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珲打開窗戶,暗夜如幕,越來越冷。
冷風吹拂着他的臉龐,他手端着一杯紅酒,可卻半天都不曾飲下一口。這本來是一杯慶祝他榮任西征元帥的賀酒,可這杯酒卻并不是那麽好喝的。
“大王, 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侍衛長頂盔貫甲,如一個鐵人一般的立在旁邊。打小一起長大,一起犯過錯,一起受罰,也一起并肩做戰,屢立功勳。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侍衛長是個孤兒, 打小就被選爲張珲的夥伴, 他的這一生都不可能離開他。雖然這天下之主是張超,但侍衛長的眼裏,他的主上卻是張珲。
“機會還是陷阱?”張珲露出苦笑。
風很冷,但他卻依然大開着窗戶,此時唯有這冷風,才能讓他心頭的那份狂熱稍稍清醒一些。
本已經熄滅的那顆心,重又在灰燼裏點燃。
可這火種燃起的大火,最終會不會把他也給焚毀,卻也還是個未知之數。
“兄弟,你覺得那真的重要嗎?”
“往前一步,就是那艱難險阻,重重困難,我和我的家人,還有我的兄弟們,我的朋友們,所有的人都将因我的一個念頭,而走了那懸崖峭壁, 置身險境。”
“路也許是艱難的,但我相信我們最後能夠成功,成功之後的收獲會更加的美好。”
張珲一手端着酒杯,一手還按在腰間的劍柄上。那把劍,陪了他十幾年,還是他受封爲王之時皇帝親賜,他帶着這把劍走過許多地方,也砍過許多敵人的腦袋。
侍衛長是在勸他抓住這次西征統兵的機會,圖謀大事。
奪嫡。
多簡單的兩個字,但卻是件多麽危險的事情。以如今的情況來說,奪嫡太難太難,難如登天,可卻又充滿着誘惑力,哪怕有一絲的可能性,都能讓人心頭亢奮,難以抑制那念頭。
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要争奪那個位置,可後來事實一次次無情的碾碎了他的那個野心。
當他慢慢的老實下來,本以爲這輩子就這樣了,誰知道又有這麽一個機會來到他面前。
他瞧了瞧侍衛長。
他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了渴望。
侍衛長甚至比他還更渴望這個機會。
張珲是杆大旗,這些年有許多人團聚在他的旗下,有些人是主動投來的,有些人是因爲相遇在一起,大家一起奮鬥一起努力,慢慢的聚攏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勢力。
他們都曾經暗裏想過,如果有一天張珲能夠繼承大統,那麽他們将會有多麽燦爛的明天。
當張珲決定放棄那個不切實際的野心時,其實最失望最落寞的人不是張珲自己,而是那些他旗下的人。
有些人散了,但還有許多人留下來了,他們也一直沒有放棄那個想法。
“兄弟,西征是個機會,可機會渺茫,太子的地位太穩固了。陛下又還春秋鼎盛,以陛下的身體狀況,不說什麽三十年,再有二十年春秋是絕對的。二十載日月,可不短。有陛下在,太子都得蟄伏着,更何況是我。”
“可人這一生,總得有些理想,有些目标,要不然,我們豈不就成了碌碌無爲的禽獸,與鹹魚又有何區别呢?大王,這些話是曾經你對我們說過的,我一直沒有忘記,這兩年你鬥志消減了,你不再是一個戰士,可我知道你并不是變了,你隻是在等,等一個機會,現在這個機會出現了,大王,那我們還在猶豫什麽呢。”
張珲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轉身,他按了按腰間的劍柄,感受着這柄寶劍的力量。劍用久了會有靈性,他此時就能感受到這把劍也在渴望着。
“兄弟,我們好久沒有比劍了,下去比比。”
侍衛長看了看張珲的劍,“大王已經有三年未曾拔過這把劍了吧?”
“是啊,這把劍也好久沒飲過血了,枉費了我曾經爲他取下的飲血劍之名。今天,就讓我再拔劍出鞘,好好練練。”
兩人下樓,來到院裏。
院裏兩邊陳列着兵器架,各式武器都有,還有盾牌铠甲等。
張珲套上了一件闆甲,又提起一面盾牌,然後拔出了自己的劍走到場中沙地上。
侍衛長是一名勇士,最擅長的是使槊,但使劍的本事也不差。其實張珲最擅長的也不是劍,他最擅長的是火槍。
兩人來到場中,各自行了一禮。
“來吧。”
侍衛長舉劍行禮,張珲發一聲喊,揮劍攻擊。
雖然不是他最擅長的武器,可使出來也一樣是相當的犀利,一招一式都極爲的成熟,而且相當的刁鑽,他的劍法是受到了名家教導,然後又在戰場上領悟到的實戰技巧相加。
不過侍衛長的劍術更勝一籌。
兩人你來我往,劍影重重。
張珲的劍很快,也很重,但不是被侍衛長的劍格住,就是被他的盾牌擋住。
兩人互不相讓,待到張珲體力已經有些不支的時候,侍衛長終于發起反擊,他的劍更重更快,很快在張珲的盔甲上連續點了幾處。
劍與盾的碰撞。
打了許久,張珲終于有些精疲力盡,他收劍退後,摘下頭盔,他喘着粗氣。
“三年沒用過飲血劍,感覺已經大不如從前了。”
侍衛長笑了笑,“大王的劍招依然犀利,雖然我得了先機,可卻沒能取得緻命傷,若是真實搏殺,其實今天我們應當算是同歸于盡的結果。”
張珲還劍回鞘。
“拼盡了全力,也不過是個同歸于盡的結果,這可以說是一個壞結果了。”
“大王還在猶豫嗎?”
張珲抹了把臉上的汗,坐到一邊。
大口的喘着粗氣,他對自己的這位兄弟沒有什麽隐瞞。
“太子的地位太牢固,除非太子突發惡疾暴斃,否則我根本沒有取代太子的機會。”
“怎麽會沒有,仿當年李世民。”
李世民當年靠征戰立功得聲望,攏人馬聚精銳,最終靠的是兵變奪位。
“一個好漢三個幫,孤雖有你們,可還遠遠不夠。就算統帥西征軍,但西征軍團二十萬人馬,其中精銳戰兵八萬,但可不是聽我一人說了算。你也知道如今朝廷的制度,處處都是制衡。遠不說其它的,光是王玄策、薛仁貴、李感這三人,就絕不好相與,有他們在西征軍,其實這西征軍我就還得跟他們商量決定。”
“那就把他們三人也拉過來。”
張珲搖頭。
雖說這幾年他跟王玄策關系不錯,兩人一個是北戰區總司令,一個是天竺西戰區總司令,而薛仁貴還是信度艦隊司令兼信度提督。合作不少,關系也不錯。
但以張珲對他們的了解,這些皇帝的天子愛徒,如今的少壯派大将,他們其實一直保持着跟他的距離,不遠不近的。
張珲真要想把他們拉攏過來,那這就太難太難了。
“沒有一個好相與的,他們根本不需要依附于我。身爲天子門生,軍界翹楚,他們的前途無量,又何必再來我這裏投機呢?”
不依附張珲,那麽也不用承擔風險,他們照樣能混的很好,哪怕是将來太子繼位,他們也不會差到哪去。
反之,依附張珲,若是張珲真能繼位,功勞是不小,但風險太大,收益也高不到哪去,誰會來犯這樣的險呢。
“我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們之前一直忽視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什麽問題?”
張珲往西邊指了指,“阿拉伯人,你别忘記了,這次我是西征元帥,任務是西征。”
西征誰,自然是阿拉伯人。而阿拉伯人可不簡單,他們不是什麽阿拉幹人,也不是什麽戒日人,這些阿拉伯人,或者說是大食人,實力很強。
大華和阿拉伯因爲協議,互不侵犯,這些年沒打過仗,所以不少人甚至都把阿拉伯人給忘記了。哪怕阿拉伯人把羅馬人把可薩人等挨的丢盔棄甲,可真沒幾個把他們當回事的。
“西征阿拉伯,不會那麽容易的,八萬戰兵,十二萬後勤,可我們面對的卻是一個龐大的新興帝國,他們的人口不下三千萬,兵員數十萬,其阿拉伯騎兵更是極爲骠悍精銳。我大華雖有海軍之利,可面對着那麽廣闊的阿拉伯疆域,這仗絕不是那麽簡單的。”
如果張珲連一個阿拉伯都解決不了,又談何什麽其它呢。
“阿拉伯人絕不是我們的對手,我們還是應當更多的考慮中原。”侍衛長道。
“阿拉伯人需要考慮,也是我們現在必須首要考慮的問題,至于其它,我現在還不想去考慮,也不想多談。若能打好西征之戰,其它的還可以再考慮,若打不好,一切免談。”
打不赢西征,哪來的軍功,哪來的威望,又怎麽能拉攏的到人。
本來還很亢奮的張珲,這一刻突然又無比的清醒了起來。在他面前的,絕不是一個什麽天載難逢的機會,而應當說是一個無比艱巨的考驗。
當年皇帝把朝鮮扶桑丢給了太子張璟以考驗他,太子交出了完美的答卷。現在皇帝又給了他一個考驗。
“早點卸了盔甲換身衣服,出了這麽多汗别着涼了。收拾好後,代我去城外迎接王玄策、薛仁貴兩位将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