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賈寶玉追着史湘雲而去,勸哄了半天,湘雲臉上才有了笑模樣。兩人頭挨着頭說起了不知從哪裏杜撰來的典故。隻熱鬧的不得了。
襲人見天色越發的晚了,再屋裏等了好半天,手裏的針線活,一片葉子都已經繡完了,還不見寶玉回來。擡腿剛要往林家去看看。
晴雯在她身後冷笑一聲道:“我勸你還是别往林家去,再叫人撅了面子回來。那林姑娘前幾年年歲小,跟咱們那位二爺還一處玩,這兩年年紀漸漸的大了,又有林家的大姑娘看着,越發有了千金小姐的派頭。你瞧着,等閑了可能瞧見那位的面,就是出來散步,都有丫頭嬷嬷圍了個團團。偶有見面,也不過是說些個玩笑。可曾見她何時惱過。人家家裏有哥哥姐姐,有小性子也回去使,自是有人心疼的。你隻往那沒有訴苦的地方的人那裏尋去,就對了。”
襲人一聽這話,倒也覺得有理。這沒處訴苦的人,可不正是史湘雲。
到了史湘雲的屋子,翠縷先笑着迎出來了,“襲人姐姐來了,可是來接寶玉的。正在屋裏說笑呢。”
襲人笑了一聲,跟着翠縷進去,就見湘雲穿着小襖,歪在炕頭上,寶玉坐在旁邊,也不知道說了什麽,惹得湘雲又伏在炕上笑的直嚷肚子疼。
她臉上勉強帶着笑意:“二爺也真是,這都多早晚了,還不回去歇着。隻吵着雲姑娘可怎生好。錯過了困頭,夜裏走了困,明兒又該嚷着腦仁子疼。”
湘雲看了襲人一眼,打趣道:“我倒不曾困。正好有人解悶。倒是才看見嫂子來了。”說着又笑,“二哥哥如今有了嫂子管着,真真是戴上了那緊箍咒,不能在外面不着家了。”
襲人面色一紅,她如今最怕人挂在嘴上的就是這件事。她不由的想起那些外院小厮們說的葷話,‘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每常想起寶玉跟屋子裏的丫頭避着自己偷偷摸摸的拉拉扯扯,就覺得這句話最是有道理的。
寶玉臉上有些不樂意,但見湘雲笑顔如花,就站起來低聲道:“明兒我還來。”
湘雲又捂着嘴一徑的笑。顯然兩個人在一處要歡喜許多。
襲人這才低着頭,跟着寶玉往回走。一路上也無甚話。
翠縷也就伺候湘雲歇着了,見湘雲剛才還好好的,如今臉上倒帶着幾分不快。就不由問道:“姑娘如今大了,你的心思我竟是看不出來的。”
“不過是覺得這屋子剛才還熱鬧暄騰,這少了一個人,就冷清了起來。”湘雲躺在炕上,“這一大家子,可也隻有我沒有那親的熱的。以前有林姐姐比着,後來又兼之林姑父重病不好了。我倒是常可憐她。覺得自己好歹還有個家,家裏雖不親熱,但叔叔嬸嬸橫豎不能真的一點也不照管自己。隻有她,三親六故的,也隻有賈家能住了。在這府裏,隻怕要更添幾層煩難。卻沒想到她倒是個有運道了,找回來了哥哥姐姐,林姑父更是身體康健,官位還節節高升。要是認回來的哥哥姐姐,都如寶姐姐的哥哥一般,那也就罷了。誰曾料到,那林大姐姐端是個厲害的,疼她也是真的。若是添了一點假,不能月月日日都一樣精心。誰還能做一輩子戲不成。自從有了親姐姐,林姐姐身邊再沒一處不順心的。她萬事都順心了,如今連性子也跟着變了。我明裏暗裏的擠兌她,你看她可曾跟我惱過。可見這人的心性是會變的。如今她那哥哥更是出息了。将來未嘗不是又一個林姑父。家裏有姐姐照看教導,外面有哥哥撐着體面。家裏更是有父親能爲她做主。雖是早早沒了母親,可這府裏,老太太,太太,嫂子們,哪一個不是可着勁疼她。如此一對照,我才是是那最可憐的。寶姐姐家裏有親媽,那哥哥再不濟,也是一個依靠。那哥哥雖渾,但是對寶姐姐還是疼的。難道我還指着家來的堂兄堂弟來疼我不成。那些個兄弟,一年裏能見上兩面就算是好的了。哪裏還會記得有我這麽一個人。得虧當年父親的爵位是給叔叔承襲了,要不是因爲這個,他們怕落人口實,隻怕早沒人搭理我的死活了。”
翠縷跟着就道:“姑娘才說,境況變了,就愛叫人移了性情。姑娘以前可是不愛計較這些的人,如今怎麽也多想多思了起來。橫豎有太太的嫁妝在,将來出門子了,家裏也不會虧待了姑娘。等到姑娘能當家做主了,萬事就随心了。”
“這都是糊塗話。”湘雲歎了一聲,“你看這府裏幾個嫂子,哪個的日子過的輕省自在了。又是去那不知根底的人家,誰能想到好壞呢。叔叔嬸嬸隻打發我出門子罷了,至于以後的死活,誰在乎呢。”
“那将來的親事莫不如就在相熟的人家找。”翠縷說道,“好歹有些情分在。”
史湘雲歎了一聲,久久都沒有說話。心道這丫頭什麽都好,就是帶着幾分天真。才道:“我往常叫你别說話,你隻記住便罷了。”即便自己心裏真有這樣的想法,也不該這麽直白的說出來。
那邊翠縷卻應了一聲,一點也不惱,扭頭就睡,不一時還能聽見微微的鼾聲。顯然是個心裏不存事的人。
一夜無話。
那賈寶玉想起昨天答應湘雲要找她一處玩,所以,一起來就跑過來找湘雲。此時天氣尚早,再加上昨晚湘雲輾轉了半晚上不曾入眠。自然就起的晚了。
賈寶玉進了湘雲的屋子,就見湘雲被子隻蓋到齊胸的位置,露出白生生的膀子來,歎道:“都這般大了,怎的還跟小時候一樣,睡覺也不安生,回頭嚷起膀子疼可如何是好。”說着,就隻拿了她的胳膊輕輕擡起,将被子給蓋上。
史湘雲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一進來,我就醒了的。作死的,這一大早人還沒起,沒梳洗,你就冒冒失失的進來。叫人看見了也不像樣子。”
“打小一處吃,一床睡,誰還說什麽了不成。”嘴上雖然這麽說着,但到底往外走去。
湘雲這才叫了翠縷過來給她梳洗。
黛玉今兒起的早,來給賈母請安。不想賈母昨晚上走了困,如今還不曾起。
鴛鴦就道:“好姑娘,你且去雲姑娘那麽坐坐。等老太太起了,看見你必是歡喜的。”
黛玉笑道:“你隻管忙去,我知道你不得閑。我這裏不用招呼。正好去跟雲丫頭說說話。”
說完,帶着丫頭就往史湘雲的屋子而去。
門口不見有伺候的小丫頭,屋裏傳嘻嘻的笑聲,一掀開簾子,就見寶玉正準備梳洗,那盆裏的水顯然是史湘雲用過的。
林黛玉皺了皺眉,“你可是個無事忙。哪有一大早不洗臉不梳頭就往人家屋子裏來的。”
賈寶玉一笑,隻道,“好些日子不見妹妹了,不想今兒倒是好運到。看來這明日我還是不梳洗,就跑出來碰碰運氣。還能碰見妹妹也未可知。”
史湘雲接話道:“他這小時候養成的脾氣再是改不了的。”
林黛玉就想起姐姐說的話。
姐姐每常說起,就隻一句話,“那還是打得少。”
林黛玉自是知道姐姐的話不是說真打,而是說管教的少了。真有人用心的,狠心的管了,哪有改不了的。又不是多艱難的事。
這麽一想,便沒有答話。那邊史湘雲卻打掉了賈寶玉手裏的胭脂,“這毛病,多早晚你才能改一改。”
黛玉親眼見着兩人一處梳洗,湘雲親自給寶玉編辮子。以前不覺得怎樣,如今心裏倒覺得有些不自在。她轉身往外走,道:“我先去瞧瞧老太太醒了沒有,你們也别磨蹭,快點過來。”
這邊才出門,就跟襲人走了個對面。襲人笑道:“姑娘可見着我們寶二爺了。”
“在雲丫頭房裏呢。”林黛玉道:“我見二人梳洗,就先出來了。你去瞧瞧吧。如今也該是好了。”
襲人忙道了謝,腳下不由的又快了幾分。
進去一瞧,果然是已經梳洗過了。心裏有些不自在,但這到底是老太太的院子,不敢說什麽,隻得一個人轉回去梳洗。
剛到門口就碰上前來的薛寶钗。
心裏不由的又添了一份複雜的心緒。這寶姑娘要真是個守禮的,就不該一大早上爺們的屋子裏來。但想到也就這寶姑娘能在太太跟前說上話,也就忙笑着迎了過去。
“寶姑娘來了,快屋裏坐坐。”襲人笑着邀請。
薛寶钗點點頭,“你這一大早不伺候你們那位爺梳洗,這是去哪了。”
“就是去瞧我們那位爺的。”襲人說着就皺了眉頭,“一大早上,套上衣服就出了門。這麽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人影。忙的人一通好找。結果在雲姑娘房裏。我過去的時候。兩人已經梳洗完了。”說着,她一歎,“姑娘們如今都大了。還是如同小時候一般,坐卧不忌,失了規矩體統,該怎麽好。”
薛寶钗點點頭,笑道:“姨媽倒是不曾錯看了你。”顯然知道了襲人爲什麽在她面前說出這麽一番話來。
叫薛寶钗拆穿了心思,襲人也不惱,隻臉微微的紅了紅,就道:“太太的恩典,豈敢不盡心。”倒也不敢在這薛寶钗的面前耍什麽小心思。
薛寶钗見她還算乖巧,就笑着寒暄兩句。辭别了襲人,一路朝賈母的院子而去。想了想,還是徑直朝史湘雲的房裏而來。
“寶姐姐怎的也來的。”湘雲笑着,讓薛寶钗進去。
薛寶钗看了二人一眼,隻笑道:“碰見襲人,才聽說你們在一處。”說着就看向寶玉道:“襲人的話,要是有理,你也該聽聽的。難得那麽一個處處爲你想着的丫頭。”
賈寶玉一聽這話,頓時就拉下臉來:“如今她是不光管頭管腳,越發的還學會搬弄是非了。”
“你這話好沒道理。”薛寶钗笑着道:“我不過勸一句,你就去朝襲人鬧脾氣,我可不成了那幫弄是非的小人了。”
賈寶玉一時語塞,竟是不能答。隻起身道:“罷了!罷了!我隻回去瞧瞧她,省得她見人就編排我的不是。”
說完,站起身就走。
史湘雲瞥了薛寶钗一眼,“寶姐姐今兒的話,我怎麽有些不懂了呢。”
薛寶钗笑道:“你不懂什麽。”她歎了一口氣道,“我倒是爲了誰。”說着,一點史湘雲的腦門。
“我知道你自小就跟襲人親近。但你也不想想,那丫頭如今是寶玉的屋裏人。自是比别人親近幾分。她心裏如今不痛快,連對我說話都帶着幾分氣性。若是叫她的氣順不過來,隻一氣的往外瞎說,與你又是什麽好名聲。”薛寶钗歎道:“自來人多世俗,多人雲亦雲,哪裏知道咱們的難處。你以後,可長點心吧。”
史湘雲眼圈一紅:“我常羨慕林姐姐有個親姐姐,有人教導。如今寶姐姐說的都是金玉良言,我自是知道好壞的。”
“你隻當我是你姐姐便罷了。”薛寶钗笑道,“這可值得你哭什麽。快收了吧。一會子老太太問起來,還倒是我欺負了你呢。”
且說那賈寶玉心裏憋悶,回了屋子,就見襲人又背對着炕躺着,想着她往日裏的好,心裏的不樂又去了兩分,這才過去,坐到襲人身邊:‘你這又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在親戚家的姑娘面前瞎說呢。”
襲人心說,難道自己跟寶姑娘說話,又叫哪個不省心的蹄子聽見了,去當了那耳報神。于是接話道:“怎麽是親戚家的姑娘了。往常我們在林姑娘和雲姑娘面前,不是有什麽說什麽嗎。怎麽寶姑娘就不一樣了,反倒成了親戚家的姑娘。”
賈寶玉扭頭道:“怎能一樣,林妹妹和雲妹妹再不是寶姐姐那樣的人。”
“這話倒叫我奇怪了。”襲人翻身坐起道:“林姑娘雲姑娘是什麽人,寶姑娘又是什麽樣的人。”
賈寶玉隻說不出來,臉憋的通紅,才道:“自來都說‘姑表親,打斷骨頭連着筋’,你可曾聽過‘兩姨’的表親親的。”
這話叫襲人一愣。林姑娘是家裏姑太太的女兒,跟寶玉自是嫡嫡親的姑表親。老太太是史家的老姑奶奶,兩家算起來,又何嘗不是姑表的關系,隻是到了寶玉這一代遠了一層罷了。
叫他這麽一混賴,襲人自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隻道:“如今二爺有那親的伺候,我們反倒近不得身了。”
“不過這點子小事,你就鬧出這樣的動靜來。如今連親戚都知道了。”賈寶玉賭氣往屋裏去,誰也不理。
襲人心道:這位原是将寶姑娘跟林姑娘雲姑娘當兩樣看的。林姑娘雲姑娘自來都是自己人,隻寶姑娘是親戚家的姑娘。
不過想了一遭林姑娘的性子,還有林家的厲害之處,她就覺得林姑娘若以後真的能長長久久的在家裏,于她們這些人,都不是好事。雲姑娘倒是有從小伺候的情分,她來了,自己倒是好了。可就一樣,太太那裏必是不允的。還是得跟寶姑娘親近些才是。
心裏這般的掂量了一番,也不敢真鬧。就起身去了裏面,給寶玉蓋了一層被子。那寶玉一腳又将被子踢了。襲人就知道這是心裏不暢快,就道:“這原是我的不是了。你就收收臉上的神色,一會子老太太叫用飯,你這臉色去可如何是好。”
話音才落,外面就有丫頭叫賈寶玉去吃飯。
賈寶玉這才稍緩了臉色,還是不理襲人,一徑連跟着襲人親厚的麝月也不理了。
兀自往外走。秋紋和晴雯躲在一邊看了,直笑的肚子疼。
晴雯道:“咱們這位爺這兩天氣且不順呢,還是别往跟前湊。要不然,又得被人看成是想着鑽空子的人。”
秋紋隻笑笑,倒是沒說話。
晴雯斜了她一眼,哼笑了一聲:“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們背後鬧得那些鬼。橫豎别惹我,叫我戳破了才好。”
秋紋臉色一紅,跟晴雯這狗脾氣還真不能說什麽。直恨不能撕了她的嘴。
林黛玉陪着賈母吃了飯,就徑直往家裏去。賈寶玉見她不似往常一般的理自己,心裏不由的添了病症。回到房了,也不理人,隻叫了一個小丫頭伺候,還賜了名叫四兒。拿着幾卷經書看,倒覺得有些感悟。
那黛玉回了屋子,隻埋頭在書堆裏,萬事不管的樣子。
芳華就背着黛玉來了林雨桐的院子,将一早上的所見所聞,甚至是花錢從小丫頭處打聽來的,說給林雨桐聽。竟是将事情還原了七七八八。
“我瞧着,二姑娘早上用的就少了。回來又給端了湯,也沒見動幾口。心裏就有些擔心。”芳華小聲道。
“我知道你。你做的很好。”林雨桐歎了一聲,“你們隻把點心湯水常往她手裏遞着些吧。”
“是!”芳華這才退下。
林雨桐想了一回賈家的事。林黛玉看着賈寶玉如此,隻怕心裏還多少有些不舒服。她如今越發的盼着林如海能回京了。
忽的一日,平嫂子言道,“大姐兒見了喜了。”
林雨桐才想起來,是有這麽一碼事的。忙帶着人過去看看。
“你怎麽來了,快家去。”王熙鳳趕緊攆林雨桐。
林雨桐笑道:“不怕,我是出過的。”又問道,“孩子小,多半是沒事的。大人反而更兇險。”
“誰說不是呢。”王熙鳳往屋裏指了指,“供奉了痘娘娘,如今正打發你琏二哥哥挪出去呢。
林雨桐想起由此引出的多姑娘,不由一歎。這話卻不好說出口。再說,多出一個女人和多出十個女人,又有多大的差别呢。橫豎也沒惹出大亂子,便不言語,就丢開手。見有幾個大夫在,并且是一直看護在孩子身邊,就起身告辭出來。
想了想,還是一日三餐,做了孩子愛吃的,或是自己去,或是打發丫頭去,隻送到王熙鳳跟前。
這吃食自是用空間的泉水做的,對大姐兒的病症,肯定是極有幫助的。林雨桐雖然知道結果并不會對這孩子有什麽影響,但到底看不得小孩子受罪。自己有辦法,能幫助孩子緩解痛苦,就搭上一把手又如何。
林雨桐手藝不錯,再有空間加持。又見識過後世的許多兒童餐。或是将飯團做成兔子,或是将蘿蔔菜蔬做成猴子。就是湯,也弄的五顔六色,隻用水晶的碗盛了,給送來。
王熙鳳看大姐兒吃的香甜,對平兒歎道:“總說我愛她的人品。如今瞧瞧,這般用心的,滿府上下,還有誰。”
想想這府裏的老太太,太太也就是打發人問了一聲。其餘人也皆是如此,連個正經動問的人都沒有。如今想想,這些年的操勞倒換來了什麽。好的時候,人前熱熱鬧鬧。如今有事的時候,也不見人關照。
可見她這些年,什麽人也沒處下來。對家事倒越發的心灰意懶了起來。
想想膝下也就這一個寶貝丫頭,不将心思放在孩子身上,爲哪個操心也不值當。
有了林雨桐暗地裏的幫襯,大姐兒的狀況比原來預想的好上不少。本以爲半個月,誰成想三五天,竟然已經見了好。将王熙鳳喜的無可無不可。
好好的謝了大夫,又叫平兒拿了厚禮謝了林雨桐。
因這幾日沒管事,家裏攢了不少事情。周瑞家的奉了王氏的話,叫王熙鳳還照常管着家裏的事。王熙鳳也沒推脫,隻是打發平兒跟着去,才對周瑞家的道:“你隻管回太太,姐兒這兒還暫時離不得人。,這一場病,可把我七魂吓去了六魄。有事交代平兒辦也是一樣的。平兒辦不了,找我或是找太太拿主意,都是使得的。”正好慢慢的将手裏的差事脫了手才好。
周瑞家的想起王熙鳳對平兒的看中,就笑着點頭應了。這見喜可是大事,短時間内好了,人心裏多少都有些不安。王熙鳳要照看孩子,想了想她也能理解,就笑着應了。
王夫人點點頭,“橫豎不能耽擱了事。是誰在辦又有什麽要緊。”
周瑞家的點點頭,以後也由着平兒替王熙鳳聽事理事。
平兒自是忙去了,王熙鳳想了想先前要将平兒提做姨娘的事,這倒是一個機會。她将大姐兒先交給奶嬷嬷照看,就起身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賈母見了王熙鳳,直念佛:“好歹有驚無險。竟是比别人家還順利幾分。”
王熙鳳笑着道:“正是這個話。”随即又有了愁容,道,“我終是年紀淺,好些道理以前竟是不通。如今經了這個事,倒叫我心裏警醒了。正要找了老太太來商量。”
賈母忙問:“你這猴兒還有作難的時候不成。”
“快别打趣我才好。”王熙鳳苦笑,“竟是我以前迷障了。這才大姐兒一兇險,我這心裏就害怕。我們兩口子膝下如今隻這一個丫頭,真有個三長兩短,可不要了我的命。如今幾年,我這肚子還是不見動靜,總想着年輕,遲早也是會有的。可有時候,這子女緣分由不得人。如今想着,竟是錯了。不管是不是我肚子裏爬出來的,養在跟前,雖不能貼心貼肺的,但也不至于膝下荒涼。這才想着,将平兒提了上來,給她放了良籍,做個正正經經的二房才好。這丫頭的品性,老太太也是看在眼裏的。該是配得上的。也不算委屈了我們琏二爺。也省得那麽個好丫頭,隻跟着我們兩口子,沒名沒分的瞎混。要是她那肚子争氣,生下個一兒半女的。我就養在身邊。有個良籍的生母,臉面上也好看。”
賈母吃驚的看着王熙鳳,“你這話可當真的。”
“今兒就是爲了這個跟老太太商量日子的。”王熙鳳笑道:“先别告訴了她,省得她臊得慌。”說着就看一邊目瞪口呆的鴛鴦,道:“我知道你跟她好,可也别當那耳報神。要是讓我知道你走漏了消息。我一并将你讨了去,給我們二爺當個三房。”
鴛鴦臉一紅,啐了她一口:“還是個當家奶奶呢,全沒有半點正形。拿我們丫頭打趣。”
“瞧着這是不樂意啊。”王熙鳳斜眼一挑,“這我倒是奇了。我們二爺那也是要模樣有模樣,要身份有身份。怎的還就配不上你了不成。”
鴛鴦臉一紅,罵道:“就憑着你們兩口子一對兒的破落戶,再不去你家的。隻平兒那傻的,跟着你們胡混吧。”
賈母聽的哈哈大笑,對王熙鳳道:“你隻去忙,我找了你們太太,商量了日子再說。”
王熙鳳這才笑着退下去了。回了屋子,才想起這事得找賈琏提前說一聲。雖上次已經提過一次,這人不是沒當真,就是已經混忘了還有這麽一碼事。
不想叫人去找人,才吃了一肚子的氣。
原來這賈琏離了鳳姐,跟小厮混還不足性,這兩天正找人想辦法給多渾蟲的老婆‘多姑娘’遞話。事情還沒成,就叫王熙鳳打發去找人的小丫頭聽到了這樣的消息。
王熙鳳生了一場氣,沒鬧出來,反倒添了幾分悲涼。她将丫頭打發了,一個人在屋子裏咬着嘴唇哭了一場。對賈琏也死了心了。橫豎自己再養上一個兒子,叫他别犯了砍腦袋的事連累到自己身上,也就罷了。
不提賈琏對王熙鳳已經察覺的事情一無所知,也不提平兒對自己要升爲姨娘的事毫不知情。
隻說又等了十二日,又是祭了祖,焚了香,送了痘娘娘。賈琏這才搬回了屋裏。王熙鳳去隔壁看大姐兒,平兒收拾賈琏在外的鋪蓋衣物,竟然從裏面掉出一縷青絲來。
平兒心裏暗呸一聲,将頭發收起來。想去外面吓唬吓唬賈琏。
恰好王熙鳳想着選日子納平兒的事還沒跟賈琏提過。如今事情到了眼前了,何不趁着平兒這會子不得空的時候,将賈琏叫出來說一聲。于是悄悄的出來,往房裏去。
剛到門口就聽見裏面平兒的聲音道:“……也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這髒的臭的,隻往屋裏拿。”
賈琏道:“你趕緊收了便罷了,叫嚷什麽。将她招過來。今兒可不能善了了。”
“叫她知道了才好呢。”平兒哼笑了一聲,“也正經壓服一下你的脾性。”
“你這浪蹄子怎就說不聽呢。”說着,隻摟了平兒要搶,“快些給我,回頭我好好疼你。”
“疼我。”平兒笑道:“你隻離了我,我的日子才好過些。叫她知道了,是有你的好,還是又我的好。”
“你隻怕她作甚。”賈琏面子上下不去,怒道:“改日我收拾了她,再來料理你。隻一味的醋勁,看得爺死勁。她跟蓉兒,薔兒,寶玉成日的說說笑笑,我可曾吃醋了。倒真成了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哪個是州官,哪個又是百姓了。”平兒冷哼一聲,“你生氣也罷,但嘴上不能胡說。她敢人前說說笑笑,自是她行得正走的直。身正不怕影子斜。哪裏跟你一般,她不放心,連我都不放心呢。”
“我就說了她一句,你便有十句等着我。看來,你還是跟她更親。”賈琏直扯着平兒,“咱倆什麽時候能親香親香。”嘴上說着親熱的話,手上卻奪了平兒手裏的把柄。“還是我燒了它更省心。”
“你個沒良心的。明裏暗裏,我瞞着她幫了你多少。”平兒恨聲道,“往後再叫我瞞着她,是萬萬不成了。”
王熙鳳聽了半晌,壓了半晌脾氣,才出言道:“這是都瞞着我什麽了。”
說着就似笑非笑的進了屋子。隻見賈琏将平兒壓在炕上,手已經伸到平兒的衣裳裏去了。王熙鳳冷笑一聲,“這青天白日的,一院子丫頭。小點聲吧。好歹大姐兒還在隔壁,這才睡下。再叫你們給吵醒了。”
說着,就理也不理二人,道:“看二爺這般的性急,你們就抓緊時間辦事吧。我就不留在屋裏看了。屋子騰給你們,我隻去外面給你們把把風便罷了。”
賈琏吓得腿直抖,張嘴結舌的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平兒忙一把推來賈琏,道:“奶奶不來說他不成體統,倒說起我來了。”
“往日裏我醋性大,今兒專門讓你們辦事,怎的又是我的錯不成。”王熙鳳冷笑着回了一句。
“奶奶還是别拿這話來說我。”平兒一甩簾子,“别叫我說出什麽不好聽的。”
王熙鳳冷笑一聲,隻看着賈琏道:“我這是母老虎,她這又是什麽。”
“罷罷罷!”賈琏讪讪的道:“不過是玩笑罷了。誰還能當了真不成。”
王熙鳳看着還在晃動的簾子,對屋裏的平兒道:“你可聽見了。你隻一味的向着爺們,爺們隻拿你玩笑罷了。”
賈琏氣的跳腳,又不得不壓下脾氣道:“好二奶奶,我錯了,真是再不敢了。”
王熙鳳呸了他一聲道:“你在書房裏那些勾當,别當我不知道。還有那多渾蟲家的老婆,聽那些男人說,是個讓男人占了身子就離不得的人。”
賈琏聽到這裏,臉都黃了。竟是一件事也瞞不過這母老虎的眼睛。
裏面的平兒更是心驚,這些自己都是全然不知的。往日裏奶奶可不成這般瞞過自己。
王熙鳳接着道:“這些事,風聲都能傳到我耳朵裏,就知道外面已經傳成什麽樣了。二爺不顧着自己的體面,愛叫那淫、、婦做娘娘,就隻管去。”
賈琏嘴都開始顫抖了,這女人怎的連兩人親熱時的話都知道了。
“你還疑心是我叫人監視你不成。”王熙鳳道:“要是如此,你能得手嗎。”
賈琏心道:那絕對不會。
“你想占了那女人,不知道經了幾道手。在外面聽窗戶根的就不知道有多少。早傳的沸沸揚揚了。”王熙鳳這話倒不是假話。也不知道是有心人杜撰出來故意惡心主子的,還是真的有人聽見了。王熙鳳惡心的道:“聽說那多渾蟲還再屋裏。”
平兒就掀了簾子探出頭來,對着賈琏‘呸’了一聲。
“如今二爺可都成了說書人嘴裏的故事了。”王熙鳳白着臉道,“這叫那等下流的人不知道怎麽想我跟平兒呢。杜撰出多少不要臉的故事來。”
賈琏再是荒唐,誰還能願意這麽私密的事叫人知道。他馬上正色道:“奶奶饒了我這一遭,再也不敢了。”
王熙鳳眼眶一紅,道:“我已經回了老太太,正經的擺個酒給平兒個名分。往後,若有看上的,你隻管跟我說。我去給你讨回來也就罷了。省得在外面混,連我都帶累的成了那些混漢子口裏的談資。”
賈琏既羞且愧,對着王熙鳳直作揖。平兒竟然不知到底這是該喜還是該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