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姐就是心思再粗,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對。
至少丹丹的神情不對。
她走過去,點了點丹丹的額頭,“死丫頭,又闖禍了?不是去醫院看大夫了嗎?怎麽跑到你小姨這了。”說着又扭頭看林雨桐,“這丫頭,又給你添麻煩了?”
麻煩?
麻煩大了!
林雨桐扶着林大姐坐下,看了丹丹一眼,見這孩子縮着身子,就是不擡頭。隻得低聲道:“大姐,這事……丹丹今兒吐了……聞了魚腥味……”
這話說的隐晦但又直白。
林大姐自然而然的接口道:“是啊,我不是打發她去看大夫了嗎?沒看……”她說着,就楞了一下,然後不可置信的看向林雨桐,又不知所措的看向丹丹。見丹丹低着頭不敢說話,她的心就飛快的跳了起來。
屋裏一下子就靜了起來,四爺,林雨亭,還是大姐夫,都不是年輕不懂事的小夥子,林雨桐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他們也都明白了。
大姐夫手裏的茶杯整個都歪了,茶杯傾斜,茶水順着杯子流了下來,灑在了大腿上。他依然毫無所覺。
四爺眉頭皺了皺,先朝幾個孩子的卧室看去,見卧室的門都緊閉着,才松了一口氣。這些烏七八糟的事,他一點都不想叫孩子聽見。
林雨亭仿佛是歎了一口氣,然後就關切的看向林大姐。孩子出了這事,最難過的就是這當媽的了。大姐心小,又要強,她還真就未必受得了。人到中年了,這些年操勞的,頭上的白發都出來了。如今又攤上這事……
林大姐的嘴唇都在顫抖,一把抓住林雨桐,“孩子就是腸胃不适……是不是弄錯了。沒去醫院看……”
林雨桐反手拉住林大姐的手,“大姐,我診過脈了。”
“會不會弄錯了。”林大姐将丹丹的手拉過來,“你再仔細摸一摸……”
林雨桐就看了一直往後縮的丹丹,“丹丹自己心裏大概也有數……”
也就是說,丹丹自己承認了。
林大姐看着林雨桐,然後扭頭,擡起手,猛地朝丹丹的臉上打去,“怎麽這麽沒有廉恥?”
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丹丹的臉上,屋裏隻有丹丹壓抑的哭聲。
這次,她倒是沒頂嘴。
林雨桐能感覺得到林大姐的手都在顫抖,“大姐,冷靜一下。你現在打死孩子又能怎樣。事情已經出了,看這事該怎麽處置。要是打了她,事情能解決,我再是不攔着你的。”
林大姐捂住胸口,隻覺得喘不上氣。她無助又迷茫的看向丈夫。而大姐夫此時,一下子顯得腰也彎了,背也駝了,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
女人還能發洩,還能咆哮,還能打孩子兩下,發洩心中的悶氣。但是男人,隻怕連憤怒和失望都得隐藏,隻能想着,這事怎麽辦,才能将孩子受到的傷害降到最低。
好半天,大姐夫才看向丹丹,“這裏沒有外人,都是看着你長大的至親,你小姨小舅都疼你,衣服零用錢,好吃的好玩的,從小到大你就沒缺過。在他們面前,沒什麽丢人和不要意思的。說說,到底怎麽回事?你如今又是怎麽想的。”
“問她幹什麽?”林大姐怒道,“把那個混賬趕緊找出來,盡快結婚,要不然,這一輩子可咋整?就算打掉孩子,那也不是黃花閨女了。就算再另外找對象,又能碰上什麽好的?”
大姐夫瞪了林大姐一眼,“你老實的坐着吧。先别插嘴。”
“你瞪我幹什麽?”林大姐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她這樣,難道是我教的?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
“大姐!”林雨亭喊道,“這事最後,還得男人出面。您就少說兩句。”
哭哭啼啼頂什麽用呢。
說着,又轉頭看丹丹,“說吧。怎麽回事?”
丹丹好半天才擡起頭,“我處了一個對象,叫李強。”
“對象?”林大姐頓時就看過去,“家裏是做什麽的?你也是個沒本事的,這會子不把他找來,這事怎麽說。電話是多少,馬上打電話,咱們坐下來好好的掰扯。”
丹丹小心的看了一眼林雨亭,“小舅……就是現在在派出所的李強。”
林雨亭一聽李強的名字就猜到了。這事,真是哔了狗了。
好容易把這小子送進去了,這會子,難道又得放出來了?
林大姐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一些,“派出所的李強?在派出所工作?工資不高,但也還算穩定。掙不了大錢,但幹這個的,也千萬别掙大錢。掙了大錢的都是黑警察。這工作也還行。他要是不認,我就找他們領導去。不想丢飯碗,就得認賬。”說着,就催丹丹,“電話是多少?哪個派出所的?”
林雨亭嘴角抽了抽,才道:“不是警察,就是那個撞了爸爸的李強,現在在派出所呢。”
林大姐愕然的看向林雨亭,“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随即明白了什麽似得,看向丹丹,“上次撞你姥爺的時候,你也在?”
丹丹見瞞不過,就點點頭。
“我打死你這孽障。”林大姐一下子站了起來,巴掌一下下的落在了丹丹的身上。
林雨桐拉住她,“大姐,慢慢說……”
林大姐覺得渾身的力氣都抽幹了,“我沒生過這樣的孽障。早知道這麽沒良心,我當初生下來就該扔了她。”
“我沒看見姥爺被車刮了一下,我真沒看見。”丹丹将頭埋在膝蓋上,她也止不住害怕。要是姥爺沒救過來,自己的罪孽可就真大了。
“怪不得最近哪也不去,就在家伺候她姥爺。原來是自己做了虧心事。”林大姐搖搖頭,“這孩子我也不要了。我管不了。”
“媽!”丹丹心裏害怕,一把抱住林大姐。
林雨亭這才細細的将之前林爸出車禍前後的事,說給林大姐和大姐夫聽。
林爸這一病,花了不少錢。轉院,高幹病房,是四爺安排的。針灸治療,是林雨桐做的。現在還吃着的中藥,也是林雨桐買的。住院費是林雨亭交的。如今跟着林爸身邊,伺候的是林二姐。就連林大嫂就辭了工作,專門在家伺候老人。
這裏裏外外,就林大姐沒花費什麽時間精力金錢。能做點好吃的給老人送過去,就是她唯一做過的。
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偏偏是自己的女兒。好不容易,将肇事的司機送進局子裏了,結果,自家閨女的肚子裏又懷了人家的孩子。
林大姐隻覺得上天跟她開了一個惡意的玩笑。
她想說,将那混蛋關在局子裏,得到應有的懲處,堅決不私了。
可是,話說回來,自家的閨女怎麽辦?
就這麽堕胎,然後嫁人。可有幾個頭婚的男人不在乎媳婦過往的。
這就是跟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出來紮一下。日子想過的順心如意,難!
她的喉嚨堵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覺得手腳發麻,無顔對人了。
大姐夫出聲道:“這婚事不行,不要想了。隻當是什麽都沒發生過,去醫院做人流也行,在家裏,叫三妹想辦法也行。總之,這孩子不能要。跟那什麽李強的婚事也不要提。就當是孩子出門被狗咬了。婚姻是大事,馬虎不得。就這樣吧。”
林雨桐心裏還是贊同大姐夫的想法的。
但顯然林大姐并不是這麽想的,“她沒有什麽好學曆,沒有穩定的工作,如今,再……以後這婚事,可怎麽辦?你倒是說的輕巧……”
“行了!”大姐夫瞪眼。“人家要真是把丹丹當回事,李強的父母跟老幺談賠償的時候,就會把這一層關系拿出來。但是人家沒有。不是李強沒往心裏去,沒告訴他父母家人,就是李家不同意。這明顯的道理,你怎麽就看不明白?不管是哪一種情況,你覺得硬逼着人家結婚了,孩子能得了什麽好?”說着,就看向丹丹,“聽話,咱們就當是被狗咬了,沒事。”
丹丹就嗚嗚的哭,好像是不能接受他爸的說法。“李強對我挺好的。”
大姐夫的臉色就不好了,“你才多大,見過幾個人。什麽是好,什麽是歹,你分清楚了嗎?”
丹丹就直哭,也不說話了。
林大姐仰着頭,好半天才道,“這對她是大事,叫她想想吧。想清楚了再說。逼得狠了,将來咱們又落埋怨。”
林雨桐就低下頭,不打算說話了。
林大姐這還是不死心,希望丹丹和李強的婚事能成。隻怕這裏面未嘗沒有李強的家裏條件好這個因素在裏面。在她看來,姑娘家既然懷孕了,那麽嫁給讓她的男人,本也應該。這種思想,在這代人看來,并不算錯。如果叫林媽知道,估計也是這麽想的。如今,還知道這個對象家裏的條件不錯,那麽,對于沒有什麽謀生技能的丹丹來說,這未嘗就不是一個好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