你也不怕把他給累死!
“這樣總成吧?”四爺說着,就瞧着她笑。
“去!”林雨桐差點信以爲真。
蘇嬷嬷進來給林雨桐遞了熱帕子,她接過來剛擦了臉。吳春來就又拿了折子急急地遞給四爺。
“又有什麽事?”林雨桐說着,就示意蘇嬷嬷擺飯。
四爺三兩眼的将折子看了,然後遞給林雨桐,“簡直就是胡鬧。”
林雨桐接過來,一目十行的一瞧,都覺得有些無語。因爲明年是皇帝的七十大壽,所以,現在下旨各地,征調木料,石材,能工,巧匠,他要大興園林,建造亭台樓閣。
“君不君,國不國。”四爺冷哼一聲,就拿過林雨桐手裏的折子,順手給扔在地上了。吓的吳春來都不敢吱聲。對地上的折子,也不知道是撿起來好,還是不撿好。
林雨桐作爲一個腦子正常的人,也都無法理解這位昏君的大腦結構。盡管曆史上的昏君比這位荒唐的還有不少,但真的在面對這樣的君王的時候,還是會覺得簡直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