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曆2008年5月23日,農曆戊子年丁巳月癸亥日,我奉十殿閻羅法旨,來到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汶川縣,接引地震中遇難的64352位亡靈。
當行事鬼切下最後一位遇難者亡魂的頭顱裝上馬車後,宣事夜叉便跑到我面前向我彙報,說整裝完畢,可以出發了。
我回了聲好,便帶上角龍頭骨坐成的頭盔,左手一揮,示意出發。
引魂司的鬼吏吹響了引魂号,七聲“嗚”鳴後,我雙腿輕夾胯下冥駒的馬身,那冥馬便載着我,引領者近百輛冥府馬車,千百小鬼夜叉,浩浩蕩蕩地向酆都鬼城的入口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探路的行事鬼來報,說前方開來三十多輛軍車,問我如何處置。
我聽後大怒,“引魂隊的行走路線是固定的,容不得半點差池和馬虎。車上載着這麽多的亡靈,什麽樣的活人,得有多大的陽氣能沖得過我們的隊伍,要是和我們撞上那不就得和我們一起‘走’了,你們還覺得死的人不夠多麽?這事他媽還得問我麽?要你們是幹什麽吃的,不就是引開前路的活人麽”?
行事鬼大驚,連連稱是,作揖後退,去鬼隊裏又招了幾十個行事鬼,清點完人數,一夥鬼衆便在探路的行事鬼帶領下,消失在虛空之中。
國道上,前往災區救災增援的部隊卡車司機趙國安正叼着煙卷,悠閑地把着方向盤,這是他第二次開車載着救援部隊和補給進災區了,線路、行程熟悉的很。
坐在旁邊剛參軍的工兵小張說道:“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年月,發生這樣的災難”。
趙國安是個老兵,年輕的時候參加過越南自衛反擊戰,退役後感覺不能報效國家特别不舒服,後來就托老領導在部隊給安插個開車司機的活,沒有編制,但是也好賴也能混套軍裝。
對于參加過戰争的人,早就看透了生死,便對小張說道:“人啊,這都是命。我們都說不定哪天就突然間沒了。你看着前方的路,坦坦蕩蕩,整不好就突然間塌了,你我也就完了”。
“呸呸呸,您可别說這晦氣話,大地震剛過去沒幾天,指不定什麽時候還有餘震,您這麽說多不吉利”。
老趙笑道:“龜兒子膽子夠小的啊,就你這膽子還當兵,還是回家抱媳婦去吧,哈哈哈哈”。
小張聽的臉紅,“别瞎說,我還沒女朋友呢”。
“是嘛,這麽說小兄弟你還是個童子身。看來這二半夜的急行軍,真要是遇到個妖魔鬼怪的話,還得靠你的童子尿解圍呢”。
這話說的勾起了小張的好奇心,便問道,“老哥,您當兵這麽多年,就沒聽說過什麽邪乎事”?
“怎麽能沒聽說過。隻是我是沒遇見過,咱當兵的陽氣重,估計就算有個妖魔鬼怪的也不敢接近啊。我剛參軍那會兒,聽前輩講過一些,什麽夜間行軍路過墳地有人說話啊,什麽晚上站崗的人看見有人影在牆頭飄啥的,反正我也沒見過,他們一說,我就一聽”。
“您不說當兵的陽氣重,鬼怪不敢靠近麽,爲啥還能發生這些事呢?”小張問道。
“那不都是大晚上麽,黑燈瞎火的,還在墳茔地什麽的,人也少,陰氣重的時候碰到的呗”。
“那您說咱這半夜趕路,會不會也碰見啥啊”?
老趙被小張問得煩了,就央央道,“哎呀,我不都說了那是人少陽氣不足麽,咱這大車隊的,你怕啥”。
“哦。對了,我還聽說過當年唐山大地震的時候出現了陰兵借道的事,那是真的假的啊,您聽說過麽”。
老趙無奈了。不過剛上車隊那會,他還真聽過車隊參加過救援的老人說起過,便對小張說:“聽過啊。據說當時也是車隊夜行軍,一路都很順暢的,就是要靠近災區的時候啊,車突然間就熄火了……”
正說到這,忽然間整條車隊所有的車都陸陸續續地熄火了,整個車隊都趕緊踩了刹車避免了追尾碰撞。而後,所有的車竟然都打不着火了。
此時此刻,這應景的車熄火把小張的臉都吓白了,哆嗦道:“老趙大哥啊,您的嘴開光了吧”?
“少他娘的廢話,你坐着,我下車看看”。
……
虛空中,領隊的探路行事鬼對鬼衆說道:“我們帶着這麽多的亡魂回地府報道,必須循迹前行,否則亡魂就可能失了方向,影響往生投胎。前方有活人的車隊,阻了我們的去路,我們得去阻止他們,免得影響了我們的行程”。
這時,另一個行事鬼問道:“我們去直接勾走他們麽”?
領隊的行事鬼一聽,上去就是一個大耳刮子,學着我的樣子道,“放屁,你們還嫌死的人不夠多的麽”。
這一嘴巴子打得那個多嘴的行事鬼連連後退,其他行事鬼也不敢多言。
領隊的行事鬼道,“我們隻是要阻止他們前行,躲開我們的隊伍,并不是要殺了他們,跟着我做吧”。
此時,救援隊伍的車隊已然近前,車燈晃得鬼衆直迷糊。領隊的行事鬼帶頭沖鋒,每輛軍車上都爬上了幾個小鬼。無奈,平時這些小鬼除了勾人,對這些機器還真是沒有領教過。
這時,領隊的行事鬼趴在了頭車的機蓋上大喊,“都跟着我照做”,緊接着便将他那仿佛是雞爪一樣幹枯的腿腳一下子穿過了機蓋踹進了發動機,頓時,發動機的氣缸活塞攪得他血肉模糊,慘叫連連。
其他的小鬼一看,老大都這麽幹了,我們也來吧,于是,便一起把大腳丫子穿過機蓋插進發動機……
假設此時如果活人能看見這一群鬼衆的話,便能看見幾近無邊的車隊裏,每個車頭上都有三兩個小鬼,手抓住車的反光鏡或者鋼闆縫隙,一條腿踹進機蓋直入發動機的奇葩景象。漫天都是鬼哭狼嚎的慘叫聲。
頭車本來開的好好的,突然間發現擋風玻璃模糊了,還以爲是霧氣,便開了雨刷,但是視野依然時清時模糊。司機很是納悶,剛想拿起門上的抹布擦擦裏面的擋風玻璃,忽然間車子就熄了火,吓得司機趕緊踩了刹車。
後面的車和頭車發生了差不多的情況,紛紛刹車站定。
趙國安和其他車的司機一樣,下車查看情況,直覺得陰風陣陣,風聲中似有鬼哭狼嚎,但是聽不清是什麽。檢車了一下車子,除了發動起轉不起來,其他一切正常,真他娘的怪了。
一小鬼朝着頭車的領隊大喊:“大哥,車停了,但是人都下來了,他們也不走啊,怎麽辦啊”?
領頭的行事鬼大聲回應道:“别急,我回去問問,你們要堅持住”。
說道,他便拔出了那條早已經被攪得看不出來是什麽的腿,掏出風袋拔了塞子,袋口對準自己的傷腿。一股子陰風從袋子裏吹出,忽然間,傷處開始冒出了火星,就像點煙一樣,隻不過和吸煙相反,随着火星的燃燒,這行事鬼的腿竟然長好了。整個過程似的挺痛,但是那小鬼隻是咧了咧嘴,并沒有剛才踩刹車那種殺豬般的慘叫。
腿長好了,那小鬼便火急火燎地跑回去向我報告。
此時,我正坐在馬上悠哉悠哉,說是引魂隊的領隊感覺挺牛逼,其實還不就是走在最前面的一個半死不死的陰間鬼吏麽。見到行事鬼回來了,還以爲事情辦妥了,便回手示意退伍暫停。剛想誇他兩句,卻不見他帶出去的一幫小鬼回來,就問他怎麽回事,他便把事簡要的和我說了,問我怎麽辦。
我一聽,怪不得你他娘的領出去那麽多小鬼,整了半天出去幹傻事去了,于是便罵道:“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還一群鬼用大腿去當人肉刹車機,咋地,瞅着壯烈啊。我說你怎麽領那麽多小鬼出去呢。這事明明你自己就能辦,去迷了頭車的司機,找個岔道開丢了不就完事了麽,等我們過去你離開自然會有人告訴他們走錯了,也不會耽誤他們救援。現在可好,都離着這麽近了,怎麽辦”?
行事鬼被我罵的低頭不語。我咂咂牙花子,“算啦,還是我自己去辦吧”。
于是,我便顯了人形,走向了救援車隊。
頭車,一個穿得像幹部一樣的人正在猛勁地唑着手裏的煙卷,嘴裏催着撅着屁股趴在機箱裏查看的司機,問什麽時候能修好。司機急得滿頭大汗,在那吱吱嗚嗚,根本接不上話。
因爲抽的猛,那支煙幾口就被那幹部唑沒了,他便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碾滅。一擡頭,竟然見黑暗中走過來一個身影,便警惕了起來。要知道,這段國道是在荒郊野嶺穿行,除了幾個岔道,沒有任何的人家,黑暗中孤零零走來一個人,換誰都得毛。
在我距離他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幹部便喝停我,說是部隊執行任務,叫我不要靠近。
我也沒理他,繼續前行。
看警告不管作用,那幹部竟然拔出了配槍,超我大喊,說我要是再靠近他就要開槍了。
這時,修車的司機師傅早從車頭跳了下來,看見幹部拔槍,趕緊穩住他的情緒,說他先去問問怎麽回事,要是真是來挑事的,咱這麽多人也不用怕他。怕就怕這荒郊野嶺的,來的不是個人,那就麻煩了。
那幹部似是獨橫專行慣了,絲毫聽不得司機師傅的建議,說無産階級是不可戰勝的,怎可信他怪力亂神的東西。說着,就有朝我開槍的意思。
我一看,這得是個指導員一樣的人物啊,句句的教科書口号。無奈,我就向着頭車示意。一個行事鬼跳到他的後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這指導員回頭的一刹那顯了個形,張着滿口的爛牙就裝着向指導員面門咬去,而後便消失了。吓得這指導員一屁股坐在地上,朝着消失了的鬼影放了幾槍。
由于是救援部隊,除了主要領導和警衛員配了幾隻手槍,車上載着的都是救援物資和工具。聽到槍響,車廂裏的救援官兵就抄着鐵鍁、鎬頭等沖了上來。
頭車司機并沒有看見瞬間閃現的小鬼,見後面的人要沖上來,便趕緊跑到後面,說不要驚慌,沒什麽大事,一會兒就好。這頭車司機也是隊伍裏的老人,車隊的人對他也是敬畏幾分,看着老大哥發話了,就後撤了幾步。
接着,那頭車司機就走向我,向我恭敬地敬了個軍禮,然後問道:“我是94師軍車司機王勝利,不知道您是”?
我笑道,“和你差不多,也是個帶隊領頭的小兵”。
王師傅疑惑了一下,伸着頭向着我的後面望去,空空如也。于是,向着後面的車隊比劃了一下手,說道:“我的隊伍您也看到了,就在這裏,不知道您的……”?
“我的隊伍就在後面,一會兒就要過來。你看,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們的隊伍先過去,我們着急”。
“你們的隊伍?”王師傅疑惑道,“前面就是汶川,難道你們是逃難出來的”?
“也算是吧……”
正說到這裏,從第二輛車上下來一個胖老頭,背着手笑呵呵地慢悠悠走到了我們跟前。王師傅和剛才吓得坐在地上的指導員立刻站了起來敬了個軍禮。我一看,這派頭,絕對是個大領導啊,不過我現在的任務比它們重,必須當仁不讓。
胖老頭問指導員發生什麽了,指導員吱吱嗚嗚。胖老頭一看這小子也不知道有什麽不對,繼而轉身問王師傅。
王師傅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啊,開着開着車就突然間熄火了。正修車呢,這位小兄弟就出現了,說他也是帶着隊的,趕時間,希望我們能讓讓”。
胖老頭打量打量我,說道,“小夥子,我們這要是趕着去救人呐,你在這阻着我們的去路,耽誤了救援,你我可是吃罪不起的啊”。
“我能來和你說,那也是救人。如若是你們不讓路的話,我的隊伍帶着你們的隊伍一起走,你們願意麽?”我正聲道。
胖老頭一聽怒了,“口出狂……”,“言”字未出口,忽然胖老頭止住了聲,瞪大了眼一臉疑惑的看着我,不知道我的話是否觸了他久遠的記憶。忙問道,“小兄弟,你這話很多年前我也聽過,請問你的陰職是”?
我一看,他竟然能問道我的陰職,似是對我們的職業還有絲絲了解,爲了省時間,我就直說了:“這位我雖然不知道怎麽稱呼,鄙人不才,勾魂小吏林夕,奉命接引地震亡魂回地府複命,依業轉輪或受刑。還請行個方便”。
沒想到胖老頭竟然給我行了個抱拳禮,說道:“閣下請便”。
我還禮到:“請您下命把車停在路邊,所有人上車低頭不要亂看。給我一刻鍾時間,一刻鍾過後,請續您行程”。
胖老頭說好。接着,我便伴着這個行禮的姿勢後退,消失在夜幕中。
老趙和小張等所有人接到上級命令後,車子竟然奇迹般地能打着火了,沿着國道邊,整齊的車隊像長龍一樣穩穩停靠。
片刻,一陣低沉的号角聲響徹人心,雖然這号角聲似有似無,但感覺上卻是聽得清晰無比。
夜靜寂的可怕,這冥冥中的号角聲更是聽得人寒毛直豎,脊背發涼。
因爲實在是太好奇了,低着頭的小張偷偷地把頭望向了車窗外,而後整個場面驚得他合不攏嘴。
由于陰氣太重,能量大到讓所有亡魂都半現了形,隻見一眼望不到邊的灰藍色如煙一樣的馬車隊伍在兩側穿着盔甲的小鬼護送下在快速前行,隔一段距離就有幾個青面獠牙,多頭多足,頭上有角,奇形怪狀的大個子拿着利刃,所有的鬼怪都看不到腿在動,但是行進速度卻極快。而高頭大馬後拉着的用大鉚釘錨固的鐵皮車廂裏,拉得滿滿都是人頭。
我叫林夕,一個陰司小吏。“領導”賞識這次讓我做了引魂隊的領隊。
因爲一次接引亡魂數量太多,切下遇難者亡魂的頭顱隻是爲了回去交差的時候好認,到時陰風一吹自然像那個攪爛腿的行事鬼一樣恢複原狀,按照今生所感業力轉輪、投胎或者入枉死城。
我的故事還要從一開始的佛緣開始慢慢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