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不願意陪二姐夫的老家人,還是四爺去了。
他好似對農村如今的境況特别的關注。也不嫌棄,陪着二姐夫的父親和幾個長輩坐在一桌。林爸就跟林媽說,這幾個姑爺,就三姑爺最靠譜。出身好,家裏也通情達理。自己又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生,關鍵是還沒架子。人人都嫌棄丢人,就他不嫌棄。還能在一處沒顯得冷落了誰。很是難得。
林媽緊跟着就歎氣,“都是各人的命。二丫頭越是到最後,越是不想結婚。隻這事鬧的人盡皆知了,廠裏的房子都已經下來了。能怎麽辦?你當她這段時間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爲了什麽?估計是高考的政策一下來,她心裏就有了幾分不願意。我真怕這小祖宗給我半路上撂挑子,不結婚了。如今我這心裏才算是踏實了。好歹嫁出去了,要禍害,就禍害别人家吧。”
熱鬧了兩天,林雨桐就帶着孩子回了印家。
印薇已經六個月了。肚子顯懷了。過年的事,可不敢叫她插手了。
林雨桐忙着準備過年的東西。今年跟往年可不一樣,老爺子官複原職了,這下面來彙報工作的也多了,平級之間走動的也多了。過年待客可開始講究起來了。
今年印辰回家過年,他軍校畢業了。得回原部隊去。
“爸,那邊可不安穩,要不給印辰調動……”印薇不樂意叫印辰再回雲南去。
“胡說什麽?”老爺子一直都不發脾氣的人這次難得的發了脾氣,“别人的兒子不是兒子,就我的兒子是兒子不成?當兵的不打仗,當的什麽兵?别人的兒子能上戰場,老子的兒子就不能上戰場了?”
印薇捂着嘴從裏面出來,委屈的直哭。“這個家裏才團圓了幾天,這冷不丁的一去,還不知道多少年呢?要真是有個萬一……”
林雨桐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才好。
吃年夜飯的時候,老爺子又一次跟印辰提出,“要不,看能不能提前把婚事辦了?”
一方面,老爺子要送兒子去戰場,明知危險重重,子彈無眼。另一方面,作爲父親,他又是自私的,想叫兒子成個家。有個念想。
印辰就笑道,“已經分手了。”
“怎麽分手了?”老爺子皺眉,“日子到底是你自己過,你要是願意,不用考慮家裏的意見。”
“不是。”印辰搖頭,“不是家裏的問題,是因爲南邊有了異動的時候,她就主張我換個部隊。我拒絕了。等這邊畢業了,确定要回原部隊的時候,她來信了,說是她這人比較脆弱,承擔不起意外。覺得我們兩人不合适。要求分手的。我也同意了。”
林雨桐一愣,她隻聽說過,有些姑娘崇拜英雄,願意嫁給軍人,還是第一次聽說因爲前線危險,怕發生意外,所以選擇分手的。
在這樣的境況下,也許那姑娘的做法不能算錯,但林雨桐還是忍不住想罵娘。
“來!大哥!”印昆遞了一杯酒,“大丈夫何患無妻?以後一定能找到更好的。”然後對四爺和郭永紅道,“老幺,姐夫,來。咱哥幾個走一個。”
夜生馬上端起他自己的塑料小杯子,有樣學樣對着雨生還有震生道,“來!”然後扭頭對他爺爺道,“來!咱們……哥幾個……也走……一個。”結結巴巴的,話還說不利索呢。
印長天頓時就哈哈大笑,“行啊!孫子!敢跟爺爺稱兄道弟了。”還真舉起杯子,跟三個孩子碰了一下。
再不好的氣氛,有三個孩子在中間插科打诨,就隻剩下笑料了。
印辰在家裏沒呆幾天,大年初五,就接到部隊的電報,回部隊了。
老爺子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印辰隻能在門外磕頭,見門始終沒有打開,才紅着眼圈走了。
後來,雨聲偷偷跟林雨桐說,爺爺哭了。
他們捉迷藏,就在屋裏。老爺子哭了,三個孩子肯定是看見了。
能不哭嗎?親手送了兒子上戰場,生死難料,誰也不知道這一别,會不會是永别。
印辰走了,家裏的氣氛一下子就低迷了起來。直到初八的這天,接到一封老家的電報,才好點。
老家來了兩位族叔,叫印昆去接人。
想起印昆以前說的老家的境況,還有見了二姐夫的老家人,四爺就叮囑林雨桐,多準備點飯菜。
林雨桐應了,去外面門市部,買了六斤切面。其實就是自家人的話,三斤就夠了。再說,隻要自己做飯,很少去買切面,都是自己和面擀面條。但是現在人多,來不及擀面條了。這才買現成的。
提前将面條煮好,撈出來在水裏過一遍,用油一拌,也不會坨成大疙瘩。
又炖了一大鍋雞湯。等人來了,給面條上澆上雞湯,溫度不冷不熱,吃着正合适。
本以爲六斤夠多了,足夠客人跟自家吃的。誰知道兩人就幹掉了六斤面條,一大鍋雞湯。連裏面炖湯底的老母雞,一塊給吃幹淨了。
好似還沒吃飽了似得。
“侄媳婦,叫你看笑話了。”被印昆成爲六叔的人道。
林雨桐一邊收碗一邊道,“都是自家人,笑話啥呀?一會就吃晚飯,我弄倆下酒菜去。”
等林雨桐出去,六叔才對四爺挑大拇指,“你小子不錯,會挑媳婦。”
四爺就笑,“六叔和幺叔不過完年就過來,是有什麽事吧?”
幺叔朝外面看了一眼,才道,“自家人,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如今老家的什麽情況,印昆知道,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一年到頭,一個壯勞力才十幾塊錢。你說這日子咋過?吃不飽飯,所以,也得虧侄兒媳婦不笑話。這要是在别人家,該被嫌棄了。人窮志短,馬瘦毛長。”
六叔接過話,就低聲道,“我們就是來問問,這田,是能分還是不能分。”
四爺心道,這是小崗村的風刮到了下面了。
印長天就道:“你們這得問印臻,他是學經濟的,也沒少研究這兩年的經濟政策,他比我這個玩槍杆子的人懂得多。”
四爺沉吟了半天才道,“分吧!怕什麽?還能比現在更糟?”
老幺叔點頭,“就怕再有一場運動,把大家都給填到坑裏去了。”
“不會!”四爺搖搖頭,“人心思安,亂不了了。别聲張,回去分了就是了。”
兩人在京城沒有多呆,隻兩天就要回去了。
林雨桐去買了一大提包挂面,好幾十斤呢。然後弄了兩個大豬腿。這時候天冷,路上耽擱幾天也壞不了。
印薇給收拾了兩大包舊衣服。老爺子給塞了二百塊錢。才叫印昆将二人送上了火車。
打從兩人走了,四爺就開始埋頭寫東西,像是一種記錄一樣。
林雨桐知道,這是包産大戶的風要吹起來了。
四爺寫了東西,從不拿出去叫人家看到,總是寫完一部分整理好,然後交給林雨桐放進空間裏。
這一天,印昆帶着梅抗美回來,敲了門進來。偷偷的帶了一件東西進來。
三洋的錄音機。很大的那種。能放磁帶。不知道又是從哪裏倒騰來的。
“聽聽,這是什麽?”印昆熟練的将磁帶放進去,四爺跟着湊過去。此時裏面傳來非常輕柔的聲音,“時光一去永不回,往事隻能回味,憶童年時,竹馬青梅,兩小無猜日夜相随……”
林雨桐囧囧的看着錄音機,鄧麗君的歌已經傳進來了?
然後,就看見印昆一副非常陶醉的聽着,“你說,這聲音怎麽能這麽軟呢?叫人渾身都酥了,心都跟着又癢又麻……”
梅抗美掐了印昆一把,“說什麽呢?”
印昆馬上拉着梅抗美,“跳舞,沒忘怎麽跳吧。”
然後,林雨桐就坐在四爺邊上,看着踩着樂曲起舞的兩個人。
聲音不小,一會子,老爺子就殺過來了,“關了!什麽玩意,靡靡之音。”
印昆吓的趕緊放開梅抗美,扭頭對四爺跟林雨桐道,“這個送你們了,南邊弄來的,我那邊還有一個。大姐那個以後再給她。”說着,就出了門,不知道跟老爺子說了什麽。
四爺把聲音調小,沒聽見老爺子再說話。才拉着林雨桐小聲道,“看會了嗎?咱們試試?”
試什麽?
跳舞?
林雨桐心想,我的四爺就是這麽精力充沛。
于是,也站起來,将手搭在四爺的肩膀上。林雨桐會跳舞,上過大學,不可能不會跳簡單的舞步。沒想到四爺看了兩遍,竟然也跳的似模似樣。
林雨桐想起以前的貼面舞,就把胳膊纏在四爺的脖子上,四爺的手自然就環上她的腰。然後兩人就這樣抱在一起。閉着眼睛聽着靡靡之音在屋裏晃悠。
總覺得被圍觀的林雨桐猛地一睜開眼睛,就看見自家的三個萌娃已經起來了,三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的,乖乖的坐在沙發上,排排坐着靠在一起,睜着眼睛看着爹媽在屋裏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