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放年假了,今年所裏給大家發福利,一家一個肘子。都是食堂做好了。
李師傅做肘子的手藝,那真是沒話說。端回去,吃的時候一熱,就成了。
林雨桐聽說這事,就順手多買了幾個生肘子,交給李師傅,叫他順手給做出來。這玩意要做的入味,又得炖,又得大火蒸。麻煩的很。還不如叫李師傅一次做出來呢。過年拿回去,林家送兩隻,給印家留兩隻。省事!
于是,四爺和林雨桐一人端着一個盆,到食堂排隊,等着拿自家的。
所以,食堂這次聚集的人真不少。
見林雨桐來了,何田本來在前面的,反倒出來繞到後面,就是爲了跟林雨桐說話。
誰知這邊還沒搭腔呢,那邊張革新就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了,喝的臉漲紅,滿身的酒氣。
“何田……”張革新搖搖晃晃的朝這邊走來,“老同學,你現在比咱們上學的那會子還不愛搭理人……”
何田皺了皺眉,“你喝醉了,請讓一讓。”
張革新呵呵一笑,“我要是不喝醉,我也不敢來找你。”說着,他突然睜大了眼睛,“何田,你知道不?當年,我跟強子都喜歡你,強子他不地道啊!那天晚上,他把我灌醉了去找你……結果呢,第二天,你們倆好了。沒我啥事了!你說,這人是不是不地道。”
強子,應該是何田去世的丈夫。
之前,何田雖然不高興,但還算是克制。但現在,臉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少跟我提他!”
“怎麽不能提了?怎麽就不能提了?”張革新大聲的嚷着,“别人都罵我是窩囊廢,其實強子才是窩囊廢。才是孬種,才是混賬!他……他媽的,他撇下你跟肚子裏的孩子,尋死了。他就是死了,我也看不起他!”
誰也不願意當日的傷疤,再次血琳琳的被人揭開。
這樣的事,是一輩子都撫平不了的傷痕。
何田把手裏的盆子一下子砸在張革新的腦袋上,“現在……酒總該醒了吧。”
‘哐當’一聲,緊接着是盆子落地的響聲,再下來才是張革新捂着腦袋的□□聲。
“何田……這麽多年了,你的脾氣怎麽還這樣?”張革新看着何田半天,猛地就嗚嗚的哭了起來,緊接着,雙膝一軟,就跪在了何田的面前,“我對不起你……何田……我對不起你!當年,強子出事的前一天,來找過我,我們一起喝了酒。他說叫我照顧你……我以爲他又是去下面的廠子做實驗,想着你大着肚子,是得有個人多關照,有重活好有人幹。就想也沒想就答應了。誰知道這混蛋就這麽死了。我這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他是希望我接替他好好的照顧你,跟你結婚。但當時……我沒敢跟你說……這些年,你不知道我有多後悔。他是知道我跟他一樣,一直喜歡你,才将你交給我的。我沒照顧好你,沒照顧好你肚子的孩子……這些年,你不知道我這心裏多難受……何田,咱們結婚吧。孩子咱們會有的,什麽都會有的。”
何田氣的牙齒都打顫,瘋了一樣的撲過去,一巴掌打在張革新的臉上,“少來惡心我……”
這邊話來沒說完,周平就出來了。手裏拎着一把大砍刀。
四爺将林雨桐和何田朝後面一拉,可别誤傷了才好。
周圍到底有年紀大些的人,出聲攔了,“有話好好說,拿着刀誤傷了可怎麽好?”
林雨桐看見張革新眼睛裏閃過一絲慌亂和驚恐。
這混蛋根本就沒喝醉。
弄得一身酒氣就是爲了掩蓋尴尬的。
“我叫人請雲師傅去了。這事雲師傅來了,才好說。”四爺在林雨桐耳邊低聲道。
是啊!除了基本定下關系的雲師傅,誰能在這事上替何田出頭呢。
這個年代,這樣的事很丢人的。不管真相是什麽,何田都少不了被人在背後嘀咕。
周圍的人奪下了周平手裏的刀,但卻并不阻攔周平。
就見這女人三兩步到了張革新跟前,一腳就将跪着的張革新踢倒,然後翻身騎上去,左右開弓的朝張革新臉上甩耳刮子。
“王八蛋,你就不是個男人!當年你是怎麽說的,不是你哭着喊着跪在老娘面前,老娘能看得上你。以前我爸爸在位子上的時候,叫你往東,你不敢往西。天天給老娘洗腳,晚上冷了還不是你一晚上一晚上的抱着老娘的腳給暖着的。早上倒尿盆的是你,刷鍋洗碗的是你。衣服是你洗,連老娘的褲衩子臭襪子不都是你洗。那時候,怎麽不說後悔?還不是屁颠屁颠的。等我爸不在位子上了,你就變了張臉。換我伺候你了。在外面你裝慫,當你的老好人,回到屋裏你就叫我給你捏肩捶背。勾搭人家女學生不成,這會子又盯上何田了。還是說你們早就勾搭了吧,你說,人家男人是不是你們倆合夥害死的。合着咱們這些年一直住鄰居,還不知道你們勾搭了多少年了?怪不得你老愛給她幹活,原來早就有一腿……”
“住嘴!”雲師傅扒開人群走了進來,就看見被林雨桐扶着的何田,露出來的小半張臉慘白沒有血色。他歉意的點點頭,對自己來晚了,有些懊惱。
林雨桐明顯覺得雲師傅來了以後,何田的肩膀都松懈了下來。
雲師傅在所裏的地位,誰不知道。聽說,過年後提副所長了。
關鍵是專業上無人能取代啊。
雲師傅一出聲,周平就不動了。食堂這份工作與她來說,太重要了。她家裏附近的鎮子上,她也想跟着所裏,往城裏搬遷。
可什麽人能得罪,什麽人不能得罪,她還分得清楚。
雲師傅卻沒看他們,而是轉身,走過去,伸手拉了何田,“今兒借着所裏的人都在,我就宣布一件事情。我跟何田,明天去領結婚證了。本來沒打算聲張的。就想着過完年給大家發一把喜糖。如今,算是提前通知大家了。擇日不如撞日,我們明天去領證,後天辦婚禮吧。就在咱們這食堂,請李師傅掌勺。時間倉促,沒有好菜,但好酒管夠。大家都來喝杯喜酒。說好了,咱們不收禮,隻請大家夥做個見證。”說完,又扭頭看何田,“何田同志,我這也算是當衆求婚了吧。要是你不嫌棄我年紀大了,一進門,不光要當後媽,還要當後婆婆,甚至是後奶奶,你就點點頭。咱們都是從那個年月裏過來的人,受過苦,遭過罪。我也盡量好好的活着,多活幾年,不叫你一個人又孤零零的,行不行?”
話音一落,何田‘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一把抱住雲師傅,哭的聲嘶力竭。
雲師傅臉色有些紅,有些尴尬,頓時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好半天,才伸手撫着何田的頭,像是撫慰孩子一般。
周圍原本看熱鬧的人,也跟着不免唏噓。尤其是年紀大點的,經曆的更多點的,更是抹起了眼淚。
當年,他們也年輕。他們也有愛情,也有夢想,也曾激情飛揚過。
可是,一個浪頭過來,所有屬于他們的,一瞬間都被打破了。這一蹉跎,就不再年輕了。
人這一輩子,能年輕幾回?
人群裏響起掌聲,響起叫好聲。
喊着叫雲師傅多準備點好酒,大家夥一定來。
而林雨桐往周平和張革新那裏一瞧,周平早不知道上哪兒去了。但是張革新卻躺在冰涼的地上,打起了鼾。
一副醉漢的架勢。
明兒他又一準說是酒後無德!
“面忠心奸者,無出其右。”林雨桐這麽評價張革新。
最後人群都散了,還是李師傅叫了兩個在食堂打雜的小夥子把張革新給擡回去了。
“他上學的時候,可老實了。那是真老實……”何田用濕帕子擦了一把臉,“那時候,他家裏的條件不好,還是我和……接濟他的。我們總覺得他這人性子軟,容易被人欺負。當年分配工作,他差點分回他們小縣城的農機所去。還是我們想辦法,将他……”說着,她有些喪氣,“這還真是世道變得快,我都快不認識現在這張革新到底是誰了?你說……這人的良心都去哪了?”
林雨桐搖頭,“物質富足了,丢了的東西反倒更多了。”說着,就拉着何田翻衣服櫃子,“不說這些不愉快的。咱們還是想想後天穿什麽。我這兒倒是有一身新衣服,我二姐從香港帶過來的,大紅色的。你試試,看看哪裏不合适,我給你改改。”
何田頓時有點手足無措,“我都多大歲數了,穿什麽大紅的?”
“應該的。多喜慶呐。新娘子哪有不穿紅的?咱們現在可不流行國外那什麽婚紗。”林雨桐說着,就将衣服給拿了出來。
而雲師傅正跟四爺商量,這辦喜宴的肉啊菜啊從哪裏淘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