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氏感受到了三郎的眼神,就趕緊低下頭,向後退了一步,不敢言語。
老太太就道:“買什麽?她也配!三郎,别管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隻知道一味的撺掇男人出頭。”
二郎看了看三郎,也沒往深處想,以爲三郎這是爲了緩解尴尬的,也跟着一笑,“是啊,三弟,别管女人們的事。娘們嘛……”
小何氏飛快的看了一眼二郎,複又低下頭。
二郎看不出來,可何氏這個當婆婆的,眼睛可利着呢。
頓時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偏偏這樣的事,又不能挑明了說。而自己那傻兒子竟是個眼瞎的。她一把拽住小何氏就出了堂屋。
林雨桐和四爺看了一出鬧劇,就跟着二郎和三郎出了門。臨出門,錢氏塞給四爺一角碎銀子,叫他們在城裏花用。
四爺喉嚨滾動了兩下,才叫了一聲‘娘’,“您放心,我們明兒就回來。”
錢氏就笑着給四爺将衣服又往平整的拽了拽,然後上下打量,挑起個大拇指。
這是誇四爺穿的這件天青色的直綴袍子,格外的精神。
手裏提着幹糧籃子,一行四人往鎮上去。隻有鎮上,才有往縣城去的馬車。一人五文錢。
這馬車,是沒有車棚的敞篷車。坐的人多些。
林雨桐找的座位,一邊是頂頭,另一邊四爺一座,也省的跟不相幹的人挨着。
這場雨一下,路上有些泥濘,并不好走。馬車要是陷到泥窩裏,還得人下去将車給擡出來。
四爺身上的衣服,就濺了不少泥點子。
車上的女人還有兩個,都是不用動的。但三郎也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态坐着沒動。倒叫人不由的都斜眼看他。
到了晌午,還有一小半的路沒走呢。
車上的人都拿出幹糧,啃了起來。
四爺将籃子遞給二郎,叫他先拿。四個雞蛋一人一個,四塊烙餅,一人一塊。
林雨桐将自己的餅子分了大半給四爺,三郎卻沒吃他那一份,都給了二郎。
回頭卻問趕車的車夫,“路上就沒有茶寮子嗎?”
那車夫愣了愣就道:“茶寮子?有是有,就在前面不遠。”
二郎機靈,就将餅子三兩口趕緊吃完了。
所謂的茶寮子,就是一間草房,一個草棚子,兩張桌子,幾個條凳。
三郎招呼幾人下去吃飯,四爺沒動,“已經吃過了,不餓。你跟二哥去吃吧。”
其他人沒去吃,等着倒是沒有不耐煩,在這裏歇腳正好能方便一下,或是讨一杯水喝。
四爺見四下無人,這才低聲道:“到了縣城,叫你大伯不用看在縣尉的面上,特意的優待三郎。”
林雨桐不解的看四爺,“這個大伯……商人的市儈肯定是有一些的……”
“所以,我才叫你提醒他,貿然扒拉上去到底是福是禍還說不準呢?”四爺看了一眼在茶寮子裏坐着喝茶的三郎,低聲道。
“爺看出什麽了?”林雨桐問道。
“三郎回門,去的是範家在鎮子上的宅子。”四爺解釋了一句。
沒錯,縣城遠,不可能當天去,當天就回。隻能說明,範縣尉不在縣城,而在鎮上。
可一個縣的縣尉,僅次于縣太爺,沒道理不在縣衙待着,卻偏偏在老家一呆就是數天。這不合常理。
“他不光在老家呆着,還請了整個順平縣的鄉紳士子,大張旗鼓的開宴席。”四爺又解釋了一句。
林雨桐點頭,三郎跟範氏回門回來,将宴席的盛況說的十分清楚。
她心裏一動,“這官員任職,不是不能回原籍嗎?”
四爺點頭,“我打聽了,這位縣尉,祖籍在河間,逃難來到青陽鎮。到這裏的時候,才八歲。被範家收養,繼而招贅成了上門女婿。”
“啊!”林雨桐愕然,“這不是跟原籍差不多嗎?”整個就是鑽了空子了。
“在順平縣,這位縣尉很有些根基。他此刻回了青陽鎮,不是故意拿捏縣令,就是這位縣令的來頭甚大,他招惹不起,主動退了一步。”四爺看了遠處的三郎一眼,“要是拿捏頂頭上司,這人就未免太跋扈,長久不了。要是縣令來頭大,就不是他想退就能退的。況且,打着庶女成親的名頭,聚集那麽多有頭有臉的人,這是跟縣太爺示威呢。”
林雨桐明白了,哪裏都有争權奪利。
貌似不起眼的小事,串聯起來,卻叫四爺将這縣城的風雲變幻看了個清楚明白。
“到了縣城,再去打聽打聽,也好知道以後如何行事了。”四爺說着,就扶了林雨桐再次上了馬車,因爲馬車上的人又陸陸續續的回來了。
林雨桐坐在馬車上,還在想四爺說的話。順勢而爲,永遠都是最聰明的辦法。要科舉,這第一關,就得從縣令的手底下過。所以,跟縣尉家莫名其妙的成了親家,這是福是禍,到底還是說不清楚的。
馬車上,二郎還在一邊剔牙,“老四,你也太實誠了,出門了,還省什麽啊?别看茶寮子小,吃食還不錯,羊肉面,香!”
說着,還打了一個飽嗝。膻味叫人聞着難受。
四爺笑了一下沒說話。隻看了做飯的人指甲下的黑垢。就沒胃口了。
三郎其實也沒吃,要的那一份都給二郎了。
到了縣城,四人就下車。先去鋪子給林家大伯家買了東西,兩斤豬肉,兩封點心,有二郎跟着,想添點東西都不行。
大車店就在城門口,寬大的門,進進出出的馬車。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指揮着車進車出呢。
“三哥。”林雨桐喊道。這少年就是林大伯的獨子,林栓柱。比林雨桐大半歲。
林栓柱一扭頭,見是林雨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笑道:“妞妞?沒想到你來了。快進去。”然後跟四爺幾個拱手打招呼。
一邊熱情的将人往裏面讓,一邊招手叫夥計來替他。
林雨桐還是第一次見到古代的大車店。大門進馬車,有一個寬大的院子。院牆四周,都是一圈的棚子,是爲了放馬車和貨物的。再往裏,就是一間間抱廈,門開着,可以看見裏面就是兩排大炕。兩文錢就能在這裏有一個鋪位,湊活一夜。免費供應熱水。要是要吃的,另外算錢。這對于大部分出門的人來說,當然是首先之地了。
沿着街道,是兩層的小樓,這才是客棧。裏面也分上房下房。也提供好點的酒菜。
今兒是親戚上門,自然就不能在客棧裏接待。林栓柱一路說笑着将人領進了隻隔着一道牆的宅子,這才是自家住的地方。平時那通着的角門都鎖着呢,隻有自家人才有鑰匙能打開。
别看店裏寬敞,可自家住的,也就是個小四合院。正房三間帶兩廂。
“爹,娘,你們看誰來了?”林栓柱一進院子就喊道。
林濟世正在院子裏拿着竹竿打棗,聽見兒子的喊聲,一扭頭,卻見小侄女帶着女婿笑盈盈的跟着身後,他就笑着放下竹竿,“你這丫頭,成親才幾天就往城裏跑。”說着,扭身喊道:“表妹,妞妞來了。”
林濟世娶了林家老太太娘家的侄女,因此,一直就喊表妹。他從小在舅舅家長大,一直就這麽叫,如今也改不了口了。也許是近親的緣故,兩人在生栓柱之前,生了四個孩子都沒留住,所以,這個好容易養成了,就取名叫栓柱。
朱氏撩了簾子就裏面出來,一面快步走的拉了林雨桐進屋。
林濟世和栓柱請了四爺三個兄弟去堂屋說話,朱氏就拉了林雨桐朝内室去。走了一半又想起什麽似得對栓柱道:“跟店裏的廚房說一聲,叫送一桌上好的席面來。”
栓柱應了一聲。
林雨桐也不客氣,跟朱氏往裏面去。
這人不光是大伯母,還是表姑。自家那便宜老爹,到現在都不叫朱氏嫂子,而是叫表姐。可見打小一起長大的情分還是更重些。
“殷家有沒有難爲你?”朱氏說着,就給林雨桐取蜜餞肉幹,遞給她吃。
林雨桐搖搖頭,朝外看了一眼,才低聲道:“您和大伯,不用看着我的臉面,對那殷家的人,也不必多親近。”
朱氏聽這話中有話,就道:“可有什麽說頭?”
林雨桐這才将四爺在路上說的意思暗示給朱氏聽。
朱氏點點頭,然後就笑:“你這小腦袋瓜還想不出這樣的道道來。隻怕這回老爺子糊裏糊塗,還真可能辦了一件好事。你這女婿,是個有腦子的。我知道了,咱們小老百姓,遠着些,敬着些,就成了。”
但吃飯的時候,禮數上一點也沒馬虎。席面也真是上等的。
這是給林雨桐和四爺做臉呢。
吃完飯,三郎就表示有事情要辦,“二哥和四弟一起吧。”
有什麽事情,是大晚上辦的?
林濟世也不問,笑着道:“也别在外面住,給你們留着門呢。”
四爺和林雨桐自然住在林家的廂房裏,但是二郎和三郎,林家在客棧裏給留了一間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