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一心?
這樣的話,要認真想起來,那真是誅心啊。
而這話出自皇上的口中,就更加的耐人尋味了。
“那就把人都叫來,咱們将這事說叨說叨吧。”皇上将那聯名的折子,往标着‘八’的箱子上一扔。就轉身出去了。
緊跟着,皇上召集諸位皇子阿哥,宗親勳貴,在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員,到乾清宮議政。
四爺還沒想好這舉推舉太子的折子該怎麽寫,就接到了宮裏的旨意。
林雨桐将裝着肉幹的荷包給四爺挂上,“也不知道要耽擱多長時間,餓了就先墊着點。”
肉幹是五香味的,出鍋後沾上芝麻,噴香噴香的。
四爺由着林雨桐給他整理,自己站在那裏捏着吃了小半碟子。他如今染上了不少林雨桐的壞習慣。隻要閑着,就愛拿着零嘴往嘴裏塞。
“沒事!”四爺簌了口擦了手,“今兒這事跟咱們不相幹。等着爺回來吃飯。”
“想吃什麽?”林雨桐知道四爺這是怕自己擔心,想辦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呢。就配合着道:“我親自下廚。面條怎樣?不吃湯的,出來用熱水過了,伴着吃。”
“好!”四爺點了點林雨桐的鼻子,手上殘留的芝麻粒就粘在她的鼻子上。
四爺嘴角一翹,轉身出了門。蘇培盛腦袋一低,跟在四爺的身後屁颠屁颠的。
林雨桐目送四爺出門,回頭見丫頭們都低着頭,還是袁嬷嬷進來,不知道剛才的事,提議林雨桐淨面,她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了。
拿着鏡子照了照,就又不由的失笑起來。
他還有心情做這樣的惡作劇。
四爺一路進宮,心情還頗好。福晉做的豬肉幹比牛肉幹還香。一路上他将一荷包的肉幹都摸着吃完了。小半斤重的肉幹進肚子,頓時就飽了。現在快午飯的點了,不用吃午飯,扛到晚上一點問題都沒有。
等到了大殿裏,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皇上到來。他還能聽見身邊的三爺和五爺肚子的咕咕的叫聲。
皇上辦事就是這麽随心所欲,想起什麽時候就是什麽時候。半點也不考慮下面的人的感受。
皇上來的并不快,衆人在大殿裏站了小半個時辰,皇上吃完了午膳,才姗姗來遲。
四爺随着衆人跪在下面,聽着皇上的叫起聲,又站了起來。
“之前,朕說過叫大家上折子,說一說這立太子的事。”康熙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如今,是個什麽情況,朕也沒詳細的問。折子在上書房……”說着,就揚聲道:“馬齊,你是上書房大臣,你來說一說。”
馬齊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這事情不對啊。
可不照實說,還能怎麽說?
“啓禀皇上,折子都已經分類完成,奴才這就叫人擡上來。”馬齊不敢說,隻能擺出來叫大家看。
康熙點點頭,算是準了。
馬齊起身,擦了擦頭上的汗,就招了招手。不一時,就有幾個太監,擡着箱子匣子走了進來。
大殿裏頓時就想起抽氣之聲。
标着八号的是一個巨大的箱子,其他零碎的有幾個小匣子。上面标着‘三’‘四’‘五’‘十四’這樣的字樣。
八爺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這絕對不是他的意思。
但是他确實是結交外臣最多的皇子。
如今真是滿身是嘴都說不清楚了。
皇上指了指幾個箱子匣子,“這就是推舉的結果。如果隻看這些結果,這太子的人選好似就已經出來了。”就見他的手指了指下面的人,“不算在外省的,在京城的,你們如今都來了。朕就想問一問,這你們所上的折子,有多少是你們自己的意思?舉薦的人,是你們自己看好的人。而這個人也确實是能繼承大統,能擔負起江山天下的人?又有幾個是人雲亦雲,抹不開情面,或者是打着有從龍之公,爲了自己頭上的頂戴花翎的人?”
這話一出,滿大殿都沒人敢說話了。
四爺眼觀鼻鼻觀心的站着,心道:果然如此。
這次的大坑,又有誰掉下去了呢?
他的頭微微低了下來,不敢叫皇上看見他的神色。
皇上的視線跟他的語氣一樣淡淡的,但卻也敲打在人的心裏了。
“佟國維,你來說說,這聯名推舉八阿哥胤禩的奏折是怎麽來了?幾百人的聯名,要是沒有人居中聯絡,他們是怎麽同聲一氣,衆口一詞的?”
佟國維愣愣的站出來,“上書房本就是上下聯絡之用,皇上這話……恕奴才不明白……”
“好!好一個上下聯絡。”康熙走了下來,站在佟國維身邊,“那照你這麽說,你還全是一片公心了。”
“八阿哥雅量高緻。如果奴才有私心,難道這滿朝的大臣都有私心?”佟國維擡起頭,“推舉八爺,是滿朝的大臣和上書房公議的結果。奴才作爲上書房大臣,也敢說一切都是爲了大清的江山社稷,無可指責。”
這話一出,四爺心裏就一愣,這佟國維真是糊塗了不成。這個時候,還不明白這裏面的深淺,看來皇上這些年确實是把佟家的給慣壞了。
八爺頭上的汗都下來了。難道是佟國維做的?不會啊。
要是他真以爲走到這一步,皇上就會屈從民意。那就真的大錯特錯了。八爺閉了閉眼睛,隻想趕緊叫佟國維閉嘴。要不然今天非得把他搭進去不可。
就聽皇上問道:“上書房的意思?你佟國維一個人能代表上書房嗎?”說着,皇上看向張廷玉,“張廷玉,你也是上書房大臣,朕看了,你并沒有在上書房的公折上簽名。那麽你來說一說,佟國維推舉八阿哥胤禩,是不是出于公心?”
張廷玉心裏咯噔一下,這話從來都不好回答。
說是私心?肯定不行。皇上能說佟國維,自己卻說不得。好歹是皇上的親舅舅。而且,趁機攻讦同僚的罪責他不想擔着。何況,這裏面還有八爺的事呢。他倒不是怕得罪人,而是犯不上。
說是公心?這不是擺明了跟皇上唱反調嗎?自己頭上的頂戴還想多戴幾天呢。
所以說,人人都羨慕自己位居高位,怎麽不懂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呢?
沒有點急智,遲早得把自己給坑死了。
于是深吸一口氣,出聲道:“佟國維和馬齊兩位大人,推舉八阿哥,那是因爲八阿哥确實有過人之處。被大臣們推薦,本也無可厚非。不過是佟國維大人一時不慎,忘了君子不黨的教訓。臣和兩位大人在上書房這個位置上,處理推舉太子這樣的大事,本就爲難。想要叫皇上滿意,想要叫百官滿意,想要叫天下的百姓也滿意,那也是着實艱難。若是這個結果有了争議,那麽請皇上指正,重新推舉,倒也不失爲良策。”
話音一落,四爺在心裏就點點頭。張廷玉确實有獨到的地方。
皇上還沒有說話,就聽佟國維突然道:“小人!奸臣!”說着,就站了出來,對着皇上道:“從古至今,面忠心奸者,無出張廷玉其右。皇上下令要推舉太子,如今臣等不過是遵旨行事,哪裏來的‘不慎’,哪裏來的‘結黨’。反倒是他張廷玉,處處逢迎媚上,不是奸臣是什麽?還請皇上治張廷玉之罪。并盡快冊立太子,以安百姓之心,以全皇上之德。”
這貨一定是瘋了。九爺用嶄新的眼神看向佟國維。不立太子,百姓不能安心,這不是暗示皇上年紀大了,還沒有繼承人叫人不安心嗎?不冊立太子,不給百姓一個交代,皇上就沒有了德行嗎?
是這個意思吧?九爺心肝都開始亂顫了。
這家夥,真的是幫老八的?老八都快被坑死了。
本來張廷玉剛才那番話一說,今兒就将這事輕輕的揭過去不就完了。他這頭腦一發熱不要緊,可把老八坑慘了。
就聽皇上道:“你們聽聽,你們都聽聽。張廷玉給佟國維說好話,佟國維卻反說張廷玉是奸臣。聖人的話裏,有一個詞,叫做‘以怨報德’,朕今兒總算是又見到一個。如果張廷玉是奸臣,那麽以怨報德的佟國維你,又是什麽東西?無恥小人!徹頭徹尾的無恥小人!”
這話一落,滿大殿都是抽氣之聲。
佟國維是皇上的親舅舅,更是縱橫二十年的佟半朝啊。被皇上斥責爲無恥小人!皇上的翻臉無情,叫衆人的心也不由的又提起來了。
“皇上這麽說奴才,叫奴才……也無話可說。”佟國維跪下身,“但是,奴才就是不明白,滿朝文武,怎麽就不能推舉八阿哥爲新太子呢?還請皇上明示。”
康熙走上了禦坐,看着佟國維,眼睛眯了眯,“你這是要逼着朕揭開你的老底了。”
佟國維一愣,這話是什麽意思?
八爺深吸一口氣。隻要皇上想找罪過,你佟家哪裏能幹淨?怎麽還不明白?
他站出來,跪下,“皇阿瑪,兒臣自願退出新太子推舉,請皇阿瑪别爲難佟大人。”
“呵呵……”康熙看着八爺笑了,“不虧人人都叫你八賢王。佟國維爲你沖鋒陷陣,你就爲佟國維說好話。果然‘賢’的是地方,‘賢’的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