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手握一枚金元寶陷入沉思。
一枚金元寶含金八錢,卻價值銅元寶百貫。而實際黃金的價值,卻僅是一兩金十貫左右,比過去黃金一兩直八貫銅錢,稍漲了一點。
但金元寶和黃金,卻依然是八倍價格之差。
通過鑄币, 把黃金鑄成金币,除去人工成本加上銅成本等,依然是六七倍的利潤。
過去黃金少,這鑄金币的利潤還不顯,可如今随着不斷有金礦被發現,以及從海外貿易交換回來的黃金, 讓大唐的黃金儲量大增, 鑄造的金币量也大增。
每鑄一枚金币,能賺六七十貫錢。
鑄金币,簡直成了最暴利的産業,甚至比朝廷專賣鹽酒不差多少。朝廷的鹽稅,是在鹽價上加價十倍。而這鑄金币,也有七倍之利。
如此高的鑄币利潤,被人稱爲鑄币稅,但現在這鑄币權卻并不完全掌握在朝廷手裏,朝廷流失大量的鑄币稅。
銀元寶和銅元寶也差不多,銀币比銀值錢,銅币也一樣值錢,當二十的銅元寶,實際上更是達到十幾倍的利潤,比賣鹽還賺錢。
每年朝廷因開放鑄币,而流失的收入,不知道多少。而流失的這些收入,大多數卻是流進了張家的口袋。
因爲鑄币技術雖然現在不止張家一家有,朝廷和幾大銀行也都從張家這裏買了技術, 可是,光有技術不夠, 還得有黃金白銀有銅料。
張家有最大的私營銀行,還有最大的典當業、保險業,加上他們龐大的商業産業,張家不但有錢,而且金銀銅也不缺。
錢錢錢,朝廷要強大,必須有錢。
一年億貫的财稅,可承乾并不滿足。
鑄币曆來多爲官鑄,也常偶有開放私鑄。但多數時期,都是官鑄,甚至曆朝都頒布不少律令,盜鑄諸金錢罪皆死,私鑄作泉布者,與妻子沒入爲官奴婢。
過去私鑄,靠的是降低成色而獲利。又獲者把銅錢熔鑄銅器以得利。
而如今,則是因爲采用過去類似重寶這種,以少标多的方式來提高币值,官方減少含金銀銅量。
張家等不是私鑄,是獲得過朝廷允許的鑄币。他們堂堂正正的鑄币,賺取暴利。
“陛下,長孫相國和高議長到。”
“嗯。”
長孫無忌和高士廉甥舅倆進來。
“臣拜見陛下。”
承乾招呼着兩人坐下,一位是舅父,一位是舅公,也是他如今比較信任的兩人。爲了避免朝堂上盡是張黨,現在皇帝特别倚重與張超關系不算好的長孫等人。
他把手裏的金元寶遞給長孫。
“舅父,如今朝廷一年金元寶的鑄币量是多少?”
“這幾年,每年都在十萬枚金币以上,今年統一發行新的金元寶,目前估計半年時間已經鑄造發行了差不多三十萬枚。”長孫無忌回答道。
半年多點的時間,發行了三十多萬枚金币,這是相當驚人的。一枚金币用金八錢,三十萬金币就得用黃金二十四萬兩。
在貞觀以前,朝廷每年的黃金和白銀的開采量,僅爲萬兩左右。這些年,發現了不少金礦銀礦,開采量也大增。
半年多時間鑄了三十多萬枚金币,值銅錢三千多萬貫了。通過鑄币,利潤就達到不下兩千萬。
不過三十多萬金元寶,由朝廷鑄币局鑄造發行的,卻隻有個零頭。
隻有幾萬枚,朝廷賺到的鑄币稅也才幾百萬貫而已。
真正的大頭,卻是張家等鑄币廠生産的。僅張家一家,就鑄币了超過二十萬枚金元寶,超過一千五百萬貫利潤。
這簡直是搶錢。
搶朝廷的錢,公然的搶錢。
哪怕朝廷還要從張家征一筆特别鑄币稅,高達兩成,那也才拿回三百萬貫。張家依然有一千二百萬貫的利潤,再征他兩成的營業所得稅,也隻再拿回三百萬,張家依然還有九百萬的利潤呢。
這錢給張家,那是讓他又有更多錢招兵買馬了啊。
承乾心不安啊。
“舅父,自古以來,鑄币之權都應當歸屬朝廷。私人鑄币,這不符合規矩。”
朝廷連鹽都要加稅十倍,鑄币這麽賺錢,豈能給私人?
過去鑄币,金币比黃金多值了點錢,也僅是用兩成銅代替兩成金,賺了兩成差價,減去加工費用等,利潤隻有一成左右。
而現在,利潤起碼七倍,這是暴漲七十倍啊。
朝廷怎麽還能交給私人呢?
長孫無忌眼前一亮。
張家勢力極強,有個關鍵就是他們有錢。現在皇帝提出要收回鑄币權,那也是削弱張家财勢的一個不錯辦法。
而且這事情也站的住腳,畢竟自古以來,鑄币權就在朝廷手中嘛。
“禁私人鑄币,也禁私人藏儲大量金銀銅,設定一個底限,超過者須售賣給朝廷。”
如果僅是收回鑄币權,而朝廷手裏沒金銀銅那也不行。
還得設一個線,就如鹽鐵專營專賣一樣。
金銀銅礦還是允許私人開采,跟鐵礦一樣,但開采出來的金銀銅必須要納課,且隻能專賣給朝廷。那些外貿商人帶回來的金銀,也不得超過私人可擁有的上限,多餘的要賣給朝廷。
這樣朝廷收回了鑄币權,又有了鑄币的材料。
壟斷鑄币權,也收到了所有鑄币稅。
若是保持每年起碼三十萬金币鑄造量,那朝廷光是這金币鑄币稅,一年都能收入兩千萬貫。
朝廷現在的财收中,鹽專賣一年得四千萬,茶酒糖一年得兩千萬,商稅關稅兩千萬,朝廷的兩稅正稅大約折三千萬左右。
收入過億,但工商關稅和專賣稅占大頭。
另外,皇家也有不少經營,主要是搞些和買和賣,弄些壟斷經營,也有自己的商隊船隊,還有在張家等大商行裏占的股份等。這些收入都是算在皇家的内庫裏面,不計入國庫,承乾一年的内庫收入大約也有兩千萬。
說來承乾這個皇帝還是比較有錢的,國庫收入頗豐,自己的小金庫也一直很不錯。
可誰嫌錢多呢。
再說,皇帝花錢的地方也多,各種賞賜,經常要皇帝自掏腰包的。特别是皇家宗室諸王分封,他們分封邊地,又不如其它諸侯那樣有錢,朝廷也不會掏多少錢給這些封王,還是得承乾給自己兄弟兒子們掏錢,爲他們建設領地。
如果鑄金币一年能獲利兩千萬,這當然要收回來。
銀币現在的鑄造量也差不多,比金币稍多些,一年能鑄個一百萬左右,但銀币沒那麽值錢,鑄一枚得利七倍,也隻七貫左右。一百萬枚,也才得利七百萬。
倒是銅錢,利潤高。
當二十銅錢,當十銅錢,當五銅錢,當二銅錢。
“自今年發行銅元寶來,我們回收了大量舊銅錢,目前已經總共鑄造了約十億個銅元寶。”
其中大約五億當二銅錢,三億當五銅錢,一億當十銅錢,一億當二十銅錢。
十億個各種面額銅錢,也不過折合四百五十萬貫錢。利潤雖高,但還是不如金币賺錢。
如果保持現在的鑄币量,鑄币權全都收歸朝廷,那朝廷一年能得到三千萬左右的鑄币稅。
這幾乎能趕上食鹽專賣的收入了。
而張家一年也要減少起碼兩千萬的收入,就算是稅後,也要少一千六百萬。
承乾認爲非常有必要。
一直以來,他都愁困不已,現在他終于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将鑄币權收歸朝廷所有,通過發行含金量少,而面額高的金币,以及銀币、當十銅錢等,直接搶錢。
搶的是誰的錢?
當然是那些最有錢人的錢。
這是一種很不要臉的手段,但他認爲非常可行。
如張超,他就是通過各種技術和規模壟斷市場賺錢,比如張家的造船廠,他家的鋼鐵廠還有他家的銀行、典當等。
高士廉提醒皇帝,這會有風險。
一來,本來元寶貨币發行,是因爲當初紙鈔信用受損,而朝廷的金銀銅儲量不足,所以不得以下才通過減少成色,和提高面值這種方式,來拯救貨币信用。按當初的計劃,以後朝廷等形勢好轉,會發行新的貨币,到時增加成色,以及降低面額,來保障貨币的信用。
畢竟,金币比黃金價高七八倍,這裏面是有嚴重隐患的。
原先大家有技術有黃金的都能鑄币,現在隻能朝廷鑄了,如張家損失這麽大,他又偏偏有技術私鑄。
那如果張超自己私下鑄造,朝廷能制止的了嗎?
而且就算張家不私鑄,那按之前的約定,是要等這波過去後,朝廷就要再發行新貨币的,這次的元寶貨币,其實隻算是救市的過渡貨币。
“币值虛高,甚至有可能再次危及到紙鈔的信用。一旦紙鈔信用再次出現動搖,那可是非常危險的。”
紙鈔能通行,最大原因是朝廷宣布紙鈔随時能兌換成金銀銅鈔。而過去銅錢能被接受,是因爲銅錢本身值錢,甚至要是融化銅錢去鑄銅錢,還能更值錢,銅錢裏含的銅甚至超過币值,這才有後來的省陌,直接按銅錢的本身價值算,不用按币值算,因此一貫錢,實際隻有七八百文,因爲七八百個銅錢就能值一貫錢了。
現在朝廷搞的這套元寶錢,一個銅錢能當二當五當十甚至當二十,這相當于實際上銅錢貶值了。朝廷的金币,更是隻有實際價值的八分之一。
很多東西都是有市場規律的,若是亂來,肯定要出問題。近的有去年的擠兌風潮和通貨膨脹風波,往遠了說,有王莽改制的各種币制改革,不但貨币總類多,同樣也有高面值低實值的情況。
王莽和太上皇的币值後來可都是出了大問題的。
“要抑制諸侯,不如朝廷現在就開始停止鑄造元寶币,開始發行新币,這樣鑄币利潤大減,也一樣能遏制諸侯從中得利,而且還有助于安穩市場。”
承乾想了想,現在市場挺好的,若是就此放棄元寶币,張超固然賺不到那麽多錢,可他不也賺不到了嗎?
他直接收回鑄币權,那所有的鑄币暴利可就都是他的了。
高士廉還在勸,可承乾已經聽不下去了。
“就算要改革錢币,也不急于這一時。朕先收回鑄币權,然後等幾年後,再發行新币也不遲,朝令夕改,也并不合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