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下午,弘晖還要帶着富察氏認親。至少這些親兄弟姐妹得認一認。
都到晌午了,還不見莫雅琪帶着額驸過來。林雨桐少不得趕緊打發人去瞧瞧,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麽錯。
這邊打發的人還沒出園子,那邊莫雅琪打發的人就到了。
“……早上一起來,聞見飯就說惡心、就是換上白粥也不成。叫了太醫一瞧,才知道是有孕了。”那嬷嬷滿臉的喜意,“大福晉是個有福氣的,一進門就帶着喜。”
剛一進門,公主就傳來喜信,這倒也是吉兆。
林雨桐點點頭,“那這害喜可真是夠早的。你們主子沒說想吃什麽嗎?”
“大早上的,說是想吃餃子。這不到吃餃子的時候,不知怎麽就想起吃餃子了。”那嬷嬷笑着答了。
害喜的人這口味沒道理可講的。
再說了,吃餃子,也不一定得等到過年,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時候吃呗。
她打發了不少賞賜給莫雅琪,叫這嬷嬷給帶了回去。
這才吩咐廚房,“準備包餃子的材料。多準備點。”
莫雅琪嘴刁,不吃别人包的餃子。因爲隻有自己做的餃子是用雞蛋清和泉水和面的。估計她想吃的,還是自己親手包出來的。
四爺從前面回來,就看見林雨桐大着肚子又在大廳了擺上了龍門陣。本來他在前面正忙着,知道莫雅琪有孕了才回來,想跟林雨桐商量着是不是再給莫雅琪添幾個伺候的人送去,不想一回來就看到如今這場景了。
“怎麽今兒就包起餃子了。想吃什麽叫奴才們去做,你何苦沾這手。”四爺就要攔着。
林雨桐笑着推他,“爺去忙吧。莫雅琪那,我都安排好了。”
正說着話,弘晖就帶着富察氏進來了。
娴雅一進來,瞧見大廳裏這擺件,頓時有種幻滅的感覺。皇後娘娘圍着圍裙,坐在案闆前面忙活。就是在自己家,額娘也不會親自動手做這些的。
她臉上的神色真的很生動,變幻的很精彩,叫林雨桐一下子就看了個正着。
這絕對不是自己印象裏的富察氏。
林雨桐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弘晖,然後笑着對富察氏道:“過來幫忙,包好了就能吃飯了。”
富察氏愣愣的應了一聲,淨了手,可卻不知道她能幹什麽。急的都快哭了。不由的朝弘晖看過去。
四爺冷眼瞪弘晖,“你跟朕進來。”
弘晖安撫的對富察氏道:“你把額娘包好的餃子擺好放在盤子裏就好。”
林雨桐要不是坐着,一定會被這句話給驚着的。當婆婆的包餃子,當兒媳婦的卻坐在一邊擺盤。這還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卻見富察氏還真的就高興的擺盤去了。要是放在一般的人身上,她該自責兩句,然後等着婆婆發話。隻有婆婆發話了,表示沒關系,才能心安理得吧。
可富察氏完全沒有這個意識。十分聽弘晖的話。
林雨桐突然就體會了當婆婆的心酸。
四爺也憋着一口氣,帶着弘晖就進了裏面。
“怎麽回事?”四爺問弘晖。
弘晖知道,額娘能接受自己娶了這麽一個福晉,但是阿瑪卻難以接受。
富察氏太簡單,太直白,淺的如同碟子裏的水,誰都能一眼看穿了她。
在阿瑪的眼裏,這樣的人是擔不起一國之母的。
但是能怎麽辦呢?世上上哪裏找第二個額娘去。
性子不能太硬,太要強,太貪權力。也不能太軟,太蠢,太笨。前者得用精力和時間去限制她。後者也得花費時間和精力去教導她。前者得防着她的手太長,後者又擔心她擔不起事。
可世上哪裏有這麽剛剛好都合适的人呢?
要出身剛好,年齡剛好,容貌剛好,性情剛好。可說實在話,這身邊真要有這麽一個人,還成了他的福晉,他這心裏恐怕真的就踏實不起來了,隻怕睡覺都會睜着一隻眼睛。因爲他覺得,這樣的人,一定是僞裝出來的。
他就這麽低聲解釋給四爺聽。最後才無奈的歎道,“這樣簡單也好。就算孩子都是她一個人生的,也翻不起浪來。要是怕富察氏攪合,就幹脆斷了她跟富察家的來往便罷了。女人嘛,頂多是見見她的額娘,能翻出什麽浪來。況且,富察家的那位太太能不知道自家的姑娘是什麽樣的。瘋了才會想着撺掇這樣的人鬧幺蛾子。”
四爺聽了久久都沒說話。
弘晖又道:“她平時端着架子的時候,還是能糊弄人的。這就行了,也不指着她出門交際。”他如今的身份,也千萬不能有過多的交際。真有個八面玲珑的福晉,他還是一樣的犯愁。
“隻怕,你會過的累。”說到底,四爺還是心疼兒子多些。
弘晖笑笑,要是心甘情願,就是再累,也不覺得辛苦。
等餃子包好了,林雨桐就招呼父子出來吃飯。另外準備了一份,叫人用冰盒裝了,給莫雅琪送去。四爺這才知道林雨桐今兒爲什麽包餃子。
等吃完飯,送走了小兩口,四爺和林雨桐對坐着,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以前擔心富察氏世故,不得弘晖的心,想着要是個心思簡單的姑娘就好了。陰差陽錯,還真就是個簡單的,可這心裏還是放心不下。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四爺歎了一聲。不管什麽樣的姑娘,都少不得爲孩子懸心。
今年的夏天過的格外的快,等到八月初,天微微涼的時候,先是弘昀的格格生下了一個小格格。林雨桐收到消息,正叫人準備賞賜,卻感覺身下一濕,羊水破了,她又一次臨産了。
按着年齡算,别說是擱在古代,就是擱在現代,三十多歲也算是高齡産婦了。
但這一胎,還是一樣的順利,從發動到孩子落地,前後不足一個時辰。十分的順利。
孩子生下來,并不是林雨桐心心念念的公主,而是一個阿哥。
這是四爺的第六個兒子了。
四爺給六阿哥取名弘瞻。
打從弘瞻生下來,四爺就不時的看着弘瞻愣神,像是在思考着什麽。
林雨桐問了幾次,四爺也都是淡淡的一笑,就岔過話題。
等林雨桐出了月子,兩人晚上活動完,四爺才撫着林雨桐的背,問道:“你說,這人到什麽時候才算是成熟了?”
“三十歲?”林雨桐不确定的道,“不是說三十而立嗎?”
四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等弘晖三十歲的時候,弘瞻多大了?”
“十四五了吧。該娶媳婦了。”林雨桐打着哈欠,應了一聲。
四爺一把将林雨桐拉進懷裏,附在她的耳邊道:“你說,等咱們給弘瞻娶了媳婦,弘晖也過了三十了。朕禅位給弘晖好不好?”
林雨桐一下子就從床上給蹦起來,“爺,你說什麽呢?”
她吓了心都快跳出來了,撩起簾子,叫外面的燈光透進來,她想看清四爺的神色。
可他的神色竟是十分的認真。
林雨桐看着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四爺拉着林雨桐,将她抱在懷裏安撫她,“爺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想這個問題。爺身體康健,别說活十四五年,就是再活二十四五年,三十四五年都不是沒有可能。但到了那個時候,弘晖都多大了!”
他一下一下的撫着林雨桐的背,“朕永遠也忘不了,二哥在皇阿瑪的面前,說他當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了。朕就想,難道也要叫弘晖等上三十年。”
“現在看着孩子們都好。可他們也都會有兒子。跟兄弟比起來,他們不自覺的更多的是爲了各自的子孫後代考慮。一如朕當初一樣,就想着給兒子們留點什麽。這不算錯,但也同樣的叫人滋生出野心。”
“人在年輕的時候,有沖勁。到了年老的時候,身上的所有的銳氣都消失了。普通人如此,一個帝王也如此。百姓家裏,遇上這樣老人,頂多就是頑固不化冥頑不靈。但這些要是放在一個帝王身上,對天下,該有多大的影響。”
“曆史上早年賢明,晚年昏聩的帝王比比皆是。朕也害怕自己擋不住歲月的侵蝕,犯了自己都察覺不了的錯。到那個時候,叫弘晖怎麽自處?”
“爺得趁着自己的腦子還清楚着,還沒有被帝王的權位滋生出其他的,連自己都不能控制的壞性情來的時候,就得下定這樣的決心。朕害怕到了晚年,朕的兄弟之間發生的事,會在咱們的兒子們身上重演。”
“一個走入暮年,一心圖穩的帝王。哪裏及得上一個年輕的,雄心勃勃的帝王。”
“爲了天下,值得這麽做。爲了孩子們,更值得這麽做。”四爺扶着林雨桐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認真的問道:“你覺得,爺說的是不是有道理。”
林雨桐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一個帝王,願意放下手裏的權力,這是何等艱難的決定。
但是,他顧慮的都是對的。
人心向上,人性向下。
人心向上,所以人心永遠都得不到滿足。
人性向下,所以人性永遠都經不起考驗。
她慢慢的抱住四爺,心突然就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