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林雨桐是一個認真的人的話,那麽四爺就更是一個認真加執着的人。
四爺聽了林雨桐的想法,拉着林雨桐的手久久沒有說話,“隻有你知道爺的想法。這天下的擔子,都壓的爺喘不過氣來了。”
四爺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疲憊。“沒想到吧。爺的心裏并不是看上去那般智珠在握。手握天下權柄,爺時刻都戰戰兢兢。一個人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也會害怕,也會迷茫。”
“爺……”林雨桐反握着四爺的手,“是我這段時間瞎忙,都沒看出來。”
四爺搖搖頭,“爺哪裏敢叫人看出來啊。就怕露出疲态來,被撲上來的人撕得粉碎。”
“不會的!”林雨桐笑道:“先帝那麽多兒子,唯獨将皇位給了爺。那是因爲爺當得起這個帝位。爺在先帝的心裏是最合适的人選。但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也做不來十全十美的事。爺太苛求自己了,一味的想要盡善盡美。這是難爲自己。”
“爺,說句實在話。我覺得先帝看中的是您心系天下的公心。往年,哪裏受了災,哪裏出了,爺總是最關注。隻要有這一份公心在,那您就是好皇帝。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隻要做到問心無愧,爺何懼之有?”
四爺慢慢的躺下,枕在林雨桐的腿上,“爺的每一個決定,牽扯到千千萬萬人的生死。爺能不膽戰心驚嗎?可即便再小心,也常有失誤。那天下的貪官,天下庸官,朕想杜絕,想叫天下清廉。可是也隻是癡人說夢。想叫天下百姓的飯桌上,有喝不完的粥,這也是爺窮其一生,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朕害怕自己兢兢業業,到頭來百姓依然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有時候,朕想,朕究竟是不是真的能擔得起這天下。朕不敢有一日懈怠,怕叫皇阿瑪泉下有知,會覺得選錯了朕。朕怕叫兄弟們心裏鄙夷,覺得換個人都能比爺強。爺這心裏累了。”
林雨桐慢慢的給他按着頭,“其實,聽爺這麽說,我反而覺得欣慰。因爲爺懷着敬畏之心。不管是對什麽都懷着敬畏之心的人,即便有錯,也不會是大錯。”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是不是能安慰到他。
這些日子,他半夜起,三更睡。跟着陀螺一樣不停地轉着。好似總有一根鞭子在抽打着他。
“爺是不是心裏有什麽難事?”林雨桐輕聲問道。要不然也不會被自己一個話題帶出這麽多的情緒。
四爺淡淡的‘嗯’了一聲,“都說三年不該父道。可朕卻不得不改父道。”
這話說的有些冷冽。
林雨桐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聽着。
“戶部的欠銀,皇阿瑪在世時就清繳過。但是最後,連三成都沒收上來。如今,青藏不穩,出兵迫在眉睫。但是,戶部卻調不出銀子來。就是把皇阿瑪和咱們這些年的積攢都搭進去,也隻是杯水車薪。每個人動盯着出征時能多出多少個官位,立了功能有多少封賞。可是朕沒銀子發兵啊!皇阿瑪沒有将債要回來,可是朕若是再不要,朕能從什麽地方變出銀子來打這一仗嗎?不能!”
“這些日子,每個人都看朕給他們的封賞豐厚不豐厚,但隻有你将前面的飯菜都變成了四菜一湯。每個人都知道朕往日的夥食就是這樣的。可依然沒有人記得将戶部的銀子還回來。”
“那朕能怎麽辦呢?”四爺冷笑兩聲,坐起身來,“朕不怕史筆如刀,朕不怕世人說朕刻薄,說朕寡恩。朕得叫他們知道,名聲束縛不了朕的手腳。朕不是那等爲了自己的名聲棄天下大局于不顧的人!”
林雨桐站起來,看着氣的都有些發抖的四爺,慢慢的從後面抱住他,“不管别人怎麽說,隻要爲了天下好,爺就去做。時間會證明一切,曆史會給爺一個公道的評判。不是任何人的污蔑,任何的髒水,就能掩蓋您的光芒。”
“不會嗎?”四爺扭頭看着林雨桐。
林雨桐笑道:“不會!到時候,人人都會愛四爺。”
四爺一愣,‘人人都會愛四爺’是個什麽說法?不過很快,四爺的耳朵都紅了。
“胡說!什麽愛不愛的?”四爺反身抱她,“怎麽還這麽口無遮攔。”
這是把一肚子氣給洩了吧!
林雨桐先舒了一口氣,湊在他耳邊道:“我愛四爺還不行?”
四爺抱着她的手就緊了緊,“别鬧,等以後……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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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晚上說的話,林雨桐全記在腦子裏了。她第二天就找了太後去商量,後宮如何裁減用度的事。在她看來,這有點形式主義,但是即便是形式主義,也要搞一搞。
太後自然不會反對,其實太後也不是奢靡的人,在宮裏的用度是不少,但是大多數都賞下去了。宮裏的那些老貴人常在,還有沒兒子的老太妃們,都過的不容易。太後還是從不吝惜自己的東西,落一個誰都無法指摘的名聲。即便一頓飯多幾個菜,那也是賞給孫子孫女的時候更多。比如,理親王家的弘晳弘普和雅麗奇。還有十爺家的孩子。十三爺家的孩子。這都是屬于宮裏沒有親祖母照看的。有了太後的賞賜,他們行走在宮裏底氣也足。
林雨桐就道:“太皇太後和先帝的妃嫔們,半點不減。隻後宮的妃嫔,包括皇子皇女,份例都減半。”
太後就道:“我的也減了吧。”見林雨桐要說話,她就擺擺手,“自己能吃多少?打賞也能賞别的,筆墨紙硯什麽不行?不過是做個态度出來罷了。賞什麽倒在其次。”
林雨桐有些過意不去,“到了如今,還得叫額娘跟着我們過苦日子。”
太後就笑,“這哪裏算苦!”
她拍着林雨桐的手,“多虧你勸着老四,又肯叫弘昭跟着十四親近。才叫他們兄弟倆沒有鬧起來。十四是個孽障,但這手心手背都是肉。當爹媽的都是這樣,看着這個兒女過的好了,就想叫他拉拔着點那個。可這也各有各的難處。我哪裏不知道這個道理。可又不得不厚着臉皮做。如今,有弘昭在裏面調節着,在外面大家才會多給十四幾分臉面。有你跟在老四身邊,他的性子,和軟了不少呢?”
林雨桐抿嘴笑,“這是您疼我。才覺着我好。”
婆媳倆說的很投契,而禦書房,卻不那麽平和,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九爺有些忐忑,“萬歲爺……四哥……這絕不是臣弟遞上來的。見鬼的,不知道怎麽就夾在臣弟的折子裏了……”
四爺瞪眼,“這才是最要命的,你自己身邊都打理不幹淨,還敢叫你幹什麽?”
他手裏拿着的,正是一份夾在九爺的奏折裏的一份奏折。
這份奏折來自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