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爸爸是林場的工人,常年不在家。這次受傷了,但單位卻說是因爲偷獵才受了傷。雖然受傷了單位還是管的,但是本來就不算多的工資又降了一級。她媽沒工作,就是靠糊火柴盒掙點。可她是家裏的老大,下面弟弟妹妹還有七個。拿什麽養活?她自己分下來的紅薯,她全換成紅薯幹,又磨成面。叫人給捎回去了。你說,一家接近十口人,還有四五個半大的小夥子,那點東西能吃幾天?”陳萍邊刷鍋,邊跟林雨桐念叨。
林雨桐坐在竈台前,“那她最近吃什麽?人都餓的脫相了。”
“能吃什麽?”陳萍皺眉道:“她這人特别好強,誰也不挂累。整天拿着鋤頭,在地裏找那些沒刨幹淨的紅薯。有那長得特别細,裏面全是絲。好些人不要那個,死沉死沉的,喂豬豬都不好好吃。地裏扔了不少那個。她就是撿了那個,回來在鍋裏蒸一蒸。可這天都上凍了,那玩意也沒多少了。往後可怎麽整?我尋思着大家湊湊,先給她湊點糧食。”
“這有啥說的,誰還沒點難處。”林雨桐低聲道,“我那地窖裏放着的,都沒怎麽動過。今兒你們幾個回去先幫着她背點回去。要是他們林場真有什麽肉不好出手,不管是熏肉還是臘肉,我都要。那紅薯全拉走都行。我找糧站的人問問,看有沒有那泡了水的糧食,陳年的糧食淘換點。他們拿那個換肉,指定樂意。”
陳萍一愣,往裏間看了一眼,“你真能換來?”
林雨桐點點頭,“有點門路。現在誰不饞肉?”
陳萍壓低聲音道:“我哥哥也是林場的。還别說,家裏的熏雞熏兔都有。可就是不敢拿出來。家裏人也饞肉,但能咋辦?叫人家聞到味道就真的壞事了。就想着整點糧食,我奶奶都八十了,想吃口細糧都找不到。”
林雨桐趕緊點頭,“能換。不少人托着人找臘肉呢。”要去西北,糧食咱們有,但是肉這東西想拿出來,還得解釋的過去,可不就得想點辦法嗎?
“那我打個電報回去,叫我哥來一趟。”陳萍趕緊道。
“成!咱們别到處惹眼。我們想辦法把糧食弄到火車站附近,咱們就地交割。你哥他們順便搭上車就回去了。不顯山不漏水。”
陳萍想了想,“行!這樣最穩妥。”說着,又朝裏看了一眼,“你跟那誰……印臻,你們處對象了?”
老夫老妻的,在人家眼裏成處對象了。
林雨桐就一笑,點點頭。
“怪不得你能當人家的家呢。”陳萍将鍋碗安置好,在圍裙上把手一擦,才道:“你可得把人看好了。”
林雨桐不以爲然的笑笑,他還能跑了還是咋的?
陳萍見她不以爲然就笑道,“你沒聽人家說‘四個輪子一把刀,革命紅旗兩邊飄’的話嗎?”
“什麽意思?”林雨桐是真沒聽過。
陳萍就笑道:“姑娘們現在找對象,就這幾種小夥子最受歡迎。四個輪子,是說汽車。指的是會開車的駕駛員。這一把刀,說的是廚子。跟着廚子餓不着啊。革命紅旗這是說軍人,好歹有工資啊。部隊管吃管住,衣服還按時發。工資全能寄回家。你們家這個,不是會鼓搗汽車嗎?連吳春來都教會了。可不是正吃香呢。有的是大把的姑娘搶着要。你當楊柳爲什麽總跟你過不去。頭一天的時候,那是她氣不順,不是針對你們。後來就真成了眼紅病了。這樣的對象叫你捷足先登了,可不眼氣。以前她都不愛搭理吳春來。自從吳春來學會看車修車,兩人現在膩乎着呢。你說你跟師傅級别的好,她跟徒弟級别的好,她看你能順眼嗎?”
哎呦!還有這些道道呢?
她是真不知道。
兩人嘀嘀咕咕,等到葛紅兵那些人出來,林雨桐找了麻袋,撿了兩袋子紅薯,叫幾個人給周軍紅擡回去,才罷了。
她回到屋裏就瞅着四爺瞧,“到哪都招姑娘喜歡啊?”
“怎麽招姑娘了?”四爺飛了個斜眼,就在炕上歪了。
林雨桐也不逗他,就跟他說淘換熏肉的事。
“成,明兒我去一趟兵團。那些老職工的家屬誰不想弄點細糧?咱們拿細糧換他們那些陳糧。要是粗糧的話,一斤能換四五斤。上次我還聽說,他們今年還剩下不少出了芽的小麥,磨成面都成了青的。這些多換些。他們不愛吃,可換個人家,那就是救命糧了。稀罕着呢。”
四爺這事辦得很利索。先借了馬車,說是去縣城。然後兩人也确實去了縣城一趟,再繞路去了車站,到沒人的地方,林雨桐将糧食拿出來,都是面粉大米,用舊袋子裝了,一路拉到火車站,然後又給了看護鐵路的老兵幾斤面粉,借了人家的地方。等着兵團的人。不大功夫,兵團的司務長帶着人,馬車上裝幾百斤的陳糧,另外添了幾十斤壓碎的黃豆渣。兩方一交換,就得了。
“兄弟,你放心。大家的嘴都緊。你一要這糧食,大家就都知道你這是救人用的。不是過不下去,誰愛吃這些個。”那司務長也上了年紀了,世事通透,“這年月,大家夥都不容易。再說了,如今還都指着你想辦法,倒騰點細糧。”說着遞了一根煙給四爺,“對了兄弟,能弄點紅糖不?連長家的嫂子坐月子,一碗紅糖雞蛋水,咱們也弄不來。”
林雨桐微微點頭,四爺就道:“……行!想辦法給您倒騰去。這裏面夾着糧站的人呢,老哥哥千萬嘴緊點。”
“知道。你是個實誠人。這年頭,能從糧站倒騰出細糧的人,官都小不了。”司務長擺擺手,“家裏老老小小的,都指着你這點細糧呢。”說着指了指豆渣,“這東西,老哥哥也不哄你,就是喂馬的草料。我從裏面挑了一些,肯定人也能吃。都是好豆子,壓扁了的。多淘洗兩遍。好歹能頂上幾天的口糧。都是苦日子過過來的人,老哥哥明白。”
兩人絮叨了半天,才分了手。
“這世道,到哪都不缺好人。”四爺跟林雨桐感歎。
林雨桐就又拿了一袋子白面,一袋子大米,“陳萍家是想給他奶奶換細糧。”
四爺點點頭。對有孝心的人他格外的寬容,“那就多給點。下次他們存下肉,還跟咱們換。”他最近也打聽了勞改農場的事,估計西北那邊的日子也不好過。實在不行,以後就得按時的往那邊寄東西了。能找到知根知底的人換一些,比别處弄來的把穩。他本來是想找分到林場的劉建國的。沒想到剛好碰上這一茬。
下午火車才到,從上面下來三個小夥子,一人扛着一個麻袋。東西不少。
“多了!多了!”陳萍的哥哥陳凱趕緊搖手,“這些細糧咱們可要不起。”
“聽陳萍說了,老人家都八十了。想吃什麽就由着老人吃吧。咱都不是外人。下回有好東西,還給咱們留着就是了。”林雨桐看麻袋裏的臘肉熏肉,有雞,兔子,袍子,還有兩個大野豬腿。心裏也滿意。
林雨桐這邊多給了半袋子豆子渣,人家也多給了半袋子幹木耳幹蘑菇。
一點都不占便宜。
第二天,陳萍就接到家裏的電報,說是林雨桐實在是實誠。糧食都是頂好的。就是ha爾濱也找不到這麽好的面和米去。
于是跟周軍紅兩人過來千恩萬謝。見林雨桐在做棉鞋,周軍紅就主動要納鞋底。“我的手勁大。”
結果人家熬了幾宿,給林雨桐送來一包袱的鞋底子。
“一個比一個實誠。”林雨桐收拾要出門的東西。跟四爺感歎。又問他,“介紹信開好了嗎?”
“好了。”四爺扭頭道,“這一走大概得大半個月。”
“嗯!”林雨桐冷的直搓手,“這天冷的真是邪乎了。路上不好走。”
“下雪了。”四爺掀開窗簾朝外看了一眼,“正好叫吳春來趁着咱們不在的時候,給這兩個屋子的隔牆上,修一個火爐子來。這屋子小,就跟火牆也差不多了。”
說着,就拉着林雨桐的手,塞到他懷裏捂着。
第二天,兩人包袱款款,由吳春來送到了車站。等到晌午,上了一輛貨車。往ha爾濱而去。
來往兩地的,暫時還沒有客車。但這貨車上的人一樣也不少。有不少都是趁着農閑,回城去探親的。等到了晚上十點多以後,才算是到了ha爾濱。
外面大雪紛飛。可要去xi安的火車,後天才有。也就是還得在這待上一天兩夜。
“大兄弟,大妹子”遠遠的,一個裹的跟狗熊的男人朝他們招手。那身上落了不少雪。顯然等了不少時候了。
“是陳萍的哥哥,陳凱。”四爺認人向來是過目不忘,想來不會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