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皇帝一朝臣。這話不是假話。
那自己能拿着先帝的旨意,在如今辦事嗎?
辦個屁!誰認啊?
八爺想站起來罵娘,但他的涵養一直就很好!幹不出有失風度的事情來。
他強壓下心頭的怒氣,對弘昀笑道:“看來皇上是給了二阿哥旨意了。放心,八叔一定給你打好下手。”一副愛護子侄,甘當墊腳石的樣子。
弘昀馬上紅了臉,一副不好意思又受寵若驚的神态,“八叔,侄兒也想自己辦差,但這火候還差得遠呢。跟着九叔在理藩院,九叔嫌棄侄兒笨嘴拙舌的,都隻叫侄兒在一邊看着别人說話就好。哪裏就敢接什麽差事。理藩院侄兒實在是呆煩了,知道八叔這裏的差事能多出去轉轉,侄兒就請命來了。先說好,侄兒就是觀摩,其他的事情,侄兒可幫不上忙。”
八爺就算涵養再好,臉也不由的拉下來了。
要債本就是得罪人的事,自己攬過來,把最得罪人的事都幹了。就這還不夠嗎?
老四倒好,連個旨意都不給。就打發個兒子來。
關鍵是這個兒子不是弘晖啊。如果是弘晖在,那就是一個移動的聖旨。能叫弘晖跟着,本身就是一種态度。
可他倒好,叫弘昀來了。這小子見人就先害羞的笑。瞧着比大姑娘還腼腆。有他在,是有一定的好處。至少證明皇上是允許自己讨債的。對下面的人肯定有一定的威懾作用。
但隻要弘昀不表态,不說話,那還是證明皇上沒有明确的說法。
這要債就變了味道了。不是自己爲了朝廷做了多大的貢獻。而是大家會一緻認爲,自己想通過這事翻身。隻拿大家的銀子,大家的命根子,給染紅你八爺的頂戴。
但凡還有一點辦法……
真的!但凡還有一點辦法,自己都不會幹這事。
這麽多年攢好的人脈,這麽多年處心經營的名聲,很可能因爲這一件事而葬送。
但就像是自己最初設想的一樣,名聲沒了,可以再慢慢積攢。要是這個機會沒了,這輩子可就翻不了身了。
于是,叔侄倆各懷心思的一笑,做叔叔的滿是寬和,做侄兒的滿是孺慕。
瞧這畫面多美。
叔侄倆要債的第一站,簡親王府,雅爾江阿。
四爺當時将皇子阿哥的欠債都收上來了,勳貴卻沒有動。等換做八爺的時候,八爺就更不會得罪宗親勳貴了。所以,簡親王府二十萬兩的欠債,隻還了三萬兩。再加上雅爾江阿是宗令啊,擒賊先擒王,這就得先拿簡親王開刀。
雅爾江阿早就聽說過八爺上了折子要繼續要債的事。他沒往心裏去。就算要還債,那也得皇上下旨。可皇上下旨,怎麽着也得等到兩年半以後了。
還早着呢。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誰知自己沒上心,還真有上心的。
這位八爺還真敢上門。
其實,雅爾江阿在這些皇子裏,也就跟老八最親近。跟老四?拉倒吧。就那一張讨債的棺材臉。看見他都減壽。等人家真的上去了,他膽戰心驚了好些日子。直到自己福晉從皇後那裏讨要了奶糕子給孩子養身體,竟然還真被她給要回來了。這畢竟是皇後親手做的,一般人真沒這個殊榮。但自家有啊!他就覺得,皇後的态度往往就能看出萬歲爺的态度來。心裏這才放松一點。再見到萬歲爺,看着也确實沒有難爲的意思。交代你的事情,你利索的辦了。這就行了,沒難爲過自己。遇到萬歲爺心情好的時候,還能被賞一碗茶喝。
雅爾江阿挺滿意的。咱們也不是從龍的功臣,這待遇就可以了。
沒想到皇上沒說什麽,第一個找茬的會是老八。
他都能氣死。這些年,他可沒少幫老八的忙。你就算急着要起翻身,但也别拉着哥哥往坑了掉啊。
所以,他對着八爺,臉上就不好看。
等看到弘昀的時候,楞了一下,不自在的道:“原來二阿哥也來了。”
弘昀笑眯眯的行禮,“簡王叔好。皇額娘還叫侄兒問嬸子安。說是得閑了,叫嬸子去宮裏陪她說說話。”
雅爾江阿的臉色頓時就好多了,“那正好,省的她在家裏坐在麻将桌上下不來。銀子天天往外輸。”
“這才是叔王的人品好,嬸子的福氣好呢。”弘昀就笑道,“以叔王的身份,想叫嬸子赢錢的人大有人在。可叔王甯肯輸銀子,也不理巴結逢迎的人,足見叔王的人品。而嬸子坐在家裏,輸銀子取樂,足見叔王對嬸子愛重。這不是嬸子的福氣又是什麽。皇額娘就跟姐姐妹妹們說,好額驸的标準之一,就是舍得爲她們花銀子。”
這話叫雅爾江阿瞬間大樂。誰都知道這話不真,可就是聽着舒服。于是應和道:“主子娘娘的話才是一針見血,一針見血啊。”
笑着将兩人迎進了客廳奉茶。
雅爾江阿故意不理八爺,隻跟弘昀攀談,“你今兒怎麽有空到叔王這裏來坐坐了?”
弘昀笑着看了八爺一眼,“侄兒就是個湊熱鬧的。跟着八叔長見識罷了。侄兒笨,九叔不願意搭理侄兒,侄兒隻能賴着八叔了。”
一句都不說他是來幹什麽的。
雅爾江阿瞬間就明白了。皇上這是叫二阿哥跟着八爺收賬的。但顧慮着沒過孝期,連旨意都沒有。但老八既然提出清繳銀子,皇上就不會反對啊。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反對才是傻子。這弘昀來了,就是皇上的意思。好歹是個态度。
盡管皇上也表達了‘朕知道這事了,你們還銀子吧’的态度。但卻是順勢而爲。
唱主角,上蹿下跳的一直都是八爺。
他找了一個皇上不得不用他的理由。不用他實在不劃算嘛。
但老八你想掙出一條出路來,這本身沒錯。
可你不能拿爺給你當墊腳石吧。先沖着自己來了?呵呵……好大的臉面。
他頓時就冷哼一聲,“老八,兄弟這些年可沒得罪過你吧。”他本來想說‘這些年咱們兄弟相處的不錯吧’之類的話。但想起弘昀在這裏,他可不想叫萬歲爺誤會自己是八爺黨。雖然自己真的可能是八爺黨過。
八爺不愧是八爺,露出幾分祈求之色,“正因爲咱們兄弟處的不錯,兄弟我才敢上你的門嗳,哥哥。不怕哥哥笑話,兄弟也想給兒女掙個前程啊。到了艱難的時候,可不就是指着往日的兄弟拉哥哥一把。”
雅爾江阿的心神真的有那麽一瞬間的動搖。是啊!就跟借錢是一個道理。
每個借錢的人都先在心裏尋思着,朝誰開這個口。跟誰開這個口才不會把自己的面子給撅回來。不是覺得跟你親,他不好意思開口不是?
所以,老八這話,真是叫他心裏軟了那麽一軟。當日的兄弟,遇到坎了,不伸手拉一把,心裏過的去嗎?
可轉念一想,本來你先上門要債是你無情,怎麽三兩句話下來,成了我不給銀子就是我對你不義了。
他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使。
弘昀眼睑垂着,好似聽不見兩人說話似得。但心裏卻對自家這位八叔,有了新的認識。
這就是皇額娘說的那種人,要臉的時候他是真要臉。但不要臉起來,那也真是不要臉。這還真是把臉皮抹下來裝在口袋了來的吧。
這要換做自己。還真幹不出從親近的人身上動刀子的事來。說到底,拉不下臉啊。
他心裏暗自嘀咕,看來自己還是不夠不要臉啊。最起碼比起八叔,還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雅爾江阿琢磨了半天,倒是先想起一件事來了。這老八當着弘昀的面稱呼自己是‘曾經的兄弟’真的好嗎?真的不是有意拉自己下水嗎?
他不由的朝老八看去,自己要是不給點銀子,這貨指不定會說出什麽來呢?
想到這種可能,他倒吸一口涼氣,才呵呵一笑,“咱們堂兄弟,從根兒上說,那是一個藤上結的瓜。兄弟你開口了,我這怎麽也得把兄弟的面子扶起來不是?”說着,就扭頭吩咐,“來人呐,去賬上支五萬兩來。”
弘昀心道,一共二十萬,先前還了三萬,如今還了五萬,還有十二萬,看八叔怎麽往下要。
八爺一直在喝茶,嘴角挂着感激的笑意。讓人一度以爲,這事今天到這裏就結束了。
誰知等銀票來了。八爺直接往身上一揣,才道:“要麽說是兄弟呢。關鍵的時候就是指的上啊。我還記得,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那天晚上,咱們兄弟喝酒,在那個春熙樓上……你還記得嗎?”
簡親王臉色當即就變了。十二年前,在春熙樓上,自己當時不知怎的了,一股子邪火怎麽也壓不住。當時将一個賣唱的姑娘給……強要了。後來,他想将這個姑娘納回王府。總比抛頭露面強吧。雖然自己混賬,但也不是那等吃幹抹淨提上褲子不認人的人。再說,那晚上明顯是被人給算計了。要不然也幹不出這禽獸不如的事。可是再回去找那姑娘的時候,已經不見人了。後來還是老八說,那姑娘投井自盡了。他已經将那家人安置好了。叫自己不用擔心。
誰知今天就這麽突如其來的,被人将舊事重新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