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才回來,可李世民卻已經感覺到兒子的許多不同。兒子曬黑了,可也更強硬了。飯桌上,對李泰的那番話,李世民聽出來了,是在表達對李泰改封秦王的不滿。
秦王, 那是李世民當上太子之前的封号,此前李世民給兒子們封了那麽多親王,可也沒有一個封爲秦王。現在李泰改封秦王,承乾一回來就表達了不滿。
當然,如果僅僅是這樣,李世民還不至于心裏堵。兒子回來後, 又舊事重提,還是要修西運河。這次承乾直接放話,不需要朝廷一文錢,他自己修。甚至也不用朝廷征發一個民夫,他自己修。
“承乾去了趟嶺南,倒是财大氣粗了。”
李世民睡不着,躺着那裏,長籲短歎,過了年才十一歲的太子啊,居然已經敢跟他這個老子叫闆了。
怎麽那麽不省心呢。
長孫皇後靠在李世民的懷裏,手撫着那滿是黑毛的胸膛。
“去嶺南的都發财了,又不止承乾一個。賺最多的就是文遠了,要臣妾說啊,文遠賺錢的天賦可一點不比他帶兵打仗或者是編書立說的能力差。”
李超這次下嶺南賺了多少錢?
沒人說的清楚,反正連李世民都搞不清楚,他隻知道,李超在嶺南那真是發大财了。甚至拉了許多豪門有錢一起賺,連太子承乾都分了一杯羹。
朝廷進入嶺南,馮甯陳三家跌倒, 李超吃飽啊。
無數的中原世家大族勳戚們湧入嶺南,一場狂歡, 一場盛宴。當然,朝廷他沒少賺,光是嶺南從羁糜變成了直轄,李世民已經不知道賺了多少了。況且,嶺南開發,每年的稅賦,港口的關稅等,說來他應當是賺的最多的那個人。
“南洋貿易公司的股份,欽州北海港和新安州海門港·····李超對承乾倒真是大方。”
皇後笑道,“承乾是文遠的學生,又是他女婿,他當然對承乾大方了。”
“對朕都沒這麽大方呢。”李世民有些泛酸的道。
“陛下,既然承乾想自己修西運河,你就讓他修就是。他手裏有錢,又不費朝廷的錢糧,又不白征民夫。”皇後難得的插手政事。
承乾飯桌上再次提起了西運河一事,表示他不需要朝廷的錢财,他會自己組建一家運河商行,由這家商行出錢,招募工人修運河,修成之後,到時會在運河上設關卡,對商船收費。
這是一種全新的模式,運河這樣的重要工程,居然不用朝廷出錢出人,而是由商人出錢開挖,挖好後收費還收回投資。
西運河如果修成,對于朝廷來說,當然是有極大的好處的。以後河東河南關中山東山西湖南甚至是巴蜀,就都能連成一線,大唐漢京這個中心,也就更加的天下中心了。
“朕又不缺這點修河的錢,朝廷也不缺,讓太子私人修運河,這算怎麽回事?”李世民不滿的說道,“算了,朕回頭讓工部拿個章程出來,由朝廷出資,也不征免費民夫,朝廷出錢雇傭工人挖河。運河修成,朕也可以設關收費。”
太子自己挖河,等河成收過河費收回成本。李世民當然也可以這樣,不過到時朝廷就不是收過河稅了,朝廷那時收的是常關稅。
現在東邊的運河上就有不少鈔關,以後這邊修成後,也一樣能設關收稅。算起來,運河修成後,年年能收稅,還爲朝廷增稅不少呢。
“陛下是同意修西運河了?”
“不過是幾段漕河而已,不是什麽大工程,朝廷也有錢可以承擔,不會勞民傷财。”
李世民道。
一大早,李超還在後花園晨練,馬周前來拜訪了。
馬周其實也在上東區住着,離李家不遠,但這麽一大早來拜訪還是比較意外的。
“三郎的這槍練的越發的厲害了。”馬周直接過來在旁邊石椅上坐下。
李超也沒停下手上動作,繼續練着。
“我這練的是健身,不是作戰殺人本領,因此側重點不同的。”他笑着說道,李超說的是實話,反正他又不需要上陣殺敵,練槍也好,練劍也罷,那不過是爲了強身健體,因此他自己調整了訓練方向。
比起尉遲恭、秦瓊這些猛将不同,李超雖然不算壯實,身上的肌肉不是那種爆發贲起的,但卻也是十分勻稱,肌肉比較順。
練完槍,再練了會腿部肌肉。
李超坐到馬周旁邊,“一大早過來,有什麽事?”
已經是十二月了,馬周這個中書侍郎是很忙的,他一大早來,肯定不是因爲李超回京了趕着來相見,肯定是有事情的。
“陛下之前交代了個任務下來,我們搞砸了,可我卻還沒弄明白陛下的意思,故來問問你。”
“你說說看,我給你參考參考。”
馬周歎了聲氣,他也算是爲相幾年了,但有時候确實弄不明白皇帝的心思。比如這一次,前不久皇帝召馬周等諸宰輔議事,交待給了一個任務,要刊正姓氏。這個任務,交給了高士廉、馬周、岑文本、韋挺、令狐德芬幾人,讓他們編一本大唐氏族志出來。
氏族志,氏族指的就是士族。這本氏族志,就是皇帝授意,要對天下的士族重新排個名。氏族志分爲姓與族兩部門,天下士族姓氏排名,還有天下士族的家族排名。
負責主修的五位高官裏,除了馬周是寒門出身,其它的四位都是士族出身,高士廉是關東渤海著姓。韋挺爲關中郡姓,岑文本南方望族,令狐德芬則是代北右族。
得了皇帝的旨意,他們倒是很用心,動作很快。
他們很快完成了氏族志的草本,并呈奏皇帝。
結果皇帝看過之後,卻是非常不滿意,直接退回來了。
“被陛下退回來了?你們是按什麽标準修的?第一等又是誰呢?
李超一聽氏族志,馬上心裏有了些底了。
“修書讨論之書,高相等提出以北魏以來的士族郡望爲标準,因此我們定的第一等是博陵崔氏,以崔幹家族爲第一等。”
李超不由的笑了。
“你們把博陵崔氏放在第一等,那把皇族置于何地呢?”李超問。
馬周也不由苦笑,當初他們接到這任務的時候,還隻是以後皇帝要按北魏以來的傳統,修一本士族譜序的書,這種書過去是常修的,就是定士族譜序。
晉時的九品中正制,可以說是讓士族真正鼎盛的開端,到了南北朝時,士族更是達到了頂峰。許多寒門地主也紛紛依附士族,甚至假充士族之名,各種攀附。因此,才會有士族譜序,明定士族,把那些來曆不明,依附、假冒的寒門庶族地主給清出去。
他們以爲,這次的氏族志也是這樣呢。
因此定等級的時候,自然是按照郡望來的。
結果就把如今五姓七家領袖的博陵崔氏第爲第一等,崔氏爲姓之首,博陵崔家的家主崔幹家族則成了第一族。
至于皇家。
皇族是出自隴西李氏,因此排在了第五。
“第五?”李超再次笑了。
堂堂皇家,你給排在了第五。
五姓七家,算是最後一名了。
李超笑着搖頭,“怪不得陛下會退回,你們連陛下的心思都沒弄明白。你認爲,陛下爲何要弄這本氏族志,難道就是爲了給崔鄭捧起來?”
馬周捏着自己的胡子,也是無奈。
“三郎爲我分析分析!”
李超望着馬周,“你先說下你現在的想法。”
“我覺得陛下修氏族志的本意,是爲了抑制士族,尤其是關東士族!”
“錯錯錯!”李超連說了三個錯字,“你大錯特錯矣。如果你按着現在這想法再修氏族志,回頭肯定還要被陛下退回的。”
“爲何?”
“因爲你們到現在都還沒有弄明白陛下修氏族志的真正本意!”
馬周這下茫然不解了。
“你得先跳出氏族志本身,先看看陛下提出修此氏族志的環境。陛下是在什麽時候提出來的?爲什麽早不修晚不修,要在這個時候修?”
李超見馬周不說話,便直說道,“武德時朝廷沒說修氏族志,貞觀前三年也沒說修,陛下此時卻說修氏族志?眼下是什麽時候?武德四年底,剛剛經曆了漢京之亂後沒多久。”
“而且今年朝廷剛舉行了科舉改革之後的,第一次科舉縣試,錄取了五萬名秀才。”
“還有一件事情,朝廷今年還平定了嶺南兩次地方豪強做亂,改羁糜爲直轄。再又有,湖南梅州蠻叛亂,朝廷大軍入湖南·····”
······
“現在,你結合這些事情,再想一想,氏族志這個時候修是不是與這些事情有關聯?”
馬周似乎頓悟。
漢京之亂,大批關隴舊閥和關東士族受到牽連。科舉考試,也更是完全打破了士族的壟斷,大量的寒門地主階層正在靠着科舉入仕,嶺南、湖南等發生的事情,也表明着舊地方豪強在沒落。
“文遠,陛下是要重新調整士族?”
李超笑着道,“陛下可不止是要調整士族,他是要全面調整整個大唐的新舊階層。”
(本章完)