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的一聲哭喊,叫整個大殿都靜下來了。弘晖一直扶着皇上,自然知道,人已經去了。
“黃升黃大人。”馬齊在一邊大喊一聲。得叫太醫确定皇上是不是真的就這麽去了。
衆人立馬停止了哭聲,讓出一條道來給太醫。
作爲太醫,其實最怕的就是這個。遇上脾氣不好的新君,直接要了太醫的腦袋的都有。這也是黃升最開始要給四爺傳遞善意的原因。此時他戰戰兢兢,幾乎是跪着膝行過去的。診了半天的脈,才敢說:“皇上殡天了。”
這話一出口,大殿裏外就一陣哭嚎之聲。尤其是年歲小的阿哥,更是害怕茫然。皇上對他們的照顧少,但至少他們心裏踏實啊。知道這人是親阿瑪,做什麽都是自在的。如今輪到哥哥上台了,這以後的事情,還真是說不好。
弘晖先是抱着皇上,眼淚往下掉。後來還是李德全勸着,他才将皇上安置在床上,自己退了下來,繞道後面,跪在各位皇叔的身後。
李光地就站了出來,“皇上已經有了旨意,還請新君繼位。”新君繼位,大行皇上的喪事才能往下遵旨往下辦。國不可一日無君,這不是一句空話。
馬齊,張廷玉等内閣大臣,連帶着裏裏外外的勳貴宗親,都叩請新君繼位。
隻這些皇阿哥們,還都透着迷茫。遲遲的沒有反應過來。
四爺就道:“先請大行皇帝遺诏。”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了,哪裏就差了這最後一步。不急于這一時。
十三爺卻從後面站起來,朝四爺點點頭,才抹了一把淚,出去了。
九門提督這個位置,戍守京城安危。在這新舊交替的時候,顯得尤爲重要。他從一進暢春園就知道不好,已經打發親近的人回去,叫關閉九門,全城戒嚴了。
要取遺诏,自然要回宮。這一路上可就不能有閃失。
在路過弘晖的時候,十三小聲道:“今晚,你别離開你阿瑪半步。”
弘晖微不可見的點點頭,“勞煩十三叔打發人去告訴我額娘一聲。”圓明園的安危也很要緊。
十三應了一聲,就走出了大殿。
林雨桐等了半天,直到了晚上,還是沒見四爺回來。連個口信都沒有。就算四爺脫不開身,弘晖也會叫人送消息回來的。但是今天沒有。
别說蘇培盛,就是别的跑腿的太監也不見一個。
她的心裏就有些不好的預感。坐立不安起來。
正心煩,就聽見外面弘昀的聲音在問袁嬷嬷,“嫡額娘睡了嗎?”
林雨桐忙道:“弘昀進來吧。”
弘昀十分急切的跑了進來,氣都沒喘勻,就低聲道:“那邊的園子出事了,嫡額娘。”
“怎麽了?”林雨桐馬上站起身。她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一直就沒回來。
弘昀才道:“兒子今兒回了京城一趟,走在半路上,想方便,就去了路邊的茶館。”
林雨桐點點頭,這自打皇上住在園子裏,這一路上是興建了不少茶樓,酒樓,專給貴人們歇腳的。
就聽弘昀道:“誰知這一耽擱,兒子就沒法再走了。路上一匹匹快馬,都是往園子裏去的。先是各位皇叔,接着是宗室的老王爺,然後是朝中的重臣。”說到這裏,弘昀的聲音有點抖,“兒子沒露面,但随後,就有去京城的人又折回來了,說是九門封了,全城都戒嚴。兒子想着出事了,就留了李樹守在茶館裏,看着沿路的消息。這才趕回來。”
林雨桐一驚,趕緊吩咐袁嬷嬷道:“将莫雅琪,弘時,弘昭,弘暄都帶過來,今晚守在一處吧。弘昀,你召集府裏的侍衛,先封了園子,再四處巡查。包括你在内,再不許踏出園子一步。”在園子裏,好歹比外面安全。
弘昀這才轉身,又跑出去了。
侍衛也是輪班的。弘昀把人都召集了起來。以前是三班倒,那些現在,侍衛的人數看起來是平時的三倍。
這邊才安排妥當,侍衛就禀報說十三爺來了。
“十三叔?”弘昀先是一喜,随後又頓住腳,“是一個人?還是帶着人?”
那侍衛低聲道:“帶着十幾個親随,在園子外面五十米開外,十三爺就将人留下,自己一個人來了。”
弘昀點點頭,“請十三叔進來。那些親随,你們去幾個人,給他們送幾口酒去去寒。”
那侍衛馬上明白,這是讓自己叫人隐晦的看住那些親随。
弘昀看着那人離去,才慢慢的往前走,準備迎接十三叔。
十三見這園子裏一步一崗,就知道四嫂這邊許是有了防備。
“十三叔。”弘晖快步走了過去。
十三點點頭,“帶我去見四嫂。”
林雨桐見到跟着弘昀進來的十三,心裏就明白了。要是四爺出事,十三就來不了了。如今十三來了,她隻想到一種可能。
果然就聽十三道:“……皇上殡天了……”還不等衆人哭出來,就又道:“留下旨意,叫四哥繼位登基……”
林雨桐心裏的大石落地了。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樣,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她深吸了兩口氣,慢慢的就跪下,朝暢春園方向叩頭。
弘昀也愕然,但還是掐了弘昭一下,弘昭猛地一疼,就‘哇……’一下哭出來了。
這孩子對于皇上的印象不深,肯定先是哭不出來的。
弘昀隻得先掐了他一把。他不敢掐弘時,這小子實心眼,他怕他叫破了。
弘昭一哭,莫雅琪趕緊哭道:“皇瑪法……”
于是弘昭本來打算控訴的看弘昀的表情就頓住了,還算機靈的跟着莫雅琪學,“皇瑪法……”我疼啊。
弘時也跟着哼哼的哭,把炕上已經睡着的弘暄吵的哇哇直哭。
弘昀抹了一把眼淚,就上去扶了林雨桐起來,“嫡額娘,十三叔還忙着呢。您看有什麽交代的。”
林雨桐起身,隻道:“有機會告訴四爺或是弘晖一聲,就說别叫他們牽挂家裏,有我和弘昀,不用擔心。”
十三看着這一窩子鬼精似的孩子,應了一聲,才起身告退。
等十三爺走了,哭聲也都停了。
莫雅琪就小聲問道:“阿瑪現在是……皇上?”
十分驚奇的樣子。因爲這些皇孫裏,也就弘晳弘昱和弘晖跟皇上相處的時間最長。尤其是弘晖,這一年裏基本是跟着皇上住的。有時候皇上跟朝臣們商量事情,他就在屏風後面讀書習字兼旁聽。所以,除了他們,其他人對于皇上,首先覺得是神秘和敬畏。
一如現在莫雅琪的神情一般。
大概是對自己的阿瑪太熟悉了,突然覺得坐在那個以前隻能仰着頭看着的位子上的人是熟人時,才覺得不可思議。
弘昭對于這些皇權,還沒有什麽清醒的認識,隻控訴道:“二哥剛才掐我,額娘。”
林雨桐先是拍了拍莫雅琪的手,安撫她,才扭頭對弘昭道:“沒事,松一松皮長得快。”
弘昭都準備好了,要是額娘心疼自己,自己該怎麽撒嬌了,誰想到額娘說了這話。他頓時就愕然:“……”我絕對不是額娘親生的,二哥才是!
林雨桐打發他們,“都去炕上眯一會,明兒就該回京了。”
弘昀沒去,幫着林雨桐處理瑣事。比如,一切喜慶的東西都得收起來,挂白布白帆。等等。
而半夜的紫禁城,衆人聚集在正大光明的匾額前面,取出了遺诏。
滿蒙漢三份遺诏。
宗正硬着頭皮道:“要不要請了直郡王和廢太子來再宣布。”他也不想這種時候說這個話,但這卻是職責所在。要是将來不管是直郡王還是廢太子,以不知情,不承認爲由鬧事怎麽辦?不管怎樣,他們是有之情權的。
四爺沒爲難他。他點點頭,“那就去請。”
他心裏知道,不管是大哥和二哥,都不是那樣的人。
結果耗到了天明,任何人都沒有再請來。
直郡王先是因爲女兒暈厥了。好容易醒了,又聽說皇上是因爲自己暈厥了才突發心疾,殡天了。當時就吐出一口血來。
廢太子也不來。他不參與這事,隻求新君能允許他給皇上送葬。
剩下的宗親,一夜之間都病的起不了身。擺明了不參與。反正上面不管坐着誰,他們都一樣的是跪。何必去讨嫌呢?
當太陽露出地平線的時候,張廷玉的聲音在大殿裏響起:“大行皇帝遺诏……雍親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繼皇帝位!欽此。”
緊接着,是馬齊出列,宣讀的是滿文诏書。蒙文的是由科爾沁親王達爾罕宣讀的。
宣讀完之後,李光地将三份遺诏擺好,然後一份一份拿起,在這些跪着的阿哥眼前展示,讓大家确認這是真遺诏。
等三份遺诏被放置在前面的禦案上,李光地連同三位宣召的大臣才都跪下。
禮部尚書張伯行就對着禦案叩頭,“臣,謹遵大行皇帝遺旨。”
然後衆人這才跟着他對着禦案三拜九叩。
大禮完成,以李光地,馬齊,張廷玉等内閣大臣爲首的大臣,就朝四爺叩頭,請新君繼位。
四爺這才站起身。
弘晖明顯感覺到,阿瑪此時才算放松了,才有時間爲皇瑪法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