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爺看着十四,嘴角動了動,實在不想說話。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當時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有多想不開,才想找老十四的。
老十四是跟軍中那些低級将領熟悉,但隻要自己能給這些人的東西比十四多,他們同樣能跟自己熟悉。犯得着巴巴的叫老十四在中間攪合嗎?雖然,他是想把老十四頂在前面,萬一萬一真的出事了,老四總不會對十四下殺手。但是對自己,老四肯定會的。他是想拿老十四當盾牌使喚的。成事了盾牌就能扔了,若是不能成事,隻要别有把柄落在别人手裏,就沒事。老四不殺明面上的‘罪魁禍首’,就不能殺自己這個沒有把柄的人。無故殺兄弟,他擔不起這樣的名聲。哪怕他明知道自己是幕後之人,也将會無可奈何。
都說投鼠忌器,說句難聽的,自己就是那隻打算被投殺的‘鼠’,反而是老十四,成了那隻‘器’。
想想,也覺得可笑。
十四好命,投了個好胎。
隻是沒有好運,瞧瞧這一出一出的,自己都不忍心看。
命運命運,這命和運兼備之人,才是真正的幸運兒。
“既然是難言之隐,咱們就都不要問了。這事,說起來,也是難爲情的。”八爺笑呵呵的補了一句。
這刀插得……
十四都想沖上去,朝着老八那溫潤如玉的臉狠狠的來一拳,去你大爺的。
自己說‘難言之隐’,那是實在逼不得已,你t的這會子還來落井下石。你都這麽說了,那爺這難言之隐不是坐實了嗎?
老八你行啊!你是真行!
衆人就看着十四瞧着老八的神情,十分的吓人。不用說了,這裏面有事。而且十有八、九還跟老八有關。
凡是跟老八有關的,大家都得避着些。
于是三爺就站了起來,“老四坐着吧,爺就先回了。沒有大事就好。大家也就都放心了。”
四爺起身送了送。
除了四爺,其他人都先走了。人家是親哥嘛!許是十四願意跟這親哥說說心裏話的。
得給人家提供這麽一個空間不是。
十四耷拉着腦袋,感受着這些兄弟從自己身邊走過時,或是拍肩,或是搖頭,或是歎氣的表情語氣,他都恨不能找一條地縫給鑽進去。
人都出去了,錦源代表自己的主子送這些人了。順便把客廳的人都給帶下去了。
敞亮的大廳裏,就隻剩下四爺和十四。
“你好歹長點出息吧你。”四爺看着十四,就氣不打一處來。“這事鬧的這般大,皇上跟娘娘肯定是要過問的。你想好怎麽說了沒有?”
十四傻眼,他還真沒往這方面想過。
娘娘那裏好糊弄,可是皇上那裏該怎麽說呢?
四爺一看十四的神情,就知道這坑貨真沒想。他爲什麽關注的重點永遠都是錯的。
蠢死算了。
四爺就站起身,“那你慢慢想吧。别等着皇上問的時候,你還吱吱嗚嗚。”給你想好的台階你不下,非得自己親手繞個圈,把自己圈在裏面。這還不算,你還試着再把腦袋塞進去,還順勢身子往下墜了墜。等繩子勒緊脖子了,你才想起繞圈的時候,你給繩子打的是死結。作死都不是這麽作的。
十四就看着他四哥一臉‘爺都不想認識你’的表情,然後施施然走了。
莫說老四覺得他蠢,其實他自己都已經被自己犯的蠢給蠢哭了好吧。
錦源輕手輕腳的從外面回來,都是順着牆根溜。他怕招了自家爺的眼。
“連你也躲着爺?”十四陰測測的聲音吓的錦源一個激靈。
他馬上露出哭臉給十四爺看,“主子爺,奴才打聽了點事,說了怕您生氣……”死道友不死貧道!這主子的怒火不轉移了,就得沖着自己來。那還是叫他找别人發洩吧。自己可不能跟自家主子一樣蠢。
錦源在心裏這麽吐槽十四。
十四瞪了錦源一眼,“有話就說,擺出那麽一副德行給誰看?”
錦源‘呲溜’一下就竄到了十四的跟前,小聲道:“爺,奴才打聽了,這事最開始是明德家傳出去的。不知道怎麽的,他們以爲爺是‘不成了’,不是‘不行了’。”
去他娘的!‘不行了’這事還沒鬧明白呢,這會子又出來一個‘不成了’。這糟心事還沒完沒了了。
但是十四的腦子還時候運轉還是靈便的。明德家以爲自己要死了,爲的是弘春的将來。那些這事的根子還在伊爾根覺羅氏和弘春身上。
是不是那個沒腦子的女人說自己不行了,被弘春給誤會了?
十四瞬間找到了源頭,被自己的女人和兒子坑,這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端看十四的臉色就知道了。
他風一般的卷進伊爾根覺羅氏的院子。就見這女人從屋裏出來,眼睛還是紅腫的,就是整張臉,也顯得蠟黃浮腫,見了他更是撲過來,一把抱住他,“爺,你到底怎麽了?什麽病?咱好好治,準能成的。要是沒有爺,妾身跟孩子可怎麽辦?您要撇下我們走了,還叫我們孤兒寡母怎麽活啊。”她是真傷心了。十年的夫妻,哪裏能不傷心。雖然也怨他對自己沒有往日的情誼,隻稀罕那些年輕嬌媚的。可真要讓這人走了,自己的苦日子才來了。如今自家爺連個爵位也沒有,皇上要是看在自家爺年紀輕輕,就英年早逝的份上,賞個貝勒,也是一家子的依靠。弘春年紀大些,多半還是會落在弘春身上。她雖然也想着叫自己的兒子越過兩個嫡子承襲爵位,但是,要是早早的,用這樣的方式,這也不是她願意看到的。她想起福晉那天叫自己和舒舒覺羅氏去問話,如今想來,該是福晉早就知道自家爺身體不行了。可這樣瞞着自己,想來也是要謀劃着爵位給弘明和弘暟的。福晉半點不爲爺的身體着想,這樣的福晉也不配爲福晉了。得虧弘春聽到了消息,還知道向自己娘家求助,要不然,她們母子到現在還蒙在鼓裏。等事情成了定局那真是哭死都沒用了。
想起這些,她就悲從中來。這些眼淚,這些傷痛,所有的憔悴與不舍,全都是真實的。
十四想一腳踹開這個不長眼的女人,但是見她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很多。往常多愛美的人,如今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
十四心說,爺現在該欣慰嗎?
至少這女人知道自己要死了的時候,真的爲爺傷心了。
看着弘春從屋裏出來,哭的鼻子上還冒着鼻涕泡泡,他想揍死這小子的沖動慢慢的消散了。
但是,知道老子要死了,你不該是先傷心嗎?怎麽還惦記着死後的撫恤呢?
這個不孝子!還是得揍。
十四一把推開伊爾根覺羅氏,“讓開!爺還沒死了,嚎什麽喪?就算爺要死了,也輪不到你們算計爺。”
說着就一把拽過剛才還滿是孺慕的弘春,大巴掌啪的就落在弘春的屁股上。
家裏的孩子哪裏受過這個委屈啊。如今猛地被打了,弘春頓時就尖叫一聲。
伊爾根覺羅氏聽着巴掌聲,忙上去阻攔,“爺心裏傷心,可也不能拿孩子出氣。要是弘春再有個好歹,這府裏将來還能指望誰?”
您都不成了,上了八歲的兒子可就弘春一個,你真能保證您這身子骨能撐到弘明長到八歲?您要等不到,到時候人走茶涼,誰還記得這些孤兒寡婦?
十四打弘春的手一頓,他現在不光是想打孩子,連孩子他額娘也想一并收拾了。
你這到底是盼着爺死呢,還是不盼着爺死?
啊呸!你們到底是怎麽确定爺我必死無疑的!
于是一肚子氣,氣的嘴唇都發抖了。現在這‘不行了’的名聲,一旦貼在身上。還不如自己馬上就不成了呢。
死了才幹脆!不必面對外面的流言蜚語,不必面對世人的指指點點。
這種事他娘的真是太喜聞樂見了。就算自己說自己沒問題,也沒人相信。就算有人心裏相信,嘴上也不會信。有笑話不看白不看。
就包括自己那些兄弟,那也是有笑話不看王八蛋的個性。能指望誰啊!
這般想着,隻覺得悲憤莫名,揚起手就要再打。
就聽後面有人喊‘住手’。這是福晉的聲音。
十四扭頭,就見十四福晉走了進來。她皺着眉,十分不贊同的看着十四,“那樣的病是不好啓齒,但不至于爺連我這個妻子都瞞着。弘春這事做的不妥當,但‘不行了’這話,這孩子隻怕是從我那邊聽到了,胡亂猜度的。這事怪我。是我見爺翻看醫書,又問了錦源爺的起居,還問了伊爾根覺羅氏和舒舒覺羅氏。他們都說爺已經沒那種事了,我心裏能不害怕嗎?這不一不小心被弘春給聽到了。才成了這樣的。你也别打孩子了,這事怪我。”
十四愣愣的看了一眼自家的福晉滿是寬容和擔當的臉,然後将視線落在縮着腦袋的錦源身上,再落到瞪着眼睛不可思議的伊爾根覺羅氏身上,又瞧見舒舒覺羅氏在院子門口探頭探腦,最後又回到捂着屁股,哭的快厥過去的弘春身上。
他的妻子,他的愛妾,他的心腹,他的兒子。
還包括他自己。
就這麽無縫對接的挖坑,一起把自己給埋了。
十四覺得,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突然,外面有管家跑了進來,高聲禀報,“主子,皇上賞了上好的藥材來。蛤蚧、紅蜻蜓、淫羊藿、黨參、黃芪、石菖蒲、巴戟天、肉苁蓉,都是上好的。”語氣十分的興奮。
可這他媽的全是壯陽的。
皇上都賞了藥材,不是也是了!這下真坐實了。
十四隻覺得眼前一黑,直直的往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